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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6章 南轅北轍 文 / 無痕之歌

    「姑娘,手爐涼了,再換個罷。」立冬捧著掐絲琺琅縷空海棠式手爐,試著從知言手中抽出早已沒了溫度的蓮紋銅手爐,無奈因握得緊,不得其果,才輕聲提醒。

    知言正微掀簾遠眺車隊最前面的人,揪起一片心,猛聽到立冬說話,嚇一跳,聽她要換手爐,鬆開手,復又拿過才添了銀絲碳的手爐,捂在小腹間。連日趕路,適逢她又來了癸水,馬車內終不及屋內舒適暖和,覺得微許痛楚,都不打緊,眼下有更緊要的事讓她關注。

    前方熙熙攘攘一大幫人中,孟煥之如鶴立雞群,卓而不凡,面沉如水正同身邊的人說著什麼,欲抽身出來,又被兩個人圍上,他轉過身去,頎長身形不動如松,身上披的黑狐皮大氅被風吹拂,袍角微動。

    立冬邊從包了暖套的青釉瓷壺中倒出一杯尚溫熱的姜茶,遞到知言手中,邊開解她:「姑娘,方才長興來報過信,用不著等多久,前頭路通了,再找歇腳的地,驛站提前都訂好,不會像前兩天被人搶了先。」

    「哦」知言抿了一口便放下,隨口答應著,無謂於住在何處,她擔心前面的人,盼著莫要生出事端。

    明日便到京城,這一路走得太不順當,誰能想到偏生和朱家人撞到一起,夾到他家上京送賀禮的車隊中,前不得後不得。桂王四月才大婚,朱家跟火燒眉毛似的,現在就急燎燎上京,像被惡鬼攆著。

    知言想到桂王和朱家,怒火中燒,若不是桂王那個烏龜王八蛋,秦曠十五歲會被發到北疆?過著茹毛飲血的日子,嚴寒酷冬,孤身一人在外。知言每每想起來,心痛不已。白玉娃娃般的知恬也被關到府裡,終年見不得外間天地,照夜驄慘死,秦昭和兄弟們挨家法,翻起舊帳罄竹難書。

    見車隊仍舉步維艱,知言也是困了,靠著皮毛褥墊,披著大氅閉目養神。她聽見車廂門吱呀的聲音,一個激靈坐起身,見是孟煥之,關切地問:「煥之,外間可冷,進來把身子暖熱了再做打算。」

    孟煥之玉面泛青,渾身裹著寒氣,穩執深斂,只眼底帶笑問起知言:「依覺得不舒服?」見知言搖頭否認,欲靠近自己,忙說:「再莫過來,我身上帶著寒氣,車中本就冷,你又不舒服。耐心再等一個時辰,我已讓長興和柱兒到前頭去尋客棧,落腳後煎了藥給你服。」

    知言微撇嘴,長眉擰到一處,不用問,驛館又被朱家人佔了,一路過來都如此。

    從滄州出發第一晚投宿,巧逢朱家欲包攬驛館,孟煥之年前便預訂驛館一處**院落,朱家大管家趾高氣揚,乜斜眼對著知言一行人冷哼。孟家的兒孫也有些名頭,身後又靠著秦府,驛丞對著寵妃娘家人和首輔家孫婿左右為難,臉上皺紋能夾死蚊子,任何一方他都開罪不起。

    孟煥之不願節外生枝,退後一步帶著知言出來尋客棧,第二日趕早動身,急行趕路,他們前腳到驛站,朱家人緊追其後。第三日,行得緩慢,朱家人也做龜速慢行。至此,還有什麼不明白?!朱家幾位老爺都住進了當地官員備好的別院中,只使了一個管事帶著幾輛車馬奔赴驛館,宵小之輩大放厥詞,孟煥之一笑置之,不屑與其相爭。

    今天第四日,臨到京城地界,一眾阿諛奉承之人聞訊等候數日,專為桂王母家而來,不承想同行還有首輔家孫女、孫婿,個個啞了口對視一眼。這兩家不對付已有數年,如今更是勢如水火。他們也太不識相了,好歹錯開兩日,大家也都有機會露臉,湊到一處,兩個燙手山芋,捧誰冷誰?生怕押錯寶;都捧著?也有些不大妥當;都冷著?更不對。真真愁死人!

