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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章 文 / 來自遠方

    李攸醒來時,洞天福地已穿過時空亂流,即將抵達妖界。

    「尊者醒了!」

    妖狐守在一旁,見李攸起身,眼睛一亮,就要飛撲上前。

    不想中途被抓住頸毛,懸在半空,只能撲騰四爪,「老不死,放開……嗷!」

    伴隨一聲慘叫,妖狐成球,被巫帝丟出數米。

    解決靈狐,巫帝拂過長袖,回身看向李攸,問道:「可覺有何處不妥?」

    聲音傳入耳鼓,李攸捏了捏額心,輕輕搖頭。

    「沒有大礙。」

    氣海未傷,神識亦未受損,只是五感稍減,沒多少力氣。

    「是我心急了。」

    巫帝斂眸,坐到李攸身旁。掌心覆上,靈力緩緩自額心流入,「你以天地之氣入道,未習得我族功法。不曾防備,險些傷到神識。」

    隨巫帝講解,李攸終於明白,為何會突然昏睡,又為何靈氣未損,身體卻沒有力氣。

    歸納前因後果,巫帝並無過錯。只是低估了他的境界,猝不及防,方使他陷入險境。

    待察覺情況不對,已是來不及了。

    由靈氣牽引,李攸神識離體,稍有不慎,既會受到重創。

    幸虧身處洞天福地,神魂與綠洲懸山相系,更有綠松相助。不然的話,哪怕巫帝在側,李攸也要睡上百年,以修復損傷的神魂。最糟糕的情況,便是一睡不起,神魂隕落,僅存一具空殼。

    確定李攸無事,巫帝神情微鬆,眼中閃過幾許複雜。

    心驚,後悔,彷彿一枚重石,沉甸甸落在心頭,剎那凍結。

    這樣的後悔情緒,時至今日,唯有兩次。

    千年前,人界大亂,因界規阻礙,天道所限,未能出手相助,失卻重寶。千年後,險重蹈覆轍。

    千載歲月,只系一人。

    這是他的劫,也是求而不得的夙願。

    不待李攸反應,已被攬入懷中。

    手臂禁錮腰間,呼吸有些不暢。費力抬起頭,想要說些什麼,視線卻被凝固。

    漆黑的眸子,彷彿宇宙深淵,望不到底。

    本該冰冷的寒潭,此刻卻掀起無邊波瀾,清晰映出他的面容,似要鐫刻到靈識深處。

    李攸從未體會過這種感覺,像被荒古凶獸鎖住,動彈不得。又似被暖光包圍,甘願沉溺。

    自背脊升起的寒意,不是錯覺。胸中湧動的情緒,更非虛假。

    令人畏懼,卻又格外心動。

    「是我之過。」

    巫帝垂下雙眸,托起李攸下頜,額前輕抵。

    指尖擦過鮮紅淚斑,氣息交融,低語流淌,仿不可聞。

    「是我之過……」

    四個字,重複數次,像是陷阱。

    李攸只覺陷入網站,身體被禁錮,神識也變得遲鈍。只能被動感受,任憑修長的手指穿過黑髮,移至頸側。

    銀絲滑過臉頰,些許冰涼。唇上傳來輕觸,如蜻蜓點水。

    再次抬頭,長袖已然揚起。

    最後一絲光明隱去,黑暗籠罩。

    唇緣被輕輕掃過,溫熱的氣息,伴靈氣流入,帶著焦急,又有幾許安撫。

    沒有恐懼,亦無半絲危險,人卻開始顫抖。

    氣海微震,大腦昏沉。

    石玉脫出掌控,黑色靈氣翻湧,任由紫光牽引,一遍遍沖刷靈脈,如凝神入定一般。

    氣息稍離,李攸微微仰頭,掙出手臂,扣住覆在頸側的手,似能聽到急促的心跳。

    「這也是渡氣?」

    如果答案不盡人意,他無法保證,會不會當場作出點什麼。

    遲遲沒有回答。李攸擰眉,神情漸冷,手指開始用力,就要將人推開。

    他一定是昏了頭!

