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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九章 人心所歸(十七) 文 / 桃圻

    正值未正,營內午歇,有伙夫幾名推著車出來,看著是要分發飯食的樣子。穆清正暗自疑惑,英華歡快地笑起來,「飯點到了,阿姊可吃過飯了沒有?」

    穆清點點頭,疑問:「未正為飯點,這算是午膳麼?」

    英華的眼睛跟隨著那幾名伙夫,心不在焉地答道:「嗯,如今一日一餐,設在未正。」

    穆清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瘦削的身形,一陣心疼,十三四年紀的小娘子,正是長髮的時候,一日一餐如何耐熬的住,想將她帶回去,又明知不妥。

    校場之上金鐘聲鳴起,英華已脫開她的手,往場中去了,一陣革靴擦碰的嚓嚓聲,眾兵將已從各處集結於校場上,無人言語,只齊整地列了隊靜候著。

    高台離得遠,穆清只能依稀看到兩個身影,一個氣勢迫人,一個從容淡然。兵將們一聲不吭地領取了吃食便在場內自尋一處坐著,她掃了幾眼離得近的,每人僅一碗稀薄如水的粥,一個糜子面摻著白面制的蒸餅,便是阿柳看了也直歎氣。

    既分了飯食,眾人隨意席地坐著,鬆散開來,互相說幾句話。有眼尖的瞧見穆清身後車上的米糧,揚聲打聽道:「可是送糧來的?」

    阿柳忙點頭應是,穆清來不及攔住她,她已忍不住指著他們手中的吃食,「每日便只這些麼?怎夠?」

    「不夠又如何。」那兵卒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東西,向著高台那邊一揚下巴,乾脆道:「他們不也同咱們一樣的吃食麼。還有甚可怨的。」

    隨意說了兩句,另一邊的兵卒忽然扯了他一把。「莫說了。」穆清抬頭望去,李世民正與杜如晦一同往她這邊過來。她的眼睛幾乎黏在那個沉穩熟悉的身影上挪不開去。將近大半月未見,兩頰顯見瘦削了,只精神尚好,目光仍是堅定有力。

    李世民見她送了糧米來,心下快慰,道謝再三。才剛要人將米糧收入庫中,便有兵丁火急火燎地跑將過來,口中不敢胡亂喊嚷,直到了跟前。方才上氣不接下氣地道:「魯阿六,魯阿六他們,將蘇副尉捆綁了,自側營出去,搶了民糧了。眼下,有百姓在正營大門口叫喊,討要說法!」

    當下聽聞這話的人俱如聞霹靂。

    「魯阿六人何在?」杜如晦頓覺腦中似遭了猛擊,一陣陣的尖銳抽痛,握緊了拳頭問到。

    那報信的兵丁一下慌了神。結結巴巴道:「卻,卻未再,未再歸來。」

    杜如晦緊緊闔上雙目,頓了一刻。摒退了腦中紛亂的念頭,忽又睜開眼,掃視了一圈場中散坐著的兵丁。靠近他們的那幾人,大略聽到了些甚麼。正圍攏了低頭暗語。「二郎,你且在此處鎮著。莫再教他們生出甚麼亂子來。我去營外先看過。」言罷抬腿便走,才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頭望望穆清,欲言又止,只衝她點了點頭。

    待他走後,李世民喚來了幾名淺綠服色的校尉,並幾名副尉,囑咐他們各自帶著所轄的兵丁,速速撤回營房內,不得擅自出來走動。

    穆清既送了糧,本已無事,原想著見他一面便回去,誰能料竟出了這檔子事,眼見著各人忙各人的去了,她也不好在此礙事,便喚上阿達阿柳,上了車往外走去。自駐軍地出去的大道,只那一條,隔著老遠,便能聽到吵囔聲,細聽之下,似乎還有鐵器相擊之聲。再近些,竟還有慘呼哀嚎的動靜。

