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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章 禍從口入 文 / 風雨一霎

    玉妃果不食言,一連幾日都親自送來補湯。白姬當仁不讓,那些湯全填了她的肚子。

    榮貴妃嘲笑她是餓死鬼托身,她嚴肅地更正道:「我不是餓死的。」

    「那你是怎麼死的?」

    想到自己的死,白姬面色倏爾一沉,榮貴妃心直口快,見她神情不對,連忙拍了兩下嘴自責道:「怪我哪壺不開提哪壺,阿白你可千萬別生我的氣!」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她早已在心裡把白姬當做是親近的姊妹。她自小在山野長大,雖事事有百里照應,但到底沒有一個能相互親厚的同齡好友。白姬為人雖不善言辭,卻秉性純良,尤其是相處久了,更能感覺她是以真誠待人。想來英年早逝應該是她心中一處不能言說的傷痛。哎!都怪自己下嘴太快,毫不顧慮他人忌諱!

    這廂榮貴妃悔不當初。白姬卻漸漸平息下來,她道:「沒事,我不生氣。」

    一時大意遭異母兄姐算計,活生生當了替死鬼這種事她實在不忍啟齒,雖說眼下時過境遷,前塵舊事恍若過眼陰雲,然她魂羈於此終日不得解脫,又談何釋然?!

    她只恨自己懦弱忍讓,予人趁虛之機。

    「白姬?白姬!」

    白姬抬眸,一雙眸子如被墨色染透,黑沉沉得竟看不到一絲光亮。

    榮貴妃心弦一緊,說不上哪裡擔憂:「我看你面色不好,不然今日便早些回去歇著吧?」

    白姬頷首,覺得太陽穴處微微鼓脹,許是剛才妄動心念,還是回去問百里青琊要一份清心咒來唸唸。她起身告辭,離開了扶鸞殿。

    百里正於屋中佈防,忽聽外間腳步聲響。折身見白姬拖著沉重的步伐進來,頭抬起,一張臉煞白無比。

    他放下手中事,目光將白姬上下一掃,隨即蹙眉問:「你在外頭吃了什麼?」

    白姬走到黃梨木榻上坐下,抬手按了按隱隱作痛的額角,「方纔在榮貴妃那喝了點湯,用銀針試過,沒有毒。」也不知是怎的,從扶鸞殿到大角觀不過半個時辰的路,她竟走得頭重腳輕,連眼也不自覺花了起來。

    百里道:「你憑依的傀儡身體乃是我用浸泡了香灰水的紙頭晾乾製成,有咒術支持可無堅不摧,只有一點,即難以抵禦不潔之物。告訴我,你究竟吃了什麼,誰給的?」

    白姬老實回答:「玉妃送來的一盅湯。」

    百里瞇眼:「玉妃?」

    白姬不解:「她一介凡人怎能破得了你的術法,頂多下一點毒,會不會是你做的紙人質量不好?」

    百里瞪她一眼,眉宇間凌厲之氣盡顯,斂去那嬉笑怒罵間雌雄莫辯的妖嬈,此刻的他輪廓依舊秀麗絕倫,卻生生添了幾分肅殺鋒芒。

    白姬訕訕,看慣他臉上不著調的笑,這會可真不習慣。

    「躺下。」百里指了指塌。

    白姬不敢造次,趕緊躺下。

    百里俯身,一根冰涼的指頭抵在她額間。白姬感覺到一股陌生的力量緩而有力地侵入,須臾,百里挪開手說:「好在靈體並未受損。」

    白姬問:「那我為何覺得頭暈?」

    百里睨她一眼,「禍從口入,下次別亂吃東西。」

    白姬覺得他曲解了這個成語,急急追問:「啊,你先告知我究竟吃了什麼?」

    「你真想知道?」

    「嗯。」

    百里看著她,眼睫輕眨,臉上緩緩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輕聲道「口、水。」

    白姬頓覺五雷轟頂生不如死,雙目放空倒在榻上。

    百里動動食指,不知從何捲來一床棉被替她蓋上,善解人意道:「不舒服就躺一會,放心吧,不扣你工錢。」

    白姬睡到半夜,忽然神志不清起來。

    夢魘中她低呼一聲,十指糾結,眉頭深鎖。百里聽到動靜,過來查看。幽幽燭火下,白姬面容隱沒於漆漆黑影之下,他出手試探,卻堪堪被她額間陡然迸射而出的利爪劃破指尖。

    兩滴鮮血緩緩沒入靈台,白姬嚶嚀一聲,面色忽白忽黑。

    百里自言自語:「教你別隨便亂吃外頭的東西,這可好,惹了麻煩了。」話雖如此,卻仍擠破手指滴了幾滴下去。黑氣吸食了血液後一下暴漲幾分,險些要將白姬半個身子給罩住。

    「貪婪。」百里冷笑一聲,兩指迅疾如電,徒手便將那黑氣揭了下來,「想喝我的血,也要看你夠不夠格。」他保持高深莫測的笑意,合掌一握,那黑氣即刻分崩離析。

    彼時,白姬立於滔滔火海之中,四周烈焰如龍舌肆掠,妄動一分,便是焚心銷骨的痛楚。她眼前不斷掠過乾貞帝和墜露的臉,兩張臉交錯並行,嘲笑著蔑視著,鬧得她頭疼欲裂。

    忽然,一陣清風襲來,火海自行分作兩半。一人自路中央緩步而來,白衣不惹塵埃,紅蓮火舌在他背後肆虐叫囂卻動不得他分毫。火海、白衣,那人恍若濁世謫仙,秀美如畫的臉上帶著悲憫世人的笑意,他目光遙遙向白姬看來,低低喊了一聲。

