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自私 文 / 典清
秦家在北都的宅子離皇宮不遠,是個鬧中取靜的地方。雖說秦家有錢,不過這處天子腳下的宅子卻不大,修得也低調,乍一看就是一普通商賈的房子。
夜深了,三三兩兩的僕人在院子裡走著,一旁的屋子燈還隱隱約約亮著,兩個人影在窗上隨著燭火的閃動而變化著。
「你確定要做這個?」秦江泉看著自己年齡不大的兒子,不確定地問道。他想了想,又補充道,
「要知道,現在我們錢莊的名氣也是越做越好了,專心管著錢莊的生意,能賺的錢不會少到哪裡去的。」
秦江泉這幾年年紀逐漸大了,也把錢莊的事情一點一點甩給兒子做了。然而一聽說秦佑潛居然跑來北都,還要摻和那些朝廷的事情,秦江泉就再也坐不住了。他直接丟下自己近來的悠閒日子,從晉州趕到了北都,就是想要來聽聽秦佑潛的說法。
聽秦江泉這麼說,秦佑潛笑了笑,一團燭火在他眼中閃著光:「父親不是說,我們不該放過任何能掙錢的機會嗎。作為商人,天生就是不擇手段的。」他的眼睛直直看著他的父親,唇角微微上揚,「難道爹不覺得,能夠控制一個國家的錢,比捏著那些人的錢有趣多了嗎。」
「可是,你別小看儲相那幫子人。若是想治你,那也是可以的。」秦江泉皺起了眉頭,「他們只要設立一個專門制衡你的機構,到時候你也會受束縛。」他這樣說著,又勸道,「還是回晉州好好經營錢莊吧,朝堂險惡,你想像不到的。」
秦佑潛依舊笑著,看他父親的眼神也是充滿自信:「父親莫急,這些兒子早就考慮到了。可是您想,國朝能有幾個通銀錢之術的人?就算有,哪有人不愛財的?就算他們能這樣制衡,兒子也能花大筆的錢解決這些。」
秦江泉還想再說什麼,卻聽秦佑潛接著說道:「兒子旅英多年,見識到了不少英格蘭的資本家。他們多數都會參與國政,更和那些官員有著緊密的聯繫。而今新朝初立,許多制度尚未明確,這才是我們最好的機會。若是如今不把握機會,再過幾年,等到制度完善,我們要想鑽空子就難了。」
聽到自家兒子這麼說,秦江泉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秦佑潛是他的老來子,他前頭的十一個兒子全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夭折了。就在秦江泉以為自己不能得享天倫的時候,秦佑潛的出生又給了他希望。因而自秦佑潛出生之後,秦家所有人都是給他最妥帖的呵護,秦江泉更是自他小時候就把他看做了秦氏的繼承人來培養。
在秦佑潛小時候,秦江泉就帶著他在秦氏錢莊教他金錢的流通。而秦佑潛年齡一大,就把他送去英格蘭讀書。秦江泉本想著,把兒子送去英格蘭可以開闊他的視野,卻沒想到,這也給了自家兒子這麼大的膽子。
過去為了讓兒子在自己百年之後能直接上手家族事務,他將秦氏的那些事情慢慢放手給兒子做。而要是秦佑潛有什麼做的不妥的,自己也好直接出馬幫忙解決了。沒想到秦佑潛不僅沒捅出什麼簍子,更是把秦氏的生意越做越大,秦江泉感覺無比踏實,大半的權力都交給兒子了。到現在想要制止秦佑潛這麼做,他竟然一點都使不上力了,只能大老遠跑過來勸說自家兒子。
秦江泉一直覺得,作為商人,雖說掙錢是天性,可也應該本本分分的,那些不該摻和的事情就別瞎摻和。尤其是政治上的事情,誰說的清楚?一旦捲入這樣追名逐利的遊戲,恐怕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
可秦江泉自己也知道,自己從兒子小時候,就對他抱了太大的希望,也施加了很多的壓力。秦佑潛自小就是好勝要強,什麼都不肯輸於他人,膽子更是出奇的大。如今更是摻和起了這些事情。秦江泉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年輕的時候作惡太多,所以他秦家才會變成這副模樣?
