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沉甸甸的船 文 / 季子宋
不遠處的噴泉嘩啦啦作響,偶爾跑過去幾個打鬧的孩子。
姚東京的耳畔很喧囂,沈孫義的世界卻一片靜謐。
他維持下蹲的姿勢太久了,姚東京好奇地彎下腰,雙手支在膝蓋上:「怎麼啦?」
老婦聽見姚東京脆生生的聲音,猛地低下頭去。她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死死摀住手中的破碗,她的右腿有點瘸,跑起來踉踉蹌蹌的。
姚東京沒看見老婦的臉,歪著腦袋看仍處於震驚之中的沈孫義:「她跑了,起來吧。」
沈孫義回神,面色已如常,只是唇色還帶著淺淺的白。
姚東京疑惑,到底那個老婦長什麼樣,會讓沈孫義都大吃一驚呢?
身邊快速跑過幾個孩子,嘴裡還嚷嚷著要放孔明燈。
天幕全黑,零星的星點綴三兩。天邊懸掛著黃豆大小的紅黃色火光,大概就是孩子們口中所說的「孔明燈」了。
沈孫義和姚東京踱步過去,頭頂的火光從黃豆大小變成碗底大小,果然是孔明燈,被人充了氣放上空,呼啦啦地乘風而去。
一群人圍著白色的燈罩,點火之時歡聲笑鬧。
沈孫義指著那片歡樂的海洋:「東京,你要不要也去放一個?」
姚東京癟嘴搖頭:「不了,孔明燈雖好看,可它有許多壞處,易引發火災,又污染環境,還影響飛機導航。我還是做一個好公民,別給祖國媽媽添亂了吧。」
沈孫義聽了就笑:「乖寶寶,那就去看花燈吧。」
廣場人最多的地方就是點起花燈的地方。花燈漂亮、喜慶,一般是春節、元宵的時候懸掛,現在還未入冬,掛花燈只是為了吸引市民。據說今晚在廣場中央,有一場露天演唱會。
距離演唱會開始,還有十多分鐘。演唱會場地已經被工作人員用可移動圍欄圍了起來,人群熙熙攘攘,都擁擠著要往場地內走。
沈孫義和姚東京行至場地外十米,就再也走不近了。朝前望去,烏壓壓的一片,全是人頭。往後一看,仍有源源不斷的人擁擠而來。整片區域,就跟下餃子似的。
姚東京性子涼,不喜熱鬧。平日裡覺得閒散了,才會偶爾湊個熱鬧,像今晚這樣大規模的人潮湧動,她剛進入沒多久,就生了退意。
耳邊嘈雜,眼前紛亂,姚東京心煩意亂,下意識扭了身子,就想往後退。可這時候正是觀眾入場的時候,人群都往裡走,就她想往後退。後面的人不斷朝她推擠,她就像湍急河流中的一枚小石子,明明不想去往那個方向,被洶湧的水流推動,被迫朝前進了。
人越來越多,姚東京腳下趔趄,被人推搡著差點跌倒。幸好沈孫義在旁護著她,用力一牽,便將姚東京拽到胸前:「往裡走,別站著不動,很危險。」
話音未落,演唱會檯子上便開始調試音響,轟隆隆的音樂聲如槌子一般追打過來,震得人鼓膜發疼。
姚東京皺眉望了一眼圍欄內的熙攘景象,心中更躁:「我們回去吧。」
音浪太強,姚東京聲音完全被蓋了過去。沈孫義湊過耳朵,大喊:「你說什麼?」
姚東京也大喊:「太吵了!我耳朵疼!」
這回沈孫義聽見姚東京說什麼了,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人群,密密麻麻,烏鴉似的一片,有增無減。這時候返回太困難了,而且危險。人這麼多,萬一摔倒,很容易引起踩踏事件。絕不能往回走。
