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冷月皎皎君心知 文 / 柒梧
那天青袍少年劍眉一橫,依舊不屑的回道:「卞陵麒麟閣閣主翊辰!」
煜煊與蕭渃眸中閃過一絲失望,蕭渃對翊辰微微頷首,「那便是蕭渃認錯了!」。煜煊從衣襟中掏出絲帕為蕭渃小心包紮著傷口,嫣紅唇瓣微翹啟開,「咱家先簡單為你包紮一下,待回宮了,你再自己上些止血的藥!」
蕭渃第一次見煜煊為自己這般心細擔憂,也顧不得翊辰還倚在門處眸帶戲謔的看著自己與煜煊,他溫色答道:「好,這原是小傷,皇,不必惶恐擔心!」
翊辰倚在門處看著蕭渃與煜煊親暱,環在胸前的手緊握著出了聲響,他嘴角冷彎著不免咳嗽了幾聲。
煜煊方才不在意他口中的戲謔,是把他錯認為墨肅,而今知曉他不是墨肅,心中存著的愧疚與交好之意也蕩然無存。她知曉翊辰是把自己與蕭渃錯認為龍陽之交了,而蕭渃手上的傷口猩紅侵染了白色絲帕,她也顧不得在意他人的看法了,心中卻對這個冷傲不羈的少年不存好感。
樓下俠士舞劍,人揮灑筆墨,更有不拘於禮數的女子為他們彈奏作曲。與蕭渃相熟的那個夥計特意跑上二樓來告知二人,經過剛剛的打鬧,煜煊無了閒情,便示意蕭渃回宮。
二人經過翊辰身側時,他出腳無聲,欲把煜煊絆倒在門檻處,前栽的煜煊被蕭渃一把扶在了懷中。她站穩腳步後,出手欲扇翊辰耳光,被翊辰一把抓在了手中。
他眸光似冷箭看著煜煊道:「你這小太監脾氣倒還不小!好好的太醫院院首就是被你們這些閹人帶壞了!」他聲音似懸在高山的泉水驟然落下般,高亢中帶著冷傲。
蕭渃見煜煊的手被翊辰抓在手中,立即出手抓住了翊辰抓煜煊那隻手的脈搏,也冷冷道:「請這位少俠放手!」
彼時千金閣的客人皆聚在一樓,上來收拾殘局的夥計見翊辰抓著煜煊,蕭渃懷抱煜煊卻抓著翊辰。溫潤似玉的太醫院院首,俠骨貴氣的少俠,二人在爭一個瘦弱、唇紅齒白的小太監。他撓了撓鬢角,抱起托盤,悄悄的後退著原路返回了樓下,不免歎息著搖了搖頭,何時帝都的風氣變成了如此模樣。
翊辰不可置信的看著蕭渃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俊逸的面容帶著氣憤,「蕭渃,你是蕭家的獨子!你這樣胡來,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
一句驚得蕭渃與煜煊看向翊辰,煜煊從翊辰的種種看出他是在護著蕭渃,心中生出奇怪,嘴上卻笑道:「這位少俠如此擔心我們蕭院首,可是在嫉妒咱家?」
翊辰被煜煊問的語塞,他氣惱的鬆開煜煊的手,從蕭渃手中掙脫了自己的手腕,右手握劍雙腳飛踏上窗欞,身手矯健的從窗欞處跳下離去。
煜煊看著翊辰消失的窗欞,嘟嘴道:「會輕功了不起啊!不就是一個破卞陵的什麼麒麟閣閣主麼!朕回宮就讓墨大司馬踏平你的麒麟閣,看你如何騰雲駕霧!」
她回首見蕭渃正失神望著翊辰消失的地方,不免心生好奇問道:「那翊辰像是與你相識已久,你可認識他?」
蕭渃回神搖了搖頭,「我也不認識他是何人!」他蹙眉思忖著,翊辰的一舉一動,連說話的語氣都像及了墨肅。可墨肅已死,像也只是像,但為何翊辰會對他說那番話。
勤政殿內,趙忠眼見日落西山,卻不見煜煊與蕭渃歸來。萬般無奈下,遵照煜煊的囑托令小哼子換上明黃寢衣躺在龍榻上假扮生病的煜煊,防備著阮太后及阮大司徒來勤政殿。
紅霞褪盡,皎月微懸,趙忠生怕煜煊出了意外,連忙把實情告知了李奶娘。李奶娘令他拿著煜煊的明黃繡團龍披風去西隅門查看,怕城門侍衛不識煜煊把她攔在了外面。
臨近西隅門,蕭渃一把抓住了煜煊的手,手上傷口因他動作猛烈乾涸的血跡又重新冒出血來。煜煊看著白帕上的猩紅,手任由他握出了汗也不敢亂動,怕扯開了他的傷口。
蕭渃面上掙扎了許久,卻仍是苦笑著放開了煜煊的手,「若微臣願帶皇上遠走高飛,皇上可願意隨臣離去?」
煜煊看著自己手背上的汗漬,咬了一下唇瓣,垂眸道:「蕭院首自己心中早已知曉答案,何苦再來問朕!」
正在城門外翹首等待的趙忠看見二人的身影,連忙小跑著迎了上來,小聲道:「皇上,您可回來了!」煜煊只看他一眼,也不說話,便只顧低頭走路。
