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回 興國家何者為重 勝土蕃重振漢風1 文 / 任我*飛揚
第一節
下面的臣子又給天子嚇了一跳：許洞此封遠遠超過了正常追封的範圍，銀子倒也算了，可這從一品的昭文館大學士、超品的郡公，兩個雖然是虛銜，卻蔭及後人的待遇，之前從來不會授予伎官，一般的官員都很難得到。更沒想到，皇帝沒有經過中樞討論，直接就給了個」忠敬」的謚號，這評價也高的太嚇人了一些。
連許洞的弟子蘭天都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封賞，愣怔了一下，猛然抬頭看著皇帝，把謝恩都給忘記了。」陛下，這個冊封有些過了吧？許敬原官才不過四品，一下就……」一名官員出列，小心的觀察著皇帝的臉色，提出了疑問，還是沒敢把話說完。
天子並沒有發怒，只是抬手示意那名官員退回去，再叫蘭天起來。等蘭天站到了一邊，天子這才掃視了一圈眾臣，開口問道：」你們都認為朕如此封賞，是重賞過度了嗎？」」老臣不認為此封過厚。」左僕射兼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肖則出列向皇帝一禮，然後解釋道：」老臣認為，許大人在此次天災中救活無數百姓。佛家早就有語-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人命重於一切。如此多的大宋百姓之命，還夠不上一個郡公、夠不上一個-忠敬-嘛？」」老卿家只說對了一部分，朕的厚賞，不全是因為許卿在此次天災中的功勞。」天子拿起桌面上的奏章，翻了翻，才又對大家說道：」許卿這樣的奏章，朕已經收到過不只一次，今天的醫藥院能有這樣好的表現，許卿出了大力。醫藥院體系進一步完善之後，以後還能救助多少大宋的軍民？這筆帳誰又能算的清楚？只要醫藥院還在，大宋就在受著許卿的恩惠，難道還不值一個郡公嗎？」
看下面的臣子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天子趙惇放下手上的奏章，加重了語氣：」朕在這裡說清楚，不管是伎官也好、文武官員也罷，就算你僅僅是個賤民，只要能如許卿一樣為了大宋，朕就不吝重賞！此詔明發天下，以後此類封賞皆明發。」
封賞許洞的詔書和天子的話再次登上了《朝報》頭條，隨即傳遍大宋，在本來已經討論的熱火朝天的臣民中，又澆上了一勺子滾油。
辯論從表面上的規據、傳統，漸漸延伸到深處，延伸到了什麼才是漢人的傳統，大家開始考慮什麼才能叫做」忠君愛國」？！更多的人開始回想漢唐雄風，希望能重鑄大漢風骨，將來的大宋也能夠如漢唐一樣，開疆拓土、威臨天下。
大宋這一段時間不得安生，大金也好不了多少。
老天爺似乎很公平，大宋是水災、瘟疫，金朝是旱災，而是遍佈了大金的主要產糧區域。金帝完顏亮倒不是大遼的那個笨蛋皇帝，還知道安排救災，還總算是做出了一個應對的樣子來。
可是，之前大金在營建中都大興府的時候，就已經徵集了超過一百萬民伕。
雖然大災開始之前遷都完畢，但金朝宣徽院院正何文勝又出了個主意：以中都水系不夠充足為由，建議藉機貫通從白洋澱到中都的運河，這樣可以保證中都的水源。當然，何文勝的建議可是打著保護京畿之地的農業的大牌子。
雖然金朝的臣子們大都不贊成剛剛營建中都完畢，就又興起大的工程，但何文勝早就做好的準備，不但把一套資料全都交到了迪古乃的手裡，還力陳自己這是為了京師的安危考慮。迪古乃為他的忠心所打動，立刻同意了他的提議。
就這樣，這些還沒來得及還鄉的民伕，又不得不開往新運河的工地。
旱災一開始，金帝完顏亮立刻意識到這條運河對京師的重要性，大大的誇讚了何文勝一番，並且又賞郡公爵位，又加封何文勝為戶部侍郎。在這場天災中，也只有他一個人得到了好處。
只是，金帝完顏亮沒有想到，萬一有人佔領了白洋澱，攻打中都的時候，這後勤倒也不用愁了。兩大水路運輸，還不能保證戰爭後勤的話，這些人也太笨了些。
