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鉛華盡洗 文 / 半城玄音
從盧夫人處出來,周盈沒直接回修竹院,而是輾轉去了馬廄,尋到了今日出府坐得那輛馬車。
馬車的前車輪上依稀還有些碾壓人參的痕跡,只是混了土,早已不成樣,恐怕也驗不出什麼來,倒是車轍內側有一處還留著些許新鮮的渣滓,看著也乾淨。
周盈抽出帕來,仔細地擦拭那些渣滓,而後將沾上了渣滓的帕仔細包好,稍稍想了想,轉頭去了小七的院。
「少夫人?」小七正在房中做賬,看到周盈來有些驚愕,忙站起身來。
「少夫人怎得來了,可是小豆他……」
「小豆無礙,今日來是讓你幫我一個忙。」周盈將那手帕從袖中取出來遞給小七:「你找個醫士來,幫我看看這上面的東西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驗出來之後悄悄告訴我結果,莫要讓旁人知曉了今日之事。」
小七看了看那些碎末,將帕手下,道:「那請少夫人先回去休息,待結果一出來,小七就去稟報您。」
周盈點點頭,又想起一事:「老夫人過幾日要出府養病,府中能撐起事的也就剩你和管家,日前因小豆一事我與你有些矛盾,但如今咱們的處境你也只消,倘若府內不合,勢必要被別人利用大做章的,你若因先前之事對我有微詞,我在此對你賠個不是,只望能在老夫人不在的這些時日裡同心協力,不被別人算計了才是。」
小七聞言忙道:「少夫人多慮了,先前之事本就是小七錯在先,又怎會記恨少夫人?況且那一日小七便說過了,只要是為著公,小七做什麼都不會後悔。少夫人保全咱們府,就是在保全公,小七定然全力協助少夫人,斷不會有半分異心。」
周盈鬆了口氣,對他笑了笑:「你這般說,我便放心了,日後若覺得我有什麼不妥,只管說出來,你在府中的資歷比我深,你說了我定然會聽的。」
小七有些不好意思:「少夫人還記得那話……那是小七當日隨口亂說,少夫人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周盈笑笑,道:「那我先回去了,你若驗出了什麼,直接去修竹院找我就是。」
小七的手腳比周盈想得要快,她前腳剛到修竹院,後腳小七就來求見了,還帶著個眼生的醫士,說是新招入府的。
新醫士是個白胡的老頭,一副老究的樣,板著一張臉,讓周盈想起了大時候那個總是不苟言笑卻特別愛人讓生掛科的馬哲老師。
周盈將屋裡人都打發出去了,老究才顫巍巍地掏出一個布包來,包裡整整齊齊地插著一排針,長短不一,卻都是細如牛毛的。
「這是老夫祖傳的辟毒針,無論多麼高深的毒物,用這一試都能探出來。」言罷他用那針挑了挑周盈留下的那隻手帕上的渣滓,周盈不禁瞪大了眼,看著那根銀針的針頭由閃亮的銀白色漸漸變得發暗,隱隱泛著黑光。
「少夫人你看,這針頭變了色,方才探過的東西可是有毒哇。」
「能看出是什麼毒麼,毒性如何?」
老究搖搖頭:「渣滓少,什麼毒看不出來,倒是依老夫看,此毒應當不是能馬上要了人性命的,若是劇毒,針頭應當是黑紅色的,而這個不過是微微有些發黑。」
周盈與小七對視了一眼,小七取出銀來給那個醫士:「今日之事天知地知,剩下得便只有咱們人,若是有第四人知道,你該知是什麼樣的後果。」
老究沒看小七手中的銀,只是恭敬地朝周盈作了個揖,道:「老夫一生行醫,見過的病患不少,進過的府邸不少,能看不能說的事也見了不少,卻還然能平安活到這把年紀,足以證明老夫的為人如何。今日老夫入貴府也不是為了錢財,只是聽聞府上藏書閣中收錄了不少醫家名卷,老夫厚顏自薦入府,也是為那些醫書而來,不求其它。」
「這個好說,小七你去尋個人送老先生去藏書閣,府上不僅藏書多,名貴藥材也不少,讀書之餘也可取來試驗一二,想必你來時也聽說了我家公的病情,若是你能將他治好,我便將那些珍惜古卷贈與你做答謝。」
