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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二十一章 銀子 文 / 桃金娘

    傍晚,二妞跟著三個哥哥一起把餘下的野兔都送到竇記肉鋪,果然只有老闆娘跟一個十四五歲大的小夥計在,這回帶來的兔肉共計七十六斤四兩,算下九百一十七文錢,合著上午賣出的,結算了一兩銀子,剩餘的依舊記在賬面上。

    竇記肉鋪的老闆娘把銀子遞給大郎,他接過後就一直緊緊地攥在手心裡,怕它長出翅膀飛走了似的,三郎提出要看一眼,他也只說是等回家再看,小手指頭都沒鬆一下,吝嗇的樣子在二妞看來距葛朗台差不遠了。

    回家的路上,大郎一手牽著妹妹,一手攥著銀子,深一腳淺一腳的在邊前走,囑咐了二郎三郎跟在後邊看著,怕自己掉了銀子卻是不知,路上對著二妞小聲地問,「咱真的賣了這麼多錢嗎?」

    二妞抿著笑笑,湊到他耳邊,悄聲說到「是大哥領著二哥三哥賺回來的」,話不對題,卻引得大郎眉開眼笑。

    明明銀子就攥在自己的手心裡,卻非得得到妹妹的確認後,他才敢相信,自己跟弟弟們這些天逮的那些野兔,竟然換回了整整一兩銀子。

    他以前幫人家做滿滿一個月得短工,也不過才二三十文錢,就這樣的活,還是久不久才能輪上他。

    這次不過才六七日,就有了一兩銀子的收入,要是全買成大米白面,一家人一日三頓的吃,也夠吃上一個半月的。

    大郎也笑笑,道「二妞怎麼把自己的功勞,也要記在大哥的頭上啊?」主意可是妹妹最先提出來的。

    「大哥,剛開弓呢,我就做了回頭箭,怎麼好意思再論功勞,你們整日的在冰天雪地裡忙碌,渴了喝一口生雪,餓了就著冷風啃一口餑餑,要是沒有大哥督策,怕是二哥三哥早就堅持不住了,那裡還能每天起早貪黑的。」二郎三郎離著有四五步遠的距離,她說得很是小聲,應是聽不到自己在編排他們才是。

    明知這是妹妹恭維之詞,大郎還是仍不住欣喜,笑得越發炫目。

    賺錢養家是壓在他心口上的巨石,沉沉地壓著,他幾乎快喘不上氣來。

    一次又一次的失落積在心裡,時常引發出一種走投無路的恐懼,每當這樣的恐懼來臨,一些歪門邪念就會在腦海裡萌生,雖每每被自己壓制下去,可一想起自己曾有過這樣的念頭,就忍不住唾棄自己,想起母親的殷殷教誨,他更覺得自己無可原諒。

    他就是這麼一直努力又壓抑著,一直氣餒又堅持著,不由的去想自己也許只是在追逐一個永遠都無法實現的夢。

    可是,在這一刻,手心被銀子硌得生疼的時候,他發覺原來夢也非永遠的遙不可及。

    心頭的壓抑、陰霾、苦悶像是找到了一個突破口,身體裡的血液叫囂著、沸騰著,信念重新生根,發芽,也許有一天就會結出纍纍碩果,他的步伐從未有過的輕快。

    二妞偷偷瞥了眼大郎陽光般燦爛的笑臉,心裡亦是美滋滋的。

    ……

    姜氏在大郎他們提著兔肉出門以後,就開始不停的在屋裡來回踱步,焦急等待著。

    二妞響午回來,與她說了在竇記肉鋪的事,輕描淡寫就跟喝了口涼水差不多,她聽了半信半疑,這麼小個孩子去人家店裡與人談生意,錢又記在賬上,別是被人騙了。

    這話存在心裡她也沒說出來,即不想掃了孩子的興,又怕是自己誤解了別人。

    心裡想著,等旁晚的時候幾個孩子會一道去,即使對方真是哄了二妞,討不回上午的錢來,也不敢再行騙大郎他們。

    雖是這麼想的,可大郎他們一塊出了門,她還是不放心,怕幾個孩子吃虧,丟了東西也罷,萬一起了爭執被人傷了如何是好。

    又想,也許真是正經的生意人,那麼些野兔,十二文一斤的算,得是好大一筆錢,如同二妞說的那樣,夠一兩就結算了拿回家來,走在路上,幾個孩子也不知道懂不懂得財不露白的道理。

    反正她左是憂,右亦是愁。

    大妞見母親這般坐立難安的樣子,啼笑皆非,大郎他們整日在外邊跑的人,又不是第一次出門辦事,家裡做好的繡品不也是這些弟弟妹妹送去換錢的,雖說數目沒這回的大,可也不值當令母親擔憂至如此地步啊。

