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六章 我本將心向明月 文 / 祁晴寶寶
聶臻的心忽然生出一種荒漠般的蒼涼,「我累了,大公子請回吧!」
「臻兒!」此刻,霍興彥只想陪在她身邊,卻見她一臉的疲憊,「好吧,若有什麼事,你讓思桐來告訴我一聲!」
聶臻微微一笑,身形不動,「我知道了!」
原來她視若珍寶的愛情裡面,一直都有另外一個女人,此刻忽然發現,她從來就沒有看清楚過他,自己真是太傻了,寧國皇室王爺眾多,卻只有他一個人脫穎而出,成為權傾朝野的攝政王爺,又豈會是泛泛之輩?哪裡能讓自己輕易看清?
夢醒之時,一室冰涼,夜裡,久久地凝視著牆上那副《洛神賦》,在這幅觀賞了無數次的傳世之作面前,再一次凝眸,眼神漸漸變得清明。
傳說曹植少時,曾與上蔡縣令甄逸之女相戀,後甄逸之女嫁給其兄曹丕為後,而甄後在生了明帝曹睿後,又遭讒致死。
曹植在獲得甄後遺枕後感而生夢,因此寫出《感甄賦》以作紀念,明帝曹睿將其改為《洛神賦》傳世。
《洛神賦》通篇言辭美麗,神人之戀*淒婉,動人心魄,顧愷之讀後大為感動,遂凝神一揮而成《洛神賦圖》。
聶臻被其畫風感染,心生敬仰,常想見真跡而不得,來到藏書閣,終於一償所願!
又得他大手一揮,慷慨相贈,至今還記得他贈畫之時的那幾句話,「伯牙之於子期,良駒當尋伯樂,《洛神》邂逅佳人,方得歸宿,如若不然,沉睡千年,暴殄天物,實屬罪過,殷殷之心,還望笑納!」
當時還道知音難得,有些微的欣喜,如今看來,真是絕妙的諷刺,這樣不吉利的畫,寓意多麼明顯,可惜自己當時完全看不懂,曹植面對自己的長嫂,只能徒生悲涼,這畫蘊含了多少無限失落與惆悵,愛而不得,真是異想天開!
就是這幅讓自己心中燃起迷幻情愫的畫卷此刻再看起來,只覺無比刺眼,正欲付之一炬之時,身後傳來一個輕柔的腳步聲,「姐姐!」
聶臻回頭沖子麟溫暖一笑,「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燭光映得子麟更加美如冠玉,看著姐姐強顏歡笑的模樣,柔聲道:「姐姐不用瞞我了,大公子都告訴我了,他不放心你,所以讓我過來看看!」
聶臻看著弟弟的眼睛,閃耀著純真,善美,晶瑩,恬淡的光芒,她的目光重新回到牆上的《洛神賦》,淡淡道:「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子麟站在姐姐的身邊,眉間一軟,看著牆上的畫卷,「不管將來如何,姐姐和王爺在一起,是真的開心,心裡的感覺總是騙不了自己的!」
「那又怎麼樣?」聶臻面無表情,「你難道希望我繼續忍受這份充滿了欺騙的感情?」
子麟的聲音輕柔如風,讓聶臻的心尖發顫,「自然不是,情愛是世間最複雜的事情,縱然是天才也算不出人世間情情愛愛的對與錯,我不想評判什麼,也不想指責什麼,不過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他也是真的給過你快樂,而且是從未有過的快樂,姐姐覺得他在欺騙你,其實也許從他的角度來看,他根本沒錯,在皇室,他的地位僅次於皇上,就是擁有三宮六院也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事,姐姐若不能忍受,自當瀟灑別離,何況我們並無家族牽掛,也不用擔心會連累什麼人,其實我也早明白我們不可能護著承志一輩子,如今我只是不希望這份曾經令姐姐有過甜蜜心動的愛情,轉化為姐姐心中難以釋懷的仇恨!」
「瀟灑別離?」聶臻無意識地重複這幾個字,淡笑一聲,「情愛之事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子麟並未再說話,看向聶臻的眼神有殷殷期盼,本就是絕色少年,此刻更是俊俏得不似凡人,昔日孱弱男孩,今日已成玉樹臨風的翩翩佳公子,聶臻驀然發現,他已經比自己還要高出半個頭了!
曾經不止一次看見有小宮女偷偷在他窗前,癡癡地凝望他,包括,思桐!
還記得那日,秋光大好,思桐手裡端著聶臻專門為子麟調製的雲山霧雪,定定地站在他窗前,靜靜佇立,眼神飄忽,連聶臻到來也渾然不覺,直到聶臻輕輕咳嗽了一聲,思桐才驚然發覺,慌亂得差點摔落了茶盞,一向冷靜而理智的思桐竟然也有這樣的時刻?
聶臻故作不知,只是淡淡一笑,「茶水都冷了,去換一壺吧!」
思桐慌忙退下,「是,太傅!」
不止是東宮的人,其他宮裡也有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東宮這個終日閉門不出的風姿俊秀少年,這一切,讓聶臻暗暗擔憂和不安!
對於她們的情誼,聶臻從不挑明,她明白,宮中女子太寂寞了,若是有了可以戀慕可以心儀的對象,哪怕只是一個虛幻的影子,縱然遙不可及,生活也總不至於太過孤苦虛無!
