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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馬革裹屍 文 / 同其塵

    「殺!」見史民已經脫離大軍往城門趕去,早就憋火不已的賈賁一聲大喝,一勒馬匹,馬嘶長嘯,似乎全力迎接這場血戰,賈賁身後騎兵猝然加速,從賈賁兩側奔騰而至,一個轉身,賈賁又成了領軍,因為他就是劍尖,劍刃再鋒利,也得劍尖刺穿才可發揮作用。

    賈賁雙腿猛夾馬肚,戰刀在空中劃過一個凌厲的血線,他的戰馬黑棘,身子一躍,前蹄猛然揚起,馬嘶長鳴,似乎告示著戰場,這裡有一隊死亡騎士,四百餘人瞬間凝成一股,在冷風的呼嘯下,肅殺之氣瞬間暴起,直衝奔馳而來的騎兵。

    「殺!!!!」賈賁雙眼血紅,急速衝了出去,他身後將士大喝一聲,士氣大增,因為他們已經報著必死之心,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可怕的,能與賈都尉身死,此生無憾!

    死亡騎士猶如千錘百煉的寶劍插進鐵皮當中,縱然火花四濺,依舊被分成兩截,衝勢之兇猛,讓胡人心中顫涼,讓奔來的步兵戛然而止,讓令狐潮泛起不安,難道今日還殺不了他,那得猴年馬月才行。

    他此時什麼都不管,大喝道:「凡是砍殺叛軍騎兵一人,賞錢千貫,斬殺頭領者,賞城一座!」他就像是掙扎中的帝王,肆意的控制著人的性命,此時也就屬他軍銜最高,那些胡人雖然不聽他言,可此時遇上對手,還死傷百餘,早就不是金錢權力所能解決之事。

    他們要與此軍血戰到底,因為這是一隻值得敬重的對手,胡軍首領察哈爾便是曾在戰前送三千寶馬至陳留的番軍將領,他在草原驍勇善戰,未逢敵手,用安祿山的話說,此人頗有自己當年之勇。

    來到中原之後,本以為可血戰一場,卻不想猶如衝進豆腐渣,不堪一擊,只能聞到腐臭的死屍,卻嗅不到熱血的戾氣,他聞雍丘乃江淮要地,自知這裡會派大軍相戰,便前來一看,希望能找到與之匹敵的騎兵。

    天隨人願,當他看到賈賁那死神一般的冷傲眼神時,心中一顫,好強的殺氣,必是經歷血雨腥風,一股火熱湧上心頭,抓緊韁繩,握緊彎刀,瘋狂的追殺,不為了勝利,就為了能與此人相戰。

    「且慢!」察哈爾彎刀高舉,對著令狐潮喝道:「令老兒,本郡與敵軍相戰,不喜外人參戰,盡可看著便是!」話語之間,令狐潮就成了外人,心裡徹底發涼,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拐來拐去成了裡外不是人!

    他的臉就像是被冷風用刺骨的寒氣刮過一樣,憋在胸口無話可說,心裡暗罵:「要是你殺不了賊子,某回去定向李將問罪!」他策馬一個轉身,看向雍丘城頭,此時那五百餘騎兵已經進城,他的將士奔波勞累,加上逃亡,只剩六千餘戰士,望著高聳的城頭,一時望塵莫及,他將賈賁團團圍住,就是他們殺不了,也不能讓其逃了。

    「敢問足下大名,本郡:察哈爾!」察哈爾乃性情中人,首先行禮道,就是死,也要知道對手性命,這是他們草原的規定,死不可怕,怕的是不知道怎麼去死!

    「哼,你賈爺爺耳!」賈賁怒火萬丈,這時候還玩什麼禮節,當在大唐肆虐,怎麼不想百萬生命將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真是虛偽至極,不是他小氣,只是立場不同,賈賁才有此話語。

    察哈爾怒火燃起,竟然當眾罵自己,就是高高在上的燕王安祿山都未曾如此羞辱過,還讚賞有加,這簡直是對他的奇恥大辱,高舉的彎刀猛然劃下,傳出一聲大喝,萬馬奔騰,平原的田地為之沸騰。

    這裡本來鬱鬱蔥蔥,一片生機盎然,平靜祥和,在大軍萬馬奔騰過後,成了亂墳崗,血液染紅大地,落葉歸根,替生靈撲灑不需要的肥料,一隻禿鷹從北方飛過至此,見下方大軍交戰,便在上空名叫旋轉而飛,似乎等大軍消失之後,共進晚餐。

    賈賁長刀一輪,砍倒兩位騎兵,隨即大刀一轉,收割著敵軍的生命,胡軍用的是快捷的彎刀,進攻戰時比較佔便宜,而唐軍用的是長刀或者長劍,一衝進去,胡軍就死傷百餘,賈賁帶領之下,猶如利劍刺破鋼板,讓胡軍猝然停止。

    這一衝擊,他又損失五十餘將士,看著三百餘人,各各全身血紅,長刀滴著鮮血,察哈爾不敢再怠慢,他雖說還有兩千餘眾,可他明白,若不調整戰法,就是剿滅叛軍,自己也所剩無幾,這是他生平遇到的第一強者,他肅然謹慎。

    賈賁身下的黑棘低聲嘶叫,大口的喘息熱氣,似乎與猶未盡,前蹄不停的拍打地面,隨時準備衝擊,這支死亡騎士靜則凝滯,動則洶湧,一靜一動,足以將領軍隊伍帶上頂端,就是最會訓練將士的安祿山見此,也不禁唏噓,若胡人有此將士,何愁不亡天下!