    大妞不能理解母親的想法,她也理解不了姜氏此時複雜的內心世界。

    她不單是緊張能不能拿回錢來,她更是在心疼自己的孩子。

    大妞一直跟著她做針線賺錢養家,可她畢竟是個女兒,總歸要到別人家去的,兒子才是撐門立戶的根本。

    自從大郎開始出門接活幹,每當他拿回錢來,哪怕只是一文兩文,她都恨不得當寶一樣珍藏起來,可是大郎還是個孩子,沒多少人願意僱用他。

    母親是最瞭解孩子的,每當大郎空手歸來,她看著兒子眼眸深處掩飾不住失落,心就像剜了一塊似的疼,她勸慰不了什麼,亦是不敢掀開那層遮掩的紗布,只能當做視而不見,把淚流進心窩裡。

    這孩子打小就懂事,性子剛毅,不屈不饒,可這也是把雙刃劍,弄不好就傷人自傷。

    她又怕大郎把自己繃得太緊會走向岔路,她更怕哪一天繃著的弦斷了,就此一蹶不振,樹未長成即已夭折。

    父教子,母教女,沒有父親在身邊循循善誘、身傳言教,大郎在成長的路上走得異常艱難,她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可也無可奈何,她始終替代不了父親的位置。

    這孩子太需要機會來證明自己,而今天就是絕佳的時機,一筆豐厚的收入就是能把他的心從桎梏中解救出來的藥石。

    她怎能不心焦,怎能不迫切,怎能不患得患失。

    ……

    當大郎把印著他的汗漬的錢交到她手中,望著兒子舒張開來的眉心,她知道這個孩子已然邁過了埋在心裡那麼長時間的,給自己設下的那道坎,她一直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高興得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三郎沒去關注母親欲哭又笑的神態,他只想從她的手裡把銀塊拿過來,瞅瞅傳說中的銀子究竟長得何種模樣,在外邊的時候,大哥一直不讓他看來著,手才伸出去,就被二妞搶了個先。

    雖說以前銀耳釘銀手鐲沒少帶,二妞在這個世界卻是第一接觸銀子,她穿越過來都已三年了,在肉鋪結算時,她的小心肝也是砰砰亂跳了好一陣。

    拿過銀塊後,二妞忍不住想放進嘴裡咬咬,辯辯真偽,到了嘴邊卻被大妞劫走了。

    「什麼東西都敢忘嘴裡塞,髒死了,瞧你那財迷樣,見著銀子就把自個定下的條條框框忘腦後勺去啦。」

    二妞給家裡定下了一大串的衛生條例,並由她監督執行,今天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還被大妞直言不諱的指出來,可惜臉皮厚顯不出顏色來,就只好傻笑著矇混過關。

    大妞給她一記白眼,自己看看後,就把銀子遞給了垂涎已久的三郎。

    銀子終於到了自己的手中,三郎激動萬分,自己也弄不懂在激動個什麼勁,反正是笑得嘴角快咧到下巴的位置了,甚至沒注意到二郎什麼時候挪到了他的身邊,眨眼睛的功夫,銀子又飛走了。

    二郎從三郎那搶到銀子,蹲下身與四郎一起研究,還一邊拍開三郎伸過來的爪子。

    二妞腹誹都是些沒見過錢的土冒,自己又忍不住還想再土冒一回。

    那麼一小塊疙瘩,被鄭家人挨個的瞻仰了兩三個輪迴,都快在上邊瞅出朵花來了,最後才交與姜氏收進了藏錢的罐子裡。

    ……

    能賺錢的日子是快樂的,時間在指縫間流過,眨眼就到了臘月十五。

    這日剛吃過早飯,鄭家就只剩姜氏和大妞在家,二妞現在每日大早都要去一趟竇記肉鋪送兔肉,四郎找根子玩去了,在屋裡都能聽到隔壁院子傳來的兩人的笑鬧聲。

    陳嬸卻是大早的過鄭家來了,姜氏這才想起自己得有十數半個月沒見著她,以前只要得空,陳嬸就會拿著針線過鄭家來,一起說著閒話做做活什麼的,至多隔個三五天總是要來一趟的,偶爾她也會過陳家去坐坐。

    「嫂子,可是好久沒過來了,快上炕來。」

    陳嬸笑笑,沒說別的,直接脫鞋上炕,一副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樣子,翻看了下姜氏正繡著的荷包。

    姜氏見她愁眉不展,怕是有不順心的事,「你這遇啥難事了,一腦門子的官司。」

    「唉,可不是遇上大官司,扯不清了,這不過來跟你說道說道,堵在心裡難受。」這些話除了對著姜氏,還真找不到別人說去。

    「那你就快說說吧,別給愁出個心病來。」

    姜氏把針線都收起來,又對著大妞道:「你去大郎屋裡,幫著收拾收拾,好幾天沒管了,不定亂成啥樣了呢。」

    陳嬸壓著她話頭忙道,「攆著孩子上那冷屋幹啥,凍出病來,大妞,快上抗來,嬸子就喜歡看你扎花繡朵的樣子。」

    大妞站在炕下沒回話,先看了母親。

    姜氏聽陳嬸這麼一說,像是對著大妞沒有避諱的意思,她也不願把女兒攆西屋去,那屋要到晚上才燒炕,就對著大妞微微點頭,表示同意。

    大妞見母親點頭,這才應下陳嬸,在炕桌的另一邊坐下,開始做自己的繡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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