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少年 文 / 深藍行者
第六章少年
花開花落，草木枯榮，歲月車輪滾滾，永不停息地輾過生老病死，世道滄桑，不過春夢一場，繁華落盡始成空。亙古不變的只是，秋去冬來，四季輪迴。
又是寒風刺骨，鵝毛大雪紛紛揚揚，明月谷被皚皚的白雪覆蓋，銀裝素裹，天地間蒼茫一片。
昔日各種樹木葉子茂密，如今只剩下枯枝幾許，在凜冽的冷風中刮刮作響。幾棵冬季常青的羅漢松，大雪欺身，不堪重負咯吱一聲便被壓斷墜了地。
湖邊，鳥獸妖不見了蹤跡，形形色色規則不一的枯樹迎雪佇立，白茫茫雪地上，一個纖弱的身影正在艱辛前行，背後負著大捆的柴木，每走一步雪地都會留下幾尺深的腳印。一襲稀鬆的青衫黑褲，陣陣冷風像見縫插針從空空的袖口、褲腳、胸前侵入肌膚，大片大片的冰凍，少年忍不住打了個長長的冷顫。
他死死咬住被凍成紫黑的下唇，倔強著一言不發，幾縷雜亂的長髮垂落在額下的藍眸前，沒有幾兩精肉的面頰呈現一種病態的蒼白。
感覺有些乏頓，他便將背後的柴木置在雪上，就地依靠在黝黑干皺的枯樹旁，雪花飄落鬢角。喘息著，眼神迷茫望向千里冰封的遠處，不知心想何事。偶爾有幾個中年妖怪，攜兒帶子路過，他就會露出暖暖的憨厚的笑容，而他們卻只是隨意一瞥，走開了。
一個明眸水靈的小妖，忽然掙脫母親的手，抓起一把雪地的冰雪狠狠砸向孱弱的少年。
他有些驚慌，只會用老繭的手掌胡亂擋住面部。
「哈哈，娘，你看，我打中了！哼醜八怪，不許你對我們笑。」小妖雀躍對娘親說道，嘟嘴瞪向少年。
中年的妖怪，猶豫著，終究沒有說出責怪兒子的話。
少年害怕的嗯了一聲，不言不語，背上躺倒在地的柴木，繼續向前離開，樹枝突兀壓得頰背一陣火辣辣疼。風雪交加，他的身影模糊而渺小。
悶頭行走了好久，離那幾個妖遠出好多，少年停下，望向三尺冰寒的湖面。
一隻青色的蝴蝶在湖畔的冰面上掙扎著，兩扇美麗的翅膀撲動，四條細腿無力地來回伸縮，氣息奄奄。
「你也冷麼？」他輕聲問道，像是在問蝴蝶，卻又彷彿扣問自己的內心。
雙手，緩慢伸出。
輕柔地將蝴蝶捧到手心，孩子般清澈的藍眸如水，靜靜看著它。
溫熱的藍色法氣，從掌心表面絲絲升騰，以蝴蝶為中心，向上滑旋，最終將蝴蝶包裹在內。
半晌，蝴蝶終於恢復活力，冰天雪地，像九天仙女袖裙輕擺，圍著少年飛舞不肯離去。少年露出一絲勉強的笑容，顆顆冷汗打濕了青絲，臉色卻是又蒼白了幾分。
轉過身，踉踉蹌蹌向竹林方向而去。幾滴紅血在雪地上，如嬌艷盛開的花兒。蝴蝶停留許久，遠去的少年慢慢變成一個小點，直到消失不見，才無聲扇翅離去。
到了竹屋外，他在樹樁籬笆的院裡放下柴木，擦淨嘴角的血跡，才推開門扉。
「娘，我回來了。」
女子正在爐火旁縫製毛衣，精緻的俏臉，美貌如花，歲月沒能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雖然她能用妖法幻術變出各種需要的物品，但是幻術終究是幻術，雖然能抵住一時，卻終究會風化全無。
「蠍兒，快來看看，娘給你縫的毛衣，瞧瞧合不合身。」媚娘一見凌蠍回來，趕忙咬斷最後一根纏線，拉他到爐火旁。
手中毛衣往凌蠍冰冷的身軀套上，從竹櫃子裡抽出幾件厚棉襖，直把他裹得喘不過氣，還覺著不夠厚實。
白雲蒼狗，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間十六年過去。當年尚在襁褓的棄嬰如今已順利長大成人，可卻體質羸弱，心智不全。媚娘教他打柴、修習法術，念詞讀詩，從小小年歲開始，寒來暑往，從未間斷，可卻似乎是從未改觀。
「姐姐，你停手罷，莫要憋死蠍兒了。」倩兒柳腰曼妙，掩嘴從另一間走出，笑道。笑靨如花，歲月熏陶，卻是越發嫵媚了。
「姑姑，你又來了。」凌蠍呵呵笑道。
倩兒纖指點了他的額頭，嫣然一笑，道：「怎的？姑姑來了，蠍兒不歡喜麼？那姑姑這便走了罷。」
凌蠍腦袋搖的像波浪鼓似的，他心性單純，見姑姑作勢要走，心裡一急，緊緊抓住她的柔夷，不知道怎樣解說。
媚娘看凌蠍著急的模樣，再看不下去了，嗔怪道：「你這小妮子，都多少年歲了，還這般俏皮好玩，你看蠍兒都急成什麼模樣了！」
「好了好了，姑姑不走了。」倩兒摸著凌蠍的頭，嘻嘻笑道。蹲坐在他旁邊。
爐火旁，悠閒自在，窗外飛雪滿天。倩兒和媚娘談起一些修行的心得體會，凌蠍偶爾會插上一兩句話語，淡淡的溫曦瀰漫在屋內。
凌蠍突然想起什麼，脫掉身上套著的厚衣，伸手入青衫兜裡去。
「怎麼了，蠍兒？」坐在邊上的倩兒奇怪問道。
凌蠍憨厚笑了一下，兩顆晶瑩的果子出現在精瘦的手上，他把一顆遞給娘親，然後又把另一顆給了倩兒：「我在靠近山脈那邊的峭壁上看見的，書上說是雪蓮果，能讓肌膚變變好看。」
每次他出去，不管是珍稀的還是些常見的，總會帶些小東西回來。
「蠍兒，娘叫你打柴煉體，不是要你去冒這等危險，你怎的這般不聽話！」媚娘看他臉色憔悴，又是感動又是心疼，淚珠兒忍不住就落了下來，泣道。
「娘，你別哭啊，我、我……以後我不採了。姑姑，你勸勸娘親。」凌蠍見娘親嚶嚶哭了起來，急急撓了姑姑的手心道。
「姐姐，你別怪蠍兒了，他也是想對咱好的。」
藍色純淨的眸子，倩兒一時呆了，任他握住。待回過神來，小臉霎時有些紅了，悄悄瞥著姐姐和凌蠍，見兩人都沒有察覺自己的不對勁，才不動聲色地抽回小手。
「以後不能這般莽撞了，記下了麼？」媚娘稍止住了哭聲，抹去眼淚道。
凌蠍呵呵點頭，卻感覺喉嚨一甜，連忙轉過身去，不讓她們看見自己的臉色。
倩兒心裡正尷尬著，卻見小侄子又站了起來，冷汗涔涔。
「娘，姑姑，我、我有些累，想先去睡了。」
「那蠍兒你就早些歇息吧。」媚娘道他是受凍打柴了一天，困乏，也沒覺得有何不對。
凌蠍嗯一聲，邁進自己的臥房，剛關緊房門。
翻湧的氣血再也壓制不住，鮮血自從七竅汩汩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