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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8東窗事發 文 / 桑鯉

    翌日。(平南學網)

    清晨的天色有些暗沉,東方漸漸露出魚肚白,但看起來並不是很亮,似乎是會有雨的天氣,空氣也潮濕得很。草葉上經過一夜沾滿的露珠,在行走而過的匆匆腳步裡顫抖著摔落,很快就融入泥土之中不復得見。

    「叩,叩。」

    輕而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昏暗晨光裡,女子一身淺藍色羅裙立在門前,停頓了會,抬頭望了門扉一眼,目光裡帶著幾縷焦色。由於天色尚早,整個紀府的人都似還在沉睡之中,靜謐非常。女子沒聽到房間裡的動靜,忍不住抬手又敲了幾記,素來沉穩的臉上有些浮躁神色。

    終於,腳步聲自門裡響起,隨後房門「吱呀」一聲打了開,露出男子略顯憔悴的面容,眼眶裡帶著血絲,眼袋也有些浮腫。雖一身錦衣,卻依舊擋不住迎面而來的倦意。

    正是裴堯遠。

    他看到門口站著的女子,只淡淡掃了一眼,並未覺得驚訝,手依舊撐在門邊,直接開了口道:「舒兒?這麼早過來,有事?」

    「三少爺,可以進一步說話嗎?」來人正是舒兒。只見她臉色沉凝,朝屋子裡示意了下。

    裴堯遠聞言點了點頭,隨即往後退了一步:「進來罷。」

    待舒兒轉身關好門扉,望向裴堯遠,似乎有些按捺不住,直奔主題道:「三少爺,恕舒兒多嘴,我知道有些事本不是我一個丫鬟應該打聽的。但舒兒侍奉裴家多年,此刻不在夫人身旁,也無法聯繫上她,心中實在擔心,有些事還是希望三少爺能實言相告。裴家……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雖然屋裡只有兩人,舒兒還是下意識環顧了一圈,見門窗緊閉,這才謹慎地壓低了聲音繼續道:「前幾日,少夫人突然讓我去外面打探裴家情況。我發現城南這邊裴家的幾家胭脂鋪竟然都已經關了,只剩下一家,但店裡貨物也極少。這根本不合常理。這段日子本是裴家出貨的時間,新一批胭脂我記得離開裴家的時候已經製作完畢在準備運往各地了。昨日我總覺不放心,又出了紀府一趟,發現城南連唯一開著的那家裴家胭脂鋪也徹底關了門。我去消息流通的茶肆坐了會,聽到有好多人在議論裴家。」說到這,舒兒臉色白了白,望著不遠處裴堯遠黯淡下來的神色,聲音也跟著有些急促不穩,「他們說……裴家的胭脂出了問題。」

    沉默地聽完舒兒的話,裴堯遠沒有立即應,只緩步走到桌旁,有些頹然地坐了下去。舒兒的目光掃過去,見桌子上擺放著好幾個白瓷酒壺,這才發現空氣裡尚殘留著一絲酒氣。之前心繫此事,倒一時沒有注意,也不知裴堯遠喝了多少酒。要知道三少爺除了必要的應酬之外,平日裡極少碰酒,反而更喜飲茶。想到這,舒兒多少也猜到了之前打聽到的話想必□□不離十了,她垂在身側的手顫了顫,強自鎮定地望著三少爺。

    只見裴堯遠悶聲不響地提了酒壺,給自己滿了一杯,仰頭喝了完,望著手中的白瓷酒杯,這才沙啞著聲音道:「的確。裴家出事了。」

    「可是……裴家製作胭脂已餘百年,怎麼會突然出問題?」

    裴堯遠聞言搖了搖頭,有些疲累地闔上眼:「具體情況,我人在紀家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裴家的胭脂不久前上市,許多女子用了裴家新產出的胭脂,臉上紛紛起了大片紅疹,疼癢難耐。爹得知消息,將胭脂送去醫館,大夫說是新品胭脂中混入了一品紅的花粉引起的。不得已,所有運出去的胭脂,全部被撤了下來燒燬。」

    「一品紅?」舒兒微微變了臉色,「怎麼會?」

    「我聽到的反應也如你一般不敢置信,裴家怎麼會傻到把一品紅的花粉混入胭脂?一品紅雖然色澤鮮麗,但全株有毒,皮膚接觸可致紅腫、發熱、奇癢和局部丘疹。若是誤食莖葉嚴重者還會導致中毒,怎麼可能拿來製作胭脂?」裴堯遠的手猛地捏緊了空杯,目光裡迸出一絲怒意,「這件事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搞鬼,故意想弄垮我們裴家。」

