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議親 文 / 無痕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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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正榮堂內,方太君上了春秋的人熱鬧高興一整日,未曾歇午覺,晚間歇下反倒困過頭睡不著。躲在帳子裡想事,思及起日間的情形,嗟歎:方家真是敗落了,從自己出嫁到廝短短四十年竟式微到如此地步。想大嫂未出閣時也是三品官之女,在京中貴女中有些賢名,初嫁時行事處人落落大方、大家風範十足,現如今竟被世事磨礪得俗氣刻薄。兩位侄媳婦一個喜歡踩低捧高,另一個眼皮太淺,常攛掇著侄兒到自個跟前求外放肥缺。唉,莫說是秦懷安不允,方太君都不敢應承:兩個內侄耳根子軟沒甚本事再攤上這樣的媳婦,放到外頭去能辦好差不捅婁子就見鬼了。還是留在京裡眼皮子底下省心。
方太君明白大嫂早都想聯姻,起先想替二侄兒求娶秦櫻,那麼個扶不起的東西真要是自己應允,可是把半生努力在秦懷安處落的好都喪送乾淨了。前兩年又看上大丫頭——秦家的嫡長孫女——等著有大用嫁入公侯家做宗婦的人選,真是妄想。去歲又被兩個兒媳婦慫恿著想把方家姑娘嫁進來,挑上長子嫡孫秦旭。今兒在園子裡方家幾位姑娘家的言行,自己都臊得坐不住,別說是長房長孫,家中任何一個兒孫都不會捨得讓娶這般品格的女兒家,進門就是招惹事非的根。
秦懷安是承了祖父的情,眼下的地位成就可也是他自己拼來的,且幾十年如一日對方家百般禮待照顧。可大嫂和二位侄媳婦昔年走動時話裡話外挾恩圖報,唬得自個不敢和她們多來往,只恐隻字片語落到秦懷安和家中兒孫耳朵裡,傷了臉面把情份消磨完,等自己有朝一日閉眼,再無人肯照看方家。
前些時日,私下裡和秦懷安商議都覺得方恆是個有出息的,尚可把孫女許配與他。方家內宅混亂,得有個秉性剛強有主見的才能鎮住,挑來挑去,當下只有二丫頭合適。這才漏了口風,誰料大嫂瞅上三丫頭了,真把旁人都當癡傻之輩。不過是看二太太手頭寬裕兼是個大方的,早都聲稱三丫頭出閣時有體己添妝,又二太太娘家領著織造局的差事。再者二老爺的生母是方家的家生子,雖後來幾個兄弟秦家討了來放籍出去,但如今方府下人中仍有幾門姻親,挑個庶出的庶出,更是這般柔弱性子只為好拿捏。正經地挑長孫媳居然只顧盤算嫁妝,當家的主母行事這般糊塗。想著方太君都痛心不已,若不是自己姓方、方恆又是個成器的,才捨不得把親自教養大的孫女嫁過去。
方太君在床上輾轉反側不得入眠,雙福早有驚動,輕輕起來掀開帳簾小聲問:「老太太,何處不適,可要喝茶。」
方太君也是真睡不著,讓雙福扶她坐起,雙福在她身後墊幾個枕頭被褥。方太君看著月光出了會神,雙福坐在床邊隔著被子給她揉腿。方太君突然出聲問:「今兒來的幾位方家姑娘,你看著如何。」
雙福何等人許只答:「幾位表姑娘相貌出挑,許是不大走動,在咱們府上被拘住了。」
方太君閉閉眼心下了然:「明早你讓秦嬤嬤去一趟方府,傳我的話:若是覺得二丫頭不可心,以後家裡娶媳婦嫁姑娘都別找我,再不想管他們這些閒事。」
方太君未出閣時秦嬤嬤是貼身的大丫頭,後又做了秦府管事婆子多年,方秦兩家主子都要賣她個臉面,說話有些份量。
雙福順著話頭:「老太太是慣會憐惜人的,再說是自己的娘家平日更上心些,等二姑娘嫁進門一切理順當,也不用您如此牽心。」
方太君手指揉揉太陽穴:「要委屈她了。」
雙福寬慰她:「方家表少爺年少有才,聽老大人誇過好幾回,如今已考中秀才,再等些時日中個進士回來,二姑娘就等著做官太太吧!」
