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5章 患得患失 文 / 無痕之歌
這年的除夕日,孟府掛上紅燈籠,燃放爆竹。知言來滄州兩年多,第一次感受到過年的氣氛,早在前幾日下人們打掃擦拭孟老太太正屋和孟煥之父母的舊居,她盯著丫頭們在這兩處預備好香燭等物,等著孟煥之去宗祠祭祖歸來一同獻上供品。
待知言看著準備妥當,回屋略做休息時,聶媽媽來在旁報出一長串菜名,聽得她暈乎乎的,故說:「聶媽媽,只我和大爺兩個人,用不著這麼大排場,你看著準備幾道菜便可。給前院劉管事還有馮媽媽、劉媽媽他們各送幾樣,其餘分給丫頭婆子們,也都辛苦一年,今兒暢快玩樂一回。」
聶媽媽笑容可掬,連聲應下,吩咐小丫頭去辦,見屋裡沒別人,她又湊到知言跟前一臉神秘地問:「姑娘,你可是想好了挑誰做房裡人?」
通房丫頭這個話題始終繞不開,知言微笑回應:「我同大爺商議過了,不用通房丫頭,聶媽媽就別再擔心。再者,我還捨不得讓房裡這幾個丫頭受那份罪,以後留心給她們都挑個好人家,也算全了多年的情份。出嫁前也都說過,不從她們幾個裡頭挑房裡人。」
聶媽媽皺著眉毛,欲言又止,末了歎一口氣,還是勸阻知言:「姑娘,不用身邊人,總要再賣個丫頭來,都是些奴才,任你打殺,還怕了不成,總不是讓姑爺的心思往外跑。」
聶媽媽也是一心為了自家姑娘著想,有些話不好對她直說,故知言岔開話題:「聶媽媽,我臨出閣時對老祖宗說起,讓你挑個可心的丫頭認做乾女兒,幾年光景過去,也沒個准信。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不妨給我透個底。」
聶媽媽說及兒女,眼神黯淡,神情略失落,放低了聲音說:「我這把半老的骨頭還算爭氣,還沒到叫人端湯送水的時節,再等兩年吧。」
知言猜度聶媽媽的心意,試探問道:「媽媽可是覺得屋裡丫頭都大了,相處日子短,養不出情意?」
聶媽媽被說中心事,難為情地點頭。
知言想了想,提議道:「這麼著吧,正好燕子出嫁,屋裡少了個缺,也不用急著補上。等咱們回燕京,一併挑揀下人時,媽媽親自掌眼,你看中那個,從小就認做乾女兒,可好?」
聶媽媽不料知言出此主意,噙著淚花,語無倫次喃喃道:「姑娘」
知言笑著安慰她:「這是喜事,該是高興,難不成大年下的,也要把我惹哭才好。」
聶媽媽拿著帕子正抹著淚,孟煥之回來,見得屋內情形,略頓住腳步。聶媽媽垂頭喊了聲大爺,也就退下。
知言眼睜睜看著孟煥之從前一刻的正人君子變成猥瑣青年,上下其手騷擾自己,知言想起了新婚之夜初見時,兩廂對比明顯,她一邊從狼爪中掙扎出來,問話:「煥之,難不成如今在外面你也變得不正經。」
孟煥之抓著的柔軟從他手中滑脫,正籌謀著晚上如何找回來,聽見知言的話,也被逗笑,面上神情變得更柔和,輕捏小娘子的鼻子說:「就在你面前,何況恪盡夫道,稱不上失禮。」
一肚子學問,天天繞彎給自己用上,知言暗自腹誹,繼而說起正事:「馮媽媽早間過來,因她不捨得離開,一心想為咱們守著家裡的產業。粗使和廚房上的十餘人按咱們之前商議,過完年也都遣散,她們生長在滄州多半輩子,本不願離開故土,介時給的銀錢豐厚一些。外院諸人的安排,劉管事早在前幾日已張揚出去,除留守在府裡的幾個老家丁,剩下的你都要帶到燕京去,更是穩當沒人有異議。」
孟煥之坐在紗窗前,冬日暖陽照進屋,一半身子迎著光線,另一半投射出陰影,他只脈脈對著知言說好,恢復他如海般深沉。
即將離家,燕京等著他們的是未知之路,知言心中也頗留戀在滄州的歲月,如世外桃源,只她和孟煥之兩人,孟府大門關住外間雜擾。再北上時,人間繁華,爾虞我詐,身在漩渦萬事不由己。
與其愁結將來之事,不如惜取眼前好時光。
知言伸出手指摳著孟煥之的手心,淺笑晏晏:「煥之,先用飯,再去給太婆婆和婆婆屋裡擺供品,今年頭一回在我屋裡守歲,我要討個年禮,可莫忘了。」說著用眼睛瞟一下他的脖頸以示提醒。
孟煥之霽顏,握住知言的手笑說:「一早備好了,就防著娘子小心眼。」
