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衛成 文 / 典清
柏存崢喟歎一聲:「此書的作者不是別人,正是臣的恩師衛瑞慶衛先生。」
衛瑞慶?榮郁芝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仔細回憶了一下,這才想起來,這是前清有名的政治活動家衛成,字瑞慶。當年他極力主張君主立憲,被前朝先帝所不能容,因而出逃國外。就榮郁芝在小報上看到的,衛瑞慶如今是在美利堅定居…也難怪,柏存崢說他是自己的恩師。
「所以…衛先生現在在美利堅?」榮郁芝看向柏存崢問道。
柏存崢點點頭肯定了她的說法:「衛先生已在美利堅多年,也是臣的啟蒙老師。」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衛先生博學多才,而且必定願意幫助陛下。只是…自美利堅回到國朝可能要耗費不少時間…恐怕期間會有不少變故。」
榮郁芝聽了,大概估算了一下。要發消息給美利堅,現在又沒有什麼跨洋電話,只能打電報。衛先生從收到電報到大致準備一下又要個一兩天,然後再坐輪船回國…至少得花上兩個月才行。等到他趕回中國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吧。而且,中國現在根本不發達,都沒有飛機什麼的可以派去接一下衛成。
等等…榮郁芝靈光一閃。飛機?中國是沒有,可是國外有啊。那些國外貴賓不就是坐著飛機來中國的嘛。宮宴結束後沒幾天,他們就帶著從榮郁芝這裡換來的那些珍寶,三三兩兩地回國了。可是,也是有人沒有走的——日本的那位卓仁親王。
想到這裡,榮郁芝只覺得茅塞頓開,看向正眉頭緊鎖的柏存崢問道:「先生,那位日本的卓仁親王過來時是和景仁親王坐一架飛機麼?」
柏存崢本就聰明,一聽榮郁芝的話就知道她的意思,也是一笑:「陛下聖明。景仁親王和卓仁親王是分別坐著兩架飛機過來的。景仁親王回去的時候就帶走了一架。」見榮郁芝眉開眼笑,他便補了一刀,「只是…臣不能肯定,日本皇室的小飛機能夠有足夠的能力一口氣開到美利堅去。而且,國朝也沒有會駕駛飛機的。難道要請那位日本飛行員去接衛先生?此外,還要和美利堅溝通好,國朝的飛機才能降落在他們的土地。」
這麼聽來的確麻煩,□□郁芝思來想去,也覺得只有請日本人開飛機來接衛成才最快最靠譜了。
不管如何,榮郁芝都想要先嘗試一下。她理了理思路,對柏存崢說道:「朕現在就去卓仁親王處請他借飛機。若是不成,那就只能請先生發電報請衛先生坐船來一趟了。若是成了,那還要勞煩先生發電報告知衛先生此事。」
榮郁芝對於日本人借飛機這事其實也是心存僥倖。畢竟卓仁親王呆在中國的原因可能就是想謀求聯姻,那麼榮郁芝若是開口了,他不一定會不借。若是飛機太小了,那麼謀劃好路線,中途選擇好臨時降落加油的地方,也不是不能到美利堅。至於和美利堅的交涉…只要說是要接前清的舊臣,他們應該不會不許的吧?
就這樣,榮郁芝直接擺駕出宮,親自到了卓仁親王在北都的宅子。這是在卓仁親王確定要長期住在北都之後,榮順特地劃出來給他居住的一處前清鎮國公府。
宅子的大門口有四個強壯的日本武士正威風凜凜地站著,見榮郁芝的車駕過來,他們似乎也知道來了大人物,其中一人轉身從偏門進了宅子。
很快,正門被緩緩開啟,卓仁親王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朝榮郁芝拜了拜:「陛下駕臨,小王有失遠迎,請陛下恕罪。」
榮郁芝朝他擺擺手,又讓他免禮,這才由他引著進了正堂。
她一進正堂,直接坐上了主位,又指了指最靠近自己的那把椅子示意卓仁親王坐下。卓仁親王依著她的意思坐了下來,這才問道:「不知陛下造訪敝處有何指教?」
「朕今日來,是想請親王幫朕一個忙。」榮郁芝瞇著眼睛笑了笑,「還請親王不要見怪。」
卓仁親王面上沒什麼表情,語氣也是淡淡:「陛下請說。」
看到卓仁親王這麼個態度,榮郁芝心裡就涼了幾分。這明顯就是根本不想搭理自己的節奏啊,和他那個慇勤的爹簡直是天壤之別。她悄悄嚥了嚥口水,笑容卻有些不自覺地僵硬了:「前朝有位名臣衛瑞慶,因為耿直敢言為前朝先帝所不容,不得已去了美利堅。如今我想請那位先生回來…所以想借親王的飛機一用。」她看了看卓仁親王那張冷臉,連忙加了一句,「當然,所有的費用國朝都會支付的。」
卓仁親王聽了之後,臉色更冷了幾分:「說得好像小王貪圖你們那點錢似的。」他沒好氣地說了這句之後,抿了抿唇角,「那架飛機現在擺在你們中國建的停機場裡,小王會交代飛行員來幫你們駕駛的。當然,美利堅那邊,小王就管不著了。」
榮郁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卓仁親王看著冷冷淡淡的,其實人還是很好的啊。她朝卓仁親王眨了眨眼睛:「那就多謝親王了。」
卓仁親王瞟了一眼榮郁芝,臉上神色仍是淡淡:「陛下若是沒什麼別的事情,那小王就不送了。」
雖然卓仁親王的態度讓榮郁芝心裡有些不舒服。可畢竟她有求於人,何況卓仁親王也爽快地答應了她的請求。她起身向卓仁親王點點頭,然後踱步出了正堂。