    必是神識離體留下的後遺症,馬上同這人打一架,應該就能痊癒。

    未料想,巫帝忽然前傾,額頭抵在李攸肩上。

    輕輕的幾個字,彷彿春日溪流,又如柳絮拂波,流入耳中。

    李攸霎時愣住,意識到巫帝說了什麼,臉色數變。

    由白轉金,再由金轉黑,幾個來回,終於黑成鍋底。

    砰!

    洞天福地震動,靈氣聚集,驟成渦旋,龍卷翻飛。

    三座人皇行宮突然升起彩光,合成一處,引動懸山雲圖。連接綠洲與行宮的石橋突然斷裂,巨石塌陷,現出凶獸虛影,轉瞬為彩光吞噬。

    直覺不好,綠松歸入本體,聯合梧桐雙木,傳音柳木桂木,共同凝聚靈力,意圖穩住洞天福地,壓制行宮。

    怎奈人皇行宮脫離洞天福地,已不再受器靈控制。

    東宮為先,南宮、西宮緊隨其後,接連融入彩光,化成三團烈陽,飛向綠洲中心。

    柳木旁,靈狐被摔得七葷八素,滿眼金星。

    艱難爬起來,大吼一聲:「老不死,老子和你沒完!」

    正-欲-催動靈力,現出本體,同巫帝一較高下,忽然腳下顫動,氣旋翻滾,不曾防備,又摔了個四腳朝天。

    狐耳轉動,順彩光望去,登時頸毛豎起,金眸瞪大。

    「那是什麼?!」

    話音未落,三團烈陽已飛至靈湖上方,彩光漫射,倏又匯攏,如被看不見的手合成數股,連成環狀。

    藏寶閣中,器靈察覺危急,紛紛催動靈力,欲-衝出彩光。

    不想光中竟有無形屏障,此舉未能助器靈脫身,反催動彩光變化。

    綠洲上方,陸續現出三幅雲圖。

    隨雲圖出現,懸山又開始震動,峰頂似要斷裂。

    綠松靈氣不支,鯨王現出靈體,焦急道:「快鎮住懸山!」

    不待聲落,洞天福地又是一陣劇烈顫動。

    懸山自中心處開裂,靈氣溢散。雲圖脫離山體,亮起數道白光,緩慢升空,飛向三座行宮。

    時空亂流中,兩個紅衣童子滿面焦急,撇下幻獸,飛身返回綠洲。

    至於後者,早被這一幕驚呆,魂飛天外。

    當年老爹隨仙人飛昇,也沒這麼大的陣勢!

    這位尊者究竟是什麼身份?

    難不成,自己還沒被收留,看好的寄主就要元神化體,飛昇仙界?

    思及馬上來臨的天劫,幻獸六神無主,頓覺前路一片黑暗。

    苦熬近萬年,還是躲不過這場劫雷?

    三座人皇行宮合一,威勢非同一般。

    狂風裹挾靈氣,似萬劍破開虛空,橫掃黑洞風旋。又似天道震怒,劫雷降臨,震懾三界。

    人界、巫界尚遠,即便掃到颱風尾,也是有限。距離最近的妖界倒了大霉。

    如白澤能掐會算,早早避開危險地帶,尋到安全處,小心躲避。九尾靈狐有妖王罩著,同樣不必擔心。其他妖獸就沒這麼好的待遇。

    天空現出異樣,威壓驟驟降。

    反應再遲鈍的妖獸,也知事有不妙。

    無論速度快慢,先跑要緊。不辨方向,只求越遠越好,能找個地方躲起來,定然更好。

    唯有鳳凰一族沒有逃走,堅持留在原地,硬著頭皮頂「天劫」。

    炸毛之後,集體傻了?