    賈賁此時在想,如何在死之前,消滅更多的騎兵,他要為日後守衛雍丘城的張巡鋪路,他信得過他,這是一種男人之間的信任,他相信,他定能守住雍丘,張巡站在城頭上,心中熱血湧起,鼻子一酸,熱淚盈眶,他不知為何,他決定,無論付出多少代價,一定要將賈賁救回來!

    他黑色的披風再次揚起,上面血跡滿佈,一側開了一道口子,隨風呼嘯,兩股強大的氣壓瞬間碰撞,兩雙犀利的眼神凝滯在一起,碰觸骨子裡的血氣,察哈爾與賈賁同時長喝:「殺!!!!」

    賈賁長刀猛然圓掄,連劈五位將士,斬於馬下,察哈爾身軀敏捷,猶如擦身而過的幽靈一般,與死亡魔鬼較量,最終被他隱秘的彎刀割收而走,一連腰斬三餘騎兵,突然感到側面殺氣襲來,彎刀一個高舉,順帶而過。

    賈賁直攻察哈爾,對於其他叛軍,他自認手下不與之差多少,反而勝似一籌,可此人絕非一般之人,他強攻而去,長刀從他馬身左右劈過,都被察哈爾靈巧的身子躲過,他馬上功夫驚人,在上面隨意翻滾,而他身下的馬匹站的筆直,毫無膽怯之意。

    黑棘嘶聲長叫,馬蹄往前一揚,高高舉起,它絕不允許有馬撼動它的地位,想憑借前蹄踩踏察哈爾,賈賁熱血沸騰,高舉長刀劈下,察哈爾自知抵擋不住,馬身一翻,往回一退,彎刀帶過刀刃,只感到右臂發麻,差點丟掉武器,大驚失色。

    沒想到關鍵時刻吃了馬一癟,氣憤不已,他的兩千騎兵將三百餘騎士團團圍住,賈賁手下腹背受敵,很快傷亡大減,賈賁拚力廝殺,自知大勢已去,可臨死多帶一個賊子多賺一個。

    察哈爾見將士被賈賁砍殺一片,此時也殺紅了眼,衝了上來,與他大戰幾十個回合,不分勝負,賈賁心急如焚,雖說不懼死亡,可見將士不斷倒下,自己的範圍圈越來越小,他激發最後潛力,黑棘更加賣力,似乎感受到此戰是最後一戰,僅憑賈賁雙腿施力,就可知其意,人馬達到了合一的境界。

    這是賈賁最輝煌的一戰,這是賈賁最後一戰,他不枉此生,因為走的時候由敵軍最精銳的戰士相送,當他的手下一個個倒在馬蹄之下,他心如刀絞,熱淚縱橫,到死的時候,不是他不捨得,是他不願這麼多人因他而死,可是他不得不見證這現實。

    他背後受了一刀,隨即左腿又是一刀,黑棘臀部割開一道大口子,血液染紅大腿,在每一次配合賈賁轉身下,都湧出層層鮮血,它沒有嘶叫一聲,此時就像是最沉靜的祭奠一樣,只有刀劍的碰撞聲,馬蹄的踏地聲,生靈的心跳聲,和粗暴的呼嘯聲。

    靜。整個戰爭突然一下靜了下來,在賈賁英勇的身軀倒下的那一剎那,時間彷彿靜止,黑棘與他重重的摔在地上,賈賁被壓在身下,再也無法起身,他最後一眼望著雍丘城門,一道微胖的身影拚命的抽著馬鞭趕來,他張嘴想大喊,可怎麼也說不出話,嘴裡冒出一個血泡,倒在了血地裡。

    他的血液與戰馬的血液融在一起,就像一條小河,用他們一腔熱血衝擊著這片雍丘大地,這大地之上,將永遠的紀念他們的身影!

    「生為大唐臣,死亦大唐魂!」這沉重的呼嘯聲從每個人靈魂深處湧起,雙唇打顫,熱淚滾滾而下,可逝者一去不返!

    察哈爾與剩餘八百餘將士高舉彎刀,猛然的插在地面,這是他們紀念英雄最高禮儀,他們雖然損失慘重,可從未後悔,當對手消失的那一刻,反而心裡空涼,惺惺相惜。

    「駕!」察哈爾一個漂亮的壓身,從地面抓起自己的彎刀,往東方奔去,他的事已經結束,身後的八百餘將士緊跟其後,從叛軍中間插過,連令狐潮望都未望一眼。

    此時張巡才率兩千將士奮勇殺來,卻以望不見賈賁的身影,令狐潮見張巡來勢洶洶,下令火速撤軍,仇人已死,他也累了,不想打了,可由得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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