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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8章 蘭摧玉折 文 / 無痕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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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太君與知言心中疑雲頓起,都坐直身,知言見機尋借口告退:「祖母,我在世英姐姐處拉了東西,過去取上,正好同她一道來用晚飯。」

    方太君一把拉住知言,沉聲對著兒子說:「都坐下,說吧,如今還有什麼事,我經受不起。」

    大老爺坐在椅上,腿微微發抖,目光躲閃,不敢看母親和妻子殷切的神情。

    熏爐中點著御制百合香,清香瀰散四處,屋中一片死寂,知言感覺到方太君渾身發顫,輕摟住老人以示安慰。

    大老爺輕咳兩聲,穩定心神,緩緩開口:「母親,兒子所說之事,您一定要撐住。素心,你也是。」後一句對著大太太說。

    方太君感知到不妙,這一輩子什麼風浪沒見過,沉著點頭。

    大太太許是心有靈犀,不自覺間已是淚流滿面,手絞著帕子顫聲催促:「老爺,你倒是說話。」

    大老爺看向妻子,露出不忍之色,下狠心咬牙吐出話:「孔家來了人,琴兒,琴兒六日前疫了。」

    此訊如霹靂驚雷一般,屋中諸人都懷疑自己聽錯了。知琴年前還好好的,派了人上京給祖父母及家中諸人送節禮、報平安,沒聽說她得病,素日身體康健,事出突然,必有蹊蹺。

    大太太流著淚,不敢置信地說:「老爺,你莫要說笑,定是聽岔了,咱們的琴兒好好地,那個黑了心腸的人編排出話,我尋他問個究竟。」

    方太君只在聽信後,身子微搖晃,冷靜問道:「訊息可准,孔家派誰來送信。」手底下緊握住知言。

    大老爺雙手抹面,忍下眼中的淚水,嚥了口唾沫,說出來人:「孔家姑爺,親自上京,絕無虛言。」

    大太太瞧一眼婆母,再瞧向夫君,盼望自己做夢,方才什麼也沒聽到,伸出雙手抓著大老爺的胳膊,聲淚泣下:「老爺,你……琴兒,琴兒,怎會,她身子壯實,從小很少得病吃藥。」

    大老爺面露難色,再次瞅向知言,一臉糾結。

    方太君字帶鏗鏘:「九丫頭自小跟在我身邊,我同你父親說事,她從未向外傳過一言半語,說吧,她嘴緊。」

    大老爺手輕抖,索性站起身,依是猶豫。

    大太太手中攥緊帕子,停止哭泣,目不轉睛盯著夫君。

    方太君傷心至極,反輕笑:「九丫頭也是要出嫁的人,讓她聽聽,長個見識,我們也鬧個明白。」知言就是想走,被方太君緊抓住,也脫不了身。

    大老爺仰天長歎,一臉悲傷,說起原由:「前幾日琴兒和弟媳帶著丫頭到庫房挑衣裳料子,因屋子光線暗,拿著燈台,不慎燈台打翻點燃料子,庫房著起火……」他再也說不下去,坐到椅上埋著頭。

    大太太倒鎮靜,剖絲抽繭,問起話:「庫房著火,琴兒應該能跑出來,再者孔家難道沒有下人救火。」

    大老爺捂著臉,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庫房連成一片,都是見火即著,瞬時火勢擴散。孔家規矩嚴,內院只有婆子們,又被嚴令不得亂跑,延誤了時機,琴兒當場就受煙氣熏,送了命,她的弟媳尚還有氣息,也料定活不長。」

    大太太滿是憤慨地質問道:「姑爺呢,他在何處,眼睜睜瞧著琴兒送命,我可是把女兒親自交到他手裡,他答應要照顧好琴兒一生。」聲音嘶竭,幾近發狂,知言毫不懷疑,若大姐夫在此,會被大太太掐著脖子相問。

    方太君不語,坐著靜靜聽,軟語安慰兒媳:「素心,你聽松兒把話說完。」言辭中帶出懇求。

    大太太瞧向婆母的眼裡透著絕望,淚水再次溢出眼眶。

    大老爺鼓勁把話說完:「起火時,姑爺和世子爺都外出公幹,家中只有老公爺。」

    大太太聽出言外之意,急切地問:「是老東西不讓人救,害了我女兒的命。」

    大老爺不置可否,只說:「因是庫房,往常人跡罕至,老公爺發話說燒幾樣身外之物不要緊,萬不能破男女大防,壞前後院規矩,只幾個內宅婦人提水……」他自己也說不下去,別過臉忍著悲痛。

    大太太驀地站起來,神情激動,大聲叫嚷:「上折子,參孔家,奪了衍聖公的封號,給我的琴兒討個公道。」

    大老爺緩緩抬起頭,苦笑說:「孔家身敗名裂,兩個外孫將來如何自處,那都是琴兒的骨血,讓我們眼睜睜瞧著他倆遭世人唾棄?」

    大太太絕望地跪在方太君膝下,哭求說:「老太太,您最疼琴兒,求您做主,給孩子討個公道。」

    孫女突疫,方太君焉能不悲痛傷心,到底經歷過事,心中權衡再三,以大局為重,敏銳地抓住關鍵,衝著兒子問話:「好端端一個孫女沒了,孔家是怎麼說。」

    大老爺許是已再不能心痛,苦笑說:「孔家老公爺身子不太好,等過了風頭把爵位讓給世子,他家還應諾,娶咱們家女兒做續絃,待有朝一日,孔鈞當衍聖公後,再為琴兒請封一品公夫人。」

