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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章 欺騙 文 / 甄栗子

    「但是……阿延始終是心疼我的……」

    白薇的話還在繼續,然而她唇抿得死緊,半晌才吐字道:「……之後阿延說皇長子不能由我生出來,我日日夜夜都很痛苦。像是被逼入了一個死境,沒有選擇能夠讓我逃脫。這不只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我的孩子。」

    皇帝微怔。

    這話,他從沒聽她提起。

    「皇家的殘酷,從第一次救起他的時候我就知道了。端看如今阿延身側無一臣子是他同父兄弟,也該明白,如果我生的是兒子,如果我的兒子不能坐上那個皇位。憑我的寵愛和風光,來日他一定會加倍的受折磨……」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冷風灌進他的衣領裡,像是透過寬厚的胸膛刮在心臟上,使它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

    茵茵不能生,他自要因為曾經的不信任,悔恨愧疚一輩子。

    但即使茵茵能生,是皇長子,他有愧於祖宗列代,天下百姓。是皇次子,他又如何保證,在自己百年之後,繼位的兒子不將他趕盡殺絕……

    奪嫡之爭的血腥激烈,他再清楚不過!

    身形踉蹌著後退了幾步,他滿眼茫然,好像也被逼入了絕境,四周都是獠牙猛獸,但凡走錯一步,就要將他撕咬吞噬。

    到了這時,他已然顧不得那男人的存在,甚至記不起他的存在。他最終什麼也沒做,只是失手折斷了樹枝,比來時面色更加蒼白地離開了。

    ·

    皇家的殘酷,兄弟的戰爭,楚歌聽到這裡,好像同是陷入感同身受的回憶,下頷弧線緊繃。

    樹枝的斷裂聲入耳,他眉頭先是一皺,復又舒展開來。

    「所以你看。」白薇也忽然停止了回憶,衝他微微一笑,「我對他的感情那麼熱烈,愛他愛到不願意讓他為難,你就不要再執著我了。」

    她原先微白的嘴唇又恢復了血色,楚歌視線劃過她逐漸恢復光彩的臉龐,突而道。

    「剛剛外面有人。」

    說是剛剛,表示現在已經走了。

    「嗯。」白薇眨了眨眼。

    他見她背靠後,身形輕靈地躍到梳妝台上,手支兩側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心裡頓時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但見她明媚一笑,答道:「我知道,剛剛站外面的就是阿延。我是故意透露給他聽的。他其實喜歡我喜歡得要命呢,是我不想要他了。」

    她的潛台詞是:對不起呀,我又騙了你。

    楚歌一個怔忡。

    初識不久,她為昏君哭得那麼傷心,像是毀天滅地了一般,居然都是假的……

    他心裡酸酸脹脹的,好像是心酸,又好像有點高興……

    「我才沒有被拋棄呢,以前都是騙你的。」

    她把眼睛笑成了月牙兒,美得叫他覺得很可惡。

    可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夜色太美,或許她笑得太好看,他心臟以一種詭異的方式跳動著,他甚至能感覺到體內流竄的鮮血,激烈而沸騰。

    沒多過一刻,飛賊突然心想,完了完了,她把他騙成這副德性,他居然還覺得她好看得要命。

    自己的一世英名真的毀了!

    ·

    好些天裡,白薇都一直在等皇帝來質問她。

    皇帝聽到了多少她無從得知,但想必憑他的身份和唯我獨尊的性格,不會容許她房間裡有男人的出現。

    可是皇帝沒等到,飛賊倒是飛的越來越勤快,時不時帶點小玩意兒給她解悶,偶爾趁她不注意偷香她一口。愛慕值順利漲到了88%。

    這一天他又把她弄出宮去玩兒,兩人釣魚餓了,嫌烤的沒有調味料不好吃。他把叉子一扔,一手拎魚簍一手拎著她,光明正大地越牆晃進了某小官的家裡。

    彼時小官正關起門來吃羊肉,本朝羊肉禁止食用,動用了就是觸犯法令。輕則罰錢關押,重則流放。他身為官員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於是他對著嚇了一跳的小官齜著白牙一笑:「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

    「……」小官擦汗,「大俠,您、您還是說點在下聽得懂的話吧……」

    「哦,你的羊肉給我和我媳婦兒,嘶——來一盤。不然我就把事情捅到衙門去,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張羅午飯的楚歌很心酸地揉著被掐青了的腰,一邊還要囂張地威脅小官。

