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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四話 文 / 容默

    第四十四話

    徐慧這邊悠悠閒閒地給自己放假,甘露殿裡生悶氣的太宗就沒那麼好過了。

    他要氣死了好嗎!

    他想不明白,徐慧為什麼就不知道替自己爭點什麼。難道把他推到別人身邊,他就會開心了嗎?

    這些話徐慧是沒有說,是太宗自己推想出來的。可在他看來,徐慧就是這麼做的。

    她根本就不在乎他。

    要說她去年剛入宮的時候,年紀小不懂事,還是孩子心態,也就罷了。

    可今年,他都逮住她看那種書了,怎麼還是不通曉男女之事?

    李二心情不好了,讓人上酒。

    咕咚咕咚灌了自己好幾杯,發覺一個人喝悶酒無趣,想找個訴苦的人。

    找誰好呢?

    韋貴妃太高高在上,不是個能說貼心話的人。陰德妃和燕賢妃唯唯諾諾,一棍子打不出一句要緊話。

    楊淑妃倒是溫柔可人,可她和徐慧走得近,不好同她講徐慧的壞話的。

    往下數,韋昭容是韋貴妃那邊的人,楊婕妤和燕賢妃她們差不多……

    後宮佳麗三千人,太宗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一個能說心裡話的人。

    往外頭想想,他和長孫無忌啦、侯君集啦倒是親厚,可是這種後廷裡的事情,也不好拿出來同他們說啊。

    太宗覺得他要憋死了,他得出去走走。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地就來到了齊王妃這裡。

    他頓住腳步,有幾分猶豫。

    齊王妃是他的四弟妹,溫柔小意,加上不倫的刺激感,曾有一段時日,太宗非常喜歡她。

    可後來經過魏征的冷水一潑,這份心思也就漸漸淡了下來。加上徐慧入宮,他已經很久未曾涉足此地。

    王德在旁小聲道:「陛下可要遣人通傳?」

    太宗還在猶豫,裡頭已經有人出來,為首的正是齊王妃。

    他便上前道:「免禮。朕路過此地,可擾了你歇息?」

    齊王妃敏感地察覺到了他的一身酒氣,知道他有心事,也不急於點破,溫柔地笑道:「怎麼會呢。陛下若不嫌棄,不妨到屋裡坐坐。」

    太宗從善如流地進了屋,王德跟在後頭,心叫不好。陛下正和徐婕妤鬧著彆扭,這會兒若和齊王妃舊情復燃,那徐婕妤想要復寵,可就難了。

    其實太宗此番行為,自有他的考量。經過這件事,他覺得徐慧還是沒把他當成異性看,不知道嫉妒。若是她知道他去了旁人屋裡,是不是就會有所觸動?

    他心裡其實不大希望徐慧太過賢惠的。

    徐慧和德皇后不同。德皇后是他的正妻,大度賢淑,能容人,的確值得讚美。

    可徐慧身上沒有正妻之責,根本沒有必要做到如此地步。這般將他往外頭推似的做法,反倒令他心寒了。

    加上齊王妃確實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子,太宗覺得和她說說話,或許能緩解一點眼下這種煩躁的感覺。

    於是他就跟著進了內殿,兩人相對而坐。宮人上了剛燙好的酒,喝到肚裡去,十分溫暖舒服。

    太宗不好開門見山地訴苦,就先關心問候了一番她的起居。

    齊王妃是個聰明人,知道今日的談話重點不在於此,就簡單答了幾句,然後小心翼翼地問起太宗的近況。

    太宗不鹹不淡地說了幾件小事,後來自己也嫌煩,乾脆掏出了徐慧的那首詩,直接拍在齊王妃面前。

    這個時候他倒不把她當情人了,兩人更像是朋友。

    他苦悶地說:「朕最近好像有點喜歡一個小姑娘。」

    太宗寵愛徐慧的事情,齊王妃身處後廷,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起初她以為這份寵愛不會持久,畢竟以她對太宗的瞭解,相比於不懂事的年輕女子,太宗更喜歡成熟知性有魅力的女人。

    可沒有想到,徐慧這麼一得寵,就是將近一年。並且看太宗如今的樣子,竟是已對徐慧十分上了心,完全不是他口中的「有點喜歡」那麼簡單。

    齊王妃雖不是太宗的正經妃嬪,但到底是做過露水夫妻,心頭不免有幾分酸澀。

    不過她自知以自己的身份,在太宗身邊本來就不該奢求太多,於是並未表露出來,反而十分輕鬆地同他說:「是徐婕妤吧?」

    她提起徐慧時的語氣,刻意帶著一點點的喜愛,想來這是太宗希望看到的。

    太宗果然對齊王妃的態度十分滿意,覺得她是個能說話的透亮人。

    他點點頭,指著那首詩道:「這姑娘不開竅,真是讓人氣惱。」

    齊王妃看了看那首詩,不免覺得有幾分奇怪。

    「陛下對她寵愛有加,徐婕妤怎麼會憑空寫出這種閨怨詩呢?是不是哪裡搞錯了?」

    太宗搖搖頭,歎息道:「她這是為那武媚娘寫的。」說著就把有關武才人的事情給說了。

    齊王妃默了默,突然搖頭笑道:「陛下恐怕是誤會徐婕妤了。」

    太宗一

    愣,「誤會?」

    齊王妃柔聲啟發道:「陛下認為這首詩裡的『班婕妤』,是誰呢?」

    「自然是那武才人。」

    齊王妃搖頭道:「是,卻也不是。武才人失寵不假,徐婕妤心生感慨,或許也是真。可班婕妤同武才人,兩人行事風格極為不同,拿她們二人作比,實屬笑話。徐婕妤年少聰穎,不會犯這等低級的錯。」