    大太太再次暴起,語調失常:「孔家害了我一個女兒還不夠,難道還要把嫻兒葬送進去,我不依,拼了這條命,也要為琴兒討個公道。」說著欲往外走,被大老爺抓住胳膊,她使力掙脫,釵環凌亂,無半絲素日高貴模樣,只是一個傷心欲絕的母親做最後掙扎。

    方太君渾身無力靠在知言身上,輕斥:「夠了」

    大老爺見攔阻不住妻子,推她

    她一把,吐出狠話:「你現在就去,嚷得人盡皆知,衍聖公家不會倒,大不了從嫡枝中再挑出人繼承爵位。你哥哥與人籌劃多年,張開大網等著咱們家跳進去,杜家在朝中緊咬住父親不放,新入閣的大學士乃岳夫的門生、你哥哥的故交好友,後宮朱貴妃日日在聖上耳邊吹枕頭風,全都是些虎狼之輩,只等著咱們家出錯,好蜂湧而上,滅個乾淨。」

    大太太扶著椅子穩住身形,聽丈夫說:「琴兒是咱們的頭一個孩子,我親眼瞧著她出生,學走路,會說話,一步步長成大姑娘,及笄出閣,生子做母親,我疼她不比你少。眼下就是生剝了孔家的皮,也換不回她的命,想想她留下的兩個孩子,顧念旭兒媳婦快臨盆,你也要有孫兒。嫻兒不必再嫁過去,可與孔家相爭,只會讓漁人得利。」說到動情處,他終是落淚縱橫,男兒有淚不輕撣,只是未到傷心時。

    知言不覺間滿面淚水,緊摟著方太君,兩人互做依偎。

    大太太癱坐在地,原以為苦盡甘來,卻不知身陷苦海,異母大哥,同根相煎何太急。娘親,做了繼母,謹小慎微一生,換不回晚年安然。

    異母姐姐人前做鳳凰,吟風賞詞,不食人間煙火,頂著江南第一才女的名頭,活著出盡風頭,死了還有酸人做詩悼念。

    自己卻不能,從小跟在母親身後打點中饋,時常瞧著異母哥哥姐姐的眼色,收斂鋒芒。短暫的安寧竟在出嫁後十數年,婆母慈愛,手兄情深,兒女繞膝。

    琴兒已逝,為著她留下的兩個孩子,也要幫孔家,替外孫保住爵位,給仇人賣命,如心底插刀。

    可嫻兒,怎麼能捨得讓她做繼室,重蹈她外祖母的後轍,家中除了嫻兒,再無適齡的嫡女,孔家即使娶續絃,也不會要庶女,手心手背都是肉。

    大太太直覺得自己被架到火上烤,皮焦肉綻,心口一股甜惺湧上來,滿腔熱血噴灑而出,絢爛的紅色劃過空中,飛濺到四處,身子後仰人事不醒。

    大老爺見狀急扶起妻子,見她昏厥,邊掐人中,關切之意溢出,連聲呼喚:「素心,快醒醒。」

    知言掙脫方太君的手,衝出去喊雙福:「快快,大伯母暈了,快傳大夫來。」

    雙福提心吊膽等候多時,聽見不是方太君,先鬆一口氣,喚候在遠處的婆子喊太醫出來。

    廂房內候著的太醫得信後,急匆匆穿過院子,走進正榮堂,各自有分工,一個走向方太君為其請脈,另一個直奔大太太,先探探鼻息,打開藥箱,取出銀針,先施針。

    這廂雙福命人取過春凳,直等太醫發話,送大太太回大房。

    知言這才回頭看向方太君,老人歪在榻上,閉目流淚,面如死灰,恍惚間頭髮又白了幾許。

    太醫為大太太施過針後,示意下人可以挪動,大老爺打橫抱起妻子,輕放到春凳上,跟隨向外走。

    雙福進屋瞧見血漬,觸目驚心,暗道慶幸,幸好不是老太太,命丫頭婆子打掃血漬,支開窗通風。另使了人到各房報信。

    知言拿浸水的帕子為方太君擦拭頭臉,挨個拭淨手指,並不理會一旁寫脈案的太醫。都這時候,誰還顧男女大防,若不是孔家規矩大,大姐不會死,正當盛年早亡,天災否,**否。

    知言第一次覺得渺小無助,不知還能倚仗誰。為著家中這幾十口人,秦家生生要嚥下苦果,還要再搭上知嫻。心中惴著鼎天秘密,不敢外露半分,真想找個沒人地,大聲呼喊幾句。

    若是現在自己跳出來說追求幸福,男女平等,會被當成妖孽,能有什麼下場。忍、忍、忍,還須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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