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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九章 文 / 來自遠方

    齊燕兩國交界,周皇次子隕落。隨行護衛,包括劉供奉在內,不存一人。

    同一日,玄樓觀兩位真人,十餘築基弟子亦突遭-襲-擊。未看清攻擊者面容,即被數聲鼓音震碎三魂,滅除七魄,身死道消。

    僥倖不死,也失去神智,法力散盡,成為一具空殼,如人形傀儡。

    一日之內,慘事連發,震動五國。

    各種謠言驟起,眾說紛紜。

    有言周皇次子身懷重寶,不慎外露,引人覬覦。

    玄樓觀見財起意,設七星劍陣伏於邊境,擊殺周雲琅及其護衛,強行奪寶。未料周雲琅並不好惹,寶未奪到反傷自身。事不隱秘,裡子面子都沒了。

    「以玄樓觀往日作為,此事大有可能。」

    亦有人言,周皇次子囂張跋扈,不將一山兩觀看在眼中,揚言一山兩觀大能齊出,攔不住一個無名散修,任其重傷門下弟子,揚長而去,實是名不副實。一山兩觀五皇十八宗,應重新排位。

    由此,方引得玄樓觀弟子大怒,設下劍陣與其鬥法。

    誰知刀劍無眼,周雲琅更有法寶在手,最終落得個兩敗俱傷。

    話說得活靈活現,彷彿親耳所聞,由不得他人不信。

    另有人言,此事恐為計策,實為引周皇同玄樓觀成仇,好趁機漁利。

    種種猜猜,唯有第三種最接近事實真相。

    可惜,懷疑目光集中在其他四國,凌霄觀和十八宗同樣在列,唯有真正動手的雲霽,未聽任何人提及。

    道理很簡單,境界修為擺在面前。

    縱是百年不出世的修道英才,以金丹修為滅殺持有斷魂鼓的周雲琅一行?伏擊玄樓觀一眾弟子?

