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再生能力超強的小海星 文 / 石三海棠
中國人的飯局，多半都有濃重的目的性，純粹的吃飯幾乎沒有，至於個人的目的達到了沒有，就要看晚餐結束的時候每個人的表情如何，皆大歡喜的場面不可能每次都能見到，總有人得意也總有人失意。
張小好真是一個超級兒童，居然還出生在這個偉大的節日，飯店門口有很多賣氣球的小販，夜幕已降臨，半空中漂浮著一大束一大束螢光色的氣球。張小好有些醉意，被李誠銘攙扶著站在那些氣球的下面，張大嘴巴，癡迷的看著氣球。
伍班站在離她不遠的飯店門口的台階上，正好能看到張小好眼中那些嚮往的光。沒有遲疑，他走到一個小販的面前，掏錢把他攤位上的氣球全部買了下來，一手抓了一把氣球的繩子，看起來輕飄飄的氣球，聚集在一起竟產生巨大的力量，讓他快要飛起來了。
他把氣球的線塞到張小好的手裡：〞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也沒有買禮物，就讓這些氣球做你的生日禮物好嗎？〞
伍班背後的飯店的招牌燈箱，將伍班高大的身軀染得五顏六色的，一時間張小好竟看不清楚他，彷彿一個認識了很多年的人，又彷彿這個人新鮮的像剛剛結識結識。他手中兩大把螢光色氣球，像發射火箭後升騰的蘑菇雲一般迷幻，剛剛接過伍班手中的氣球，張小好感覺自己是偷吃了仙丹的嫦娥拋棄了后羿，正在一點一點往月宮中飛去。
氣球是張小好很喜歡的小玩意中其中的一種，她最喜歡這種毫無實際意義的玩意兒，幾秒鐘的發愣之後，她開始表現出無比地歡喜。
看著張小好咧成了像一片切好的西瓜一樣的嘴，伍班知道自己猜對了，張小好果然喜歡這些東西。
張小好高興並不只是因為這些氣球，真正的原因是她知道，伍班這麼瞭解她。
他們在門口道別，張小好兩隻手抓著氣球，騰雲駕霧般的走了。
沈渝走到了伍班身邊，看著張小好的背影，從頭上拿下那個小海星髮夾，丟在了地上，小海星撞擊著地面，摔成了兩半，往不同的方向滾去。
伍班轉臉看沈渝，和張小好猴子屁股一樣的臉相比，沈渝的臉甚至連微紅都不算，她收起了若有若無的笑容，指了指其他賣氣球的小販：〞也給我買一個？〞
〞既然不喜歡為什麼要誇她的髮夾漂亮？〞地上的小海星髮夾像被拆散的怨侶一樣天隔一方。
〞剛才是喜歡的現在又不喜歡了。〞沈渝走到賣氣球的小販跟前拿了一個氣球，示意伍班付錢。
〞你什麼時候喜歡氣球？〞
〞剛才不喜歡現在又喜歡了。〞沈渝大學是學雕刻的，學藝術的女孩，邏輯思維也相當的縝密，什麼話都說的滴水不漏，伍班在她面前感到挫敗，他付了氣球錢，就往停車場走去。
把沈渝送到他們住的房子，他並沒有下車，淡淡的對沈渝說：〞我還有點事去公司一下。〞然後就開著車走了，快拐彎的時候，伍班在到後鏡裡看了一眼，沈渝還站在原地，被包裹在夜色中像一團濃霧，濃的化不開。
伍班喜歡晚上留在公司加班，他特別喜歡這種人去樓空的感覺，早上的人聲鼎沸已成歷史，?現在留給他的只是空曠而寂寞，他享受這種寂寞，一直以來他都是如此的，只是今晚，他卻覺得太寂寞了。
尤其是寬大的辦公桌上孤零零的變成了兩半的小海星髮夾，陶瓷的材質，紅色的塗層，伍班將它們從飯店門口的地上撿了回來。
他用502膠水把小海星粘起來，看著它們合二為一，像兩個久別的人因為重逢而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做完這些事情以後，伍班才覺得自己瘋了，為什麼要去飯店門口把髮夾撿回來，還特地去買了一瓶膠水把它們粘起來，難道他真的像沈渝說的那樣，已經有了一顆蠢蠢欲動的心。
給那個女耗子的杯子裡倒滿了熱水，燈光下能看到水蒸氣往上升騰，伍班開始慢慢的捋他這些天凌亂的思緒。從他認識張小好開始，他承認張小好擾亂了他的平靜的生活，但他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也許他們之間的差距太大，彼此的生活都不熟悉，這種陌生讓他們有了對彼此相互窺探的欲-望。再也許他和沈渝戀愛的時間過長，已經沒有任何漣漪，連張小好這只水蜘蛛從河面上爬過才會留下這淺淺的痕跡，對，張小好只是一隻水蜘蛛，連泥鰍都不算。
伍班像給自己洗腦一般，等那杯水已經放涼了，一口氣喝下，關了燈出了辦公室往公司門口走去。
在經過it部的時候，伍班匆匆的走了過去，好像裡面會躥出什麼咬住他一樣，剛剛走過門口又停了下來，it部的玻璃大門裡透出燈光，這麼晚誰會在裡面？
輕輕的推開門，就看見一整個天花板的粉紅色的螢光氣球，張小好坐在她的格子間裡喝一瓶橘子汽水，桌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汽水。
