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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2章 奴大欺主 文 / 無痕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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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間睡下躺在帳子裡,知言才想起孟老太太娘家的事,翻了個身,面對孟煥之輕聲問:「煥之,今日為何沒見太婆婆娘家的人。」

    孟煥之平躺著,微偏過頭說:「從我記事起,就未曾有過走動,祖母也是傷透了心,不讓他家人登門。」

    知言問道:「可是為當年之故?」

    孟煥之吁一口氣,語氣平靜說起昔年舊事:「是,當年祖父剛被投進大獄,祖母獨自一人帶著父親和早夭的姑母在燕京艱難度日。楊家,也就是祖母的娘家,派了人上京列數祖母數樁罪,將她逐出族,斷絕父女血親關係。」說到此處,孟煥之頓住聲。

    世態炎涼,人情淡如水。孟仲白觸犯君威,故交親朋急著同他撇清干係。旁人倒無妨,至親骨肉不但未伸出援手,袖手旁觀也就罷了,居然做出雪上加霜之舉,生剜孟老太太的心,怪不得。

    知言不再追問,躺平了數星星,身旁伸過來一隻手輕撫她的額發,溫聲說:「白日多有辛勞,明日不用早起,多睡一個時辰,祖母不會計較這些小節。」

    孟府上下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新進門的大奶奶,知言年齡小,非但不能做天真不通世事,萬事都要做出表率才能收服人心。否則下人們欺她年幼,陰奉陽違,甚至會蹬鼻子上臉。故知言不敢懈怠,說出自己的主張:「有了第一回,就想著下一回,何況沒覺得有多累,整晚還怕養不足精神?」

    孟煥之收回手,囑咐知言:「既如此,快莫說話了,早點睡。」

    知言輕聲答應,黑暗中睜大眼睛,困過頭反倒睡不著,又怕驚動孟煥之,忍著一動不動。因接觸數日,發現孟煥之睡眠很淺,她稍有動靜,對方立即從夢中警醒。

    帳子裡方寸之地,唯有脖間戴著的玉麒麟是舊物,從五歲那年從秦昭手中接過,這樣東西知言一直佩戴從未離過身,早被養得潤澤光滑。令知言想起了秦昭、方太君、老狐狸和家中諸人,腦中過一遍他們的音容笑貌,不知過了多久,才睡著。

    ******

    認親宴三日後,孟老太太招集全府下人,聚在她的屋外和院中,命馮婆子代著交待諸事:孟老太太屋裡喚的人,除了馮婆子和劉媽媽,其餘諸人等她故去,全都放出去,賞了銀兩和身契。眾人或謝恩、或哭著不想離開,有馮婆子坐鎮,也就順當過去。

    府裡廚房處和粗使上的人也裁減了幾個,都是素日有些不妥,偷奸耍滑,好吃懶做等等。

    知言陪孟老太太坐在上首,聽馮婆子調配有度,孟煥之一直在旁只聽不語。最後,前面兩處下人都已有了著落,馮婆子從簷下折返進屋,朝孟老太太打個眼色,繞到裡間捧了幾個匣子出來。

    周媽媽候在屋內心撲騰、撲騰跳個不停,強自鎮定,安慰自己說不會有事,攆了誰也不能攆大爺的奶娘,孟家不會幹這種沒天理的事。

    孟煥之看一眼馮婆子手中的東西,站起來走到周媽媽眼前,先做一揖:「奶娘養我長大,如同半母,恩情難以報答,我日夜心中不安。」

    周媽媽爭扶住孟煥之,受了感動眼中泛著淚花:「大爺快莫折殺老婆子,你這麼有出息,若是太太還在,她該有多高興。老婆子只是代太太照看大爺,冷了熱了,縫衣送湯,都是本份,當不起大爺的禮。」

    孟煥之扶周媽媽坐下,言辭懇切:「幼時諸事,我都記在心裡。正是因為如此,不能讓奶娘一家繼續為奴做婢。我同祖母商議過了,城中那間米店帶著一個院子,數間瓦房,可經商,宜居住,臨著街市,正好可安置奶娘一家。」

    周媽媽因受驚張大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孟煥之繼續說:「城外有處小莊子帶著百畝地並十數戶莊奴,土地肥沃,田產收成不錯,也給奶娘做為養老用。並祖母和我都各出五十兩銀子,奶娘壓在箱底備做急用。非是孟家小器,實乃錢財太多,倒顯眼,引了旁人注意,怕的是有人心存不軌做出惡事。」

    奶娘不等聽完坐在椅上號啕大哭,口口聲聲嚷叫:「太太,你倒是睜眼看看,老婆子辛苦養大了哥兒,他現在昧了良心翻臉不認人,就把老婆子一家掃地出門。」

    孟煥之再欲勸解,馮婆子搶在他前頭,出言訓斥:「周媽媽,做人可要把心放正,你數一數,老太太和大爺哪點虧待了你?你家大丫頭嫁出去,剩下五口人養在府中當著閒差,領著頭份的月例銀。你更不消說,月月五兩銀子,出去打聽打聽,誰家一個婆子領著少奶奶的份例。你是給大爺當過奶娘不差,可沒有把周家人都供起來的理。」

