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離開 文 / 深藍行者

    第十一章離開

    下了豹子嶺，回到家中，焦心等待到深夜，才見姑姑娘親回來。

    看娘親和姑姑衣裙麗衫被鉤破了不少，面上憔悴，凌蠍欲言又止，默默回廚房端來燒開的溫水，讓她們清洗面容。又將火爐點燃，才鬆下手陪她們。

    「娘親，姑姑。明兒你們還要出去麼？」凌蠍問道。

    「要的，蠍兒是不是一個人在家，心裡不適？」媚娘慈愛看著他道。

    「嗯，我一人，很是無趣的。娘你們明天別去了吧。」凌蠍急忙道，希望娘親能聽自己的話兒。

    媚娘摸了摸凌蠍的頭，柔道：「蠍兒，再過十幾天，娘親就不去了，一直陪著蠍兒。」

    凌蠍不再說什麼，袖中，五指成拳，指甲全沒入掌肉中！

    把今日去豹子嶺的事告訴了媚娘，她沒說什麼，只是叫他今後少跑些遠路，而後又扎進書房中，查閱書籍。

    獨自到外頭，今夜無雪，但也冷風不止，他卻恍惚不覺得寒冷，月光灑下，背後影子狹長而黯淡。

    倩兒看著凌蠍的背影，有種炫目的錯覺。是啊，他再不是那個因為飢餓大哭大鬧的嬰兒，不知不覺十六年逝去，他已比自己高出不少

    從小，即便自己和姐姐，每天看到的，也只是他臉上暖暖的笑容，是因為心性單純，還是心智木訥讓他煩擾皆忘？沒人知道，悲傷、痛苦還是寂寞，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小腳邁步過去，默然站在他身旁旁邊，可以聽到他心跳和平穩的呼吸，沒有說話，不願打破這份難得的靜謐。

    忽然感到一陣淡淡的溫暖，倩兒不禁轉過頭。不知何時，凌蠍扯下身上裘衣披到她圓潤的肩胛。

    有風，吹過。

    披肩的長髮隨風飄動，遮住了，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悲喜。

    「蠍兒，你莫不是——」

    「姑姑，我吹首曲子與你聽罷。娘總說我心智不足，對古曲卻有另一番領悟。呵呵……」

    倩兒見他今晚與往常有異，心生不安，正開口詢問，卻被他打斷。當下只得嗯一聲，也不說話兒了。

    凌蠍自懷兜中抽出一支竹簫，緩緩貼至如刀的薄唇。婉轉，輕揚的曲聲悠悠傳蕩山谷。

    彼岸花開，不忘，前世塵煙

    若有海角天涯，怎不見，當年斷線銀鈴

    曾執卿手，共繪丹青妙顏

    命運不憐，淒舞桃花

    紅淚一點，消得伊人悴

    若劍，已斬一世情緣

    仍何以

    夜思輾轉，終不成眠

    如今濃墨星點，繪不出你絕世容顏

    一曲離愁，魂牽千年

    若，來生此地重見

    許你，不負永世諾言……

    遠處夜空，一隻青色蝴蝶飛舞。

    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天籟一般，哀傷的曲調如流水滌蕩過明月谷每一個角落。

    屋中，媚娘淚珠湧落，打濕了眼前的書籍。

    曲已終，倩兒雙目梨花帶雨，兩手也不覺抓緊了身上還殘留凌蠍體溫的裘衣。

    「姑姑，你怎地哭了……你快別哭了。」凌蠍不知所措道。

    見他憨厚慌亂的模樣，心疼更甚，倩兒直接蹲坐到地上哭的更洶了。

    「姑姑……」凌蠍伸出手，正要拉她起來安慰。卻不想，被姑姑一把死死抱住脖子，不肯鬆開。

    凌蠍除了有些驚訝外，也沒想太多，輕輕抱住她，覺得姑姑今夜不太一樣，卻又說不出口。

    抱了一會兒，倩兒情緒才慢慢穩定下來。手臂鬆開，卻是滿臉紅槓，不敢言語了。

    凌蠍笑了笑沒在意，望向竹屋前方深深蒼茫的夜色。

    多年後會記得嗎？

    那些青蔥歲月的寒冷，夜空幽靜，那一首哀傷了時光的曲子。

    而記憶中，少年卻已不復當初。

    擁抱罷，把你，擁入我的懷中……

    白雪銀光，寒風刺骨，不知何時她伸出手，將少年輕輕擁抱……

    許久，凌蠍轉過身，捧住她精緻花顏，目光溫柔。倩兒小臉通紅，心慌如麻，心裡卻興不起反抗，眼神脈脈。

    「姑姑，你會記得蠍兒麼？」他藍色眼眸似暗夜明珠，瑩瑩泛光。

    倩兒又是驚奇又是不安，張開殷紅的小嘴，正要答話，卻突然感到意識強力模糊，靈魂深處升起一絲絲倦怠。

    彷彿知道感應到他內心的想法，倩兒發不出聲，心裡卻酸楚無盡，含淚伸出嬌嫩的小手摸向他的臉頰……未觸摸及，眼簾卻漸漸無力垂下……

    將姑姑橫抱起，輕放至屋內的爐火旁。

    面對燭光爍爍的書房，凌蠍再也忍不住大滴眼淚落下，不讓自己發出聲，默默跪拜了三次，抓起寶劍，逆著月光步履蹣跚向屋外行去……

    凌蠍心頭無限悲慼，使出娘親十年苦授的青虹掠影，一路狂奔。

    明月湖畔，他停下腳步，閉上眼睛，敞開雙臂享受這最後一次的安寧。自今夜起，他將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個呆了十幾年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