    凡有常識,都會搖頭擺手,一句話:「不可能。」

    世人僅知雲霽同黑衣修士交好,同出荒川古境,更一路相伴進入燕地。卻無人知曉,冰湖一行,雲霽得李攸贈寶,實力大增,面對元嬰中期以下修士,均可滅殺。元嬰後期也能一戰。

    眼見為實。

    四個字,徹底讓雲霽擺脫嫌疑,一路未受任何阻礙,大搖大擺返回山門。

    距白雲山尚有百里,扁舟浮動陣陣靈光。

    雲霽祭出三張金符,盤膝坐定,一手托起銅盤,一手捏起法訣,催動法力,繼續祭煉九宮凶獸。

    為法力牽引,銅盤器靈自沉睡醒來,化成棗核大小,拖著一條蛇尾立在盤心,定定看著雲霽。

    凝視半晌,只覺雲真人修為不高,潛力有限,比前任寄主差得太遠。

    器靈頓覺無聊,團起身體,重又睡了過去。

    棗核大身體化為虛影,融入九宮。

    荒古分神法器,擇主必須精益求精。

    比起這個人修,他寧願跟隨潛入湖底的巫修。

    虛影剛消,扁舟左側突傳法力波動。

    雲霽收起銅盤,不待以法力探查,便聽一聲嬌呼:「雲師兄!」

    循聲眺望,一片蓮葉自西方遙遙飛來。

    葉呈盾狀,以青玉雕琢。邊緣刻有圈狀符,上載兩名女修。米分衣者,是五輪宗穆長老孫女,藍衣黑釵者,為其師姐劉嬋。

    蓮葉近前,米分衣女修臉頰泛紅,「雲師兄安好。」

    藍衣女修福身,見舟上只有一人,未見黑衣身影,表情中閃過一絲失落。

    雲霽還禮,問道:「兩位師妹此行何往?」

    「不瞞雲師兄,我同師姐奉師命趕赴凌霄觀,祭拜天元尊者。」

    「只你二人?」

    米分衣女修張口-欲-言,被藍衣女修攔住。

    「師尊長老稍後既往,我二人只是先一步送信。」

    藍衣女修不願多言,雲霽亦未多問。三人既不同路,當即拱手告辭。

    「兩位師妹有事在身,不便耽擱,雲某就此別過。」

    「雲師兄……」

    米分衣女修不捨,藍衣女修不予她開口機會,先一祭出符篆,催動蓮葉繼續前行。

    雲霽轉身,扁舟正要行遠,突聽法力傳音:「趙氏老祖成就分神,日前出關。雲師兄若遇那人,煩請轉告,務必小心。」

    因法力不支,又恐被師妹發現,藍衣女修語速極快,話到末尾,聲音已漸不可聞。

    扁舟未停,雲霽回首後望,沉思半晌,乍然失笑。

    未曾想,李道友一張石頭臉,萬般不解-風-情,桃花仍是這般旺。

    「趙氏老祖出關。」手指輕敲,聲音略顯飄渺,「既成分神境界,趙家還肯屈居齊皇之下,僅得城主之位?」

    思及此,俊顏舒展,笑意浮現眼底。

    這場大亂,將比他預想中的更為「精彩」。

    「李道友真當盡快返回,否則將錯過多場好戲,難免可惜。」

    周皇宮中,霍妃伏在榻上,薄肩輕顫,哭得梨花帶雨,俏臉滿是悲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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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陛下,雲琅性情直率,少知人心險惡,此番遭逢大難,妾恨不能以身相替!玄樓觀行此惡事,就不怕天道報應……」

