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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回 汴京城歌舞昇平 憂國事義士同心2 文 / 任我*飛揚

    第三節

    「結盟不過是讓女真人看到了大宋真正的弱點,而不是大宋只有這麼一點兒實力,這就是我最終同意和你同來汴京的原因。」虞允文喝了一口茶,面色平靜的說道:「我無法接受金人的殘酷和狠毒,更不贊同他們對平民百姓的做法。在戰場上,不擇手段當然可以,因為戰場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留情;對待反叛者,手段毒辣一些也可以理解,因為那往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對待平民,採取屠殺和滅絕的手段,就太過分了。戰國爭雄的時候,諸侯國之間為了爭霸,往往有意屠殺對方的青年人,白起屠趙便是如此,但白起卻因此落下了罵名,連被秦王賜死都沒多少人同情於他。為什麼?不就是因為趙軍已經放下武器,殺俘不祥嗎?這就是人和畜生的區別,何況,就是野獸,吃飽了也不會再亂殺無辜的。但金人卻從來都是大肆殺掠,把兒童挑在槍尖上遊戲。何其狠毒?甚至比野獸更加不如。大宋如今引狼入室,結果會如何?可惜身在夢中而不自知。」

    「說的有理!」一個響亮的聲音在小院的門口響了起來。

    兩人一愣,轉首看了過去,門口站著一位大概有三、四十歲的中年人,頭帶文士巾,面容端正,身著宋人常穿的圓領長袍、腰繫絲帶,氣度不凡。身邊還跟著一名外貌與他有些相似,但明顯要年輕一些的文士,身後還有一名身著深褐色家人服的僕人。

    那人見兩人有些吃驚的看著他,便笑著走了進來:「在下汴京李綱,字伯紀,剛才聽兩位談論起金宋局勢,心中甚喜,不覺偷聽了一會兒,抱歉!」

    李綱隨即一拱手,表示歉意。

    兩人見對方氣宇不凡,而且說話客氣,連忙回禮,連連說不必客氣。

    這也和大宋的風氣有關,宋朝善待士人,從未禁止士林中人議論國事,至於有功名之人還可以上書言事,從不以言罪人。要是還在大遼時,二人之語被他人聽見,不嚇個半死才怪。

    四人重新敘禮坐下,李綱聽二人口音與汴京人別有不同,探問之下方才知道他們來自幽雲。跟在李綱身邊的年輕人是李綱的侄兒,名李節,亦是大宋太學出身的文士,他驟然聽聞虞馬二人來歷,臉上就有些瞧不起人的神色。

    馬林和虞允文是什麼樣的人?都是歷經過生死,在刀口浪尖上打過滾的。他們和趙良嗣身份不同,自南下以來,接觸的普通宋人多了,也領教了一般宋人對幽雲百姓的態度,漸漸明白大宋為何會如此對待幽雲漢人大致原因。

    馬林性子有些急,立時就有些不快。

    虞允文倒是並沒有把李節放在心上,他反倒覺得這個自稱李綱的中年人很有些意思,聽說了他們是來自幽雲的士人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依然故我。

    李綱也發現了自己侄兒的表現不對勁,他也在心中歎了口氣,宋人對幽雲漢人的歧視已經根深地固,想要改變的確很難。但如今幽雲十六州已經回歸中原,如果還像以往那樣對待幽雲百姓,還能指望一旦情形有變,幽雲十六州的百姓忠於大宋嗎?!收復容易,想保住卻十分的艱難。

    朝中有識之士都在努力改變大宋臣民對幽雲漢人歧視的狀況,眼下這些南下述職的幽雲官員和前來準備選官的幽雲士子,就是溝通幽雲百姓和大宋臣民的最好橋樑。

    雖然心中在不斷的思考,但李綱仍然笑道:「聽兩位的對話,似乎對幽雲和北方局勢十分瞭解,不知可否對在下說上一、二?」

    馬林心中有氣,搶著說道:「不勞動問,我們不過是偏遠之地的無知之徒,怎敢在汴京士人面前大放獗詞,豈不是自不量力?」

    李綱苦笑了一下,還沒答話,旁邊的李節卻火了,大聲說道:「你怎能如此對家叔說話,甚無禮貌!」

    李綱皺了皺眉頭,正想斥責自己的侄子,誰知房間裡面卻傳出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爹爹!」