    孟煥之冷著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給眾人解了圍,都去奉承朱家大老爺一行人,心說見了首輔大人也有托辭:您老的九孫婿真是孟家的種,太不識相。也有私下尋孟煥之獻媚,都被他婉拒,幾下糾纏,又被奉承的小吏們攔住去路,車馬寸步難行,故延誤了時辰。

    聽孟煥之說完原由,知言復又躺下,取了懷中的手爐遞給他,不容推讓。

    孟煥之見盛情難卻,也便接了,順道打量小娘子的氣色,見她只是犯困打盹,放下心,靠在廂壁上也做假寐。外間天寒,凍了半晌,甫到車廂中,也有些睏意。他正在似睡非睡時,聽見車廂外長興同一個陌生聲音說著話,輕敲車門道:「大爺,秦家六爺出城接您和大奶奶來了。」

    孟煥之睜開眼睛,尚不及開口,便見小娘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翻身起,推開車廂門喊:「六哥在何處?」他忍俊不禁,真是想家人想得狠了。

    車廂外秦暉看到探頭出來的妙齡女子,正是兩年多未見的九妹,髮鬢凌亂,睡眼惺忪,長眉星目偏生出幾分嫵媚,風姿別緻,再瞧見她梳著婦人頭。嗯,妹妹們都長大了。

    咦,妹夫呢?秦暉瞅到九妹身後美如冠玉般的孟煥之後,心中為她擔心,傻丫頭,都嫁人了,怎麼沒個籌算,依是一派自然,能收住九妹夫的心?回頭要好好教教她。

    知言顧不得其他,跳下車衝著秦暉喊六哥,秦暉輕拍她一下,朝孟煥之拱手:「久許不見,妹夫不改舊貌,可喜可賀。父親命我前來接應妹夫和九妹,已等了有兩三日,幸好碰見柱兒,才未錯過。」

    孟煥之跳下車也與舅兄寒暄,因見著小娘子巴著舅兄,面色微蒼白,勸說她:「外間冷,先回到車上去,晚間宿下再與六舅兄敘舊。」

    知言看一眼身邊的秦暉,見他笑容自得,一副風流倜儻公子哥氣派,微笑示意自己,略磨蹭把手遞給孟煥之,在他幫扶下上車。

    知言不在,秦暉說話也不避諱:「朱家這幫王八羔子,前前後後幾拔人,從年前到現在都未消停。說句不中聽的,前面驛館並客棧擠滿了人,全都候著盼能攀上他家,若不是家中在此處有所宅子,我都沒地落腳,更別說安置妹夫和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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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孟煥之遙望遠處,不以為意:「趨炎附勢,人之常情。」

    秦暉暗道又來個無趣之人,兄長老成持重,燕京城中的兩個妹夫一個憨厚,一個迂腐書獃子,眼前這位更不消說,非是同道中人。唯有蘇家姐夫還有兩分意思,眼下也裝孫子做老實樣。這日子過得真沒勁!

    秦暉、孟煥之並肩閒話約小半時辰,聽小廝回報前頭車隊都進了城,也都上馬往暫時歇腳行去。原也是秦家在外置的產業之一,五進的院落,屋舍也都精巧,一應鋪陳換成新,數位僕婦也是訓練有素。

    知言伏在熱炕上半晌,才覺身子暖熱乎,又喝了滾湯的薑湯,五臟內肺全都熨貼舒暢,換過衣裳,重新理過妝,同秦暉和孟煥之用晚飯。

    秦暉、孟煥之性情南轅北轍,都是機靈人,三句話便都探得對方底細。兩人在席間說過十數句不鹹不淡的笑話後,秦暉轉頭對著知言繪聲繪色說起家中諸事,孟煥之含笑旁聽。

    知言聽得入神忘記舉筷,孟煥之不停挾菜與她。吃到最後,知言盯著面前一盅烏雞當歸湯,心中直犯嘀咕,若是孟煥之盛來也能說過去,為何是秦暉?