    霍妃一邊哭,一邊痛斥玄樓觀,言語間亦有埋怨。

    若前往燕地的不是雲琅,而是其他皇子,她也不必遭受喪子之痛。

    「愛妃,此中是非曲直,朕一定查清!」

    「陛下,妾請陛下為雲琅做主。」

    霍妃米分面垂淚,盈身下拜,更顯嬌弱。

    「愛妃放心。」

    周皇允諾,借口政務離開。

    送走周皇,霍妃面色立變,柔弱消失,只餘無盡恨意。

    隨手拔-下發中金簪,凝入法力,刺破指尖,血珠化成黑燕,振翅飛出隔窗。

    目送黑燕飛遠,霍妃冷聲道:「霍尚。」

    「奴婢在。」

    「你攜宮牌去見我父,便說陛下借口拖延,不願為雲琅報仇。」

    「夫人,奴婢斗膽,此事尚存蹊蹺……」

    「去!」

    「是,奴婢遵命。」

    霍尚退下,霍妃目光更冷,忽然甩袖,金簪穿透紗帳,扎入一名侍女喉間。

    「誰派來的……不,沒必要了。琅兒不在了,我要玄樓觀為他陪葬……我兒無緣皇位,那個孽-種,皇太子,都要去死!」

    多年前,周皇曾向世家妥協,捨棄一名皇子,如今不過舊事重演。

    「皇?」霍妃冷笑。

    整日讀書習字,也掩不去深藏的野心。若能聯合他國攻上玄樓觀,分得好處,以周皇為人,定不會斷然拒絕。

    需要的,不過是一個借口。

    接到宮中傳訊,霍家上下立時震怒。

    家主當即下令,聯合大小世家,上奏周皇,為二皇子報仇。

    「為奪寶殺我皇子,玄樓觀惡行滔天。縱捨掉性命,老夫也不與之干休!」

    一聲令下,霍氏子弟群出,遊說大小世家。

    明面是為壯國威,為血親復仇,實際上,各世家均得承諾,他日攻下玄樓觀,藏寶樓、丹藥房,珍器閣,俱可共分。

    「空口無憑,老夫願以道心立誓!」

    這樣的條件,委實太有-誘-惑力。

    周國之外,秦、梁兩國世家陸續聞風而動。

    秦皇、梁皇立場如何,各家主並不關心。能趁機壯大自身,提升在五國內排位,值得冒險。

    自夏朝覆滅,五皇立國以來,山門道觀、世家宗門覆滅不知凡幾。與此對應,滅亡總相伴崛起。

    想立足頂峰,便要無懼群山高險。

    三國世家齊動,燕國齊國亦有世家動心,五皇壓制不住,有心計深者已能預見,玄樓觀不滅尚好,一旦為五國世家所滅,人界將徹底陷入亂局。

    玄樓觀底蘊再厚,珍寶丹藥也不夠五國世家瓜分。

    一旦多數人心生不滿,千年前一幕恐將重演。

    五國紛亂,唯有白雲山不受影響。門下弟子仍是晨鐘暮鼓,潛心修道。

    山中七座高峰,分為七位尊者修道之所。

    璇光尊者為元嬰中期境界,位列第四峰。喜辟林地而居,不為外界打擾。縱是徒弟,也不能例外。

    雲霽返回山門,苦候兩日,方進得林中。

    幽徑盡頭,一間靜室,兩個蒲團。

    師徒倆對坐許久,璇光尊者方開口道:「之前諸事,掌山已答應為師,網開一面,不再追究。」

    「累得師父煩心,是徒兒之過。」

    「此事無需再提。」璇光尊者道,「你既要閉關,當靜心留在山中,專心修道。」

    「是。」

    「為師令你壓制境界,不可過早結嬰,只因你幼年遭逢大變,雖天資極佳,但道心有瑕,一旦修得元嬰,恐生心-魔。」

    雲霽垂首,自幼跟隨璇光尊者學道,溫和面容之下,究竟隱藏何種秘密,終是隱瞞不住。

    「然現下觀你,卻是大有不同。」璇光真人話鋒一轉,「心胸豁然,道心明淨,結嬰已是無礙。可是有奇遇?」

    「師父,徒兒……」

    斟酌兩秒,雲霽道出下山後諸事,三次提及李攸。

    「如此,我已明瞭。」璇光尊者微合雙目,歎息一聲,道,「世間因果,萬般不由人。你只需記得,因果既成,決斷順應本心,方可成就大道。」

    「徒兒謹遵師父教誨!」

    雲霽起身,恭敬下拜,退出靜室。

    璇光尊者揮手,掀起一陣罡風,房門合攏,陣法開啟。靜室隱於林中,同古木渾然一體,外人再難進入。

    沿石路步出,雲霽立定斷崖前,仰望長空,長袖衣擺隨風飛舞。

    雲霧蒸騰,纏繞團團雪白,霞光飛起,雲霽縱身跳入崖下。

    風拂過耳,彷彿回到荒

    荒川古境之時。

    幼年喪母,年長無父。屢次險遭不測,恨已深埋。

    人生數載,真性情已被掩埋。一張溫和面具,足以遮去所有。

    時至今日,李攸,是他唯一的「朋友」。

    「因果……順應本心……」

    御風下墜,為一處凸巖阻攔。

    雲霽忽有所得,當即鑿開山壁,步入其中,盤膝坐下,週身籠罩一層白光,合目入定。