    舒兒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可能,皺緊了眉頭:「裴家製作胭脂,向來有極嚴厲的規矩。為了防止製作方法外傳,從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到底是誰有能耐瞞著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一品紅的花粉混入胭脂裡?」

    「不知道。」沉默半晌,裴堯遠搖了搖頭:「胭脂製作這一塊,除了我爹和我娘,也只有我們幾個做兒女的清楚。至於那些工人,也都是跟著裴家幾十年的,對裴家忠心耿耿。但如果短期內找不出兇手,裴家怕是要背實這黑鍋。爹和娘本來試圖將此事壓下,無奈事情已經鬧得太大,連很多達官貴人家的小姐都出了事,怨聲載道,最後也是無力回天,如今更是連官府都介入了。我曾寫信給爹詢問情況,但他只讓我不要擔心,說家裡有大哥和二姐幫他,讓我只管先安心在紀家周旋,待葬禮一畢就趕回去。現在離紀小姐下葬時日無多,我歸心似箭,只恨不得立馬回紀家幫爹和娘分擔。」

    言罷,裴堯遠歎了口氣,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眉間鎖了諸多愁緒,無法撫平。

    「原來是這樣,」舒兒見狀,心下擔憂,上前輕輕按下了裴堯遠飲酒的手,話語不忍,「三少爺還是少喝一些,保重身體要緊,我相信裴家定能挺過這次的難關。」

    「希望如此罷。」裴堯遠苦笑了下,沒有多說什麼。

    舒兒沉默了會,神色猶豫,忽道:「少夫人既讓我探聽此事,我可否將實情告知?」

    裴堯遠腦海裡浮現出葉結蔓的模樣,想了想,方道:「她如今既然已是裴家人,瞞著她也不是回事。何況如今事情鬧大哪裡還瞞得住?怕是紀家的丫鬟都已經聽到了風聲,只是礙於紀伯伯壓著才沒有表現得太明顯。告知你家少夫人,讓她心裡有個數也好。」頓了頓,裴堯遠轉頭望向舒兒,「她……這幾日身體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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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舒兒不願三少爺太擔心,只點頭應了:「還好。」

    「那就好,讓她也不用操心裴家的這些事情,等查出到底是誰在胭脂裡動了手腳,就沒事了。」裴堯遠話雖這麼說,神色卻依舊鬱結。

    「是,三少爺。」

    舒兒離開裴堯遠的房間回到院落時,外面天色已經亮了,由於是陰天,太陽依舊在厚實的雲層後躲著沒出來。本以為安兒還在睡夢中,不曾想舒兒一踏進屋裡,就看到床榻上的被褥早已疊放得整整齊齊,只是不見人影。舒兒疑惑,想了想往葉結蔓的房間走去,見門扉緊閉,猶豫地輕輕敲了聲門。見裡面沒有傳來回應,料想少夫人應當還在睡,舒兒打算讓她多休息,自己返身去尋安兒。

    這段時間,怎麼安兒老是跑得不見人影?看起來神神鬼鬼的,在搞什麼名堂?舒兒心裡疑惑,難道這丫頭又跑去靈堂那裡看法事了?

    想到這,舒兒往靈堂方向走去。

    人未及靈堂,大老遠已經能看到簇擁的人群,雖是第二日,難得看一次法事的人卻沒有怎麼減少。因時辰尚早,許多人還沒開始工作,難得偷了這閒暇過來湊一湊熱鬧。在竊竊私語聲裡,擲地有聲的符語遙遙傳來,落入舒兒的耳朵,空氣裡是燃香的氣味,聞起來倒有幾分安心。舒兒靠近的時候,只來得及看到人群頭頂揚起幾張燃燒的黃符,那個頗為莊嚴的唸咒聲音隨即停了下來。隨即人群漸漸散去,似乎是法事已經完畢。

    舒兒的目光掃過人群巡了一圈,並未見到安兒的身影,心裡暗道那丫頭不會跑去看紀小姐了罷?

