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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0章 吾意相知 文 / 無痕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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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間,秦昌和張盛來滄州有月餘,不僅天天逗得知言開心,孟煥之也覺府中熱鬧不少。孟家從他有記憶以來,從未像現在這般充滿生機。

    幼時祖父尚在世,下人們噤若寒蟬,祖母時時陪著小心,偌大的府宅似空無一人,只聽得祖父徹夜怒罵之聲。夜間沙啞的聲音響起如同鬼魅,直撞人心,祖母摀住他的耳朵,安慰道:都是閻羅收走又放出來的人,命太硬,一般人抵不過,莫聽,莫記。

    昔日情景刻在心間,一字一句不曾遺忘。

    孟煥之閒時帶著知言散步,也感慨幾句秦昌和張盛之童真。

    知言也說:「原先在家時才叫熱鬧,逢著過年,老祖宗不許人拘著我們,兄弟姐妹能把屋頂要掀翻。哥哥們聚在一起玩樂,每回都是大哥贏,他的運道最旺;六哥若輸了錢,趁人不注意向姐妹們討要;五哥最是好性兒,從不在意輸贏……」

    知言說及秦府諸事,滔滔不絕,一時談興正盛,回過神後望著孟煥之,他一言未發,一直在旁靜聽,辨不出喜怒,知言訥訥地說:「煥之」

    孟煥之微笑說:「正聽得有趣,為何停下。」

    知言將手塞到孟煥之大手中,摳著他的手心,輕聲說:「怕勾起你的心事。」

    孟煥之並非嫉妒知言與姐妹們情深,也非在意她興致勃勃懷念在家中時日,實在心中愧疚。

    小娘子拋卻在燕京的錦衣玉食,家中親人頗多,長輩慈愛,姐妹之間情深,理應養得不知人間愁苦。初到孟府便挑起大梁,打點內務,與人周旋交際,更不說祖母剛去世在靈堂堅守不曾叫喊一聲苦,守孝時日拘在府中,也不見她愁容滿面,都是笑盈盈開解自己。

    他輕輕握住知言的手,再細細端詳她,比初嫁時長高了幾許,肌膚吹彈可破,眉眼鼻子都帶著英氣,紅潤的嘴唇微微噘著,眼睛黑如點漆。

    孟煥之驀然間意識到,相處一年有餘,未看透眼前的人,她總在恰當的時候做著合適的事,不知她心中想著什麼,更不知她的過去點滴。想起知言說過有一輩子的時間,他暗自開解自己,時日還長,總能熟知,長相守不假,也要長相知。

    知言被孟煥之審視的眼神盯得發毛,伸出手摀住他的眼睛,手心裡眼睫毛撲閃,感覺發癢,嬌嗔道:「莫要再看。」

    孟煥之好性兒地答應:「好」,拉下知言的手再閒踱片刻,送她回房,自己回前院不提。

    再過幾日,秦府使了人來指秦昌和張盛,見過孟煥之後,到知言處來請安。

    知言見來人是秦順,也覺可親,不讓他行禮,指了座讓坐下。

    秦順倒不推辭,微欠身子坐著先替秦府諸人報平安,再說出提前來接秦昌的原由:「原本說好讓十二爺呆到九月底再回京,家中出了點小岔子,老大人發話,趁早把他接回去,怕給九姑爺和九小姐您添麻煩。」

    知言連忙問:「何事,要不要緊。」

    秦順面上稍帶著忿色,輕咬牙說:「府裡九爺被發到北疆,小人臨來時,他已動身。」

    知言受驚站起來,追問說:「為了何事,北疆苦寒,九哥他……」

    秦順一臉愁苦,對著知言細說來歷。

    ******

    秦曠在軍中近三年,練得一身好功夫,平日出行也是謹慎,繞開外間繁華地,生怕被人糾纏上。

    前些日子,有位兵丁家中置辦了一處店面,雖不大,卻也能養家餬口。素來也是交好,秦曠與十幾個軍士同去賀喜,一桌酒菜,兩甕薄酒,眾人談笑盡興,至晚方告辭。

    走到巷口處迎面碰上桂王帶著隨從,已候了多時,對方言語間多有不敬,且手底下也不老實。

    秦曠生在高門,從小練出好修養,且事關重大,壓制心中怒氣,不與來人一般見識。同來的軍士都是粗人,有幾個灌了黃湯,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裡,破口大罵。

    桂王及隨從不曾受過這等氣,當即翻了臉,出言不遜。三言兩語間,秦曠一人難以阻擋,兩方動起手,拳腳不長眼,桂王臉上掛了彩,次日進宮請安時被聖上和朱貴妃看到,追問下得知原由。

    朱貴妃當場叫囂讓秦家好看,她如今聖寵正隆,二月底生下皇六子,今上年過半百喜得麟兒,焉能不喜,一心捧出天下最好的東西奉到幼子和愛妃眼前,故朱貴妃橫行後宮,皇后並一干嬪妃都裝了王八。

    今上清楚兒子的品性,略一思索便知其中原委,安撫好愛妃,才到自己寢殿,便聽貼身的小黃門說首輔大人帶著兒孫跪在外間請罪,已有多半日。

    今上見過秦曠後,也歎秦家生出這麼個妖孽,勾得兒子魂不守舍。又朱貴妃緊逼不放,他索性大手一揮,秦曠衝撞皇子,受四十軍棍,發配到北疆軍中,永不許回京,其餘共犯全被砍了頭。

    事已至此,無力回天。秦曠挨了軍法,不及休養,帶傷連夜上路去了北疆。秦家更是敢怒不敢言,衝撞王孫,打傷皇子,若不是他姓秦,命都保不住。還是今上顧念與恩師多年情誼,法外開恩。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