    巫界

    李攸持劍立在半空,同山河卷對峙。

    自巫帝強行渡氣,已過去十日。

    十日中,巫帝宮少了兩張靈石榻,五隻三足鼎,大小靈石杯盤無數。

    巫帝未見惱火,反將山河卷同兩隻乾坤袋一併送給李攸。袋上並無血印,內中盛裝靈石,足夠千名修士從練氣修到元嬰。

    「送我?」

    李攸眉頭緊擰,想要不收。無奈本能先於理智,身不隨心。

    氣海石玉浮起金光,懸山雲圖亮起,數塊靈石飛出袋口,靈氣飛速消失,米分末簌簌下落。

    眨眼間,十塊靈石告罄。

    李攸拿人手短,不好再以劍相對,只得暫時收手。

    「山河卷能容世間靈物。仙靈草逆天復生,必遭劫雷。隱入其中,可躲兩次雷劫。」

    「此言當真?」

    巫帝點頭,長袖攏起,一團紫光浮在兩人之間。

    光中一顆草籽,通體碧綠,蘊含蓬勃生氣。

    「仙靈草本生巫界,後為仙人點化,方成仙草。」巫帝探手,指尖纏繞一條稚嫩-紅龍,龍首半抬,圓眼寬鼻,口中半顆牙齒不生,「雖成仙物,以巫族靈力,仍可助其生長。」

    伴隨話音,龍身飛出,臨空盤旋兩周,融入綠光,包裹草籽,開始呼呼酣睡。

    看著草籽紅龍,李攸神情不見放鬆。

    巫帝道:「我曾傷你,助你成就大道,復生靈草,實為償還因果。你不必如此防我。」

    李攸不語。

    巫帝越是這般,他心中越是心中打鼓。

    靈力兩次結繭,數日昏睡,記憶之門似被推開,諸般模糊,唯有一件事格外清晰。

    上輩子,不對,該說上上輩子,他是被人害死的。

    死前的震驚,憤怒,悲傷,深深烙印神識,揮之不去。

    五部戰車,五張面孔。

    長劍穿空,更有法器從背後襲來。

    殘存的記憶中,烏雲蔽日,鼓聲震動大地,漫天俱是血光。

    記憶中,上上輩子,他一直是個「好人」。當真是好人不長命,還是做個反派實在。

    不管怎麼想,都無法補全記憶。

    搖搖頭,李攸乾脆丟開,收下山河卷,專心祭煉。

    綠松仍在溫養,梧桐雙木代為煉化鯨骨,祛除骨中濁氣。待綠松恢復生氣,自可著手祭煉綠洲懸山。

    在那之前,李攸必須先收復山河卷。

    卷中器靈極難對付,繼真火玄冰之後,鯨王也慘遭毒手,被五行之力捲住,沉入急流。

    卷軸融入巫帝血液,器靈更為強大。

    尚未現身,已讓李攸吃虧不小。

    「去!」

    逼急了,李尊者收起長劍,手捏法訣,祭出久未露面的板磚。

    百塊方磚接連飛出,鋪天蓋地,氣勢驚人。

    山河卷再強,也不敢硬扛,只能三十六計走為上。

    不想磚身刻有篆字,祭入靈力,金光亮起,篆字接連浮出,組成法訣,鋪開法陣。

    器靈為金光籠罩,已是身陷法陣,插翅難逃。

    啪!

    似有弓弦崩斷,山河卷器靈走投無路,又不願就範,憤然化作一條銀龍,咆哮衝陣。

    靈力相擊,轟然巨響。

    巫帝立在殿前,看著空中一幕,眼中閃過笑意。

    戰鬥正酣,耳邊突傳雷鳴。

    空間裂縫乍現,火紅靈狐自雲中現身,見李攸同銀龍-纏鬥,當即大吼一聲,九尾豎起,妖火熊熊燃燒,直撲龍身,張口就咬。

    「吼!」

    「昂!」

    火球轟上龍身,終於逼出卷中器靈。

    圓頭圓腦,頭上鼓起兩隻小包,胖胖敦敦,活似一截圓筒。

    李攸愕然。

    器靈現身,銀龍重新化為山河卷。

    靈狐欲要再撲,突被揪住後頸,仰頭一看,立刻咧嘴,搖尾道:「尊者,我幫你收拾他!」

    「昂!」

    器靈愈加憤怒,叫聲更顯稚嫩。

    團起靈狐,李攸終於明白,為何山河卷器靈始終不願現身。

    br/>如此高大上的出身,上檔次的攻擊外形,靈體竟是一條短胖幼龍,落差著實太大。

    不過,既然現身,就別想回去了。

    李攸意定,丟飛狐球,隔空祭出噬魂籐,同時運起靈力,張開一張金網。

    山河卷器靈直覺不好,騰身-欲-返回捲中,結果仍是慢了一步,被籐蔓纏住龍尾,轉瞬被靈網罩住,掙脫不得。

    半空中,妖王接住兒子,見李攸所為,不禁一愣。

    以靈力成網,困住山河卷器靈,非分神初期不能做到。

    再看殿前巫帝,眉頭皺得更緊。

    其他不論,竟連山河卷都捨得,莫非此人身份遠超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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