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九章 文 / 來自遠方
鳳凰尚在炸毛,李攸已經決定,轉道前往妖界。
人皇行宮尚需溫養,時機未到,此時前往人界也是無益。不如往妖界一行,尋幾隻鳳凰妝點洞府。
妖王不同意,可以靈植和蠍血金丹交換。有巫帝幫忙,鳳凰終會到手。
「不回人界,轉道去妖界?」
事情有些突然,綠松沉吟片刻,沒有反對。
柳木桂木同未表示異議。藏寶閣中的器靈,綠洲中的凶獸,更不會搖頭否決。
歸根結底,尊者的意願決定一切。
唯有靈狐心存不滿。
但在李攸巫帝雙重威壓下,只能揮兩下爪子,縮成一團毛球,尾巴遮臉,以沉默相對。
途中,綠松找上李攸,赧顏道:「尊者,小老兒尚未到過妖界。」
沒去過,自然不認識路。
存世千載,身為洞天福地器靈,卻不識通往妖界之路,實有負尊者看重。
「沒去過?」李攸詫異,「梧桐也不知道?」
綠松低頭,更覺羞愧。
看著綠松,李尊者這才想起,洞天福地中的古木器靈,要麼自荒古沉睡至今,要麼出自荒川古境,宅了幾千年,少有出門,自然沒去過巫界。
若是自己開路,記憶有些模糊,實在拿不準。
尋妖界的原住民幫忙……側頭看一眼樹下的毛球,當即打消這個念頭。
「是我疏忽了。」李攸站起身,道,「暫且停下,我去尋人問路。」
話落,催動靈力,御風飛向湖邊。
綠松不及說話,只能看著李攸消失。
尋人問路?
找遍洞天福地,能問的人也只有一個。
鯨王浮在半空,繞到綠松身前,好奇道:「以你之見,那人究竟是什麼心思?小子又是怎麼想?」
「小老兒不知。」
不知?
噴出一道氣柱,鯨王斜視綠松,很是不滿。後者笑得憨厚,飛入樹幹,不再多言。
無論巫帝對尊者是何等心思,全看尊者意願。
尊者高興,他便視巫帝為尊。
不高興,拼了千年境界,也要為尊者解憂。
非關其他,蓋因本心。
修行千載,自跟隨李攸,方覺大道可期。
雖然總是一張石頭臉,時常以反派自居,綠松仍覺得,比起自詡正派的修士,尊者更值得跟隨。
「嘖!」
感知綠松心思,鯨王晃晃腦袋,該說果真是棵木頭,還是心境純粹?
存世幾萬年,除護衛同族,少有人事能令他動容,李攸絕對是例外中的例外。
先時離開冰湖,與李攸同行,本為修得靈體。
日久天長,因其行事,漸對這塊石頭生出好感,幾番出手相助。這種維護幼鯨般的心思,連鯨王也有些費解。
事後回想,是把這塊石頭看做了後輩?
荒古已逝,同族全無蹤影。
日後重得靈體,竟不知該何去何從。
回到冰湖,明顯不可能。繼續跟隨李攸,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一念至此,藍色光球愈發耀眼,鯨王擺動尾鰭,竟是格外的暢快。
凝視鯨王,綠松暗中撇嘴。
某些時候,這頭巨鯨著實是口不對心,彆扭得很。明明多次被打動,早決定跟隨尊者,偏偏嘴巴像蚌殼,擺出荒獸架子,始終不願意承認。
相比之下,倒是藏寶閣裡的器靈心直口快,更好溝通。
若知綠松腹誹,鯨王定會惱怒。比起萬年前,他的脾氣已經夠好。否則,早一尾巴拍折樹幹,送他去巫界輪迴。
不知綠洲險些發生血-案,李攸一路尋找,飛身趕到湖邊,果見巫帝在此。
黑袍緋帶,頎長的身軀,斜靠在一株靈木上。
單手支頰,指尖彷彿透明。
銀髮披散肩頭,雙眸輕合,似在小憩。
輕風拂過,如鏡的湖面掀起微波。
彩光穿透樹枝間的縫隙,金色葉片飄然灑落,映襯銀輝,彷彿在讚美這寧靜一刻。
花香盈然,靜謐安詳。
美景如畫,如夢似幻。
停下腳步,駐足許久,李攸竟是有些呆了。
站在湖邊,目光會不自覺被樹下的人吸引。撫上心口,李攸先是不解,隨即為突生的情懷感到牙疼。
「石頭也會這樣?」
他竟會看得晃神,挪不開視線!