    待人群散去,舒兒抬腳往靈堂走。人方靠近,眼角忽然晃過一道熟悉的人影。舒兒腳步一頓,連忙轉頭望去。只見一個神似安兒的背影極快地在拐角閃過,一副偷偷摸摸的樣子。舒兒微微一怔,心裡愈發疑惑,忍不住抬腳跟了上。

    這邊,安兒並不知道舒兒來尋自己,只顧著躲躲閃閃地尾隨在離去的少年後面。好不容易待周旁人少了,她連忙撿起地上的石子,悄悄往少年背後砸去。

    跟在天正法師身後的阿量只覺後腦勺一疼,下意識停住腳步,回過了頭。

    視線裡,一張並不陌生的面孔自樹後探出來,動作幅度極大地朝他揮了揮手,似是怕他看不到一般。待注意到阿量望向自己的目光,連忙無聲地用口型比出幾個字。

    「有事找你。」

    「阿量,怎麼不走了?」身前的天正法師停住腳步,轉過頭來。阿量只來得及見樹後女子面容一晃,動作極快地又隱了起來。

    「沒什麼,師傅。」阿量回過頭,連忙朝師傅擺了擺手,雖有些不樂意搭理安兒,但口中卻已經下意識尋了借口,「師傅,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先回去罷,我稍後再跟來。」

    天正法師只是神色淡淡地望了一眼少年,並未多問,略一頷首,抬腳就離開了。

    待天正法師走得遠了,阿量這才轉身。躲在樹後的安兒已經迫不及待地跑了出來,在阿量身前站定,頗有些氣喘吁吁地扶著腰。

    「你又來作甚?」阿量話語有些冷淡,望著眼前臉頰紅通的安兒丟下話來。

    安兒猝不及防地扯住阿量的衣袖,不等對方反應,已經往一旁樹叢邊拽去。阿量腳步趔趄地被拉進了樹叢,安兒這才做賊心虛般地掃了一圈,見四下無人,才放下心來。

    「你鬆開!」阿量甫一站定就猛地甩開安兒的手,也不知是不是氣急敗壞,頰邊有些紅,「怎麼每次都拉拉扯扯的,好好說話不行嗎?一個姑娘家,怎麼能這樣?」

    「對……對不起。」安兒後知後覺地道了歉,面帶困惑,「我也是逼不得已。」

    阿量見狀,原本湧到唇邊的責怪一滯,片刻方神色煩躁道:「算了,你說罷,這回又是什麼事?」頓了頓,「上回給你的黃符可是用了?」

    安兒連忙點了點頭:「用是用了……」

    見眼前女子有些吞吞吐吐,阿量疑惑道:「怎麼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安兒想到之前葉結蔓對自己說的話,後來細想之下還是覺得滿肚子疑惑。雖然少夫人說的話並沒有錯,但那天的反應越想越依舊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合常理。這事她想了一晚上,想得連教都睡不好。思及自己無人可訴,最後又想到了這個少年,忍不住跑了來。

    「有什麼不好說的,」阿量不耐煩地撇了撇嘴,斜睨著滿臉焦慮的安兒,「你就把你用了黃符後有什麼狀況告訴我。」

    安兒並沒有回應,沉默了會,忽道:「你說……這世上真有魂魄嗎?」

    「廢話,」阿量白了安兒一眼,「不然你以為我們法師是騙吃騙喝的人嘛?」

    「我不是這個意思,」安兒頓了頓,隨即似乎有了主意,道,「我之前聽到一個傳言,說是槐木上若是刻了死者的生辰八字,就能容下一魂一魄,以供紀念。那你給我的黃符,會對這槐木有影響嗎?」

    聞言,阿量的眉頭皺了皺:「槐木?生辰八字?等等……你哪裡聽來的?」

    「就……就是我們家鄉好像有這個傳言。」安兒撓了撓後腦勺,隨即一跺腳,「哎呀,你就別管那麼多了,我就想打聽這個。」

    「我只是覺得有點耳熟,」阿量神色有些沉吟,喃喃自語道,「槐木,八字,魂魄……我肯定哪裡聽到過……」半晌,阿量眼睛一亮,「我想起來了!師傅的書上有記載,你說的好像是槐木鬼符。」

    「槐木鬼符?」

    「沒錯,應該就是

    是了!」阿量言之鑿鑿,「槐木鬼符並不是收容亡者的一魂一魄,我記得是直接用於附魂之用。有些人因為冤死或者有遺願未了,不肯去往黃泉路上投胎,滯留人間,就是我們所謂的孤魂野鬼。但鬼魂是不能直接暴露於青天白日的,否則會受傷,所以需要一個容器。這個槐木鬼符,就相當於此容器。自古槐木便是陰木,時常有鬼魂寄居其中。但槐木鬼符由於刻著死者的生辰八字,尋常鬼魂無法進入,你可以當做它是某個鬼魂專門房宅。可是……你怎麼會知道槐木鬼符?」

    言罷,阿量低頭,面露疑惑地去看安兒,當觸及才發現對方不知何時已經變了臉色,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

    「附……附魂?」安兒的聲音輕顫,死死盯著阿量,「你是說……裡面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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