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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六十五章 明日午時,斬首 文 / 墨若蘅

    牢房這一夜,著實難熬,草蓆上只有一條破了絮的棉被,加之夜來寒雨,冷氣順著皮膚只往骨頭裡鑽。由於這幾日在皇宮裡的養尊處優,我的身子骨已經被慣得嬌弱起來,完全不能忍受這樣的環境。我只淺淺的睡了兩個時辰,便再也不能入眠,於是索性坐了起來,靠在冰冷的牆上,擁著棉被想著心事。

    這些時日的事情發生的都太出人意料,措手不及了,我要將事情好好的從頭理一遍,理一遍之後才能知道疏漏究竟在哪裡。

    十年前,四王爺一把火燒了雪域聖宮殺了我全家,那時候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我一直告誡自己要為爹娘報仇,要讓作惡的人接受應有的懲罰,從而漸漸淡忘了去問一句為什麼。然而刺殺當天情況緊急,我抓住了唯一的契機手刃了仇人,然而卻再也沒有機會去追問一個緣由,四王爺的動機隨著他的去世而長眠地下。

    然而,原因真的不重要麼?我看也未必,在我認識了三位王子後,在我進宮後,我漸漸的意識到一個問題,有時候皇家人做事,從來都不是為了個人恩怨。他們或者是貪婪*結黨營私,這些蛀蟲們自成一派,或者是賢者互助保家衛國,力挺對方的自成一家。但從四王爺個人的角度考慮,我娘也就是他姐姐跟他有什麼仇怨需要他下這麼狠辣的毒手?而且滅了整個雪域聖宮對他來說一點好處都沒有,他從個人恩怨的角度殺人不太成立。那麼,莫非他有別的目的?那他的目的是什麼呢?

    四王爺黨羽豐滿,爪牙甚多,若他們因為知道了我是刺殺四王爺的兇手想要殺了我,這都還算正常。可是要是他們知道了我是清漪,那個在四王爺手中殘活下來的北漠餘孽,那麼想除掉我的人甚至會比現在更多,他們除掉我的心意甚至會比現在更迫切,而在這座地牢裡,我想要活下去的希望就更渺茫。我終於想明白了為什麼夜凌寒說我的身份不宜公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因為在皇宮裡,你不知道你面前的人到底是哪一派,跟你到底是敵是仇。

    是啊,而且我現在還沒有見到夜凌寒,還沒有將將軍令再還給他,還沒有跟他說我根本不想離開他……

    「吃早飯了!」一個獄卒拎著籃子過來朝縮在牆角的我叫喊,隔著木柵欄,將兩個瓷碗擺在了牢房內,瓷碗裡是兩個饅頭,還有一碗稀粥。

    「過來拿筷子吧!」獄卒朝我晃動著手中的筷子,我不明白為何一雙筷子卻要我過去拿。我起身,卻發現雙腿一陣酸痛,險些站不穩。

    待我蹲在老門前伸出手時,年老的獄卒卻不肯講他手上的筷子遞給我,他看著我同情的笑了笑:「姑娘福氣不錯,居然被匈奴於單看上了,可是你呀,恐怕活不過這三日了,我就做一回好人幫你們再暗通一下曲款,姑娘你不要怪他,只是這王宮的地牢呀,無論想盡什麼辦法,沒有錦衣侍衛的旨意,說不能進就不能進,我能幫忙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說完後,他用一隻手抓起我的手腕,另一隻手將筷子放回我的手掌心,然後用力的攥緊:「你們年輕人啊,就愛說這些有的沒的的話,我老奴可什麼都不知道。」

    說完,他便轉身走了,留在我掌心的除了一雙筷子,還有一張字條。

    我雙手顫抖著,慢慢打開了字條:雨中暢談無相隔,茫茫心事三人知。老奴剛才口中所說的匈奴於單,難道這個字條是離琰寫來的?

    我長舒了一口氣,看來他們真的在想辦法救我出去!我的心裡泛著溫暖的酸楚,他們從來沒有忘記我,沒有對我不管不顧……

    我終於明白了剛才獄卒所說的話,這字條上的兩句詩看上去像是依依惜別的情話,回憶兩個人濃情蜜意時候的約會,可是我知道,離琰想要說的其實是我被抓的那天下午我們的談話,這些心事只需要我們三個人知道就行了,不能露出破綻和馬腳被其他人知道,也就是提醒我在肖羽審訊的時候一定不能讓他知道我清漪的身份。

    果然,他的猜測和我的想法相同,這件事情一定沒有那麼簡單,要是全扯出來,不知道會鬧起多大的風波呢。但有了風波還算好,怕就怕還沒有見到天子表明身份,就已經香消玉殞化作一縷冤魂了。