方太君展顏一笑:「你這巧嘴。」
雙福又挑揀著中聽的話說了,才哄得方太君睡下。
不提次日秦嬤嬤是如何去方府傳話,方家老太太又是如何回話。只說這日下午知棋在房裡正描著花樣子。聽院子裡有說話聲,老太太屋裡的雙祿掀簾進來只道老太太喊她過去。
這個時辰?知棋瞟了眼桌上的西洋鐘。對雙祿笑說:「容我換身衣裳,方才不留神把墨汗濺上。」進了內室換過一身玉色交領繡蓮花襖配象牙色百折裙,對鏡仔細看看妝容並無不妥之處,這才帶著大丫頭春分和谷雨跟著雙祿往老太太院子行去。頭頂六月初的驕陽,雖是揀陰涼處走路,不長的一段路行到正榮堂外時覺得裡衣濕透,心底異常煩燥。凝神收息片刻,才讓小丫頭通報打簾進屋。原來老太太和大太太坐在西邊次間榻上說著閒話,看她進來,大太太起來笑道:「給姑娘道喜。」
知棋心中已有底,低頭不語,大太太牽她到老太太跟前,只坐了半個身子。
方太君打量著眼前的孫女,不知不覺間已長成大姑娘,雪膚烏髮,彎眉杏眼,鼻子筆挺,貝齒輕咬櫻唇。炎炎夏日,著玉色襖甫一進屋帶著許涼爽之氣,真是沒有看錯她。遂拉住知棋的書,言語懇切:「你方家大舅母想為你方家大表哥求門親事,瞅來瞅去瞧中了你,先遞話過來。先聽聽你的意思?」
知棋只是低頭輕語:「但憑祖母和母親做主。」
方太君語氣放鬆:「姐妹裡頭除你大姐姐外,就數你出挑。若不是看你方家大表哥穩重可靠,我又是方家的姑奶奶,定捨不得把你許配給他家。」
知棋抬頭面色微訝,瞪著一雙美目看著方太君。
方太君語重心長:「我只認你是我孫女,別的一概靠後。將來若有嫌隙,我和你母親定為會你撐腰。」
知棋垂下眼簾,撲閃著眼睫毛:「老祖宗說笑了,一家子婆婆小姑哪沒個磕磕碰碰,不敢讓老祖宗和母親擾心。」
方太君聞言
言更喜,輕拍著知琴的手背:「受了委屈不可瞞著我。」又對太太說道:「一應物事也該慢慢籌備,除了公中的份例,餘下由我來出。」
大太太陪著笑:「那能讓老太太破費,大房還是有些體己的。」說實話,這樁婚事她很滿意,大房只有一嫡一庶兩個兒子,子嗣稍顯單薄。方恆慣常聽聞有點才華,將來入閣封相談不上,做一方大員還是有可能,讓他做大房的女婿給秦旭添個助力,自己掏二、三千兩銀子真是穩賺不賠的好買賣。
老太太擺擺手:「你若有心看著添上一二件是個情意。」
大太太思及一件事來:「老太太,近兩年都是琴兒在旁幫兒媳分擔事務,她這一出嫁我便覺得顧東不顧西,想著請二丫頭搭把手,兒媳也好忙裡偷閒。」
老太君也是早都想到,不料大太太如此貼心,讚許地衝她點頭,拉著知棋:「你母親肯教你中饋,可要用心學,萬不能辜負她的一番心意。」
知棋起身份別謝過方太君和大太太,才被允回房。
走出正榮堂先平息氣息,從方才進門開始心便咚咚跳個不停,扶著谷雨的手慢慢回房。偶遇幾個丫環僕婦側身請安,也只是笑著回應。前陣子風傳方家的婚事,左不過是自己和三妹兩人中的一個,奶娘私下嘀咕:方家老太太和幾位太太小姐都不是好相與的,怎麼才能想法子避開。知棋雖不做聲但明白:凡是祖父祖母定了主意,自己沒有插話的份。大姐姐嫁得好又如何,還不是當初悄悄地定下回頭告知一聲就罷。如今事挑明了,反倒定下心來,好好籌算一番將來才是正經。思及此處,腳步輕快了幾分,剛轉過牆角還未進院便瞧得奶娘站在簷下向外張望。
知棋迎著奶娘殷切的目光進了屋,依舊坐到書桌旁描花樣。春分親捧了茶,搬來小杌子和谷雨坐在外屋門口坐針線活。知棋才緩緩開口:「定了,是方家大表哥。」手中毛筆不做停,一副不喜不憂的樣子。
奶娘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若不是後院規矩嚴怕給姑娘惹禍早打發人前去探聽消息了。聞聽此言淚水當即盈眶:「方家表少爺雖說聽著是個好的,愛讀書不吃花酒,也不喜與小丫頭們調笑;可他們家的女人沒一個省心的。姑娘這般品貌,比起大小姐……」