    周媽媽扭著身子,放低聲音哭,只念叨故去的太太。

    馮婆子接著說:「老太太和大爺不僅放了你全家的身契,就說城裡的米店,養活十來口人都不在話下,更不消說莊子和田產,外加銀兩,比一般的小門戶家底厚實得多。說起良心來,周媽媽摸胸膛先問你自己,當不當得起老太太和大爺的一片心意。」

    周媽媽明白孟家是厚道人,給自己養老的銀錢、商舖田產夠全家人幾輩子吃喝。可這些東西比起孟家的家底,好比羊身上的一根毛,不說別的,前幾日老太太送給大奶奶的首飾,個個晃眼耀目,都是萬金難求。就這麼白白浪費機會,她心中不甘。

    孟老太太動了怒氣,大喘著氣,張口說不出來話。知言輕撫她後背,又奉了茶讓抿兩口,輕聲安慰不必生氣。

    孟煥之立在當地,聲音清冷:「奶娘,即使你出了孟府,也是我最親近的人,平日有了難事,只管尋來。日後銀錢不夠使,說一聲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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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媽媽眼淚鼻涕一大把,哭花臉瞧著孟煥之,哀求道:「大爺,你莫要攆老婆子走,我捨不得你。」

    孟煥之語氣放緩:「都在一個城裡,我定會時常去瞧你。奶娘若是想我了,也可回來小聚半日。」

    周媽媽眼看所求無望,咬牙為女兒再搏一把:「巧雲從小就戀著大爺,都快走火入魔。看在老婆子的面上,大爺收了她,留在府裡,多口人添碗飯,就當可憐她。」

    孟煥之微微一笑:「我娶妻時應諾過的話言猶在耳,豈可食言而肥。巧雲當是尋個好人家,堂堂正正做人,更沒必要拘在府中見不得人。奶娘忍心讓她如此?」

    周媽媽被問住,心中的盤算不能宣之於口,難道對著老太太和大爺說想讓巧雲做二房,依她瞭解,跟自絕後路沒甚兩樣,孟家數代都沒有納妾,孟老太太第一個不答應。何況大奶奶坐在上頭,讓她知道了,巧雲還有活路。高門出來的小姐,雖年紀小,行事不差分毫,眼下瞧不出手腕有多厲害,卻不是好拿捏的。

    周媽媽心中撥打著算盤,把矛頭對住知言,撲通跪到她眼前,聲音淒慘:「大奶奶,你發個善心,收留下巧雲。她是個省事的,絕不會挑事生非給你添堵。再說眼下大爺身邊也沒個得力的人,就讓巧雲為你分憂。」

    孟煥之大步走過來,雙手拉起周媽媽,面沉如水,眸中一暗,沉聲道:「奶娘,不可如此,莫要驚憂大奶奶,都是我的主張。」

    周媽媽索性坐在地上撒潑,驚動屋外的下人,孟煥之俯身正視她,一字一句說:「明天一早,讓劉管事帶著人送你們出府,你先回屋休息去吧。」

    許是聽出話中深藏的意思,周媽媽止住了哭聲,躲躲閃閃不敢看孟煥之的眼睛。不等她翻身起,巧雲從屋外撲進來,跪到知言面前,眼神堅定:「大奶奶,巧雲死都不離開孟家。」

    知言很無語,怎麼都把矛頭對著自己呢?她緩緩起身笑著拉起巧云:「巧雲姐姐真想做大爺房裡人,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凡事都由我說了算。」

    巧雲和周媽媽都露出喜色,孟煥之輕呵:「知言」

    知言才不想去瞧惹事精,只對巧雲說:「依著我娘家規矩,通房姨娘只關在小院,從不讓出來,更不能見外人。即使大爺,每月去你房裡兩回。巧雲既做了房裡人,今天容你和周媽媽見最後一面,那怕將來巧雲生下兒女,一年也只能見兩回。」

    周媽媽和巧雲聽著聞所未聞的規矩,面色失去喜色,互視一眼低頭沉吟。

    知言再加猛料:「周媽媽也知我是庶出,莫說我姨娘已不在,她在,恐怕見我的面超不過十次,我們姐妹從生下來都養在祖母身邊長大。醜話說到前頭,別到時候,周媽媽和巧雲埋怨我不通情理。」

    巧雲咬唇苦苦衡量,左右為難中。周媽媽心中熱度瞬時被澆個冰涼,瞧著知言帶出怨恨之色。

    孟煥之走近拉過知言,按她坐在孟老太太身邊,轉身正色說:「奶娘,帶著這些東西好生出府過安生日子,給巧雲尋個穩當的人家,生兒育女,總能喚她一聲娘親。」

    周媽媽一把抓起桌上的東西,拖著女兒的手出屋,頭也不回。巧雲一直回頭望著孟煥之,眼睛裡滿是愛戀貪慕。

    盯著她們出了屋子,知言收回目光,對上孟煥之幽深不見底的雙眸,誰怕誰,我也會看過去。

    孟煥之眼中現出笑意,微微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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