她本以為自己比她們幸運,以為她的愛情是可以抓得住的幸福,如今看來,只是蒙上了一層華麗的外衣而已,遲早都要露出真相的,他給了自己愛情的錯覺,讓自己遠離虛無,以為是他的女人!
子麟的輕聲咳嗽讓聶臻從恍然中清醒過來,「不管在何時何地,縱然是陰暗血腥的深宮,姐姐也永遠都只是子麟心中的迦南醫仙!」
迦南醫仙?聶臻悵然一笑,都差點不記得這個名號距離自己多久了,原來愛情,尤其是甜蜜的愛情,可以讓人忘記很多東西,忽略很多東西,以為世間皆是陽光明媚,鮮花似錦!
此時,思桐無聲進來,朝聶臻一福身,低聲道:「太傅,二小姐到了,說想見你一面!」頓了一頓,又道:「您要是想要休息了,奴婢這就去回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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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聶臻淡淡道:「不,讓她進來!」
思桐察覺到室內詭異的氣氛,並不多問,「是!」
很快,一襲黑衣的霍雨音就出現了聶臻面前,看著聶臻清冷的眉眼,她上前怯怯地喊了一句,「聶姐姐!」
又見到聶臻身邊的芝蘭玉樹的少年,心下瞭然,衝他甜甜一笑,「子麟!」
子麟神色微動,「昭容娘娘!」
這個稱呼讓霍雨音有些不自然,想對聶臻說些什麼,可是偷偷看一眼旁邊的子麟,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
聶臻明白,子麟的眼睛清澈如天山池水,任何陰謀詭計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雨音深夜來找自己,必然是和後宮謀略有關,難怪在子麟面前說不出口!
聶臻朝子麟一示意,子麟會意,徐徐轉身,白衣在夜色中越發飄逸,「你們慢聊,我走了!」
「有什麼事嗎?」聶臻知道,子麟並未真正離開,因為門後尚有綿軟輕柔的呼吸聲,今夜注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子麟是不放心自己的!
霍雨音卻不知子麟還在,以為聶姐姐還在生她的氣,緊咬紅唇,聲音若蚊,「我來是求姐姐幫我開張藥方!」
「什麼藥方?」聶臻並不意外,聲音沒有一絲的起伏!
霍雨音見聶臻如此平靜,也不見任何推諉,反而不知道該怎樣說了,不敢面對聶臻的眼神,垂首道:「一副能早日懷上子嗣的藥方!」
「好!」聶臻想也沒想就一口答應了,這宮裡早已沒有天真無邪的女孩,勉強有的只怕已經成了芳魂,永遠埋沒在紅牆之後,她沒有資格責怪雨音,雨音到這一步也是被逼的!
霍雨音見聶臻答應得如此爽快,低聲道:「在宮裡,懷上了子嗣,可是能生下來的少之又少!」
聶臻已經明白她要說什麼了,「那你有什麼想法?」
霍雨音自顧自道:「如今溫貴妃一家獨大,我若不投靠她,只怕永遠都不會見到皇上,皇上以前雖然*我,可並不十分喜歡我,現在更是把我拋諸腦後,這宮裡從來不缺年輕貌美的女人,再過一段時間,他會連我的名字都忘了,我不得不為將來打算,照如今的局勢來看,只有投靠溫貴妃,她為我在皇上面前說話,我才可能獲得聖*!」
聶臻心裡忽然湧上來一陣隱隱酸楚,卻依然一言不發,靜靜地看著她!
霍雨音見狀道:「我也知道這是與虎謀皮之舉,可她以為我不能生育,對我並不防範,別的倚靠她的妃嬪承*多時,卻沒有一個懷孕的,定然有蹊蹺,她不防我,才是我最好的時機!」
聶臻笑了笑,「你想在她眼皮子底下懷孕?」
「是,我沒有別的選擇,所以勞煩姐姐幫我,若是我有幸懷孕之後,姐姐還需幫我再開一張藥方,說是身體染恙,不宜侍寢,需長期調養,這樣她就不會在意我了,我就可以偷偷把孩子生下來,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霍雨音的神情有破釜沉舟的決絕,顯然是考慮了很久之後的深思熟慮,先借助溫貴妃承*,有孕之後,假稱身體不適,需要養病,溫貴妃知她不能懷孕,不會多加在意,等到孩子生下來的時候,溫貴妃想要除掉已經臨世的孩子,風險就比除掉尚未降生的胎兒大得多!
至此,聶臻已經明白,這件事只怕賢妃也有功勞,她和雨音唱了一曲雙簧,不過這些東西,聶臻都不想關心了,與她何干?
霍雨音懇切道:「太醫院的吳太醫是溫貴妃的人,是杏林聖手,一般的藥方根本瞞不過他的眼睛,我想只有姐姐可以!」
聶臻微微一笑,也不推辭,「好,這兩張藥方我都會開好,明天讓思桐給你送過去!」
霍雨音心頭一喜,「多謝姐姐,如果將來我有大好前程,定然不會忘了姐姐的恩情!」
聶臻勉強一笑,道:「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雨音卻不肯走,見她有些猶豫,聶臻微笑道:「我答應過的事情一定會做到,否則我可以直接拒絕你!」
霍雨音的心思被聶臻看穿,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一點頭,「姐姐多心了,我先回去了!」
霍雨音走後,子麟從門口走了出來,「姐姐真要幫她?」
聶臻不緊不慢道:「當然,我想不出拒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