「有少夫人這句話,老夫便斗膽應下了。」
老究走後,周盈將那帕收起來,小七在一旁看著,遲疑了一會兒終於問了出來:「小七敢問一句,這東西是從何處而來?」
周盈也不瞞他:「今日我帶著修遠去了大公府上,臨走時他送了一顆人參給小豆用,被修遠丟出車外,便是你看見的這些東西了。」
「大公要毒害小豆?」小七有些想不明白:「可他與小豆無冤無仇,為何要這樣做?」
周盈搖頭:「我也想不清楚,只是尋常人都知道人參雖是大補,卻不是什麼人都吃得的,小豆如此孱弱,根本承受不了人參的藥性,除了他,這府中平日裡能用人參的也就只有修遠,老夫人和我,我素來不用這些要,老夫人則偏愛溫和的燕窩一類,唯有修遠,是一日一碗人參湯不改的。」
「難道說……」小七也想到了另一種可能,眉頭微微皺起來。
「我也只是猜測而已。」周盈撫著額頭輕聲道:「也可能是我想多了,興許他真的只是衝著小豆來的,畢竟小豆知道多盧氏的家醜,他留不得小豆,送一根毒參來取他的性命也說得通。」
「少夫人所言是,大公同二公不一樣,他……不是那樣的人。」小七很是聰明地順著她的話說,但那語氣同周盈如出一轍,都是缺了一分底氣。
周盈知道,他也是起了疑心了。
盧修越……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偌大的盧氏,富麗堂
皇一派祥和,放眼望去卻都是戴著面具往來穿梭的人,言笑晏晏,努力營造出一片和睦氛圍。周盈從踏入這扇門時,就知道:在這裡,所有的是非曲折善惡對錯都不會是那麼容易分辨出來的,但經歷了這麼多事後,她覺得自己看透了一些人,卻不想到頭來,不過是看到了他一層面具,而下面還隱著多少張截然不同的臉,她實在不敢去想。
盧夫人離府的那日,天氣有些陰,隱隱有落雨的徵兆。
周盈將她一送去了暫居的佛寺中,因著盧氏每年都在此處捐不少的香火錢,彼此間算得上熟識,小尼姑早早地就將廂房收拾妥當,雖說比不得盧府致,但也簡樸自然,檀香裊裊配以古越鐘聲,很是能靜心。
小尼姑送來了一壺新沏的清茶,周盈與盧夫人隔著一張棋盤對坐,周盈剛剛將茶倒好,小七便來了。
「老夫人,二公府上的李夫人也住在這廟中。」
「她在這待了多久了?」
「聽這庵中的小尼姑說,似乎已經一月有餘了,不過前半月只是小住幾日就走,後半月才在此常住的。」
盧夫人點點頭:「能誠心禮佛也算是她功德一件,算得好事。」言罷又問周盈:「當日你托小豆送信給修越求救,他卻將信送到了修城府上,然這封信兜兜轉轉卻又到了我手中,你可知是所為?」
周盈有些遲疑道:「難道……是李夫人?」
盧夫人點點頭,周盈頓時驚愕不已。
李氏為人如何,不必深交,只看她那張揚個性便能說出個十成十來,何況她還在魚片粥中下過毒來害她,雖說最終結果成了她咎由自取,但她能做盧修城的女人,自然也是個狠角色,況且她一直和盧修城夫妻齊心,若說她幫著盧修城落井下石,周盈深信不疑,若說是她與盧修城背道而馳,周盈覺得這個世界有些不大正常,如果不是自己耳朵壞了,就是李氏的腦壞了。
安頓好盧夫人後,周盈便啟程回府,奶娘送她出門時,正好與李氏碰了個面。
若非奶娘喚了一聲「二少夫人」,周盈很難將眼前這個白簪素袍的簡樸女,同盧修城府上那個總是珠翠滿頭,喜歡穿紅著綠,說話尖酸刻薄的夫人李氏扯上半分關係。
洗盡鉛華,素面朝天的李氏也是個十分清秀的女,許是被這廟中的香火沾染了些許靈氣,她整個人看起來很不一樣,多出了一股恬淡安靜的氣質,讓周盈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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