    非也。

    異變之處,既是梧桐所在。

    別人能逃,火鳳鸞鳥不能跑。

    人界有國家之分,巫界有圖騰之別,妖界對地盤的劃分,甚至精確到每座山頭。

    自荒古湮滅,人、巫、妖三界初現,鳳凰舉族遷入妖界,逐梧桐而居,至今已有萬年。

    梧桐是一族根基,若是被損,無異于于九尾靈狐失去妖王殿。屆時,所有鳳凰都將無家可歸,離散各地,成為流浪-鳥,倍受驅趕-欺-凌。

    最年長的火鳳張開雙翼,豎起翎毛,對空長鳴。

    輕鳴中,紅光飛舞,牢牢護住梧桐。

    「縱我身死,也不容神木有失!」

    聲音穿透長空,更多的鳳鳥聚集到火鳳身側,羽翼張開,迎狂風而上,靈光凝聚,似火焰沖天而起。

    妖王妖後同被驚動,見此奇景,當真以為是鳳凰集體渡劫。

    隨後又覺不對。

    真是渡劫,雷雲何在?閃電何在?

    「好像有小九的妖火。」

    凝視空中異象,察覺到靈狐氣息,夫妻二人對視一眼,先後現出本體,飛向風口。

    鳳凰本抱定必死決心,孤軍奮戰。未料妖王妖後趕來相助,頓時感動得無以復加,熱淚盈眶。

    誰言妖王不體恤臣民?

    今日之後,鳳凰一族必誓死效忠!

    感動持續不到兩秒,妖王突然回身,掃一眼淚眼汪汪的傻鳥,前爪一揮,通通扇回地上。

    「礙事。」

    言簡意賅,措辭無情。

    火鳳青鸞立刻捧心,狠狠擦掉眼淚。

    若能挖出梧桐,定要舉族離開此地!

    效忠?效忠個狐狸!

    「動靜不小,九成是那個石修。」

    停在半空,妖後週身泛起白色螢光,九尾鋪開,以妖力化解狂風。

    「不像是要渡劫。」妖王停在妖後對面,釋放妖火,很快擋住整個風口,「觀跡象,更像靈寶出世。」

    靈寶?

    「以我之見,更像仙寶。」妖後祭出兩道法力,助妖火更旺。

    「仙寶?」妖王一愣。

    三界之內,存世仙寶不多,多數境界跌落,早淪為靈寶。認真算起來,實打實的仙寶,只有妖王

    殿和巫帝宮。

    千年前,還要加上一座人皇宮。

    而今竟有仙寶出世?還同那名石修有關?

    「陛下曾說,巫帝對此人十分關注,很不一般?」

    妖王點頭,他的確說過。

    「那陛下可知此人來歷?」

    來歷?

    一個巫修,能有什麼來歷?縱然是巫族大能轉世,也是巫界的事,與他何干。

    「今生為石,前生未必。」

    妖後輕笑,語含深意。

    感知靈狐氣息越來越近,不再多言,催動妖力,全心化解狂風。既為鞏固妖界屏障,也為護住兒子。

    雖然有九個孩子,最讓她提心的,始終是這個ど兒。

    前八個性格沉穩,事事省心,必是像她。這個最不省心的像誰……瞥一眼妖王,褐眸流轉。當年向她求親的妖狐千千萬,怎麼就看上了這隻?

    不知已被妻子嫌棄,妖王凝視風口對面,心中的疑問越來大。

    憶起某個可能,神情愈發肅然。

    假如真是那人,巫帝的過分關注,仙寶突然出世,均有了合理解釋。

    「不好!」

    想到某件仙寶的威力,妖王神情大變。顧不得操控妖火,身形瞬間增大兩倍,飛撲妖後,九尾緊纏,就要遠離風口。

    「你做什麼?!」妖後大怒,「兒子還在對面!」

    「若我沒有料錯,恐是人皇宮出世!」妖王道,「境界高出妖王殿,非你我可敵!」

    「可小九……」

    「小九有蓮台相護,且跟在那人身邊,無礙!」

    妖王匆忙收起妖火,纏緊老婆,掉頭就跑。

    以妖火抵擋仙寶,擋得住還好,擋不住,定被其反噬,千年修為都要白費!

