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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章 大曹老闆 文 / 蘇奕楓

    可能是因為計劃生育的影響,小學的學生一屆比一屆少。姐姐那一屆的時候,尚有一千餘人,到了我們這一屆,只有八百多人,師多生少,所以有很多老教師已經提前退休,譬如:金胖子,曾經讓我飽受叮拐(沙洋方言,意指彎曲手指,敲打人的額頭,多為大人教育小孩的一種方式)之苦的那個。金胖子她始終是教一年級的,導致我都懷疑她是不是沒有上過三年級,因為從姐姐教過我的經驗上來看,讀過二年級就足以教一年級。在我的記憶中,金胖子退休之後,好像在給學校種菜餵豬。還有大曹老闆也經常在我們面前感歎:「娘的老子也是真的老了,帶完你們這一屆我也該回老家喂鴨子了。」

    我終於熬到了六年級,也終於碰上了傳說中的大曹老闆。他已經五十多歲,那細長的麻臉上,生一圈茂盛的絡腮鬍,五官挪位,豎眉瞪眼的,滿是凶神惡煞的表情。他的眼睛裡閃射著凶光,臉上浮出惡毒的獰笑;額頭上的那一綹稀疏的頭髮,像毒蛇的長舌;嘴裡噴出粗俗不堪的髒話。本來大曹老闆帶了姐姐那一屆六年級之後,就退休了的,我五年級的時候還在心裡暗喜,已經受了小曹老闆的四年折磨,小學最後一年終於不用再受她老爹的摧殘了。使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年,小曹老闆肚子大了,回家生小孩去了,於是大曹老闆再次出山,正好碰上我們這一屆,也正好由我和申小玉趕上了,雄得兒和航得兒都不與我們一個班。

    對於大曹老闆的那些技能,我沒有完全親眼見到過,就連小曹老闆的絕招在她結婚後也很少使用了。對於大曹老闆真正的狠手,令我記憶最深刻也是最讓我揪心的一次是申小玉被虐。

    大曹老闆長期帶六年級以來養成了一個特性,就是不斷地利用學校破舊的打印機印出一大摞一大摞的卷子,每天的家庭作業也就是一張卷子。所以這一年來不論是嚴寒還是酷暑,我們住在村裡家離學校遠的小孩每天都會在泛黃的燈下夜戰,也並不能保證晚上十個小時的睡眠了,所以眼神是越發的不濟事了,申小玉成了我們班第一個戴近視眼鏡的。那一次上數學課的時候,大曹老闆讓我們安靜地做著作業,而他則在講桌上認真地批改我們前天的家庭作業。

    「申小玉!上來!」突然,安靜的教室裡,蹦出了大曹老闆的吼聲,如雷貫耳,嚇得全班同學身體發顫,一種不詳的預感在每個人的心裡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刺激著心臟。

    申小玉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兩眼發怔,癡癡地望了望講台上的大曹老闆,然後怯生生地走上去,我都為她捏了一把汗。

    「先把近視眼鏡摘了!」突然大曹老闆的語氣變得十分平靜,誰都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申小玉膽怯地摘下眼鏡,沒想到大曹老闆一把握住申小玉的後腦勺,狠狠地往講桌上一按,頭碰桌得兒如一聲火炮在教室裡炸開。

    「你眼睛是不是沒有飽米(意思就說有眼無珠)?你現在四個眼睛都看不清楚,是不是看到牛屁裡去了!」

    大曹老闆的語氣與聲音一瞬間變得十分兇惡,像要吃人一樣,剛剛讓申小玉的頭撞了桌得兒,好像絲毫不解他心中的憤怒,一下子揪住申小玉的眼皮狠狠地一扭。原來申小玉將圓錐的底面半徑「6」看成了「8」,導致她算錯了圓錐的體積。她想哭,可是大曹老闆一聲震喝,讓她本來即將溢出的淚水一下子又縮回去了。當你懼怕一個人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連眼淚都會變得膽怯。當申小玉拿著自己的卷子從講台上下來的時候,我看到申小玉的右眼皮紅腫地像個成熟了的毛桃兒一般。

    正當我在為申小玉感到心痛的時候,我的名字突然也從大曹老闆的口中跳出來了。經過剛才的一幕,我的心情已經不能用緊張、恐懼等詞來形容,而是十萬分擔心,擔心我的五官還能不能保證完整無缺、擔心我的身體還能不能正常發育。當我來到講台上的時候,大曹老闆用凶狠的眼神盯著我,好像目光中有一把無形的利劍,正刺進我的心臟,我的心跳動的頻率已經不能讓我理智地辨析了。

    「看著!三個題!我說過,選擇題、填空題只要錯一題就是一巴掌!把你的狗臉伸過來!」

    我在他的指揮下,緩緩地將臉湊過去,之後教室裡就提前進入年關,放了一個連環三響的鞭炮。我頓時感到臉上一陣火熱,像是一腳摔倒之後被父親的摩托車上的煙筒燙了一樣。大曹老闆曾說過:「如果現在不打得你們記心,你們以後會恨我。」可是我想說,你現在打了我讓我記心,我現在就會恨你!不論你打還不是不打,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既然你都知道我們會恨你,你又何必去爭恨早與恨遲呢?老師啊,請原諒我作為一個學生對你生出的無知的恨意。一向具有「熬火鬼」之名的我,在那一刻連大氣都不敢出,只怪我當初還不知道有《未成年人保護法》這個東西,否則搬出第十三條第二款,就足以讓大曹老闆或者那些對學生打罵的老師當眾道歉、檢討,並保證以後不再對學生實行打罵政策。那天大曹老闆在班上大發雷霆,面孔猙獰的可怕,全班每個人幾乎都承受到了他不同招數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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