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9暗處的警告 文 / 桑鯉
「沒想到紀家四少爺身體這般差。」等紀越的身影消失得看不到了,一旁的安兒忍不住小聲感慨了句,露出惋惜神色,「真是可惜那副雕玉般的容貌了。」
「噓,不要亂說。」舒兒伸手扯過安兒,搖了搖頭低語道,「你別看紀家四少爺這般病弱,但人家才智出眾,在紀家地位可不低,莫要以貌取人。」
聽到舒兒的話,安兒顯得有些驚訝:「真的嗎?」
這邊,葉結蔓收回了視線,垂下頭去聽著舒兒的話,眼底若有所思。她之前就曾聽紀西舞提過紀越,因此對舒兒的話並不懷疑,也不曾因紀越這般而有所輕視。相反,她總覺得方才紀越有意無意地在打量試探她,卻又及時點到為止,不至於像紀老爺那般尖銳讓自己感覺不適。只有葉結蔓自己清楚,那短短的交談中,自己一開始就緊張得試圖全面武裝來應對,然而對方卻只是探了探劍尖就入了鞘,反而讓她覺得空落。是不是因為紀越看穿了自己的防備,所以才沒有選擇再問下去?
「自然是真的,」另一邊,舒兒已經應道,「紀四少爺打小身體就不好,但也是因為這點,他算是飽覽詩書,熟讀兵法,可謂學識淵博,加上為人睿智穩重,很早就開始幫著紀老爺打理生意上的一些事情。只是由於身體弱,並不太管應酬上的勞累事。」
「原來是這樣,沒想到紀四少爺這般厲害。」安兒說著露出恍然的神色,轉頭見葉結蔓一臉沉然,迷惑道,「少夫人,在想什麼?」
葉結蔓這才抬起頭望向兩個丫鬟,目光在舒兒的臉上多停留了會,方柔聲道:「沒什麼。」頓了頓,「我們去亭子裡坐坐罷。」
言罷,轉身朝琉璃亭走去。
雖然夜色已暗,琉璃亭附近卻依舊亮得很,不遠處即是一片湖光水色,上有假山栩栩。而亭中石桌異常精緻,邊緣還雕刻著致蘭草紋路,與石凳自成一套。亭柱也是琉璃所制,在月色下顯得澄澈清透,上面浮刻著籐蔓繁花,觸之清涼。
「聽說這琉璃亭耗資俱大,乃紀家先祖為討一女子歡心所建。」安兒一進亭子就開始好奇地摸過亭柱,口中賣弄著從別人那裡打聽來的知識,「那女子極其喜愛琉璃,曾夢想住進由琉璃打造的屋舍。自然,這個實在有些遙不可及,那紀家先祖退而求其次,在紀府為她造了這所琉璃亭。即便是這不大的亭子,也是價值連城啊。」
身旁舒兒聽安兒感慨完,忍不住笑了笑,玩笑道:「你這丫頭,這些旁門左道的東西倒打聽得忒快。」
安兒聞言吐了吐舌,收回摸琉璃柱的手跑到葉結蔓和舒兒身旁,嗔道:「這琉璃亭在蘇州城很有名啊,誰不想來紀府一賞這價值連城的亭子?這次難得來了,可算償了願,回去也好與姐妹說說。」
舒兒笑著搖了搖頭,視線掃過這座月光下散發著淡淡光華的琉璃亭,目光倒顯得平靜許多。
「少夫人,你覺得怎麼樣?」
葉結蔓聽安兒問起,望著漫天星辰都落於亭中,含笑點了點頭:「可謂是巧奪天工,美得不似人間。」
「聽說以前紀小姐常來這裡撫琴。」安兒似想起什麼,目露嚮往,「想必畫面應該十分美罷。」
聽安兒無意間提及,葉結蔓微微一怔,腦海裡隨即浮現出紀西舞在這座亭中撫琴的畫面,一時心中倒漏跳了一拍。
也不知那人生前在亭中低頭撫琴,裙袂如仙的模樣該是怎樣奪人眼球。
三人又隨意聊了片刻,晚風漸漸吹得有點涼。舒兒望一眼天色,朝葉結蔓道:「少夫人,時候不早了,我們也回去罷。」
葉結蔓見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思忖紀西舞說不定差不多也快回來了,心裡又響起方才自丫鬟口中聽到的驚聞,也沒有心思再繼續欣賞夜景,口中應了下來。三人沿著原路準備返回。
葉結蔓手裡提著裙子,方邁下琉璃亭的台階,忽覺面前一陣勁風吹來。黑暗中,她只來得及看到一道尖銳黑影迅疾滑過鬢角,耳邊的頭髮瞬間被吹得揚起。利箭輕易地割斷半縷青絲,眨眼又消失在黑暗裡,帶起幾滴飛濺的血珠。一切發生得太快,葉結蔓連驚叫聲都硬生生還堵在她的喉嚨裡來不及喊出,只有劇烈跳動的心臟如隨時都會蹦出來,而她耳朵已經後知後覺地火辣辣痛起來。與此同時,下一瞬,身後響起舒兒和安兒的驚呼聲。
那短暫間的時刻宛如一世漫長,時間靜止,生死離得那樣近,讓葉結蔓的身體都在那刻僵硬了住,冷汗倏地浸透背後薄衫。
