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覆水難收影相隔 文 / 柒梧
千金閣牆壁上懸掛著帝都頗具盛名的才子佳作,更有女子柔柳似的筆墨,卻也不乏脂粉中的英雄氣概。蕭渃與煜煊的淡影落在宣紙筆墨間,相隔甚遠。
蕭渃愣在原地,看著煜煊不似玩笑之語的面色。閣中熏香濃淡適宜,舊事如夏日繁花在他心中斜墜。眼前的煜煊早已不是昔日那個受夢魘折磨驚醒後在自己面前卸下面具的少女,她已有了令她情竇初開之人,而這人卻不是自己。
樓閣人聲鼎沸,蕭渃耳畔卻聽不進丁點聲響,情散出卻難收。他拱手嚴肅道:「臣怕是要抗旨,辜負皇上一片美意了!」
煜煊見蕭渃面露痛苦之色,連忙笑道:「朕不過隨口一說,若蕭院首無此意,便罷了!那宇綰是帝都第一美女,蕭院首這副痛苦面色,別人還當你同朕一般有龍陽之好!」
二人立於走廊樓梯口處,有閣中夥計端著菜餚朝著二人方向走來,那夥計垂首走得急。煜煊正背對著那夥計,蕭渃一把把煜煊拉近懷中躲過那夥計,夥計連忙躬身歉意道:「小的瞎了狗眼,二位公子大量!」他說著急急的下了樓,並不真正去理會蕭渃與煜煊。這千金閣是墨家的,何人敢不開眼的在此處與墨家奴僕生事,豈不是絕了自己進將軍府的門路。
煜煊盯看著那無理遠去的夥計,蕭渃卻直視著懷中的煜煊道:「臣此生只願守在皇上身側,終身不娶!」
煜煊被蕭渃盯看的心生出尷尬,她從蕭渃懷中掙扎著起身,而後雙手束在身後向二樓的樓台走去。蕭渃對她的感情,她心中隱約可知,蕭渃如今已是二十年歲,若不是父親早逝、母親又帶髮修行在山中,無人強逼著他盡孝義,蕭渃怕是早已有了妻兒。他孤身守她數年,她如何會不知曉,可既無情,何苦要惹情緣愁思。
千金閣二樓樓台因四處開著窗子,房子中敞亮許多,不似一層那般氤氳。放眼可觀其他店家隨風飄搖的幌子,也可伏身窗欞處探頭仰看雲深天闊。
二層閣樓有江湖人與人儒士閒談,煜煊心生詫異道:「千金閣是如何把這江湖戾氣與書卷氣權衡住的?」
緊隨其後的蕭渃答道:「千金閣是墨大司馬建下的,取自千金求一字,這千金閣便是酒水飯菜皆免,只為千金求一才!有墨家兵馬撐腰,縱使武功再高的江湖人士也不敢在此撒野!」
煜煊冷哼了一句,「也難怪剛剛那小廝如此不知禮數!」
二層閣樓認得蕭渃的夥計為他與煜煊找了一處臨窗欞的位子坐下用酒水,並告知二人,再過一個時辰有武藝與詩比試,讓二人看了再離去。煜煊聽得武藝比試,心生歡喜的頷首。夥計離去,旁桌緊隨著坐落兩個南國來的江湖俠士飲酒閒語。
「聽聞兆泰王如今不在王府之中,怕是早已得到了皇帝荒淫的消息秘密來帝都!要我說,何苦呢!先帝只有這一個獨子,卻又好龍陽,這江山早晚要落在兆泰王手中!」
煜煊與蕭渃正欲飲酒,聽到他們口中所講是河昌的兆泰王,不免忘記了飲下唇邊酒水,同時悄然瞥向了鄰桌。兩個三十左右的江湖俠士,一個穿鴉青色衣袍,一個穿深褐色衣袍。南國水鄉衣袍不同帝都,因南國多雨水,故衣袍不搖曳拖地,穿在身上灑脫幹練頗有豪爽之氣。煜煊與蕭渃一眼便認出了這二人來自南國水鄉,但是否來自河昌便不得而知了。
穿深褐色衣袍的男子狠瞪了穿鴉青色衣袍的男子一眼,示意他不可在帝都胡亂議論皇帝,嘴上卻反擊道:「哎,兆泰王又不是傻子,他手下兵馬尚不足抵擋墨家兵馬,墨大司馬很快就返帝都了,他怎麼敢單槍匹馬的秘密進帝都!」
鴉青色衣袍男子似無言以辯,端起了桌上酒碗,豪氣道:「來,喝酒!不說這些朝堂之事了,橫豎與咱們都無關!」
穿深褐色衣袍的男子端起酒碗與他對碰一下,豪氣回道:「對,眼下咱們只管過逍遙自在的日子。這次進帝都來此千金閣,若是被墨大司馬賞識了,還可得個一官半職,管三五兵馬!那時候,再為這些煩悶也不遲!」
酒碗相碰聲連連傳來,煜煊與蕭渃收回了瞥向鄰桌的眸光對看一眼飲下了唇邊酒水。穿深褐色衣袍的男子不動聲色的與他穿鴉青色衣袍的同伴對視了一眼,二人嘴角悄然彎起,一口喝下了酒碗中的酒水。