張小好側對著他坐著，只能看見她的半邊臉頰，已經褪去了緋紅，吸在天花板頂上的氣球，把日光燈也染成了粉色，把張小好身上的白色汗衫也染成了粉色。李誠銘呢，沒有和張小好一起嗎？辦公室裡再沒有其他人，不知道這個答案可是伍班所期待的，他悄悄地退出去，準備關上門。
然而張小好已經看到他了，她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卻忘了自己是盤腿坐的，結果就從椅子上跌下來，摔得好響一聲。
伍班趕緊過去扶她，張小好就是這樣整天出狀況，她的命運可真是坎坷，額頭著地，表情苦楚。伍班撩開她額上的頭髮，跌了一個好大的包，頓時有了曲項向天歌的意境，張小好變成了一隻鵝。
大概自己所有的醜態都被伍班見識過了吧，落湯雞，呆頭鵝，所有家禽類都被她客串了一遍，張小好居然也有了羞恥心，居然也有了悲傷的感覺，她覺得心裡水水的，於是水從心裡到眼裡，然後掉落到了伍班的手心裡。
張小好眼淚的溫度灼痛了伍班的手，張小好哭了，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哭，淋雨沒哭，吐成那樣也沒哭，喝馬桶水也沒哭，她堅強的像粒釘螺，雖然小卻無比堅硬，而此刻的淚水，給了張小好別樣的風情。
〞摔得很痛嗎？〞沒有哪個男人可以對女孩子的淚水視而不見，張小好的眼淚，伍班的心軟了又軟。
他伸手去揉張小好額上的大包，這因軟組織挫傷而引起的贅生物的手感是柔軟的，每揉一下，就好像按到了張小好眼淚的開關一樣，伍班又慌忙地用手指去擦張小好的眼淚，她的臉潮濕而冰涼，淚水讓她的眼睛變成了深潭，看不清她眼裡的光，也看不見她眼裡的自己。
沈渝有沒有這麼哭過，伍班已經不記得了，就算是有過，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沒有奪眶而出的悲傷，也不會有喜極而泣的喜悅。
伍班的手乾燥溫暖，她的頭好痛，心卻好慌，他離她這麼近，呼吸都能吹動她的髮絲，他眼睛裡柔柔的這些光，讓她的心裡像有一個長滿了頭髮的腦袋一樣，風一吹就亂。
伍班手心裡有什麼東西硌到了她的臉，他攤開手掌，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把那個小海星髮夾攥在了手裡。
〞怎麼在你這，我送給沈渝姐的。〞
〞有些東西不是所有人都合適，特別是你的。〞
伍班把髮夾給張小好別上，海鮮加白鵝，是那麼相得益彰。不過伍班說的很對，張小好的東西，打上了她的烙印，住進了她的靈魂，小海星髮夾，在張小好的頭髮上好像也要快樂的跳起來。
伍班的一隻手還停留在張小好的頭髮上，另一隻手觸摸著她的臉頰，紅酒留下的醉意還未完全散去，在空氣裡灑滿了曖昧的味道，很久很久，也似乎從來沒有過的，心動的感覺，在他的心頭蕩漾。
在這個迷醉的時刻，張小好輕啟朱唇，滿腔深情地打了一個嗝，張小好永遠是不合時宜的，永遠能把任何一個溫情或者迷情的時刻變得搞笑，立刻就能從成人頻道轉換成兒童頻道。
〞汽水喝多了。〞張小好老老實實的解釋。
伍班忍了又忍，他轉過頭去，像哭泣一樣肩膀劇烈聳動，張小好追隨著他的腦袋，探究伍班的表情。
他在笑，抽風一樣，雙手卻還扶著張小好的肩膀，張小好只好陪笑，二氧化碳到了胃裡遇到熱氣，變成一串串快樂的氣體從張小好的喉嚨裡爭先恐後的奔出來，換句話說，她還在不停的打嗝，但凡一切能破壞她美感的事情，張小好都做得得心應手。
這個情景美極了，粉色雲朵一般的氣球像一把傘一樣在他們頭上，張小好像魚一樣吐出一串串氣泡，伍班滿眼柔情的看著她。
門口，卻有另外一雙眼睛看著他們，沈渝站在門口，通通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裡，從伍班給她擦眼淚到別上那只海星髮夾，他們互動的那麼忘我，竟不知道沈渝已經站了很久。
小海星髮夾，像被切斷了尾巴的壁虎，擁有超強的再生能力，短短的一個小時之後，就從飯店的門口地上，張揚地躺在了張小好的頭髮上，沈渝很想大笑，她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個跟蹤丈夫的怨婦，看著那穿著汗衫短褲裸露著長腿長胳膊的女孩，不論十年前或十年後，和沈渝都沒辦法相提並論，張小好除了青春，沒有沈渝有的一切東西，然而就是這個青春，卻是很多人窮其一生都想追求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