以正常的角度,石頭的審美觀,本不該如此。
難道是記憶恢復,順便影響到了性格?
「果真該打一架。」
&nb
sp;抿了抿嘴唇,低暔一聲,李攸上前一步,踩斷半根枯枝。
伴隨輕響,巫帝終被「驚醒」。
嚴格說來,巫帝只在閉目養神。在李攸靠近湖邊時,已經察覺。
剛要起身,突覺情況有異,以靈識探查,心中瞭然。唇邊掀起一抹笑紋,繼續靠在樹旁,假裝安睡。
起初,李攸的反應不出預料,巫帝十分滿意。
中途,也未超出掌控。
最後,聽到李攸脫口而出的話,巫帝頓覺無語。
究竟是什麼樣的思考回路,才能得出這樣的答案?
難得用出這樣的手段,卻引來一場鬥法……若被妖王知曉,肯定會把靈山笑穿。八成還會現出本體,打幾個滾,深層次的彰顯心情。
雖然事情的發展脫離掌控,沒能達成目的,巫帝卻沒有多少挫敗感。
一千年可以等,兩千年同樣可以。
壓制境界,不願飛昇,為的便是與他重逢。
為達成所願,他有足夠的耐心,不在乎多等一段時間。
即便是前路艱難,紅緣多舛。
「可是有事?」
巫帝笑得坦然,半點不見心虛。
李攸站在原地,表情僵硬。
對方笑臉相應,總不好張口就要打架。
「守山器靈不識前往妖界之路,想請閣下幫忙。」
不認路?
巫帝愣了一下,腦海中閃過多個念頭,沒想到會是這樣。
守山器靈不知,李攸也不知?
今生未曾到過,前世的記憶總該有吧?
李尊者木然相對,他就是不認識路,怎麼著吧?沒規定有前世的記憶,就要認識去妖界的路。
沉默兩秒,巫帝忽然笑了。
「好,我來引路。」
自樹下起身,沒有著急離開,而是單手覆上樹幹,一股紫色靈氣緩緩飄散,覆蓋整座湖岸。
靈植舒展,靈草翠綠欲滴,花苞競相綻放,色彩斑斕,行走期間,恍如置身仙境。
「景色隨好,可惜沒有靈峰彩蝶。」
看著空蕩蕩的花田,巫帝略感惋惜。繼而決定,此次前往妖界,一併為李攸尋回。
「這個,太麻煩了。」
「不麻煩。」巫帝道,「只需給妖王一顆金豹牙,峰王亦能換來。」
李攸挑眉,用荒獸牙換靈峰,他好像有點虧。
「成熟靈峰,俱為金丹妖獸,蜂王境界更高。」長袖拂過,揮落幾片草葉,巫帝繼續道,「釀出的王漿,融入靈植,功效不下金蠍血。」
「果真?」這樣的話,換出一顆豹牙,他好像不虧。
巫帝點頭。
雙手攏在身前,腦中轉了幾個來回,李攸終於意動,開口道:「如此,勞煩閣下。」
「小事罷了。」
兩人並行,均未催動法力,速度卻也不慢。
彩光穿空,靈雲環繞身側,談笑之間,彷彿回到千年之前。
巫帝忽然停住,銀髮滑過臉頰,聲音有些飄渺,笑容愈發溫和。
「若真心謝我,可否應我一事?」
「何事?」做不到的話,他寧可不要靈峰。
「喚我炎青,如何?」
「……」就這麼簡單?
「你我相識日久,幾番共入險境,仍如此生疏,總是不美。」
「……」似乎有理。
「意下如何?」
認真看了巫帝半晌,李攸忽然發現,此人性格,似乎同認知中大不一樣。
不就是改個稱呼?