知言莞爾,吩咐人讓擺飯,飯後先去孟老太太正屋。十二色供品一早備好,她親自奉上交於孟煥之手中,盯著他擺放好,又點上香燭,兩人磕過頭,再與守在一旁的馮婆子閒話半晌。才去了另一處,也是依樣安置妥當,命穩當的婆子守著燭火徹夜不息,兩人才回到知言屋裡。
因著在孝期,往年守歲都在孟老太太正屋,今年正式算他二人除夕日獨處,故知言屋裡也花費了一番心思。榻上褥墊、靠枕、背條都換成新,一水的茜羅色,桌上長頸寶瓶中插著臘梅,萬字紋鼎爐中燃著桅子香,還是知言臨來滄州時同知儀討要的,眼下也剩得不多。
知儀十月裡嫁給梅家,另幾位出嫁的姐姐都有了好消息,唯秦昭成婚一年有餘,沒聽見有動靜。
用過晚飯後,打發丫頭婆子也自去樂,知言斜倚著迎枕嘴裡唸唸有詞,孟煥之在旁聽她絮叨多時,忍不住探頭問道:「又在盤算何事,說出來也讓我聽聽。」
被打斷思緒,知言白了孟煥之一眼,扳著手指頭對他數道:「三嫂去年底生下二姐兒,大嫂年初生了個哥兒,聽來信說二嫂也有了好消息,三嫂、四嫂、五嫂都是第一次見,再加上六姐和七姐等咱們都燕京,估摸著孩子也都呱呱落地。我數著該備幾份禮,這兩年做的針黹皆用不上,好在年底新打一批金銀錁子,並幾個長命金鎖,尋出來幾對水頭好的鐲子,外加庫中幾匹新來的料子,也都齊全。煥之,你再幫我想一下,看有遺漏的地方好提前做補救。」
孟煥之盯著小娘子一口氣說完,終忍不住笑出聲,半戲謔半認真地說:「娘子出手,萬事皆順,就這麼辦。知言,咱們什麼時候也添個孩子。」
這口氣說得,好像變個戲法孩子就出現。知言不由得看一下自己的肚子,再瞧向孟煥之,他不像在說笑。頓感壓力巨大,孟家是單傳了好幾代,子嗣單薄,可圓房才幾天。她嬌嗔地看向孟煥之表示不滿,不料正中他的下懷,手伸到知言的胸前探到衣裳底下,一本正經說:「所以還須為夫繼續賣力。」
知言真懷疑這兩年他怎麼過來的,及以前常年在外行走時的作為,為著不給自己添堵從來不想問及往事,如今逃不過他的祿山大爪,忍不住戲說:「煥之,你活脫脫一副紈褲公子哥的樣子,虧得祖父還誇你有志向,他老人家原也有看有眼的時候。」
孟煥之佳人在懷,早都心猿意馬,眼前人是他的妻子,私下裡調笑,閨房之樂都不為過。從小接受教誨,外間的人不曾沾染半分,年少時祖母給的兩個通房也只是丫頭之流,不比得終生相伴的嬌妻須真心相對。兩年多的相處他對小娘子生出的不單是責任,情意早在心中,綺念也因情深而起。
他半哄半強褪了小娘子的衣衫,見其肌膚細膩白嫩,依稀布著淤痕,放輕手下的動作,勾得她情動,九深一淺行了敦倫之事,見小娘子微帶著慍怒,不知出於何因又起了興致。
知言看得孟煥之的眼神,急捲了衣衫到屏風後,用一旁壺中半溫的水沖洗了,再穿好衣裳。出去時望著悠閒自在,神情滿足的某人,決定離他遠點,白天忙碌不停,除夕守歲都不放過自己,一定要保持三尺的距離,故隔著榻幾意在劃清界線。
孟煥之瞧得真切,心下好笑,好整以暇取出一樣東西在知言眼前晃悠,引起她的注意,順勢為其戴到脖頸上。
知言輕撫手羊脂白玉雕就的雙雁玉墜,大雁乃忠貞之鳥,孟煥之隱晦地表達他的心意,從一而終,至死不渝,姑且先信了他。她俯身將頭臉埋在孟煥之的懷中,悶聲說:「煥之,我心中有點不安,怕你現在對我好,將來有一天煩了如何是好。」
孟煥之指背輕劃過知言的臉頰,溫聲說:「日出而升,日落而降,週而復始千年矣,羲和不曾懈怠。修遠和蘭芷即使只做一世露水夫妻,也要執手共進,有始有終。」
知言不想追問他娶得旁人也是同樣對待,人生難得糊塗,何苦刨根問底為難自己,她有一生的時間去求證。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求索。
孟煥之有他的追求,秦知言也有自己的人生目標。
靜寂冬夜,滿室生香,此時有聲勝無聲,兩人相偎至子夜,盯著丫頭小廝們放了炮仗、煙火。
漫天的煙花散落下來,如流星劃過天際,空餘蒼穹獨守孤寂。知言緊依在孟煥之懷中聽著滿城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迎來長盛三十年,也將是一個全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