「奶娘」知棋放下筆,聲調雖不高神色已凌然:「我要是一心想和大姐比,這輩子休想過上安生日子。大姐有個姓司馬的舅舅——那可是江南仕子們的黨0首,雖說近年不比往常親近,誰會小覷她。」說完她自己也微訕,語氣中帶著自艾:「我又有什麼,姨娘等閒見不著面,就是見著了,一個外頭買來的奴才出身,扎一錐子也不吭氣的性子。若不是祖父和祖母厚待,連眼下的光景也沒有。這幾年常跟著老太太在外應酬,觀得京中各家庶出女兒明面上私底下哪有咱家這般風光自在。更有幾個行事刻薄人家的庶女,連出門的衣裳首飾都沒有,一副寒酸像,任家裡嫡出姐妹身邊的丫頭婆子們做踐。」
知棋拿起桌上一枚黃石凍印章把玩,神色堅定:「這樁婚事除了方家後宅裡那些個烏七八糟的事,再也挑不出錯來。老太太清楚委屈了我定會補償,不愁嫁妝太薄。再說當年老太太下嫁時,咱家老太爺雖是個舉人,但家中情形遠糟於方家。閣老的嫡長孫女能嫁個落魄舉人,我這個首輔庶孫女為何嫁不得閣老之後。方家偌大的產業,燕京的宅子,京郊和江南的田產,各地的商輔都賴咱們家而保住三五成。退一萬步說,就是沒有這些身外之物,方家大表哥是個有能耐的,那怕將來只做個知縣,我也是正頭娘子。有秦家在一日,他不會慢待於我。」
知棋說到最後起身置印章於書桌,回頭看著奶娘:「奶娘,我會過上好日子的,不求富貴,但求順遂,也讓奶娘跟著我好好享幾天福。」
奶娘連連點頭:「我是個沒見識的,生怕姑娘受了委屈,往後什麼事我都替姑娘擔著只盼著有大造化。可姑娘性子總是太過剛硬。」
知棋輕輕靠在奶娘身上,吃吃笑著:「老太太瞧上我,可不就是為這份剛強。」
奶娘放開心懷打趣知棋:「方家表少爺要改稱姑爺了,生得好看正好配姑娘,合戲上唱的男才女貌。」
知棋撒嬌,外頭春分和谷雨進來也低聲打趣自家姑娘,幾人追著打鬧,笑聲響遍後院。
知棋待晚間睡下想著方恆,給老太太請安時遇見過幾次,從來都是彬彬有禮目不斜視。自個知道婚事向來不由女兒家,對家中表哥表弟及出門見到的官家子弟不敢動一丁點綺念。現在憶起方恆的樣子,只記得一雙眼睛清亮無比,突然臉燒起來,心頭也熱烘烘的,難道早就入了心?知棋不禁拿手帕捂臉,完全忘記這是黑夜無人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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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正式請媒人納采,府裡上下都知曉,知棋少不得被姐妹丫頭們取笑。知言再不好裝幼稚說吃辣椒神馬的,只是跟在知棋身後做小尾巴。不料被方太君拉住戲問:「二姐姐有夫君了,九丫頭想要個什麼樣的夫君。」
這問題麼,知言坦言:「祖父那樣的。」終極**oss才是理想中的目標,青蔥小正太們太幼稚,知言深深覺得自己口味重,大叔控有麼有。
一語說出,全場嘩然,都想問一下原由,答:「祖父說話最管用。」
方太君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出來了。等老狐狸知曉後,又是一番逗問。
這有何難,「方家表哥還在讀書,往家拿不回銀子。」
「白家表哥盡說小九聽不懂的詩,不喜歡。」
老狐狸又逗知言:「家裡幾個哥哥做小九的夫君好不好。」
知言做出一副你好蠢的表情:「那是我哥哥。」我哥哥三字壓得特重。
搞得秦首輔也覺得
自己出的問題太蠢,怎麼問了個五歲小兒都知道的道理,絕對是被這小丫頭帶蠢的。遂伸出一雙大手揉知言的髮髻,又來了,知言伸手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