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命不由人 文 / 同其塵
而張巡此時已經出發,城裡一共二十餘匹大馬,他和雷萬春走在前面,向西行去,一路上千餘人低調行事,一般都是在凌晨或者傍晚才開始炊煙,生怕被叛軍發現,每當停下休息,張巡與雷萬春就研究地圖,將雍丘城附近的地形死死的刻在腦子裡。
這場戰鬥不僅是他的志向,而且還影響著國家抗戰勝敗的責任,他絕不容許自己有失,和雷萬春錙銖必較,討論各種可能性,充足的思想準備這也是使他在之後的雍丘一戰成名,猶如一顆釘子,死死的釘在進入江淮繁碩之地的要道上,成為安祿山的一塊心病,最後成為每個叛軍將領的眼中釘,肉中刺,可偏偏痛的要死,卻擠不出來。
他們是二月二號清晨開始行軍,距離雍丘需要兩天的路程,晚上只得行軍幾個時辰,剩下的留下來休息,有時候白天找到隱秘之地也停軍休整,經過雷萬春的嚴厲軍令下,千餘人行動一致,服從指揮,猶如一支深入敵後而步步驚疑的老兵,可從他們的目光中看出,都帶著無法掩飾的稚嫩與無神。
今夜在一山坳下休息,張巡指著地圖道:「再過一個山頭,便是通往洛陽驛站的小鎮,此鎮若是未被叛軍侵略,應該可以再招些士兵及糧草,雍丘城不大,守將令狐潮與我舊識,此去應是無恙。」
雷萬春也放心,他常年屈在真源縣,未曾出去,厭慣了官場的爾虞我詐,虛情假意,只有與張巡在一起,方可傾心相交,直言不諱,兩人不僅是患難之交,也是莫逆之交。他聽聞後,暗自點頭,心也放了下來。
雖說叛軍壓進,可那動則上萬人,必然行軍緩慢,沒有他們快,而且他們與雍丘縣相鄰,自是夠快,今夜命人輪流看守,其餘人安心睡上一睡,待安撫軍隊之後,他也閉上了眼,腦子全是戰場上的刀光血影。
張巡靠在帳外的大樹上,遙望天空的星辰,今夜與前幾日不同,朗朗晴空,星際佈滿,一道流星閃過,他想起了在南陽(鄭州)的家人,他的兒子:張亞夫,此子已經弱冠之年,習讀兵法,與他甚是相似,只是榮陽破敗,據此不遠的南陽怕是、、、、
想到這裡,他胸口一酸,雙眼濕潤,他相信自己的兒子能躲過此劫,雖說他家單力薄,可其子不庸,只盼有生之年,能有相見之日,張巡深深的閉上了眼,兩滴淚痕滑落,深吸一口氣,沉沉的睡了過去,這些時日,他心力憔悴。
第二日,山脊頂端泛出微微餘光,張巡一行軍已經吃過飯,趁著天未亮,將余火撲滅,又生怕叛軍尋匿追來,命人多生灶火,形成一支由五千餘人的大軍,這才放心,他必須步步小心,他沒有失敗的資格。
大軍順著山體而行,穿梭在山林之間,還算比較隱秘,畢竟人數不多,魯旗押後,雷萬春在前,他在中,其餘官員分層插進士兵之間,大軍默默的前行,直指大山一頭的谷地處,剛行至這裡,雷萬春鼻子一緊,一股燥氣讓他心情大壞,立即招人停止。
「春郎,何事。」張巡臉色一凝,駕馬奔了過去,話語剛問出,他就火氣沖天,好強的血腥味,好強的殺氣,這裡定然過軍不久,可他們這點兵力如何是好。
「陳蒙!」
「到!」隨著急促的馬蹄聲,一位三旬將士來到雷萬春身邊,這是他的左果毅都尉,精通勘察敵情,據說是小時候沒啥吃的,成天到山裡去打鳥,練就了極好的眼力,這種能力在戰場上有決定勝敗的作用,因為軍情就是成敗。
「即可掩過山頭,探明敵情。」雷萬春低肅道,陳蒙一個機靈,立即下馬,快速的順著山體一側潛伏了進去,隨即爬上了較高地,這是一個狹道,約有二十里寬,從下面看去,甚至像一個平原。
這裡草被茂盛,是養馬的好地處,所以成了為數不多的驛站之一,隨著唐朝經濟的繁榮,逐漸留此的人越來越多,商人見這裡有商機,便投資建造,數十年之後,成了一座小鎮。
此時望日繁榮的小鎮不復存在,而是戰馬嘶蕭,一片嘈雜聲,不時從城鎮衝出幾匹大馬,身上穿著凌厲的鎧甲,有些血跡斑斑,看起來人數不多,可各各一身戾氣,似乎是歷經血戰生存下來的強者,可怎麼會淪落到這裡,還是這是陰謀,等人前去救援,在一網打盡?