榮郁芝走遠之後,卓仁親王依舊坐在原處,吩咐正侍立在身後的僕人:「去和石崗機長說,若是中國當局有什麼請求,直接照做就是,不必來請示我了。」
「是,親王殿下。」那僕人應了下來,可又有些遲疑,「可我們真的要去幫中國皇帝到美利堅找人?小的直言,那人必定不簡單啊。」
卓仁親王哼了一聲:「我當然知道。若是真像中國皇帝描述的那樣,何苦還要親自來我這裡借飛機,看我的臉色?請那位大人坐輪船回國也就
是了。就此一看,那人一定對中國當局有大用處。」
那僕人大驚失色:「可是既是如此,為何還要…」
「這你就不用管了。」卓仁親王冷冷打斷那人的話,扶著椅子扶手站了起來,轉過頭睨了那僕人一眼,「還不趕緊去做我吩咐的事情?」
那僕人慌忙應下,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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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利堅的華盛頓,太陽正高高懸在天上。衛成剛用完午餐正看著報紙,門外卻傳來一陣敲門聲。他放下報紙看了門口一眼:「進來。」
一小廝快步走了進來,手裡捧著一個信封:「老爺,您的電報…是柏家少爺發來的。」
衛成一聽,便伸手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上面正是電報的內容。電報早就由專人翻譯完了,寫了長長一段。衛成讀完後,臉色微變,立刻又把電報收好,然後吩咐小廝:「你們趕緊準備行李,我要回國。」
他說這話的時候,他年輕的妻子管玉玲正捧著咖啡進來。一聽他這麼說,管玉玲大驚失色:「老爺,您…您說什麼?」
「我要回國。」管玉玲是衛成的第三任妻子,因為年輕貌美而很受他寵愛,可是到了這種時候,衛成連頭都不回,專心致志整理著書桌上他的各類章,一邊又呵斥在他身邊打轉的幾個小廝,「你們幾個瞎忙什麼呢!去和管家說,不要拿太多衣服,我的這些章和藏書卻是都要打包帶去的。」
管玉玲見自己就這麼被衛成忽視了,恨恨跺了跺腳。可她又不敢沖衛成發脾氣,只好上前扯住衛成的袖子嬌聲問道:「老爺怎麼突然要回中國了?」
「國朝需要老夫,自然萬死不辭。」衛成回頭甩給了管玉玲這麼一句,又開始忙活起自己的事情了。
「可是…」管玉玲抽出袖子裡的手帕,擦了擦眼角,「國朝那麼破破爛爛的,平時更衣都還用茅房,平時消遣連個電影都看不著。而且一天到晚賠錢賠錢,那些國朝的主子還瞧不起老爺您,我才不願意回去呢。」
「不願意回去就在這兒呆著!」衛成只覺得時間緊迫,要趕緊整理好這些書籍件,實在受不了管玉玲在他耳朵旁邊聒噪,便吼了這麼一句,完了,還補一句,「若我不回去,國朝可能始終還是這樣。所以現在,能出一把力的時候自然要出。你這純粹婦人之見。」
管玉玲被衛成剛剛那句吼聲嚇得背後出了一層冷汗。她悻悻朝後退了幾步,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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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近幾日榮郁芝一直在忙,所以課程就被延後了。柏存崢請來的先生們都放了假,而關若輝便請了唯一的女同事鄭先生午飯後到玉粹軒來做客。
鄭先生平日穿得就質樸,也就進宮的時候會穿些稍微有些花樣的衣服,她也從不化妝,總是透過那架金絲邊冷靜地看著外邊的世界。
而關若輝恰恰相反,她永遠穿著最時興的料子,最時髦的款式,每天出門的妝容都是一絲不苟,皮膚也保養得很好,因而她儘管比鄭先生大了九歲,可看上去她倆竟是一般的年紀。
關若輝一看見鄭先生就笑了,叫了她「素琴」的閨名,又調侃道:「今兒你可不是進宮來給陛下上課的,是來我這兒談天的,怎麼還穿得這麼正經?
鄭素琴臉一紅,只說:「我平日就是這麼穿的。」
「這可不行。」關若輝笑著說她,「我這個老太都每天穿得花枝招展的呢,膩害年輕,怎麼就不穿點漂亮衣服呢。改天我出宮陪你去買幾件時興的料子,做幾身好看的衣服。」
鄭素琴這段時日和關若輝相處下來,兩人關係以及很好了,也就不再扭捏,答應了下來。兩人又開始聊著都感興趣的話題,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幾小時,專門伺候關若輝的宮女們依次上前送上了精緻的點心,中式西式兼而有之。
「這點心可是我每日下午必不可少的。」關若輝笑著把一塊蛋糕端給了鄭素琴,自己也拿了一塊,「不僅是我饞嘴,也是表明我的態度。」
鄭素琴腦子裡還在想著剛剛關若輝和她說的那些經歷,又聽關若輝轉變了話題,腦子一時沒轉過來,怔怔地抬頭看著關若輝。
關若輝看著鄭素琴的樣子,笑了笑:「我就是要告訴我爹和那些個瞧不起我的人,我關若輝雖然三十多了沒嫁人,但是每天過得照樣好。我靠著給宮裡貴人做翻譯,照樣天天穿漂亮衣服,吃好吃的點心,舒坦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