    知言聽完坐著半晌都不語,秦順度其心思,起身告辭。

    孟煥之晚間回來瞧見小娘子悶坐著,他下午也得知此事,一個人在書推敲其中關節,只有些眉目。因想到知言一人在屋裡,恐她憂及兄長落淚,這才過來瞧一眼,沒哭當是最

    最好。

    知言坐著生悶氣,一隻手伸過來在臉上輕輕摩挲,她抬頭看向來人,略帶著委屈說:「煥之,北疆之地太過清苦,九哥又帶著傷,他這一去,何年何月才能會面。」說話間眼圈紅了,她輕吸鼻子收回眼淚。

    孟煥之俯身對看知言的雙目,溫聲說:「莫急,舅兄暫時受幾年苦,將來保不準還能回來。」

    他見知言還是不能釋懷,坐下輕摟著她肩膀,哄道:「北疆雖苦,可也最易立軍功,倘若舅兄能拼得一兩樣不凡的功業,能令聖上回轉心意,宣他回來,即便不留在京中,各州府都可安置。快莫愁了,嗯。」

    知言想得更多,秦曠出事,知恬的下落更讓人發愁,故她對著孟煥之訴苦:「禍根都在桂王身上,他盯著九哥好幾年,更是聲稱不放過十妹。當初在燕雲樓外,我親眼瞧見他那副猥瑣樣,想起來令人生厭。」

    知言今天一副小女兒家的模樣,令孟煥之覺得新奇,原來小娘子也會撒嬌。細想之下,太不厚道,岳家遭上糟心事,自己為見到小娘子嬌憨沾沾自喜。

    斂了心神,回味方纔的話,孟煥之因問:「三朝回門時,有個姐妹沒露面,可是十妹。」

    知言點頭說:「正是,十妹和九哥同母,她生得太美,祖父發話把她關在府裡,不讓見外人,恐只有兩位姑母來了能見著她的面。」

    秦家九郎、桂王、秦家十小姐,孟煥之稍加聯想當中干係,全都明瞭,暗中喟歎:世人都追捧美人,寫詩賦詞,無所不盡,豈知過於美麗也是負累。他語帶調侃逗知言:「桂王定是不曾對你有興致,萬幸之至,因他手下留情,孟某才能娶妻進門。「

    他這是慶幸?一副幸災樂禍的口氣,連著被孟煥之打趣數日,知言也品味到他的真實意圖。都是什麼心態,執意要看自己生氣,知言脾氣好,絕對不生氣,故笑吟吟回答:「正是,桂王看到我,跟首輔大人常伴他身側沒甚兩樣,豈不倒胃口。「

    孟煥之見逗得知言笑了,也便隨口應和。

    *****

    秦昌知道家中發生的字,一語中的,直接要害:「桂王真是蠢蛋,被人算計了,還念著那人的好。莫讓小爺知道是誰,決饒不了他。「

    知言示意弟弟噤聲,因勸他:「知道了也別說透,禍從口出,現時外面的事有祖父和父親頂著,再過幾年有四哥,你只須用心讀書,修身養性,冷眼看別人如何行事,萬不能恃才傲物。「

    秦昌眨巴著眼睛反駁知言:「恃才傲物那是杜六郎,一點淺顯才學便覺了不起,目中無人。我與他不同,姐姐莫擔心。「

    知言心火上頭,揪住秦昌訓斥:「你是不同於杜謙,臉上掛著笑,心裡頭瞧不起旁人,更為可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祖父常教育我們心懷謙卑,全被你拋到腦後。一年多沒見,姐姐原以為你長進不少,學問是見長,見識越來越短。「

    秦昌趁知言喝茶歇口氣的功夫,施展粘人**,可勁撒嬌,哄姐姐消氣。

    被他纏鬧,知言再也板不住面孔,只柔聲叮嚀秦昌:「你只有十歲,做好份內已是不錯。扳著指頭數一下,連四哥在內,加上你姐夫和二哥他們,弱冠年華,尚都未入仕,在家中養精蓄銳,等待時機。聽姐姐的話,飛得過早未必能堅持到最後,即使裝成傻子,你也要忍幾年,在外頭,閉緊嘴巴,有話咽到肚子裡去。「

    秦昌哄人功夫一流,態度誠懇認錯,做出保證,至於是否出自本心,只有他自個知道。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何況秦家已是樹大招風。知言盯不了秦昌一輩子,秦昭也管教不了幼弟一生,將來的路須要他自己走,披荊斬棘,百煉方能成鋼。

    不日,秦昌和張盛動身回燕京,除了帶著給秦府諸人的禮,另有兩個武師專程護送。這也是孟煥之見知言不放心幼弟,尋了舊時遊歷時結交的友人,托他們跑一趟。

    臨行前,秦昌眼淚汪汪跟著同知言告別,又拉過孟煥之說悄悄話。

    張盛倒是豁達,敞著大嗓門道明年還要來滄州,讓妹夫、九妹多保重。一派天真至誠,逗樂了眾人。

    送走秦昌,知言心中空落了許久,她的親人全在燕京,何時復能歸?

    孟煥之覺察到知言的失落,連日領她到外書房,翻出以前做的詩作、畫稿,任知言挑揀可心意,手把手教她用筆作畫。

    知言本就閒得無聊,藉以打發時間,還能在這些舊物中窺得孟煥之的過往,何樂而不為。

    故常常知言練習書畫,孟煥之在旁讀書寫章。不同於守孝初期兩人之間毫無交流,現時,他兩人雖也鎮日無言,偶爾抬頭對望,皆會心一笑,書房裡流淌著一種叫溫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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