    虞允文連忙站了起來,匆匆忙忙的向房內跑了進去,連告一聲罪都不曾想到。

    李節更是不滿,低聲嘀咕:「好個沒禮貌的北方蠻子,如此的無禮。」

    這下,馬林的火再也壓不住了,他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是你們偷聽了我和虞兄的對話,自己找上門來的。如今吵醒了我家侄女,還在這裡嘀嘀咕咕!我們是北方蠻子,受不了你們南方士人的規據,請兩位自便吧。」

    說完,馬林也怒氣沖沖的進了房間,乾脆不奉陪了。

    李綱看到馬林也氣跑了,不由的埋怨自己的侄兒:「我早跟你說過,幽雲之民亦是大宋赤子,你怎的就是記不住?!」

    李節不服氣的回道:「叔叔,你不必過於認真。似他們這麼小肚雞腸,會有什麼真才實學?不過是說說大話罷了。什麼吵醒了自家侄女,我看只怕是帶了個婦人,不敢讓人知道罷。」

    李綱聽了他的言語,正想著用什麼方法改變一下自己這個侄兒的錯誤認識,一旁前來添水的僧人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一邊上水一邊好心的勸說道:「這位官人,話可不能這麼說。那位小姐的確甚是可憐,讓人憐惜的很。」

    「哦,小師父知道他們的事?」李綱笑著問道,同時,僕人把一小塊銀子放在石桌上。

    第四節

    僧人的眼睛都笑的瞇了起來,這樣豪爽的香客是僧家最願意接待的,一邊把銀子落袋一邊解釋:「剛剛我在放生池邊聽了他們對話方才知道,裡面那位小女孩是在金人屠殺中倖存下來的。好好的一個大莊子、上千口人丁,就餘下了虞先生和女兒兩個人。直到現在,小姑娘還是睡不安穩。今天,虞先生就是和好友一起來為女兒祈福,希望佛祖保佑她平安。天可憐見的,願佛祖保佑那孩子能平安長大、遇難呈祥。」

    李節沉默下來,他沒想到這些只在書上看到過的事,居然就出現在身邊。

    李綱輕輕歎了口氣,看自己侄子懊悔的表情,知道他已經知錯了:「節兒,凡事不能只看一面。你看不起幽雲漢人忠心大遼,認為他們都是軟骨頭。但你想過沒有,幽雲漢人在幽雲十六州剛被契丹佔去的時候,曾經反抗過多少時日?死了多少百姓?在異族的鐵蹄之下,身家性命尚且難保,難道都要死完了才算忠貞不二嗎?孔夫子也未曾如此要求小民守節罷。」

    「李先生能這樣明白幽雲漢人的苦處,足見先生是明白事理之人。剛才我兄弟一時性急,失禮了。」虞允文抱著已經醒了的水靈走了出來。

    水靈猛然見到生人,不由自主的向父親懷裡躲了躲。

    李綱看水靈緊張的樣子,就知道這是被恐嚇過度的後遺症,心中替小姑娘難過,但臉上仍然笑著回答:「不必如此客氣,剛才是我侄兒不懂禮數,慢待了二位。這就是你女兒吧?好可愛的小姑娘。」