簡單。
李攸不以為意,張開嘴,聲音卻像卡在嗓子眼,無論如何說不出來。
耳朵染上金色,方艱難道出一句:「炎道友。」
道友?
巫帝微垂眼眸,也罷。
總比「閣下」更進一步。
兩人一路行來,靈植自動讓開一條通路,沿途更有花香瀰漫,讓李攸很是不平。
作為洞天福地的主人,尚無此等待遇。與巫帝同行,便得靈植拱衛,百花鋪路,差別未免太大了些。
難不成靈植也要看人下菜碟?
「李道友無需奇怪。」巫帝放出紅色靈龍,連續祭出三道靈氣,道,「我乃巫界之主,自可得草木親近,靈植為友。你為巫修,倘靈氣運轉得法,亦可如此。」
「是嗎?」李攸有些訝然。
「不錯。」
巫帝忽然握住李攸手腕,「無需抗拒,隨我感知。」
說話間,一股靈氣流入
入李攸體內,石玉表面浮動金光,微微顫動。
李攸依言行事,任憑黑色靈氣纏繞紫光,沖刷過四肢百骸。
玄妙感忽臨,神識彷彿飄離軀殼,漸漸融入草木。
此時此刻,他彷彿能聽到花草的聲音。
「尊者?」
柳木和桂木正凝神入定,突覺有靈氣探入,先後凝出靈體,飛至樹梢。
發現靈力來自李攸,不由鬆了口氣。互相看看,又同時扭頭。
「這樣的手段,該是巫族功法。」
「尊者今生以石入道,會巫族功法有何奇怪。」
「非是奇怪。」桂木飄起更高,鄙夷柳樹,「你忘記尊者身份?天道所限,一界之主不可為他族修士。」
不然的話,必將引來天道劫雷,不死不休。
想反駁桂木,卻找不出充足理由,柳木負氣甩袖,飛回本體。
人界之主也好,巫族修士也罷,他自隨尊者修道。
能擺脫皇者身份,於尊者而言,或許是件好事。
回想起千年之前,柳木仍是怒氣未消。
一群膽大包天、背信棄義的小人,氣運衰竭,全是報應!
尊者登基為皇,說不定還要為他們擋災,太不值得!
柳木不搭腔,桂木也是無趣,遙對李攸行禮,旋即返回本體。
此時,巫帝已收回紫氣,指尖點在李攸額心,眸光深邃,難以讀懂。
「醒來。」
低沉話音敲擊耳膜,李攸倏然驚醒。
睜開雙眼,神識仍有些朦朧。
搖了搖頭,忽然發現,未知何時,他竟靠在巫帝肩上。試著後退一步,立足有些不穩。雖知對方無害他之意,李攸仍不免心驚。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戒心竟少至這般?
還是說,全因對方是巫帝?
「是我心急,疏忽了。」
巫帝輕言,掌心覆上李攸雙眼。
「等等……」
察覺不對,剛說出兩個字,眼前又是一黑,徹底沉入黑甜鄉。
巫帝扶住李攸,額心相抵,以靈力助他修復神識。
「陛下。」
空中突然一陣扭曲,現出一名老者身影,鶴發長眉,卻是身著鱗甲,血氣凝眸。
「有幻獸跟來,未知其意,可要將其趕走?」
幻獸?
抱起李攸,巫帝不假思索道:「不必,告知此地器靈即可。」
「是。」老者拱手。
「你既現身,便不必藏了。」
巫帝返身向湖邊行去,自袖中放出一株噬魂籐,道:「為此處器靈帶路,前往妖界。」
「遵命。」
老者回歸本體,剎那間,籐蔓長至三丈有餘。落在地上,如一條巨蟒,蜿蜒穿過草叢,向綠松游去。
自離開巫界,一直在陛下袖中,難得舒展枝蔓。好不容易得到機會,自要好好輕鬆一下。
殊不知,此舉引來綠松警惕。
見黑色籐蔓現身,器靈凝出實體,高舉木杖,就要大戰一場,將其驅逐。
「老朽奉陛下之命,為爾等帶路。」老者現出靈體,解釋過後,又道,「被人跟隨一路尚且未覺,不是老朽對手。」
在雲山中,老者不是最強。但對上只有千載修為的靈木,卻有十足把握將其拿下。餘下幾株籐蔓,境界尚淺。想與他鬥法,至少要再修煉五百年。
聽到老者的話,綠松怔然。
跟了一路?