    不提妖王妖後,三座行宮合一,同樣驚到了李攸。

    仰望頭頂火輪,四幅雲圖,李攸十分不解,眼前到底是什麼情況?

    北宮仍在溫養,四缺一,人皇宮如何現世?

    再者,他手中只有兩幅雲圖,一副來自古境礦脈,另一幅出自綠洲,多出的兩幅是什麼來路?

    正自不解,突見兩隻玄龜飛到半空,化出本體,合力壓制彩光。

    「尊者,人皇宮恐要提前出世,請尊者放出北宮!」

    玄二說話時,玄大張口,祭出兩具龜甲,正是玄三玄四。

    雖已身死,終是鎮守行宮玄龜。經玄大溫養,兩具龜甲已成靈寶,可暫代靈獸鎮壓行宮。

    「尊者!」

    玄二急叫,李攸再不猶豫,揮袖祭出山河卷。

    「開!」

    器靈騰空盤旋,玉軸驟亮。

    捲身緩慢鋪開,恰如山嶽撐天,河川鋪地。

    光芒大熾,金烏真火與萬年玄冰凝出靈體,飛向李攸。

    兩個娃娃神情緊張,似被凶獸追趕,速度極快。其後是一方石印,四面流動篆,燃燒慘白火光。

    器靈先後飛出,幼龍長吟,靈石行宮自卷中浮起。

    正殿依舊破損,石板坍塌,丹陛自中心斷裂。

    殿柱上,巫帝留下的刀痕清晰可見。

    彩光接引,北宮器靈現身,恭敬揖禮,道:「陛下,我去了。」

    話落,投身彩光,融入行宮。

    石柱丹陛迅速恢復,灑落的石粉重新凝成石板。靈氣開始聚攏。

    「停下!」

    似預料到什麼,李攸大叫,祭出靈傘,就要捲回北宮。

    黑色靈氣撞上彩光,北宮速度未減,其他三座行宮突然嗡鳴,中心升起一道光柱,綠洲似要塌陷。

    「小心!」

    巫帝放出兩條巨龍,穩住一方天地,扶住李攸。

    與此同時,北宮終落到南宮對面。

    轟!

    四座行宮,終在光中合一。

    綠洲上空,彷彿有恆星-炸-裂,威力巨大,斷開時空亂流,席捲所有風旋。

    幻獸險在光中殞命,躲入玉葫蘆方躲過一劫。

    妖界上空,裂口越來越大。

    妖後終於明白,妖王並非誇大其詞,仙寶出世的威力,絕非二人可以抵擋。

    轟!

    空中現出雷雲,閃電聚集。

    綠洲懸山終於穿過時空亂流,現身妖界。

    綠洲之後,猶跟著一隻碧玉葫蘆。

    隨雷聲炸響,葫蘆中飛出一頭馬首鹿身的凶獸,揚起鬃毛,拚命大叫:「尊者救命!我願獻上重寶!」

    仙寶出世,幻獸渡劫。

    兩重天雷壓下,場面何等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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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梧桐樹下,近百隻鳳凰瑟瑟發抖,後悔為何那麼死心眼,緊抱住一棵樹不放。現在想走也走不了。

    無處躲藏,唯有死命抓住梧桐,留下道道爪痕。

    望著天空,妖王咬牙切齒。

    若沒料錯,巫帝定在懸山之上!

    他知仙寶出世會引來劫雷,巫帝豈會不知。既知後果,為何不留在時空亂流中渡劫,偏要跑來妖界!

    這場天劫之後,不知有多少妖獸遭殃。

    「這筆賬,定要同炎青算上一算!」

    妖後伏在殿前,看了妖王一眼,「怎麼算?」

    「自是鬥法!」

    「你打得過他嗎?」

    「自然……」打不過。

    妖王無言,妖後收回目光,道:「帳要算,卻不能用你的辦法。」

    討債不成,送上門被揍一頓,虧不虧?

    「你是說?」

    瞇起狹長的褐眸,妖後輕輕一笑,「陛下,且附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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