    虞允文低頭對懷裡的水靈說道:「水靈,來,叫李伯伯。」

    「李伯伯。」水靈雖然害怕,但還是聽父親的話,小聲的叫了一聲。

    「乖孩子,」李綱點點頭,然後問道:「令愛真的很乖巧,虞先生難道不想令愛如常人一樣,不再為過去所困擾嗎?」

    「李先生是聽僧人說的吧?」虞允文抱著水靈坐了下來,搖搖頭:「自到汴京之後,我一直在找尋名醫。直到對醫術失望,這才來佛寺求助,還能有什麼方法?請李先生教我。」

    「到神霄宮找清義道長。」

    馬林心中還是不太願意與李綱叔侄交談,不過是為了水靈強自忍耐,聽到這裡忍不住來了一句:「找和尚沒用,找道士就會有用了嗎?」

    「清義道長和其他道士不同,從不搞那些神怪騙人,只講究道家的修身養性修行之法,清心明義、道法自然。」李綱並未對馬林的不敬有什麼不愉快的表示,依然微笑著說道:「為了令愛,虞先生何妨一試。不過,清義道長素來不喜與外人多作交往,你可以說是李伯紀介紹你前往的,他自然會接待於你。」

    「多謝指點。」虞允文並沒有多問李綱什麼,該他知道的時候答案自然會出來。

    當然,因為水靈醒了,李綱和他們也談不起來了,只有拱手相別,李綱告訴他們自己住在內城「三和裡」,如果他們願意,可以去做客。

    等虞允文他們走的看不見人了,李節這才奇怪的問道:「叔叔,你與清義道長是至交,很少介紹外人去打擾他的修行,為何今天特別寬待這兩人?難道僅僅是覺得那個小姑娘可憐嗎?」

    「你的感覺倒是很準,不錯,我不僅僅是為了那個可憐的孩子。」李綱轉身向另一邊慢慢走去,一邊說道:「我大宋如今表面上十分的富強、繁榮,實際上是內憂外患,尤其金人最讓人擔心。幽雲之人對金人比我們更加瞭解,而且也更清楚現在所面臨的狀況。我聽剛才那位虞先生所言,振聾發聵、理清義明,是有識之士,這才有意結交。我實在是憂心國事,希望你能明白這個道理。」

    「是,叔父,我懂了。」

    看天色尚早,想早日治癒水靈的虞允文和馬林兩個乾脆趕往城東神霄宮。到了宮門才發現,這道觀居然比大相國寺更加宏偉,佔地極為廣闊。觀中供奉三清神像,信徒不絕於道,香火似乎比大相國寺還要繁盛。

    馬林忍不住說道:「看來,大宋皇帝信奉道教倒真是用心呢,這神霄宮快趕上皇宮了。」

    「繼嗣兄還是注意一點,我們可是在人家的門口,有事要求人家呢。」虞允文勸了一句。

    進入觀內,只見大殿層層,香火鼎盛,儼然一座巍峨的宮殿。

    在旁人的指點下,他們走了好半天,才來到道士們修行的後宮和前廷隔牆處。

    虞允文走到中門前,對門口負責接引的小道士說道:「小師傅,請幫我們引見一位道長。」

    小道士還了一禮:「不知施主要見哪位前輩?」

    「清義道長。」

    「這……清義道長平素不見外客,兩位只怕白來了。」小道士搖搖頭。

    「請道長通稟一聲,就說李伯紀介紹來的。」馬林插進來說了一句,見小道士猶豫著不願意進去,便將一塊銀子塞在他手中。

    誰知,素來看到銀子就高興的出家人,反倒是正經起來:「這銀子卻是不敢要,我就幫兩位通稟一聲吧。若是道長見你們,是你們的造化;若是不見,也不必著惱,怨怪小道便是。」說完,轉身進了大門。

    「咦?是這神霄宮的確道法超然,還是有別的蹊蹺之」馬林驚訝的說道。

    「二位相公好不曉事!」旁邊的一位道童臉上頓時露出了不屑之色,衝口就堵了一句:「二位既是來求見我家清義道長,難道不知道道長是清靜之人?若是知道我觀中弟子在外面招搖,必會不快。」

    一邊的另一個小道童白了他們一眼,低聲對同伴說道,說是「低聲」,那聲音卻足可以讓兩人聽個明白:「聽他們的口音,必是那些沒見識的北方蠻子,不必與他們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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