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安祿山 文 / 同其塵
三更後,大軍抵達滎陽城東南,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五千年前曾發生過炎黃二帝結盟的大事,被史家稱作中華民族的第一次大融合。
滎陽古城是楚漢爭霸的主戰場,劉邦、項羽曾在這裡上演了一幕幕如火如荼的歷史大戲;古滎陽城牆雖歷兩千多年風雨,但仍大部分挺立在中原大地;而漢代冶鐵遺址則因是全世界最早、規模最大的冶煉工場而轟動世界。
公元755年十二月六日凌晨,這座古老的城池又將迎接他的使命,一場血祭的使命,不斷的在它的載體上祭奠著,滎陽太守崔無波憔悴的眼神望著火光沖天如群狼一般的軍隊壓進,他的心早已顫涼,說實話,他已無再戰之心。
陳留已破,他這不足萬餘軍隊,雖說這裡是兵革重地,可大部分都是大鐵匠,此時也都脫下自己厚實的皮套,手拿著他們打造的劍,從沒想過,他們也會因為自己所鑄造的東西而死。
戰士見崔無波如此,許多都暗自流淚,可此時又能說些什麼,心裡祈禱著,能以自己的血祭奠,讓叛軍對城中父老少殺一點,叛軍在據城池有一里之時,突然爆出大喝,聲音響徹天地,幾十公里之外都可聽到,大地似乎也跟著他們的麻木而熱血沸騰。
整個城池在這股強大的威壓下岌岌可危,守城上的將士心然已死,都等著最後的衝刺,希望能趕快上來,結束他們的掙扎,大軍直至前行到城下,才停住腳步,最後一喝,讓所有人鼓膜顫動,腦子一片眩暈,就像是可笑的物種在向大自然示威一樣,而且還不斷的殘割著同類的生命。
這,就是戰爭!
安祿山知道陳留已破,除了洛陽能守住,其他都會望風瓦解,他剛才殺夠了,看著層層屍體,心裡也升起了膽怯之意,中原有句話,多行不義必自斃,他可不想遭天譴,便命軍隊要聲勢浩大,做到『不戰而屈人之兵!』
崔無波矗立在城牆上,傻楞了半天,他此時也在猶豫,戰還是不戰,不戰,降可保命?那為何屠盡陳留降者?若戰,攻克之後,自己定然身死,死不怕,可身後的百姓將如何,會不會因為惱怒而殺。
崔無波一生恪盡職守,可從未經歷過戰爭,可以說,唐朝內部官員,大都未經歷戰爭,這話還得從十幾年前說起,李林甫當道時,為了排除異己,害怕邊關大將因大功而進居宰相,撼動他的權勢,而且那些血腥之人,手握重兵,他也吃罪不起,最鄙夷的就是這些雙手沾滿血的莽漢,便向唐玄宗獻上一計。
加上當時邊關一直戰亂不穩,雖說對大唐沒有撼動,可邊境常年早受少數民族侵亂,百姓流離失所,而那時,安祿山以做到平盧將軍,驍勇善戰,傳進了李林甫耳裡,便想將其收為心腹。
安祿山本是一個不懂規矩的人,加上他是少數民族,自幼父母離異,飽受人情冷暖,特別是對中原漢人有骨子裡的恨,因為邊關種族歧視很嚴重,他也受了不少欺負。
安祿山初見李林甫的時候,仗著玄宗的恩寵,態度怠慢,相當不恭敬。李林甫瞧在眼中,卻不動聲色。當時大夫王鉷也專權用事,和楊國忠齊名,李林甫托故把王鉷叫來,讓安祿山站在一旁。
當時王鉷身兼二十餘職,恩寵無比,見了李林甫也只能卑詞趨拜,滿臉媚笑。李林甫向王鉷問對,十分精審,王鉷對答,百倍地恭敬。安祿山在一旁不覺瞪大了眼睛,態度也恭敬起來。王鉷說話越謹慎,安祿山的態度也就越恭敬。
李林甫看見安祿山態度的轉變,這才胸有成竹地對安祿山說道:「安將軍此次來京,深得皇上歡心,可喜可賀。將軍務必好自為之,效命朝廷。皇上雖春秋已高,但宰相不老。」安祿山聽了李林甫的話,心中深懼。