    穆清直聽得心驚肉跳,催促阿達緊趕兩鞭。將近那推搡扭打的人群時,阿達回過頭急道:「娘子快些進到車內,莫再出來。」

    她還沒看明白前頭到底怎樣一副態勢,已被阿柳一把拉回簾幕後,阿達不敢再往前,只將馬車停在不遠處的一堵牆後頭,穆清只能隔著車壁上的透氣窗格向外望。只見前頭地上亂糟糟地散橫著幾個圓木拒馬,已然被那四五十名暴怒的鄉民衝散。門口當值的原是十人一班輪換,眼下已加至兩組二十人,仍是抵擋不住。

    鄉民手中持著鋤頭柴刀木棍,向前直捅戳,步步進逼,更有人舉著大石塊向戍衛的兵夫亂砸過去。這些兵夫原就日日不得飽食的,氣力上難免欠些,此時握持著長戟利矛邊拒當邊向後退,又如何拒當得住,便有幾個發了狠的兵夫使力猛刺了幾戟,立時便見了血,有人撲倒在地,起不得身,怒吼叫罵呼痛聲,混成一片。

    穆清的目光竭力在暴亂雜沓的人堆中搜尋那抹熟悉的身影,來來回回望了好幾圈,也未見。

    正焦急著,忽聞後頭蹬蹬蹬地來了另一隊兵夫,抬摃了一排帶尖刺的拒馬,吃力卻齊整整地向前移動,走近了才看清,那新扛來的拒馬上所帶的哪裡是尖刺,分明是根根戳出的寬面刀刃,陽光下閃著清冷的寒光。

    前頭拒當的兵夫一步步向後撤著,直撤到接近那些尖刃拒馬,呼啦一下四散著往拒馬後頭跑去。寒光凌冽的拒馬重新齊齊列在了鄉民和戍衛之間。鄉民們雖仍是怒不可遏地向內扔砸著石塊,一時卻也無法再衝越阻礙。

    隨後另有四名兵夫簇著一人大踏步地走來,正是杜如晦。一塊薄薄的亂石飛砸過來,閃避不及,教那石頭擦著肩膀飛過,夏日衣袍單薄,他一手捂著石頭片擦過之處,走了沒幾步,便有血隱隱滲出手指縫。

    那石頭似是飛擦過了穆清的心口一樣,激起一陣尖銳的痛感,她咬了咬牙,沒讓自己驚叫出聲,只依著窗格緊盯著外面的形勢。

    杜如晦緊皺著眉頭掃視了一眼地下躺倒的幾個鄉民,冷聲道:「若有兵卒擾民,可來告知領兵郎將,自有做主的人在。何故偏要以身相搏,在軍營前滋事?拚搏不過傷及自身不說,再教長史知曉了,如何說?」

    吵囔的鄉民一聽這話,頓靜下了一大半,只有幾個氣壯暴躁的仍在高呼,「官兵便可肆意強搶民糧了麼?」

    杜如晦卻不理會,沉聲接著道:「今日我知道你們是來討要說法,要回米糧的,倒也罷了,若換作不知的,往小裡說,是在營前尋釁滋事,往大裡說,便是謀亂!前者不過各人領了鞭刑遣散去,後者該當如何,不必我贅述,皆是明白的!」

    一時間對峙著的雙方俱沒了聲息。滿臉憤恨的鄉民雖不甘心,猶垂下了手中的刀鋤。杜如晦略略鬆下口氣,剛想細問過究竟被搶了多少米糧,好派人去倉內磅量出來賠予鄉民,遠處竟來了一小隊人馬,平板推車壓著地發出吱吱隆隆的聲響。

    杜如晦抬頭望去,只覺胸口一寒,一顆心如冰坨一般直直向下沉去。果然鄉民們回頭望去,驀地又群情激奮起來,手中的鈍器刀具再次高高揚起,哇哇喊罵著便回身衝了過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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