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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章 表白 文 / 甄栗子

    皇帝從夢魘裡艱難地掙扎出來,不顧帝王威儀和形象,抓住老太醫的袖子,急迫地問:「楚妃呢,茵茵她知道了嗎?」

    「行針用藥需要娘娘的配合,老臣早就告訴她了。娘娘也是擔憂皇上龍體,才讓老臣隱瞞了這個消息。還望皇上不要責怪於她……」

    皇帝手勁一鬆,整個人踉蹌著倒退一步。

    眼神渙散出神,他怔怔地回憶著。

    既是不能有孕,為什麼還要吃避孕藥……

    南歌猶豫不決,見太醫將真相全都告之皇上,才一咬牙,含淚伏地,「皇上明鑒,娘娘並非有心隱瞞實情……」

    是了,她都叫老太醫瞞著消息,想必有心不肯叫他知道。

    她還故意用避孕藥的事激怒他。

    如今回想起來,當時她一反常態,字裡行間,句句都不肯叫他好過。明明他都那樣心疼她了,她卻還要惹他生氣,就像不達到目的不肯罷休一般……

    「舒妃的孩子就是你違誓的證據,也是我所有痛苦的開始、是我失去第一個孩子的原因。」「只要她的孩子出生,我永遠也忘不了你的背叛和無情,此生,我都不會再給你生孩子。」

    原來她不是不肯給他生,是沒有辦法為他生了……

    他身為帝王,如何能在其他人面前失態。可心裡仿若有洶湧的波濤翻滾而來,五臟六腑俱被攪成了一團。

    老天何其不公!

    所有的事都是他作的孽,為什麼竟都叫他心愛的女子背負了一切!

    胸腔裡滿懷的憤怒湧上頭,司徒延猙獰鐵青的臉幾乎將南歌嚇了一大跳。

    南歌不知皇帝內心的觸動,仍想為主子挽回印象,不讓皇上覺得主子是為了爭寵才不說出實情。她從懷裡遞上一副圖樣遞上,低眉道:「娘娘近來一直在繡香囊,她說這繡樣早先皇上很喜歡,但後來登基便只用宮廷御制,她沒再繡過。娘娘說,她最歡喜皇上腰間佩著這香囊的模樣,皇上戴與不戴,她都想為您繡……」

    即便再三克制,微顫的手依舊將圖紙抓皺了。

    蒼翠勁秀的青竹,她總愛在裡頭放無香無氣的竹葉,這讓他想起從前,她將將出閣,他尚且明著疼寵她的時候。

    有一日他倒出了竹葉逗她,「淨給朕搗亂。要是不說裡頭有什麼意思,朕就不戴了。」

    猶記得當年她初進宮,眉眼青澀羞怯,但無聲片刻後,語氣是極堅定地,「竹一生一花,死亦無悔。」說的是竹,也是她。

    他彼時被她難得的鄭重和堅決震撼。

    後來,后妃們的存在到底讓她不安。一次歡/好後,她水靈的眼眸望著他,「阿延,你寵我這麼久我都沒懷上,我是不是不能生……」

    她捧著小腹憂心忡忡的模樣,叫他好笑。

    他笑了笑,「傻瓜,這是你和孩子的機緣沒到,再等一等,不要急。」

    「如果是真的呢……」她還是難以掩飾心裡的恐慌,抿唇看著他。

    他一旦設想那種可能,臉色立刻難看起來,「你有朕的福澤庇佑,如果連你都不能為朕孕育子嗣,還有誰可以?」

    她明明那麼害怕,當初不見影子的時候就憂心起來,如今成了真,不知要傷心成什麼樣。在他沒有發現的地方,她說不准就躲在被子裡悄悄流淚。

    可即便如此,她依舊想護著他,不欲他得知真相,與她一同嘗這苦楚。

    他的茵茵,看似乖巧柔弱,卻是這世上唯一會想到要保護他的女人。

    司徒延把圖紙藏進袖子裡,不敢再看。

    他想不通,他們怎麼就走到了這個地步。他愛她,自以為能保護她,但除了傷害和背叛,他什麼也沒為她做過……

    皇帝以手覆眼,最終發出一聲長長地、疲倦地歎息。

    ·

    楚歌的表白來得很突然,甚至把白薇都打了個措手不及。

    雖然據芝士說,愛慕值到達50%之後,一般人就不會移情別戀,情感比較穩固,但這畢竟和表白,和「我們在一起」這樣的情緒是不同的。

    白薇上一世也被許多人愛慕喜歡過,可是最後都沒能在一起。

    一方面固然是她對對方無感,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的身份使然。他們對她,也不過是抱著「今宵有酒今宵醉」的心態,真正娶回家的必然會是別的正經女人。