    「這應該的,應該的!」

    然後他們就蹭了一頓白飯,楚歌順道兒還叫小官家的廚子把魚烹煮了,滋味鮮美,買來的與之無法相提並論。

    吃飽喝足,白薇跑回宮裡一入自己地盤就笑呼楚歌是「強盜」。

    他還不辯解,開口就是一句吟誦。

    「我本楚狂人——」

    登時把她笑得直不起腰來。

    「別糟踏前人的詞!」

    他扶著她的肩膀免得她笑滾過去,還待再開口,忽而眸中精光一閃。只聽外面穩健的步伐聲響起,伴隨著太監的尖聲地傳報:「皇上駕臨瑤華殿——」

    ·

    >舒妃這一日終於藉著孩子留住了皇帝,纏著他一起到御花園散步。

    等散累了落座水亭歇腳,她故意撒嬌一推皇帝的胳膊道:「皇上,我夠不到那杯茶呢。你幫我遞一遞可好?」

    皇帝心不在焉的點點頭,把杯子遞到她手上之際,以為對方已經拿住了,便直接鬆了手。

    「啊!」

    一杯熱茶有大半潑在了舒妃的馬面裙上,那蓬勃盛開的紫薇花被水浸濕了一片,當即便呈現出凌亂萎靡的樣子來。

    舒妃被燙的汗毛豎起,饒是浣紗拚命替她抖開熱水,也只能勉強揚起一個不怎麼猙獰地笑。

    「皇上別擔心,我沒事……」

    皇帝一貫是喜歡她善解人意的,當初選中她當茵茵的擋箭牌,也未嘗沒有這個原因在內。可今次見她整張臉都獰到了一起,還要舒開來對他笑,只覺得看不下去,怎麼看都覺得做作。

    他皺起了眉。

    舒妃心裡一突,壓下厭惡不適的感覺,模仿那個女人露出幾分委屈的神色,轉了口柔聲說:「我倒是沒事,但是腹中的小皇子恐怕嚇了一跳呢……」

    她撫摸著小腹,那笑容柔中又帶著笑意,從精緻美麗的五官裡散發出來,放在平時準能叫皇帝與她一起笑起來。

    可是在瞭解到當年她過茵茵一巴掌的真相之後,皇帝對她的一些行為都開始不自覺地揣測。因而表情只是有所舒緩,並沒有如何高興的意思。

    「皇上今兒是怎麼了。」舒妃收拾起怏怏的情緒,關切地問,「可是還記掛著朝堂上的事?若真個不想陪我出來,不必勉強。國家大事到底更重要些。」

    皇帝搖了搖頭,「無事,你不用操心這些。」

    舒妃暗中的面色也有些難看起來,眼裡火光一閃而過,反愈加溫柔地說:「既不是朝堂大事,能讓皇上這般煩惱的人,想必是楚妃了。」

    皇帝眸色稍黯。

    雖是飛快,但用心觀察的她仍然注意到了這一變化,暗自歡喜。盡力用平和的語調勸道:「上回是我不該,因嫉妒楚妃得皇上的心,才沒遮沒攔說了那些話。楚妃不肯懷胎,想必只是還惦記著那個孩子,傷心之餘才會如此,並非是怨恨皇上。等過一段時日想開了,必然就好了……」

    她這一招挑撥之技素來百試不爽,皇帝但凡還在記恨這件事,只會讓他和楚妃的感情更加沒有轉圜的餘地。

    但一向穩操勝券的她,迎來的卻是皇帝的滔天怒火。

    「朕不想提,是為了讓你安胎,你倒上趕著找不痛快。」在被那番話深深地刺痛之後,皇帝瞇起的眼睛裡透出濃郁的肅殺之氣,不怒反笑,「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要加害她,究竟居心何在!?」

    「加害?」舒妃猝不及防之下,怔愣地問,「什麼……加害?」

    上回皇上解了她的禁足令,難道不是查清了事實真相,知道楚妃擅自服用避孕藥嗎?怎麼突然又說她加害那個女人?

    皇帝冷冷瞥去一眼,竟是連句和她解釋說明的話都不想說。

    實則是,他一旦想起這件事,便覺得心如刀割。拋開別的考慮不說,原本他與茵茵可以有一個可愛的孩子,甚至不只一個。然而現在,因為眼前這個女人,茵茵或許再也沒有機會當一個母親。

    每當記起她看見孩子時明媚溫柔的笑容,他都遏制不住痛意在四肢百骸裡蔓延。

    如今再聽見舒妃說諸如「不肯懷胎是傷心所致」「惦記著原來的孩子」「等想開就好了」的風涼話,他更是險些無法克制心底肆虐的戾氣。

    「如果我真的不能生呢……」

    「你有朕的福澤庇佑,如果連你都不能為朕孕育子嗣,還有誰可以?」

    連他的茵茵都不能有孩子,這個女人憑什麼有?

    陰鷙的氣息在那一刻佈滿了皇帝的眼。

    舒妃被皇帝的眼神嚇住,她突然不安地發覺,他對自己的孩子並沒有多少期待,相反……他投注在自己肚腹間的視線,有一種厭惡痛恨的情緒。

    她甚至覺得……

    皇帝下一秒就會親自殺死她,殺死他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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