趙忠眼皮子活,見蕭渃與煜煊神色不對,蕭渃又受了傷,知曉定是發生了何事,故也不再說話,躬身退到二人身後。
西隅門懸掛著燈火,照亮了城門前數百米的瀝青石板,煜煊與蕭渃的身影在石板上移動掀起昏黃微瀾。蕭渃的步子小心尋著煜煊走過的石板,踏在她嬌小的靴子印上。
進了皇城,趙忠把手中的明黃披風為煜煊披上,遮掩了煜煊身上醬色的太監衣袍。路上所遇之人也不似出宮時不識煜煊,皆跪在牆根下,向她行跪拜之禮,為她讓路。
臨近勤政殿,蕭渃從衣襟中掏出今日在市井中煜煊看過的女子首飾用一方青帕包好放在了煜煊的手中,繼而退後幾步,跟隨在煜煊的身後前行。月光下,那些金銀玉器透過青帕散著不顯眼的光亮,煜煊看不清手中所放何物。
勤政殿宮燈早已掌起,燈花空懸,一日的江山美景看不遍夏日的奼紫嫣紅,而皇城中的冷寂又令煜煊找回了傀儡皇帝的身份。她踏進宮門,回首望了一眼矗立在陰暗相交處的蕭渃。
月光下,他白袍飄逸,溫潤似玉的面容帶著昔日恭謹的笑容。煜煊轉頭,扯起長袍跨進了宮門,揮手令侍衛關上了兩扇厚重的宮門。
明黃披風下,煜煊一手拎著白日所戴的太監帽
子,一手握著青帕癱坐在高高的門檻處,蕭渃比她年長,一進皇城,四方冰冷的牆壁早已令他戴起臣子的面具,她卻無法即刻戴上君王的面具。
蕭渃右手上的猩紅令她知曉這險惡宮廷中尚有一人用性命在守候她,縱使帝王生涯淒苦,她卻不再是孤單一人。
寢殿內,小哼子身穿明黃寢衣渾身哆嗦的躺在龍榻上,春風秋雨奉命守在龍榻一側不許離開。
趙忠扶著煜煊掀簾而入,進了內殿見小哼子手扯明黃錦被蓋住了腦袋正瑟瑟發抖,煜煊心中陰霾減了不少。她揮手令春風秋雨退去,對跟隨在一側的趙忠擠了擠眼,張口卻不發聲的說了「太后」二字。
趙忠立即會意,甩了一下手中淨鞭,尖起嗓子喊道:「太后駕到!」小哼子聞聲,錦被下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煜煊一把掀開了錦被,小哼子順勢滾了下來,跪在龍榻下閉著眼睛邊磕頭邊結巴道:「是,是,是皇上,讓,讓奴才躺在此處的!不關奴才的事!」
煜煊把手中的太監帽子砸向了小哼子,假裝生氣道:「好你個小哼子,竟然敢出賣朕!」
小哼子粉嫩的面容冷汗肆意流淌著,他抬首睜開了一隻眼睛,看清眼前是穿著醬色太監服的煜煊時立即破涕為笑、抹了抹臉上的水漬,跪爬著抱住煜煊的靴子,討好道:「皇上這龍榻豈是奴才能睡的,奴才這不是怕折壽麼!」
煜煊輕輕一腳踢開了他,嗔道:「膽小如鼠的東西!快些隨你師傅出去罷!」
小哼子的腿已經發抖得站不起來,他顫巍巍的跪爬著同趙忠出去,心裡為撿回來一條小命舒了一口氣。
待換上了自己的衣物,煜煊躺在龍榻上命春風秋雨退到了她們平日裡住的小閣子裡。過了許久,她四周環顧、傾聽了一下,夜已深,除了侍衛巡邏的聲音再無其他聲響傳來。她放心的起身,從枕頭下掏出了蕭渃交給自己的青帕。
打開青帕,那些金銀玉翠在昏暗的燭光下隱去了光輝,而在煜煊眼中卻姣姣如滿月。
煜煊正看得出神,忽而帷幔響動,驚得她立即把東西塞到錦被之中,倉促之中還是掉了一枚簪子。李奶娘手持剪刀進來剪燭芯,她看到煜煊還未安寢,眸光中閃過一絲驚異,繼而跪下行禮,正好垂首看到了那枚簪子。
雕刻著塞外紋飾的銀簪子,僅鑲嵌了一隻栩栩如生的銀白蝴蝶,蟬翼被打磨的透明,可以假亂真。
煜煊見是李奶娘,方纔的驚恐減了許多,她並不壓低聲音,只用自己本來的聲音道:「平身!」
李奶娘起身之際,拿起了那枚簪子。她剪去了燭芯,卻不離去,煜煊的眸光一直盯看著她手中的簪子,尷尬的開口道:「李奶娘,你手中的簪子是朕的!」
李奶娘嫣紅的唇瓣動了動,煜煊也不知曉她是不是在笑,臉紅的撓了撓頭。李奶娘沉思許久,從袖袍中掏出一個鑲金嵌玉的小巧妝鏡,那妝鏡年歲久了,卻仍散著珠寶光氣。她坐到龍榻上,在煜煊的驚呼中,散下了煜煊的男子髮束。
註:1.卞陵,大魏國地名,原型取自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