    「阿潯——」

    這一聲落在耳邊猶如雷轟,白姬只覺靈台一清,週身灼熱盡數散去。她雙眸漸漸恢復神智,看著眼前人說:「百里青琊。」

    百里站在塌邊,微微一笑:「醒了?方才一行兇險無比,好

    在你意志堅定心念不動。」

    白姬擰眉:「我怎麼了?」

    「你中了噬心咒,是我大意了。」

    噬心咒,以施咒人心頭血為引,以密法施咒行術,擅長將中咒者的心魔無限放大,輕者可攫取他人神智使其渾渾噩噩,重者則能在一瞬間取他人性命,此術害人害己極損陰德。

    是玉妃……

    白姬回神:「此事得盡快通知榮貴妃!」

    「倒也不必,」百里按住她,搖了搖頭:「這玉妃不成氣候,不足為懼。只我猜測,她的一系列行為是有人授意。」

    「你猜測她背後還有人?」

    百里頷首:「沒錯,所以我們先按兵不動,等到時機成熟,再引蛇出洞。」

    玉妃的事,白姬終究還是沒有告知榮貴妃,一來怕她激動傷了胎氣,二來也是打著靜觀其變的態度,照百里的安排暗中調查她的底細。只她再送來的湯,卻是倒掉不喝了。

    轉眼幾日過去。

    夜色闌珊,月光如水。大抵是望月之日在即,這幾日月色格外明澈。銀霜鋪滿光明殿頂的玉髓琉璃瓦,如碎星灑落,璀璨生輝。

    白姬隨百里又赴殿中地道探看,見那巨蛇闔眼蜷縮,短時間內無將醒預兆,適才放心離開。

    百里青琊於走離光明殿約莫百步處停下,從袖中摸出一嬰兒拳頭大小,造型古樸的紫金鈴來,輕輕一晃,鈴聲響起,若幼獸低吼嘶鳴,實在算不得好聽。白姬聽得額頭一繃,如千拳重擊腦顱,登時抱著頭蹲在地上。

    「莫要緊張。」百里拉起她,低聲安撫道:「此鈴聲對你沒有害處,一會便好。」

    白姬抬眸看他,見他神態自如不似有假,便試探性地起身,鬆開摀住雙耳的手。

    須臾,她覺得壓迫感稍緩,誠如百里所說。

    「你在做甚麼?」回過神,百里兩袖灌風,他雙目微闔,長髮隨風亂舞,那紫金鈴竟逕自騰上半空,於夜色中發出輪輪神秘幽紫的光芒,一道道銀白色的絲線自鈴中射/出攜清風一併向四面八方穿梭而去。

    「我在佈置靈絲網,以來檢測光明殿內靈值變化。」

    近距離看,那靈絲竟如蜘蛛結網一般,千縱萬向遍佈整座光明殿。白姬在歎服的同時,擔憂道:「不會被別人發現嗎?」

    百里搖頭:「尋常人看不見。」

    「那大角觀內的其他道士呢?」

    「祈福儀式定於三日後,按舊歷大角觀內所有方士都將於前一日齋戒沐浴以明至誠,巧在此次彌月趕在儀式前夕來臨,月圓時刻靈氣充沛,其中又以郊外的三聖山為吸收月盈之氣的最佳地點。是以聖上臨時決定將儀式地點改在三聖山玉清觀舉行,因而彌月那夜,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

    「原來如此。」白姬又想到:「那你後日豈不是也要出發去三聖山?」

    「那是自然。」百里收起紫金鈴,那斜縱連橫的靈絲漸漸隱沒於月色之中,「儀式在即,我又豈能缺席。」

    白姬回去才明白,百里那廝口中所說的不缺席原來是指這層意思——

    她蹲在地上看他擺弄一地大小不一的木塊,又從儲物戒中取出錘子、鑽子、釘子、鑿子以及虎鉗等木匠常用的物事來。

    「匡匡匡。」

    「你又在弄什麼?」

    白姬越發對百里青琊感到神奇了,原以為他只是個江湖術士,可他後來顯現出的那一套神仙妙法卻叫她刮目相看,想不到現在連木匠的活計也是得心應手,真不知這人身上還有什麼秘密……

    一陣梆梆響後,百里將軀幹關節部分用釘子固定後,抬頭解釋:「哦,忘記和你說了。眼下我正在做一個偃偶。」他又抄起一塊手掌大小的木塊細細雕鑿起來。

    白姬不解他為何要大費周章連夜製出一個木頭人來,不是有紙傀儡嗎?

    百里回答:「紙傀儡充其量只能騙騙外行人,而這偃偶做成後我只需吹一口靈氣進去,言行舉動便與真人無異。除非深諳通曉偃術之人,否則不會被戳破。」

    原來如此,白姬蹲著陪看了一會,覺得有些乏力。想來,她成天鑽在紙傀儡裡定也耗損了不少靈氣。

    「若覺得累便去休息罷。」百里仍在擺弄他那等比放大的等身傀儡,頭也不抬道。

    「嗯。」

    白姬化作魂體鑽入養魂缽中,看著不遠處燭火下百里青琊忙碌專注的身影,一股倦意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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