    太宗冷靜下來想想,她說的確實非常有道理,不由追問道:「那她是寫自己?」

    齊王妃想了一想,推測道:「或許有這麼一點兒意思在。可以看得出來,徐婕妤內心深處,對陛下還是缺乏信任感。」

    太宗眉頭一挑,有些不悅,「難道朕對她還不夠好?」

    「陛下明鑒,我這樣說,並非是為了挑撥離間。」撇清自己後,齊王妃分析道:「她小小年紀就進了宮,缺乏安全感並不奇怪。而且徐婕妤早慧,才情出眾,難免有幾分心高氣傲。至於這詩……」

    她又品了一品,方道:「應當是真假摻半,借詩言志,卻與現實並無太大干係。陛下無需如此介懷。」

    其實太宗也就是關心則亂,只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那部分,就生起了徐慧的氣。這個時候仔細看來,就覺得齊王妃所說不無道理。

    誰規定寫詩一定就要完全寫實的?他天大地大,還不許人家學創作了不成?

    太宗突然後悔起來,下午他對徐慧大動肝火,實在是太輕率了。

    又不是十幾二十歲的毛頭小子了,怎麼能這麼衝動呢?

    他用了大半年的功夫,好不容易才和她親近了一點。現在倒好了,徐慧本來就慢熱,被他這麼一罵,搞不好又要一朝回到一年前。

    太宗想想就想哭。

    於是他又乾了一杯。

    這時候再看徐慧的詩,只覺得她一字一句,參透人情,饒有氣骨,怎麼看怎麼棒。

    他怎麼就犯了渾,做出那等蠢事呢?

    齊王妃見他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喝起了悶酒,就溫柔地勸道:「這事不怪徐婕妤,也不怪陛下。陛下定是覺得自己對徐婕妤那麼好,她卻不領情,所以傷了心了。」

    「對對對!」李二附和道:「朕就是這麼想的。」

    不怪他曾經動過立齊王妃為繼後的念頭,要論善解人意,宮裡頭少有人能比得過她。

    「旁觀者清,我們外人看到的都只是徐婕妤的才華。就像薛婕妤,她和徐婕妤親厚,讓人把這首詩送到甘露殿去,肯定也不是想讓陛下對徐婕妤生氣的。」

    太宗失神道:「你說得對……朕這到底是怎麼了?」

    齊王妃取笑道:「陛下這是對徐婕妤動了心呢。」

    「啊?」太宗被她一語點破,不由有幾分尷尬,「怎麼會,她那麼小的一個女娃娃,朕就是覺得她討喜。」

    齊王妃笑了笑,沒有反駁,卻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太宗在她的笑容裡敗下陣來,只得認了栽,「可能真的是吧。朕都這把年紀了還喜歡一個小姑娘,說出去朕都臉紅。」

    齊王妃心想,住在這後宮的女人來歷大多不簡單,陛下有要她們的膽子,反倒不敢和徐慧這個名正言順的妃子好?

    還是因為在乎,所以才顧慮重重。

    她突然有幾分失落,但是此時並不是她邀寵的時候,是以齊王妃並沒有表現出來。

    太宗心大,也就沒發覺。時候不早,乾了杯中酒,他就要回甘露殿了。

    將太宗送走後,齊王妃身邊的心腹宮人不禁問道:「娘娘為何不留陛下?」

    齊王妃苦笑道:「要留,也得留得住啊。」太宗的心已經不在她的身上,她就是把人留下來了,又有何用。

    太宗的心此刻的確已經飄遠了。他喝了酒,解了氣,回甘露殿的路上,他就開始想念徐慧。

    他想念她一本正經的表情,他想念她脫塵絕俗的側臉,他想念她抱起來時,溫軟的觸感。

    可是才把人趕回清寧宮,就把她叫過來,不大好吧……

    自己過去?不行,那也太沒臉了,好歹是一國之君呢,怎麼能被一個小姑娘吃的死死的。

    太宗就這麼翻來覆去的,自我折磨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頂著兩個烏黑的眼圈兒去上朝。

    下午到了在甘露殿處理政務的時候,太宗更是心氣不順。徐慧沒來,總要有個人填補上。蕭才人、武才人之流的都不行,這回來的蕭美人,話倒是不多,可是字寫得太醜了,拿出去給他丟人。

    好容易挨了一下午,太宗終究是坐不住了,起身叫王德,往清寧宮去。

    王德一聽就樂了,太宗和徐婕妤慪了一天一夜的氣,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就提心吊膽了一天一夜。眼見著太宗主動去清寧宮,那就是要和好了,怎麼能不叫他們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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