秦佑潛看著父親擔憂的樣子,寬慰道:「父親不必憂心,兒子有十足的把握。」
秦江泉抬起頭看了看兒子自信滿滿的模樣,又從頭到尾把事情想了一遍,這才明白過來:「你!你從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做,這件事情,是你從接手家族錢莊之前就想好的?」
秦佑潛沒有回答,燭光突然暗了許多,在他的臉上閃爍著,顯得有些詭譎。
明白過來事情始末的秦江泉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直接走到兒子面前,狠狠甩了他一個巴掌,氣得滿面通紅:「逆子!你這是在打你老子的脖子!」
秦佑潛沒有閃躲,生生受下這一巴掌。他等著秦江泉的呼吸稍稍平緩下來之後,雙膝朝地跪了下來,聲音也有些發啞:「兒子並沒有違逆父親的意思。兒子只想要壯大秦氏,並不想管手段如何。而今國朝必然需要金錢,而我們又有這樣的資源,絕對能利用這點好好撈上一筆。父親放心,兒子有分寸的。」
秦江泉哼了一聲,直接繞過秦佑潛朝屋外走去:「你自己看著辦吧,反正我老了,秦氏如何我也管不了了。」
秦佑潛有些喪氣地垂下了頭,只覺得眼眶有些微微發酸。他深深吸了口氣,臉上的神情又回到了平日的狠厲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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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公子有禮了,這邊請。」秦佑潛坐著馬車到了紫禁城西華門門口的時候,已經有太監候在那裡了。見他過來,那太監趕忙迎上去給他行了個禮,然後把他往宮門裡頭引,「裡頭雙人肩輦已經候著了,請秦公子跟著奴才來。」
走過厚重的宮門,秦佑潛果然瞧見一頂雙人肩輦等在那裡。果真是錢能通神,這樣極高的禮遇也
被他趕上了。他嘲諷般一笑,坐了進去。
維憲殿裡,議員們半數都到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身邊的人正寒暄著。秦佑潛被那太監直接帶到了一處靠梁岑等原革.命黨人士很近的位置坐了下來。不久,
那些議員們三三兩兩也就都到齊了。
「梁先生,那邊那個年青人…聽說就是秦氏錢莊的那個公子。」瞥到了秦佑潛之後,一個議員悄悄在梁岑身邊咬起了耳朵。
另一個人也聽見了,低聲說道:「他們可真夠不要臉的,仗著有錢就想要把控朝廷了。那些前清的官員都是老狐狸了,怎麼會放縱他這麼囂張?」
「你可別說,我倒覺得儲相他們真沒辦法。難不成不借錢?國朝如今國庫已空,也就只能對著那些個商賈低聲下氣了。我倒覺得,將來這議會,馬上就有越來越多的人就這麼橫著走了。」
秦佑潛坐在他們附近,聽到這話,心裡冷笑一聲。自己都坐在他們身邊了,他們就假裝咬耳朵在那裡明裡暗裡貶低自己,這哪裡是什麼橫著走啊。
就在原革.命黨哪一派低聲聲討著秦佑潛和「唯利是圖的商人們」的時候,就聽遠遠有太監尖聲唱道:「陛下駕到——」
所有人都站起身來,就見榮郁芝身著繁麗的朝服緩緩走了進來,一邊和善笑道:「列位臣工不必多禮。」
直到她登上台基坐在專設的龍椅上,大家才坐了下來。榮郁芝在龍椅上正襟危坐,示意議會開始之後就不再說話了。
儲志琦瞟了一眼坐在議員席上的秦佑潛,踱步走上了講壇。他拿出了一疊件,然後說道:「想必諸位已經知道了,國朝要設立一個新的機構,我們暫定名字是中華銀行,目前的職能就是發行國朝的貨幣『大靖寶鈔』。」
他話音一落,眾人議論紛紛,目光若有若無地都投向了秦佑潛。儲志琦等著議員們安靜下來之後,才接著說道:「大家知道,西方諸國都是發行了這樣的貨幣,用國家的信用來為貨幣做信用保障。而如今新朝建立,自然也要改革幣制,想必這樣的提議諸位都沒有意見吧?」
底下鴉雀無聲,儲志琦就當做他們同意了,然後才接著說道:「至於中華銀行的行長,我們內閣決定任人唯賢,邀請秦氏錢莊的公子出任。秦公子自幼接觸銀錢事務,又去英格蘭學習過,對於這方面的知識自然比我們這些老古董要懂得多。這個提議,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異議?」
所有人都知道,這秦佑潛出任與否,決定著國朝未來銀錢的來源,自然沒有人出來反對。就這樣,秦佑潛來擔任中華銀行行長一事就被敲定了。
「發行貨幣一事非同小可,朕知道秦行長能力高,自然全權信任秦行長。」榮郁芝接過書蓋完了章之後,笑著朝秦佑潛點了點頭。
看了看榮郁芝的表情,秦佑潛就知道會有什麼變故。他起身翩翩一禮,不卑不亢說了句:「謝陛下隆恩」,就沒再說什麼。
「可是,」榮郁芝捏著書,笑得燦爛,「秦行長自然有能力把握住貨幣的發行,可是秦行長也不能永遠做著行長嘛。所以朕想著,若是秦行長升了官兒,繼任者能力不及秦行長怎麼辦。」榮郁芝撅起了嘴巴,看向儲志琦,「儲相,您說怎麼辦?」
秦佑潛在冷眼旁觀著,就知道果不出自己所料,這是要找人制衡自己了。不過他有信心,不管是誰來,他都有辦法拿錢打發了。
沒錯,是有人不愛錢,那只是他們見到的錢太少了。
秦氏錢莊的公子哥坐在議員席上,幽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