半晌,回過神來的葉結蔓才怔怔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耳,痛意極快地蔓延開來。她手微微一顫,指尖則觸摸到一抹濕潤。她緩緩低頭就著月色去瞧自己的手指,在看到染上的鮮紅時,瞳孔劇烈一縮。
「少夫人!你沒事罷?」安兒顯然也受到了驚嚇,連聲音都變了調子,一時也顧不得禮節連忙跑上前去拉葉結蔓。
「我沒事。」葉結蔓放下自己的手,朝神色擔憂的兩個丫鬟安撫地搖了搖頭,然而那臉色卻在月光裡慘白得褪盡血色。
安兒眼尖地望見葉結蔓鬢邊淌下一縷血跡,臉色一變,幾乎要哭出來,伸手就想去擦:「少夫人你流血了!要不要緊?」
葉結蔓微微一愣,隨即伸手阻了安兒的手,自懷裡取出錦帕,低聲道:「別碰,有點髒,擦一擦就好了。」
「剛才嚇死我了,到底怎麼回事?」安兒心有餘悸地望了眼葉結蔓的傷口,確定只是耳朵破了皮流下些血後才穩了穩心神,偏頭下意識依賴地去看舒兒。
舒兒自方才發生的一幕後就開始環顧著四周,見黑暗又恢復了之前的平靜,好像剛才那剎那間的事只是一個
個幻覺。正皺眉沉思著,舒兒見安兒望向自己,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開口冷靜應道:「是箭。」
葉結蔓略一踟躕,忽然抬腳往身後走去。舒兒見狀,很快明白了葉結蔓的用意,朝安兒道:「快幫少夫人一起找下,看那箭還在不在。」
初五的月色並不算太亮,只有一彎細細的鉤掛在夜幕上。三人尋了片刻,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支落在遠處地上的箭。
葉結蔓自安兒手中取過箭,細細掃了一遍。只見箭身普通,並沒有什麼異常,也沒有什麼明顯的標誌。葉結蔓將箭拿在手裡,片刻後才放下手道:「回去罷。方纔的事,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不要聲張。」
安兒聞言疑惑地動了動唇,不明白為什麼少夫人要這麼做。身旁舒兒看出了安兒的不解,拉了拉她的手,低聲解釋:「那箭來勢猛烈,可以看出對方身手不弱。若真的有心想要取少夫人性命,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夫人哪裡來得及躲?之所以如今只破了點皮,顯然只是為了想要警告少夫人。倘若說出去,反而對少夫人不利。」
安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隨即又不解道:「可是……他想警告少夫人什麼?」
這一次,舒兒並沒有回答安兒的話,而是緊皺著眉望向身前的葉結蔓,肅然道:「少夫人,來者不善,你不能再這麼繼續下去了。」
聞言,葉結蔓卻只是抿了抿唇,知道舒兒心裡也和自己想得一樣,對方是怕是針對她摻和紀家之事而來。她並沒有多說,只低聲道:「回去罷。」
「少夫人!」舒兒上前一步,「我真的很怕你將自己連累進去。為什麼非要如此執著呢?」
「舒兒,你不懂,」葉結蔓抬起頭,直視向舒兒,一字一句道,「對方會用這種方法來警告我正是因為心虛,怕被我查出什麼。既如此,我更不能放任紀西舞的真相被人蓄意藏起來,死得不明不白。」
舒兒平靜的面容起了波瀾,語氣也頗為焦慮:「你與紀小姐到底是什麼關係,值得你為她這般?」
葉結蔓聽到舒兒的問話,一時沒有應話,只是沉默地站在黑暗之中。她半掩著眸,耳廓的鮮血沿著臉頰極緩地淌下去,粘滯了旁邊散落的青絲,襯著蒼白臉色,很有些狼狽。
見氣氛突然僵硬,安兒扭頭看了看兩人,輕咳了一聲,連忙站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還是回去再說,少夫人的傷口也需要塗藥。」說完,轉頭暗中扯了扯舒兒,低聲勸道,「舒姐姐,不管怎麼樣先聽少夫人的罷。」
舒兒聞言望了葉結蔓一眼,沉默片刻,隨即似妥協般行了個禮:「對不起,是舒兒逾矩了。」
「我知道舒兒你是為我好。」葉結蔓擺了擺手並未追究,見舒兒眉間擔憂,隱隱覺得對方好像知曉什麼。然而葉結蔓心知舒兒不易洩密,也沒寄希望於她,只抬腳往回走去。
身後,舒兒望著葉結蔓挺得筆直的背影歎了口氣,這才拉著一臉糾結的安兒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