現在，沒有了這些強勞力，被徵調地區的救災受到了嚴重的影響。就是這些民伕，他們本來已經勞累過度，病弱者甚多，也已經死去了不少。旱災一起，缺醫少藥的民伕根本無法抵擋隨之而來的瘟疫，死者甚眾。
大金總共才多少人？青壯年男性除了從軍的，基本被這回營建中都給征的差不多了。現在，這些民伕不斷的死去，使得大金的青壯年人數在急劇的下降。再加上旱災之後減少的人口，此次天災，給大金造成的損失之大，令人人難以想像。
雖然，大金還有著過去的好底子，現在還看不太出來。但是，這樣的打擊所造成的後果，卻留在了大金的肌體上，到時間自然會發作。
但是，這些事情是不會報到金帝完顏亮那裡的。以他的脾氣，上報的官員一定會倒霉，誰也不敢冒著身家性命的危險來提醒皇帝。這個時候，大金還在為與宋和親忙碌著。
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大宋臣民眼中最惡毒女人的完顏輕韻，仍然在麻木的按著禮儀，完成著身為一名即將和親的公主所該做的事。當她知道大宋已經同意和親的時候，實在想不明白：那個任性、囂張的大宋皇帝，為何會輕易答應顯然是自己異母兄長惡意安排的婚事？要說是因為趙惇喜歡自己或是想多娶幾個美女，就算是完顏輕韻也不會相信。
但這也不是完顏輕韻該管的、能管的，她也只能夠如同一隻木偶一樣，按著別人的指揮棒行動，根本不可能自主。
忙亂了四個多月，在九月下旬的一個所謂的良辰吉日裡，完成了出嫁前準備工作的完顏輕韻終於踏上了遠行的道路。
金帝完顏亮為了表示對此次和親的重視，特地下旨：皇親國戚、文武百官皆隨自己出城十里相送。
看著淚流滿面、一副依依不捨狀的異母兄長，完顏輕韻實在有想笑的感覺：如此做作，是打算做給自己看、還是打算做給隨行的臣子們看，或者乾脆是做給千里之外的那個人看？
做的倒也不錯，但問題是，看到的人會相信嗎？
第二節
已經上路的大金送親大隊，一路從中都大興府南下，大金旱災的嚴重情況，清楚明白的擺在了大家的面前。路邊的田地已經干的裂開了大口子，不斷的看到乾枯的河流和湖泊，甚至一整天都看不到一點點水。運河也無法通航，連運往中都的糧食等物資，也要靠人運畜拖的。
道路上也儘是浮土，送親大隊一走過，後面就一片煙塵升起在半空，好一陣子才能落下去。連送親大隊的飲用水，都要沿途的官府送上，這又加大了當地的負擔。
對於完顏輕韻來說，這都不是她應該操心的事情，按金帝完顏亮的說法，她現在應該操心的，是如何討大宋皇帝趙惇的歡心，能夠得寵。說明白一些，就是要在大宋的後宮裡掀起風浪，最好把趙惇鬧到不得安寧，才是她對大金盡了忠心。
能夠離開那個雖然是金碧輝煌、卻如同牢獄一樣的宮院，大概是這次荒唐的和親唯一有利於完顏輕韻的地方。有的時候，完顏輕韻甚至想就這樣逃跑，逃過這悲慘的命運，可也知道這是幻想。最疼愛自己的奶娘一家人，還有侍女憐兒、小蒲的家人，還有當年倖免一死的徒單氏成員，他們都是綁住自己的繩子，這可怕的羅網勒的死緊，根本不可能掙脫。
花近兩個月的時間，終於臨近了大宋的邊界。就要離開大金的疆域了，隨嫁的嫫嫫、宮女、內侍和侍衛都有些傷感。但完顏輕韻卻沒有任何感覺，大金給她的只有痛苦，離不離開區別並不是很大。
這天接近中午，送親大隊已經離宋金邊境不遠的渭縣只有不到三十里的路程，這裡距離上次大金南征停止的楚州只有半天的路程。送親隊伍準備在這裡住上一晚，第二天下午，大宋的迎親使節就會在宋金邊境上等候，除了使團成員、隨嫁的人員和送嫁妝的車隊，其他的送親人員就得返回了。
中午，大隊在一條小河邊打尖。
憐兒、小蒲畢竟還年輕，看著清的見底的河水，不由得興奮起來，在河邊打起了水仗。
程嫫嫫看著她們搖搖頭，歎了一口氣：」真是長不大的孩子！」」娘，聽說大宋皇帝對身邊的內侍、宮女倒是很好，你們應該日子不會難過的。」完顏輕韻輕聲的勸著自己的奶娘。」韻兒，我是替你擔心，要是你有個什麼不好，我也沒臉去見老夫人了。」程嫫嫫有些難過的說道。
完顏輕韻沒有再接話，只是抬頭望著遠處的山脈剪影。
