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五章 文 / 來自遠方
竹林中,清風徐徐,鳥鳴陣陣。
一壺靈茶,裊裊散發茶香。
荀山主獨坐石桌旁,長袖拂過,茶香愈發濃郁。
雲霽拱手而立,雙眼微垂,面色肅然。
許久,荀山主放下茶盞,道:「你意已決。不再更改?」
「是。」雲霽正色道,「弟子意已決,請掌山准許弟子下山。」
「你這一去,必造-殺-孽。」荀山主長歎一聲,面帶惋惜,「縱是有損道基,百年無法成就大道,也不後悔?」
「回掌山,弟子不悔。」
雲霽抬頭,不見溫和笑容,只存一片堅毅。
「弟子出身周室,卻身負夏朝血脈。生母被害慘死,更被周皇親手斬斷父子情緣。」
頓了頓,雲霽垂下雙眸,語氣愈發低沉。
「登浮雲山,承祖師道統,弟子想起許多,也思慮許久。我輩修道之人,必順心而為。縱損傷道基,延誤修行,境界凝滯,弟子亦要下山。」
非如此,無法了結因果。哪怕求得大道,也會如祖師一般,留存無盡遺憾。
「你記起來了?」荀山主表情微變。
「是。」雲霽坦言道,「不瞞掌山,弟子從不曾忘,也不敢忘。」
「也罷。」荀山主搖搖頭,道,「既如此,我便不再攔你。」
「謝掌山!」雲霽拱手。
荀山主取出兩枚竹簡,祭入法力,交給雲霽,道,「此物你帶在身上,他日遇有急情,可斷其一,山門弟子自會趕往相助。」
鄭重接過竹簡,雲霽下拜。
荀山主即將閉關,璇璣尊者暫代掌山之責。與前者不同,後者始終不贊成弟子此時入世,更不願山門捲入五國之亂。
雲霽決意歸國,可謂同璇璣尊者的主張背道而馳,必引來對方厭惡。
他日遇到危急,無法解決,沒有荀山主開口,縱是璇光尊者出面,也未必能讓璇璣尊者鬆口。
現今,有這兩枚竹簡在手,哪怕再不願,璇璣尊者也不能違令,必須出手相助。不然,便是違背祖師留下的山規,定受責罰。
雲霽再拜,為荀山主的維護,也為感念祖師大恩。
「起來吧。」
荀山主站起身,道:「歸國之事,我不攔你。然需在山門大典之後。若我沒有料錯,李道友近日將抵,你代我前往迎接。」
「是。」
雲霽應諾。
「再則,各宗門弟子陸續抵達,你師伯和師父忙得腳不沾地,你也不好躲懶。」荀山主話鋒突轉,笑道,「聽你師父說,五輪宗的穆長老送來一份大禮,並有意為你說親,你意下如何?」
「回掌山,國事未平,因果未靖,弟子無意於此。」
「你自同你師父說去。」荀山主笑意更深,「你既要歸國登位,行事自要與在山門時不同。俗世之緣不斬,必當順勢而為。只當鍛煉道心吧。」
「是。」
雲霽垂首,彎起嘴角,現出一抹淺笑。
俗世之緣?
既不-欲-為他人傀儡,何須勉強自身?
五國皇者如何行事,與他何干?縱是攪個天翻地覆,世家傾覆,又如何?
他不為權,不為榮華,更不為美色。只為討回一個公道,了結一段因果。亦為還李道友一份情誼。
想起在浮雲山中所見,笑容微斂,俊顏閃過幾許恍惚。
祖師留存神識,藏於山中,千年不滅,只為等一個了結。
祖師貌似溫和,實則手段狠絕。他既承續山門道統,得祖師真傳,必要應諾心誓。否則,今生將困於元嬰,不得寸進。
仔細回想,夏朝宗室為何一夕覆滅,五國之外,可是另有緣由?