此後李林甫每次和安祿山講話,都能猜透安祿山的真實心思,安祿山心裡暗暗驚服。安祿山善於拍馬屁,將玄宗哄得服服帖帖,對滿朝文武倨傲無禮,任意侮慢朝臣,唯獨畏懼李林甫一人。只要李林甫開口說話,雖值盛寒之時,安祿山也不免冷汗淋漓。李林甫問安祿山任何事情,安祿山絲毫不敢隱瞞,將李林甫奉若神明。
用安祿山的話說:我安祿山出生入死,天不怕地不怕,當今天子我也不怕,只是害怕李相公。」對李林甫的忌憚之心可見一斑。這話也道出了當時的局勢:
天子忙於享樂,朝政則盡為李林甫把持。鑒於此,後世不少人認為,安祿山後來的謀反,是與繼李林甫為相的楊國忠不能像李林甫一樣,對他既拉、又打,恩威並用,只知道一味靠強力相逼關係很大。
所以李林甫自認抓住了安祿山的命脈,覺得此人可控,便向唐玄宗道:「知聖上對邊關騷擾愁惱不已,臣苦思日想,拙出一計,或可解燃眉之急。」唐玄宗大喜,便命相告。
李林甫說:「邊關屢戰屢捷,卻不能制其根本,其原因恐是不知知病。」他利用李家自認老祖先李耳的話,說的唐玄宗沸騰,他自幼受道家思想,精通道德經,實行的也是無為而無不為,所以任其自行發展。
殊不知,老子所講的是有一定條件的,若沒有安祿山這等人,唐玄宗定然英明一世,他對安祿山屢次反叛不信,一直認為將相不和,盡力撮合,卻不想被其反利用,所以安祿山反後,他大怒不已,簡直是欺騙了他返璞歸真的美好心靈。
李林甫也不賣關子,直接道:「所謂不知知病,便是不知己知彼,若我朝用胡人制胡,以制制之,定可安穩邊關,祿山之貌,豈有忠義耳?」好大喜功的唐玄宗認為說的在理,大加讚賞。
後來李林甫又提出,胡人儘管驍勇善戰,可也是一群粗莽之人,不可入朝為官,只需讓其賣命即可,就這樣,他的計謀得到實現,可斷截了朝堂與邊關守將的聯繫,使其失去控制,擁兵自重,幾年之後,也就是安史之亂爆發前夕,唐朝內部兵力空虛,而外部兵力佔據全國總兵力的三分之二,從而埋下難以消除的患根。
兵力最多的便是後來成為三鎮節度使的安祿山,佔全國總兵力的百分之四十,最要命的是,唐朝內部軍營百餘年未戰,士兵戰鬥力下降,加上各種負面影響,就成了張巡所在縣裡的情形,兵,成了痞。
所以安祿山猶如入無人之境,在短短的半個月內,就橫掃河北諸縣,直攻河南,而這也是他的第一個目標,長安,有臨潼關,難矣。
此時安祿山手下已經喊完話,讓崔無波投降,崔無波在最後一刻找回自己的靈魂,拒絕投降,也拒絕戰鬥,可此時不是由他說了算,可憐的孩子,老了還不知道輕重,安祿山氣急敗壞,老子本想給你個台階下,還給臉不要,好,待破城之後,屠盡爾等。
叛軍大喝一聲,隨著鼓聲殺喊連天,嚇的城上將士雙腿發軟,這簡直不是一個檔次的戰鬥,他們就像是弱小的羔羊,此時下面不再是狼群,而是各各兇猛如虎的凶靈,一雙雙戳熱的目光盯的他們心裡發毛。
在最後一聲令下,叛軍依舊如群蟻一般蜂擁而至,城下將士見叛軍擊上,大多都站不穩腳跟,竟活生生的從上面掉了下來,摔死了大半,滎陽城不攻自破,崔無波等二十幾位官將被捕,正如安祿山所說,盡數屠殺殆盡。
留其將武令珣守滎陽,兵鋒指向洛陽,途徑虎牢關,唐玄宗親率的大將封常清守衛,此人已經五旬有餘,一身悍勁兒早在幾十年朝綱裡消磨殆盡,成了一個和藹可親的老頭,虎牢關駐紮有萬餘軍隊,糧草充足,在他的強力整治下,才擰成一股。
可常年未戰,他心裡也沒底。只得強行在洛陽附近招募士兵,但大多都是傭人或商販,散不成軍,他也是有心無力,當知安祿山即將兵臨關下時,他仰天長歎:「真要亡我大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