陳蒙探完軍情說出了自己的見解,兩人面露疑色,又聽陳蒙說,此鎮似乎有百姓在裡面,還有婦女的哭救聲,張巡心頭一緊,人命關天,忙道:「春郎,不知敵軍情況,可人命關天,此來就是為此,若不相救,何以領軍,某要率百餘人救民,若不是,定可殲滅,若是,春郎就帶某守衛國家,某去也。」
說著就駕馬要衝,被雷萬春一把抓住,他自知張巡的原則,便道:「且慢,某與你前去,陳蒙,立即帶兩百人跟某,令魯旗安撫爾等,某去去就來。」
隨即從軍隊內跑出兩百人,其中有五匹戰馬,全是驍勇善戰的將士,一問有仗打,各各鬥志昂揚,形勢刻不容緩,雷萬春與張巡率馬在前,從狹道內衝了出去,直逼十里外的驛鎮,後面狂奔著百餘人,一時煙塵四起,西北風一刮,猶如萬餘大軍行進,搶奪的叛軍見勢,撒腿就跑。
他們本是安祿山手下的唐軍,在攻佔虎牢關之後,安祿山進攻心切,命押後的胡軍萬人騎馬直攻洛陽,他們便在趁亂人數未點之下,分散了出來,與其給安狗賣命,還不如趁火打劫,一時飢腸轆轆,今早途經此地,便燒殺搶掠起來,雖說都是漢人,可他們經歷生死,早就把百姓不當人,只管自己,此時鎮內人戶逃的逃,死的死。
待張巡衝了過去,進入鎮內,砍殺幾個叛軍之後,望著街道上橫七豎八的死屍,一時怒火沖天,命令下去,見叛軍者,殺無赦,而雷萬春也是如此,這算是給這幫兵痞上的第一堂軍事課,回頭有了吹噓的資本。
經過救助,百餘老少存活,張巡一直行進鎮府內部,忽聞裡面尖叫聲不斷,撕心裂肺,手中長刀劈開大門,直接衝了進去,待見側房上一女子被叛軍壓住,正在狂解衣襟,張巡怒喝一聲,嚇的叛軍兩腿發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女子蹲在地下嗚嗚哭泣。
他令女子出去,隨即一劍殺了叛軍,經詢問下,這是此處一戶的女兒,年方十七,家母遭賊兵砍殺,其父被抓去當兵,她這才遭到了侵害,幸虧張巡來的及時,英雄救美,不然一朵紅顏將隕落。
張巡安撫之下,將其琇襟一抓,拉上馬背,女子的嬌軀顫顫巍巍,一時不知怎麼辦好,張巡性子急,不知道女子模樣,雙腿一夾馬背,馬嘶長嘯的衝了出去,女子嬌呼一聲,身子後仰,差點摔了下去,下意識的一把抱緊張巡,與他共同馳騁戰場。
回軍之後,女子還不知如何,一直抱著,讓張巡好不尷尬,可她嬌小可憐,張巡也是不忍,就道:「那便留下服侍某於雷將軍。」雷萬春連忙招手不要,惹得眾人大笑不已,張巡面紅耳赤,又想起了他的兒子,若還在,應與取人了吧。
相問之下,此女姓柳,無名,她在此後兩年內一直默默服侍著張巡,上天讓他們在戰亂時期相遇,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軍隊在驛鎮找到一些輜重,走著小路一起往雍丘縣行去,再前行之時,雷萬春就提出這樣浩浩蕩蕩,加上婦女老少,恐怕危險,現在叛軍肆虐,如何是好。
張巡著想片刻,瞄上了倒在鎮外的旗旛,這是安祿山叛軍的大旗,他道:「如今安賊充行河南,那便狐假虎威,做一回叛軍。」隨即命人舉起旗幟。
雷萬春疑惑不解,張巡解釋道,他本就應楊萬石之邀投降張悟通,而楊不知其叛變,他這樣一做,真假難辨,假假真真,若遇到叛軍亦可躲過,甚至將計就計,從內大破,若遇唐軍,他自認其名聲響亮,以他恪盡職守的性格,說明一二,便可無事,此乃萬全之策。
雷萬春連拍叫好,心裡也漸漸明白,論軍事才能,顧全大局,他還是差張巡一等,就在討論之時,他就屢次顯出不足張巡的深謀遠慮,但論當局戰鬥,他又比張巡強上一倍,這也是他領軍多年的能力。
千餘人對張巡的謀略敬佩不已,一時信心百倍,對守住雍丘更加堅定,此城必固。
而據此地百里的雍丘城內,令狐潮急的團團轉,他命人出去探測軍情,尋找自己的禮品,此時已經過去半日,仍不見消息,他自知時日不多,一旦大軍壓進,他將無好果子吃,而且也不甘屈居人下,就在這時,府內傳出一聲長報。
令狐潮急忙衝了出去,只見探子半膝下跪,道:「報告阿郎,襄邑(今河南睢縣)出現二千大軍,似乎是從淮陽方向過來的唐軍。」
令狐潮喜出望外,大呼命貴矣,即可傳令:「命孫鎏整軍待發,與本令率兩千大軍連夜突襲,誓要大破叛賊。」
「叛軍?、、、阿郎,小的以為是淮陽救軍。」
「嗯?!」令狐潮臉色一沉,怒喝一聲,道:「這是叛軍爾虞我詐之術,豈是你個小小校尉能見,速命下去,即可前往。」
「是!」校尉被嚇的屁滾尿流,再也不敢相言,傳令下去,令狐潮望著北方,陰冷一笑,聖上,勿怪本令,命不由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