雲霽不解,聯繫前番種種,抽絲剝繭,仍尋不出答案。
若他生母尚在,或可為他解惑。現如今,他只能陷入謎團,依靠自身尋找契機,卻越想越是迷惑。
「雲峰主,請隨弟子來。」
思緒翻湧間,荀山主已返回靜室。
雲霽揖禮之後,隨青衣童子離開。
「掌山有言,大典之日自會現身。其他時日,幾位峰主可依章程安排諸事。」
簡言之,該怎麼辦,山門都有記載。不提雲霽,七位峰主至少經歷過一次大典,無需事事稟報。他老人家需要靜修,非必要少來打擾。
「掌山之意,我自會告知師父和諸位師伯師叔。」
雲霽應諾,青衣童子行禮退下。
竹林關閉,雲霽漫步桃林,無需童子帶路,自行返回浮雲山。
山腰處,一株桃木縈繞靈光,萬千桃花開得正-艷。
遙遙見到雲霽,桃婦凝出靈體,粉衣杏腮,香風撲面。面帶淺笑,眼含——春——水,不是一頭銀髮,哪有半分老婦模樣。
「雲峰主回來了,荀掌山可有吩咐??」
「並無大事。」雲霽與桃婦行禮,道,「大典之後,雲某將要離山,歸期未定。」
「離山?」
桃婦愣了一下,旋即恍然。
「你要歸國登位?」
「正是。」雲霽道,「瞞不過前輩。」
「理當如此。」桃婦輕歎一聲,「三界修士,各有入道之法。道基道統相異,心境亦是不同。依老身之見,你此行或困難重重,更多卻是機緣。」
雲霽不言,面色肅然,聆聽桃婦教誨。
「妖族以肆意為本,巫族以自然為心,人修更為複雜,一言難盡。有情道,無情道,避世,入世,心魔,情劫,歷數種種,人修——欲——求大道,實千難萬難。」
雲霽仍是不言,只微微點頭。
「老身存世千載,不敢說參透其中變化,卻也頗有幾分心得。」桃婦輕笑道,「當年,白雲山祖師心懷執念,仍能升入仙界,沒被雷劫劈死,只因其渡了情劫,順了本心。」
「情劫?」
「功過難斷,劫亦是緣。世間萬物,因果循環,放不下,終成執念。執念太深,以致無法消去。順心而為,融入道基,陰差陽錯,未生心魔,反成就了他。」
說到這裡,桃婦看著雲霽,笑容裡多出幾分不同尋常的意味,「說起來,你同他倒有幾分相似。可也有了惦念?」
「前輩莫要取笑晚輩。」雲霽輕笑搖頭,「不過,能得前輩教誨,也是晚輩三生有幸。他日回歸山門,定要厚報。」
「無需他日。」桃婦擺手,道,「山門大典時,你將那黑衣修士帶來浮雲山,介紹於我認識,便是厚報。」
「這……」
「放心,老身沒有他意。」桃婦捧出兩個巴掌大的精緻酒甕,道,「這是桃花酒,乃我本體桃瓣所釀,均送於他。」
「前輩可是有事相托?」
見面就要送禮,必有所求。
「自然。」桃婦點頭,大方承認,「我修行遇到瓶頸,百年不能進一步。為提升境界,必要返回巫界。然因早年所為,恐不被接納。要成此事,實需他幫忙。」
桃婦沒有隱瞞,將往事一一道來。
瞭解之後,雲霽點了點頭。
桃木有事相求,自不會懷有他心。但這桃花酒……好似在山門典籍中看到過,有助修煉,卻也有些「奇妙」功效。
見雲霽不說話,目光定在酒甕上,桃婦誤會其意,問道:「怎麼,你也想要?」
「前輩誤會。」雲霽忙道,「只是曾在藏書樓中見過記載,心存好奇。」
「哦。」桃婦拉長聲音,眼波流轉,誤會更深。
想要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人修就是這點麻煩。
「這兩甕卻是不行。待我返回巫界,再釀幾壇,全部送你。屆時,你自可細細體會這酒的好處。」
雲霽臉色微赧,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只能拱手,言有他事,轉身疾走。
看背影,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樣子。
「哈哈……」
桃婦大笑,捲起陣陣靈風。
風過枝頭,花瓣簌簌灑下,飄落一場花雨。
此等美景,已是百年未見。
這廂景色宜人,那廂,霍章已陷入苦戰。
柳木身披鎧甲,腳踏靈雲,面帶煞氣,直衝周國世家大營。
玄龜化出本體,未使任何花俏手段,直接以力量碾壓,硬——撞-法陣。一時之間,仿如巨山砸下,引得陣陣地動山搖。
法陣未破,身為陣眼的霍章和一干修士卻險些吐血。
見到雲層中綠洲懸山,旁人尚為如何,霍章怒髮衝冠,目齜皆烈。
原來,竟是那黑衣修士害了吾兒?!