突然，山脈的陰影似乎動了起來，一片塵土徒然升起在半空。完顏輕韻正在奇怪，卻聽到後面的護送士兵在狂叫：」快快應敵！是馬賊！」
完顏輕韻大驚失色，她也曾經聽人提到過，這幽雲地區各個民族混雜，民風十分彪悍，再加上多年的戰亂，直到現在還有不服管束、佔山為王的山寇和到處搶劫的馬賊。只是沒想到，這些馬賊膽子如此之大。」公主，快快隨我等退回車陣之中。」幾名侍衛已經衝到了完顏輕韻和奶娘的身邊，拉起她們向車陣走了回去。
北方民族都使用奚人創製的奚車，車輪極高，很方便在雪地裡行走。現在，已經反應過來的金軍把上百輛奚車首尾相連，圍成了四個大圓圈，互相配合，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車陣。
負責護送的四千餘名金軍在車陣裡向外防守，這裡已經接近渭縣，護送的將領根本沒想到會有人有膽子，在這個地方打劫有軍隊護送的朝廷送親大隊。所以，有不少人還分散在各處，亂作一團，根本無法及時退回車隊之中。
完顏輕韻扭頭看到，已經嚇軟了腿的憐兒和小蒲互相攙扶著，東倒西歪的掙扎著往這裡走，便指著她們吩咐：」快把她們也救回來。」」來不及了，公主。馬賊快殺過來了，不要再管她們。」一名侍衛焦急的回答，用力拉著完顏輕韻的胳膊，快速向已經布好的車陣裡後退。
聽到這句話，剛才還十分害怕的完顏輕韻不知為何突然充滿了勇氣，奮力摔開了拉著她的侍衛：」她們是我的好姐妹，救不了她們，我也不活了。」
侍衛無奈，只得又分出兩人前去攙扶兩名侍女。
就耽誤了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幾千名騎著高頭大馬的蒙面馬賊就已經衝到了近前，看到這幾名女子和幾名侍衛，一部分馬賊立刻衝了過來。
三名侍衛馬上轉身迎了上去，如果公主出了任何差錯，不管金帝完顏亮是不是在乎她，耽誤了和親的大事，這裡的人都吃罪不起。
說時遲、那時快，百多名馬賊和三名侍衛一個交錯，馬賊們呼嘯著衝了過去，留下了兩名馬賊和三名侍衛的屍體。
完顏輕韻和身邊人的臉色都變得慘白，能夠被選為她的送親侍衛的都是好手。雖然馬賊的人數眾多，但一個照面三人就全損失了，這些馬賊的本事也太厲害了吧？！
馬賊眼看就要接近他們了，此時車陣中射出了一陣箭雨直撲馬賊的衝鋒陣，不少馬賊被射落在地上。可隨即馬賊也取出了弓箭，開始在馬背上還擊。過去，馬上射箭的本事是遊牧民族所獨有，隨著民族之間多年的融合，連幽雲漢人們大都也學會了這一招。
完顏輕韻他們已經無法再跑，只能停在一處凹地裡，四名侍衛手握彎刀準備最後的撕殺。
此時，有不少來不及退回車陣的隨行人員已經被馬賊追上，女子皆被擄上馬背帶走，男人都被一刀斃命。
聽著周圍不斷傳來的女人尖叫和男人臨死前絕望的嚎叫，完顏輕韻她們抱在一起，拚命的縮小身體，兩名侍女早被嚇傻掉了。
正對著他們的車陣打開了一個缺口，數百名騎兵從車陣中衝向了這裡。
馬賊和趕來救援的騎兵就在凹地的左近撞到了一起。兩邊都是精銳，頓時人仰馬翻，箭雨的破空聲、馬匹的嘶鳴、雜亂的人聲、馬蹄踏地的聲音、人體落地的聲音全都在一起，亂成了一鍋粥。
不知過去了多久，凹地邊上的聲音低了下來，漸漸消失。
正當完顏輕韻感到奇怪的時候，身邊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喂，起來了。」
完顏輕韻抬起頭，看到一名身披大紅披風的馬賊正端坐在馬背上、俯身看著自己。雖然看不清那個馬賊的臉，但年輕的他，身上卻充滿了一種特別的感覺，好似一位天神突然出現在完顏輕韻的面前。
年輕的馬賊看到這張仰起來的臉，也吃了一驚。白嫩的膚色裡透出了淡淡的粉色，瓜子一般的小臉，尖尖的下巴，細長的眉、高高的鼻樑、紅紅的小嘴。光是一個美女，這年輕的馬賊也不會吃驚，美女他看的太多了，但那閃爍著光彩的眼睛中所透出來的探究目光，似乎一下攝住了年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