    夜幕降臨,沉甸甸的月掛在樹梢上,灑下一片清輝。

    「你說,你喜歡我,想和我在一起?」白薇怔忪著眼問。

    回房後她欲解開頸間披風的繫帶,卻和他伸來的手撞在一起,那瞬間彷彿有一陣電流在兩人相觸的指尖流竄,他一個失神,便捉住她的手脫口而出。

    話出口後他自己亦有些怔愣,然而很快就調整好心緒,認真地點了頭。

    「小飛賊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我可是皇帝的女人……」她笑得厲害,掙出他的掌握摸上他額頭,「唔,沒發燒啊。」

    楚歌心裡一澀。

    「我知道你是皇帝的女人,我喜歡你,和那個昏君沒有任何關係。就是有,也是我想問你願不願意。你願不願意拋開那個放棄你的男人,和我走?」他的眼睛一如初見,仿若漆黑的夜

    裡灑滿了碎星,閃爍的光芒叫人心醉。

    如今這雙迷人的眼睛認真地凝望著她,便是白薇做慣了殺人任務,一向自詡冷血無情,竟也說不出半個「不」字。

    「……想什麼呢。」她雖是笑著,卻斂起了眸光,「好啦,很多時候人都容易衝動,回家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她一副安撫小孩子的口吻讓人不爽。

    楚歌按捺住迫切地心情,笑了下,「我如果天天這麼沖/動,你也總要給我個答覆不是?」

    時間彷彿頓了頓,白薇側過頭問:「你知道什麼是喜歡?」

    「心跳。」飛賊答得毫不猶豫,盯視她的目光灼灼,「看見你,我的心臟不是跳的很快速,就是很慢很慢——」

    慢的每次都像是有重錘捶在心口。

    她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小黃鸝,」他撫上她面頰的手一頓,璀璨的黑眸微閃,飛快向窗外看去一眼,又收了回來,依舊道,「讓自己活得快樂一點……」

    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說出這句話。

    「我現在也很……」

    白薇避開他的手,然而或許是被他語氣裡的真誠打動,她再次抬頭與他對視。她想了想,終是道:「你聽我說一個故事吧。」

    「好。」

    她彎眉笑了一下。

    她這一笑很美,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像是歷經滄桑,洗盡鉛華之後,依舊保留著如初的純稚氣息,見之便覺得美好心動。

    ·

    司徒延失魂落魄地來到瑤華殿外,彼時守門的人正打著瞌睡,一個晃眼兒,竟也沒看見皇上進去。

    他一路走到庭院,凝視正門許久,腳步沉得像灌了鉛,怎麼也邁不出去。

    最終他沉重地行至一側,那裡種植著高大樹木,濃綠的樹葉和褐色枝椏遮擋。有一扇窗欞恰在樹前,透出金澄溫暖的光亮。

    他想就在外面看一眼,看看他的茵茵是坐在燈下繡花,還是……埋在被子裡偷偷流淚……

    他懷揣著忐忑而又沉重地心思望進去。

    竟是看到她身前站著一個男人?

    而她對他展開的笑容,是他許久都未曾見過的,美好得讓人嫉恨。

    ·

    屋內,一個人開始說故事,另一個人開始聽故事。

    故事,顧名思義便是舊事。他一聽就知道是她自己和昏君的故事。可即便是他,也忍不住沉浸在他們刺激又甜蜜溫馨的過往裡,生出笑意。

    這份不自禁地笑讓他懊惱,但又欣喜於聆聽她的過往,十分矛盾。

    只可惜再美的故事,如果說的人處境並不好,那後續的發展都是不怎麼美滿的。

    「看來昏君很寵愛你。」他不怎麼有誠意地說。

    白薇彎了彎眼,「寵愛……」

    妃嬪的身份,也只配是寵愛了。

    「他說不能娶我的時候,我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憶到此處,她眸光怔然,月華下流轉在她身上的波光彷如瑩瑩的淚意。

    窗外的司徒延起先沉怒於她房中有別的男人,而後聽她開始說他們之間的事,卻是不願打斷她了。

    此刻聽到這句話,想起當時自己的無奈,但更多的是即將君臨天下的意氣風發,心猛地一揪。

    而她猶自低聲繼續道:「我說不出『沒關係,和你在一起就好』這樣的話來,我想嫁給他,做他的妻子。即使全天下的人都覺得后妃是與眾不同的,在我心裡,那也只是一個妾……從今往後,我的身份都是他的妾室,而不是攜手白頭的妻。」

    「可我也無法讓自己阻礙他向上的道路,叫他為了我放棄皇位……」

    「後來皇后刁難我,其實我不怎麼在乎。這世上能傷到我的人,除了至親和他,還能有誰?縱然皇后故意尋事懲罰我,跪她一跪也是應當,我本就是妾室,旁人都做得,憑什麼只有我的膝蓋金貴,跪她不得呢?」

    她略微自嘲的模樣,叫飛賊心仿若被攥住,替她難過起來。

    皇帝更是喉嚨被人扼住了一般,喘不過氣來。

    不是的,茵茵,她怎麼配叫你跪她。天底下再沒別的女人比你更尊貴,你不止是自己說的妾室,還是,朕心愛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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