在時空亂流裡跟到現在,始終未被察覺?
「有何奇怪?」老者道,「你曾同他交手,該知幻獸本領。」
「是那頭幻獸?」
被尊者敲掉兩顆門牙,仍沒受到教訓,跟著不放,是想尋機報仇?
綠松皺眉,當即傳音血玉玦。
後者亦是氣憤,化作流光,離開藏寶閣,攜長臚劍飛出綠洲。
風團後,幻獸自以為藏得很好,未料早被發現。
見綠洲懸山突然加速前行,不知有詐,現出身形,就要繼續跟隨。
剛行出兩步,頭頂突然罩下紅光,長臚劍出鞘,氣勢如虹,穿透黑暗風旋,直逼幻獸脖頸。
血玉玦現出光影,兩個紅衣童子背對而立,腳踏虛空,口中輕吟。
伴隨吟唱,十指如彩蝶穿梭,延伸出條條紅光,交錯而過,彷彿繩索交-纏,織成一座牢籠。
一旦被囚籠困住,稍有不慎,便要命喪黃泉。
心知情況危急,幻獸再不猶豫,揚蹄後撤,張開火焰護體,口中大喊:「我欲投效尊者,你們不能殺我!」
投效尊者?
&nb
p;簡直笑話!
紅衣童子氣急而笑,當他們不知,這頭幻獸都做了什麼好事?
真要投效尊者,為何早不提出,不聲不響跟隨一路,定是沒安好心!
「我是真心投奔!」
幻化出十餘道虛影,避開致命一擊,幻獸長嘶數聲,黑暗風旋忽向兩側分開,現出一隻碧玉葫蘆。
「此物即為福地所化。」幻獸捲過葫蘆,大聲道,「我願將此寶獻給尊者,請尊者收留!」
紅衣童子皺眉,轉身互望,同長臚劍交換過意見,散開囚籠,又祭出數道紅光,將幻獸困住。
察覺對方沒有殺意,幻獸未再抵抗。
「你且在此等候,容我稟報尊者。」
留下長臚劍看守,血玉玦光速飛回綠洲。
得知情況,綠松拿不定主意,尊者又在沉睡,只能同鯨王商量。
「讓他以境界立誓。」鯨王噴出一道氣柱,藍色光球跳動,忽又頓住,「這樣也不能保證萬全。尊者醒來之前,先讓他跟著,不許登入綠洲。」
攆不走,又不知真心假意,乾脆先帶著上路。
與其讓他藏身暗中,不如放到明處。若心生歹意,總能第一時間應對。
「還是殺了,一了百了。」
紅衣童子立在半空,殺氣騰騰。
「不妥。」鯨王道,「如他是真心追隨,妄造殺孽,會妨礙尊者心境。」
「是我動手,與尊者何干。」
「你已立下心誓,以血印相系,結下的因果都要同尊者牽連,怎會無干!」
鯨王皺眉,連噴三道氣柱。
兩個童子剎那醒悟,現出幾分羞愧。
「謝鯨王教誨。」
兩人拱手,主動承擔責任,替代長臚劍看守幻獸。
「不殺你,暫且讓你跟著。是否收留,要等尊者發落。」
幻獸老實點頭,任由靈光牽引,不做任何掙扎。
看來,光獻出福地還不夠,必要有所表現,才能成功留下。
舔過已長好的門牙,思及蠍血金丹的味道,幻獸終下定決心,只要李攸肯收留,護他躲過天劫,便說出族內藏寶的秘地。
洪荒之後,世間只剩他一頭幻獸,血統尚且不純。
與其讓寶物蒙塵,不如獻給尊者,得其庇護,更為自己尋一個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