    秦暉笑意慵懶,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輕揚下巴讓妹妹喝了,並一本正經說:「天寒地凍,路上受了涼,及早補上免得將來虧了身子。」儼然婦女之友。

    知言張口結舌,孟煥之都要憑把脈才知曉,秦暉光憑面色便探知自己身體,他定是遺傳了秦楓的風流習性,怪不得下午見到他,有一種很是熟悉的感覺。

    此時內心用震驚二字不足以形容,知言以前擔心過秦昭,未料劣性傳到秦暉身上,這也是他遲遲未定親的緣由吧。

    飯後,孟煥之尋借口離開,留秦家兄妹敘舊,不等知言張口詢問,秦暉先是一頓數落,從頭飾說起、妝容、髮型、衣裳樣式顏色,最後指著知言短銼銼的指甲一臉嫌惡:「九妹,女子儀容最要緊,女為悅己者容。你可不能仗著年齡小,顏色鮮嫩,屢屢在妹夫面前衣著隨意。他貪過兩天新鮮,轉頭到外頭尋樂子去,該如何是好?回京後把指甲養長,可惜了一雙纖纖玉手,著實難看。」

    知言瞄一眼指甲,再看向秦暉,還能說什麼呢,只有小雞琢米般點頭答應。

    秦暉仍覺不滿意,喚過知言房裡幾個大丫頭,略帶訓導的口氣教她們給知言如何上妝,配首飾衣裳,盯著素日的姿態,語氣中帶著自豪,很是懂行。

    眾丫頭誠懇答應,秦暉才收了談興,臨去時俯到知言耳邊輕聲問:「妹夫可是今晚宿到別處,六哥幫你留點心,讓他行不了事。」

    知言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又瞅見秦暉莊重的神情,不好拂他心意,哄著說:「六哥放心,有你在,他不敢胡來,晚間定回我房裡。」

    秦暉才把心放到肚子裡自回屋去,他是不信天下有不偷腥的貓,更沒有不好色的男子,個個裝得像正子君子,背地裡都放浪形骸。

    盯著秦暉走遠,立冬幾個才笑出聲,臨了給知言卸妝時,立冬也正色說:「六爺說的話也在理,姑娘在姑爺面前太沒個形,長久下去唯怕姑爺也倦了。」

    一個兩個都這麼說,知言輕聲問立冬:「那我以後注意著點?」

    立冬忙點頭附合,並指出她眼中日常一兩處不順眼的地方。

    知言聽得心中直打鼓,感覺又無從下手。

    故孟煥之閒踱回來,瞧著小娘子躺在床間眼睛大放電,心中猜著幾分,故意伸手到被中,戲問:「娘子身上可是好了。」

    知言抓住孟煥之的手,放柔聲音問他去了何處。

    孟煥之不作答卻言及其他:「六舅兄外貌並不像岳父。」

    知言不疑有他,接過話頭:「六哥也並不像姨娘,聽府裡的老人說,他外貌有幾分跟了曾祖母,也有幾分跟了方家人的長相。」

    孟煥之點頭:「噢,能看出來,唯我家小娘子最與岳父相像。」

    知言聽他繞著彎又來調侃自己,惱羞之下,扭過頭裝睡。

    孟煥之盯著小娘子忽閃的羽睫,湊近輕問:「不打算裝了?」

    都被人瞧透了,還能裝下去?知言翻坐起身瞪著孟煥之。

    孟煥之又見到炸毛的小花貓,輕擰她的臉蛋:「這樣才有趣。」

    他太過惡趣味,知言深深不理解,復又躺下背過身,不理身後之人。聽得他換過寢衣熄燈上床,手伸到自己小腹處,溫柔問道:「可是好些了?」

    知言不自覺轉過身,回道:「本就一點不適,不打緊。」覺察到某人的手往上摸,被她揮開「睡覺也不老實。」

    孟煥之親吻一下小娘子的額頭,回道:「好,老實睡覺。」知言偎著身邊人寬厚的肩膀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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