煜煊接連飲了幾杯酒,她有心想找人一同商議兆泰王來帝都的消息該如何處置。可眼下墨凡不在帝都,她能與何人商議?母后、阮重麼?煜煊冷笑著飲下了酒盅的酒水,她便是皇上,聽聞了這種事,卻要思忖著與旁人商議,竟連商議的人都沒有。
煜煊摔下酒盅,起身臨窗而立。窗欞支撐著,街巷中熙攘人群盡收眼中。十五年的大權在握,卻不及這一日的江山景色真實。她出手打落了支撐窗欞的竿子,引得鄰桌那兩個南國水鄉來的俠士心生不滿。他們正喝得酣暢之時窗欞一落阻了涼風,酒汗貼於身上癢熱難忍,鴉青色衣袍男子起身吼道:「小太監,你若是嫌日光刺眼,你大可不必坐在那裡!」
阮重平日縱使再對自己不敬,也從未這般惡聲惡氣的對自己講過話。煜煊自出宮先是受地攤商販的惡語,又受了阮凌錫的氣,剛剛這兩個男子罵她荒淫之語縈繞在耳畔,眼下微醉的她全然忘了自己身上穿的是太監衣袍,她厲聲反擊道:「你們這些南國水鄉來的蠻夷之輩也配受我帝都日光麼?」
身穿鴉青色衣袍男子被煜煊話語一激,也忘記了自己身在千金閣,身上蠻夷之勁冒出來,他抽出放在桌上的寶劍向煜煊揮來,吼道:「就讓小爺手中的劍告訴你,小爺配不配得上你們帝都的日光!」
蕭渃眼疾手快,拿起桌上的酒壺替煜煊檔了一劍,白瓷酒壺在煜煊眼前倏地被劈成兩半,壺中所剩酒水皆灑於她面上。
鴉青色衣袍男子還手又欲再劈一劍,蕭渃
抽出腰間軟劍與他打鬥起來。霎時刀光劍影驚詫了煜煊,她依靠在窗欞處,看著蕭渃白色的袖袍來回舒捲,面上的溫潤之色多半被手中軟劍的寒光遮去。一旁的人儒士對這樣的武藝切磋早已習以為常,觀看了幾個回合以後,蕭渃與鴉青色衣袍男子撞倒、踢翻了幾處閒置的桌椅,他們才察覺出不對,候在一側的夥計也發覺不對連忙去喚了管事的人來。
深褐色衣袍男子見自己的同伴與蕭渃一時分不出勝負,他心知若蕭渃不輸,是攔不下鴉青色衣袍男子的。他拔出手中的劍向煜煊刺來,煜煊忙拿起支窗欞的竿子胡亂揮著擋刺向自己的劍,閉上眼大呼道:「蕭院首!」
深褐色衣袍男子知道煜煊不會武功,無意傷她,只是同她虛晃幾招分散蕭渃的注意力。蕭渃溫潤的面容緊蹙,鴉青色衣袍男子纏著他,令他無法抽身。他舉起手中軟劍,用力擲向遠處的深褐色衣袍男子身上。鴉青色衣袍男子刺向他的劍被他空手一擋,在手背上劃下一道血痕。
深褐色衣袍男子不防蕭渃如此,背上中劍一傷,回身之際被趕來的墨家官兵牽制住。閣主墨天向立於走廊中,厲聲道:「把這兩個生事之徒給我抓到大牢去!」
煜煊聽得一聲強硬之音,停下了手中胡亂揮舞的竿子,睜開眼,扶正項上遮蓋了眼睛的帽子。兩個南國水鄉的江湖人已經被官兵抓住,蕭渃急急向受驚的她走來,急切的眸光上下看了她一眼,「可有傷到?」
蕭渃右手袖袍暈染著幾滴血跡,煜煊盯看著那幾處血跡,尋到他右手上的傷痕,不免拿起蕭渃的手有些心疼道:「應該是你有事才對!」
蕭渃聽出煜煊是在擔心自己,手上的傷痛化為了心中愧疚,「是我無能,技不如人!」
煜煊忙道:「他們本就是江湖之人,你自小研習醫術,怎能一擋二!朕,咱家竟不知你的武藝如此高強!」
「嘖嘖······」
一聲戲謔之聲傳來,蕭渃與煜煊皆回首尋找聲音來源。四個官兵正押著那兩個南國水鄉江湖人出去,墨天向見事態平息,也早已不見了蹤影。其餘的人因一番打鬧無了閒情逸致,便散去了。
唯有一個穿天青色衣袍的少年雙手環胸倚在門處,他髮絲用銀鑲碧玉扣綰在項上與懷中寶劍柄上的紅寶石碧紅相襯,貴氣逼人。腰間銀帶把寬大袍子緊束著,無蕭渃衣袍的雲層舒捲之飄逸,倒多了些江湖灑脫不羈之英氣。
他兩道劍眉緊蹙襯得俊逸的面容顯出冷傲,薄唇彎起戲謔之意,「本公子今日可是見識了這帝都盛行的龍陽之風!」
如此樣態,令煜煊與蕭渃心中皆是一震,記憶中那個冷傲頑劣、不喜衣袍搖曳的墨肅浮現在腦中。二人對視了一眼,蕭渃轉身拱手問天青色衣袍少年道:「敢問少俠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