李尊者立志做個反派,不在乎罵名。這一次卻實打實的背了黑鍋。
「賊子,藏頭露尾,莫非是心虛,不敢露面?!」
氣怒已極,霍章口不擇言。
營中之人皆大驚失色。
主帥這番表現,實超出常理。力有不敵,仍要激怒對方,想死不成?他想死也被拖累大家!
罵聲出口,柳木玄龜果然大怒,攻勢愈發猛烈。
劍光不斷落下,法陣中的將官忙祭出法寶,結成戰陣,仍是險象環生,生死難料。
另一面,趕赴戰場的都城軍隊全體傻眼。
這是什麼情形?
霍章得罪了哪位神仙,落到這步田地?
綠洲中,綠松凝出靈體,瞅兩眼樂工,問道:「是你所為?」
以樂音迷亂心智,引得霍章發狂,方便柳木玄龜下手。
能做到這個地步,除了編鐘,不做他想。
「不是我。」樂工手一指,恰好指向兩名樂女,大義凜然道,「是她們。」
樂女怒目,險些掰斷木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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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的信任呢?!
綠松搖搖頭,沒有繼續追究。霍章瘋不瘋都在其次,快些將對方解決,趕往白雲山,迎接尊者才是正理。
找來纏在樹身的噬魂籐,吩咐兩句,張開屏障。
下一秒,三株籐蔓齊齊飛出,恰似三條巨蟒從天而降,引得大營一陣混亂。
「吼!」
玄龜不滿,仰天大吼,對綠松的「不信任」表示憤慨。
柳木同樣面帶怒色,放這幾株籐蔓出來,是以為他打不過那個人修?
「我偏不信!」
眼見噬魂籐纏住法陣,枝葉沙沙作響,鋸齒狀的葉緣不斷擦過,陣中亮光驟減。柳木憋了火氣,飛撲而上,劍光——暴——漲,靈光大作,法陣中的修士和將官頓時倒了大霉。
「吼!」
玄龜不甘示弱,玄二倒扣在玄大背上,一同壓下。
本就岌岌可危的法陣,瞬間皸裂破碎。
受餘波-沖-擊,霍章倒退數步,勉強立穩,險些握不住手中寶劍。餘下修士將官卻沒這般強悍,穩不住身形,都被罡風吹起,倒飛出去。
「孽-畜!」
鐘聲過耳,霍章失去理智,破口大罵。徹底激怒了柳木和玄龜,噬魂籐也染上血色。
綠松再瞅樂女,兩隻纖手同指樂工,這次絕對是他幹的!
樂工尷尬笑笑,敲在編鐘上的木錘尚未來得及收歸。
就在這時,綠洲上方突然聚攏靈雲,似有大變將生。
遠處,兩件飛行法器正急速行來,未知其意。
綠洲中的器靈紛紛飛出藏寶閣,仰頭望向靈雲,面帶喜色,「是尊者,尊者回來了!」
伴隨話聲,靈雲背後突綻萬千霞光,一道黑色身影穿透雲層,逆光而立。
「尊者!」
綠松當先行禮,幻獸從李攸身後走出,打了個響鼻。
老祖常這麼做,不到兩天,他也學會了。
小馬自圖騰飛出,見到綠洲懸山,登時雙眼發亮。抑制不住喜色,當空現出虛影,昂首長嘶,引來全部目光。
交戰雙方同時停下動作,望著空中虛影,滿眼震撼。
鯨王現出靈體,噴出兩道氣柱,怒道:「竟然是你!」
虛影扭頭,看到鯨王,不只鼻孔噴氣,更滿臉嫌棄,對李攸道:「尊者,這傢伙只是個頭大,沒多少用處。鯨王血給他實是浪費。不如用來祭煉法器。至於打仗衝鋒,我可以代勞。我還不成,把麒麟叫來就是。」
李攸沒說話,鯨王氣得臉色更藍。氣柱噴到一半,僵在半空。
剛剛這頭幻獸說什麼?
麒麟?!
扁舟上,凌霄觀和烈焰宗一行人均目瞪口呆。
天上那是什麼?
荒古凶獸?!鯨魚倒是見過,那頭馬首鹿身的是什麼來頭?
地上又是什麼?
玄龜靈木噬魂籐?!這三個怎麼會聚到一起,還和霍章打得不可開交?
眾人面面相覷,驚訝之色難掩。
他們一定是操控法器的方式出了問題,要麼就是飛入迷陣,中了瘴氣,否則,怎會看到如此不可思議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