    我將字條收好,端起碗來,慢慢的啃著難以下嚥的饅頭。

    還沒等我吃完飯,幾個獄卒就走了過來,最前面的那個從腰間摸出了一串鑰匙,打開了牢門上的鎖鏈。

    「別吃了走吧!肖大人要審你!」他的聲音默然,像是生死與他並無大礙。

    我跟著他走了出去,甬道盡頭兩個獄卒立在那裡,我剛剛走過去,他們便一人拽著我的一條胳膊將我拽起,拖著我蠻力的將我拷在十字架上。冰冷的鐐銬拷上了我的手腳,手腕處已經被抓出了紅印。

    我抬起頭,肖羽正坐在我正對面的椅子上,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崇笙姑娘,我們要開始討論之前留下的問題了。」肖羽走到了我面前,直視著我的眼睛。

    「我不記得曾經與肖大人有過什麼遺留的問題還沒有討論結束,肖大人不必與我多費唇舌。」我扭著頭,並無意與他攀談。

    「啊!」

    我毫無防備,旁邊的侍衛突然發力,一鞭子狠狠的抽在我身上,硬生生的在我的上身劃出一條血痕,傷口火辣辣的疼起來,我牙齒緊緊的咬著,額頭冒出了冷汗。這地牢的刑罰我早已經有心理準備,卻不想來的這樣狠,讓我絲毫招架不住。

    肖羽揮了揮手,獄卒便一個個退了出去,只剩下肖羽和他的兩個侍衛。

    「姑娘不記得了,那我告訴姑娘便是,你到底是誰?」肖羽直截了當。

    「我……是殺了四王爺的兇手。」我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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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羽眉頭一挑,似乎沒有料到我會承認的如此爽快:「如此輕易?那你倒是說說,你為什麼刺殺四王爺?」

    「因為,他與我有仇。」

    「有什麼仇?」

    「不便告知。」

    啪!身上立刻又挨了一鞭子,衣服被生生撕破,露出血紅的皮肉。

    「姑娘還是像剛才一樣爽快的回答問題比較好,你反駁一句,這帶著荊棘的牛鞭,便會在你身上抽一次。」肖羽輕蔑的說道。

    一口鮮血湧上了我的喉嚨,緩緩的從我嘴角流出。我喉嚨一陣痛楚,一時之間竟發不出任何聲響。

    「說話。」肖羽冷冷的命令。我不答。

    「我先跟你講個故事吧」肖羽坐回了椅子上:「我想你應該很想知道,夜凌寒這段時間去哪了吧?」

    「他去陪菏澤到檀溪遊玩了,前幾日因為你的事情夜凌寒惹得公主不開心了,特地約了公主出去遊玩散心,真羨慕他們這一對神仙眷侶,郎有情女有意,知道誰才是能陪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知道如何珍惜,才是明智的選擇。」

    什麼?陪菏澤遊玩?怎麼可能?他才將自己的將軍令交給我,而且是在我跟他恩斷義絕的情況下,他這麼做已經表明了他的心跡,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還有二心?

    「很驚奇對不對?他連將軍令都可以給你,又怎麼會背叛你呢?」肖羽淡淡的說著:「這麼多年來他都和菏澤情投意合,即使他與你有再多的愛意又怎麼抵得過菏澤公主的情分?夜凌寒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你要明白,雖然他將將軍令給了你,但是有一種關懷是因為保護,而有一種關懷不過是因為歉疚而已。」

    「現在說說看,你和夜凌寒之間到底有什麼故事?而你到底是誰?」

    歉疚……這兩個字刺激著我的耳膜,真的是這樣麼?我在這裡為他牽腸掛肚而他卻陪著心上人去花前月下,歉疚,對我,他真的是因為歉疚嘛?不……我的心一緊,一口鮮血湧上來,滿口腥澀。像是有什麼扼住了我的咽喉,竟然發不出任何音響。我嘴唇動了動,努力了卻發不出任何音節,旁邊侍衛的鞭子又在我的身上抽了起來,我身上吃痛,但是居然連叫喊都變成了低聲的嗚咽。

    鞭子打了一會,肖羽發現了我的不對勁,逕直走到我面前,粗暴的抓起我的脖子,拇指和食指扣住了喉嚨。

    「失聲了?」肖羽甩開我的頭,恨恨的瞪著我:「哼!你可真會挑時候,早不失聲晚不失聲,恰恰在這個時候突然失聲?」

    失聲?什麼?難道我……我啞了?怎麼會這樣……

    肖羽一抬手,兩個侍衛將我身上的鐐銬打開,拖著我的胳膊,將我由扔回了牢房裡,就像是扔一件廢物。

    肖羽站在門外,看著倒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我:「我不會再跟你費任何唇舌了,跟王爺有仇的世家真的是太多了。姑娘,無論你是哪家的後人,你都得死。我是絕不會允許這樣危險的人物存在於世間的,今天的你就是當年斬草未除根的結果。我告訴你你的死不是因為你殺了誰,而是因為你是誰,明明白白的走吧,明天午時,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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