可姚東京秀眉輕蹙,小鼻子都皺皺的,粉紅的唇緊抿成線,還煩躁地跺了跺腳。
就跟被趕上架的小鴨子似的,亮晶晶的眼底藏著小小的不滿。
沈孫義的心輕微一顫,心弦撥動,在他身體裡奏起了一首美妙的交響曲。
這一刻的怦然心動,下一秒的情深意切。
沈孫義抬起雙手,摀住姚東京的雙耳,唇角的弧度怎麼也藏不住:「現在呢,現在還吵麼?」
安靜。
姚東京抬眸,兩耳側是沈孫義溫熱的大掌,隔絕了紛鬧,溫暖了冰涼。一不小心,她便闖入沈孫義專注的視線裡,他波光粼粼的黑眸像寶石一般熠熠生輝,好亮,她下意識地瞇了瞇眼,又舔了舔唇。
沈孫義的眼裡只有姚東京,她粉紅的小舌探出一個頭來,靈活地在唇瓣上輕輕掃過,同時也掃進了他的心底。那顆蹦跳的心,就好像被人用羽毛撓過一遍似的,讓他渾身發癢,呼吸一窒。
他腦海裡很混亂,心裡卻很安寧。姚東京就像一塊磁石,不停地吸引著他靠近。轉眼間,他與她近在咫尺。
姚東京只消踮起腳,就能碰到沈孫義的唇。
她卻低下了頭,埋進沈孫義的胸膛。
沈孫義壓下來的唇,便烙在了姚東京的發頂。
他低低笑著,壓住懷裡的人,讓她不能逃開也不能掙扎。他的唇還貼在她清香的發上:「是你自己靠進來的,別想著逃跑。」
沈孫義身上是男士香水的氣味,縈繞在姚東京的鼻間,那香鑽進她的四肢百骸,令她的腦子愈發昏沉。她被壓得緊緊的,呼吸有點困難。
她擠在沈孫義胸前的手捏成拳,軟綿地捶了幾下,聲音藏在他厚實的身體裡,悶悶的:「我快要被你悶死啦!」
沈孫義這才戀戀不捨地鬆開她,只在他身前埋
了那麼一小會兒,她的臉龐就紅撲撲的,撅著嘴瞪著他,心中似有千萬般不服氣。惹得他忍俊不禁:「對不起,我太忘我了。」
等洶湧趕來的人群都進了場,沈孫義才牽著姚東京慢慢地往回走。
被人牽著很不自在,一路走去,姚東京光想著怎麼甩掉抓著她的那隻手了。
沈孫義越捏越緊:「別鬧,萬一像剛才那樣,你又差點摔倒可怎麼辦?乖乖跟著我,別離我太遠。」
他找了個光明正大的理由牽住姚東京,一直走到x江邊,姚東京都沒再掙扎。他滿意地笑,右側臉上旋出一隻淺淺的酒窩。
江風一吹,姚東京就覺得身體的熱量一下子都跑光了,立刻萌生退意:「我們回去吧。」
沈孫義還不打算走,難得有這麼曖昧的獨處機會,他怎麼會放過。
「覺得冷?」沈孫義瞄了一眼姚東京,她正縮著脖子抱著胸,彷彿一隻鵪鶉,逗得他直樂。
被笑話了……姚東京哀怨地瞪了他一眼,他笑了笑,立馬解開扣子,將外套脫了下來,披在姚東京的肩上。他的外套還帶著他的體溫,熱乎乎的,包裹著她,夜晚的涼意沒再趁機鑽進來。
「我們回去吧。」就算現在已經不冷了,可她還是想回家。
沈孫義沒理她,兀自望著起伏的江面。忽然驚叫道:「你看!」
x江藏在xx大橋之下,華燈初上之時,燈光燦爛,照得江面如撒了繁星似的一閃一爍。巨大的橋下鑽出一隻尖尖的三角,時間久一些,那三角的全面貌便完全展現眼前。
那是一艘小船,有人正划船順江而下。在這星月之下,與湍湍的江水嬉戲。
姚東京暫時被那小船吸引了目光,盯著划槳的人一下一下揮舞著船槳。
沈孫義目不轉睛地看她,笑意在不經意間又攀上臉頰:「東京,以後我們在一起時,能不能少聊點工作?我不想總和你談論工作的事。」
姚東京回眸,沈孫義的笑漸漸淡了,眸裡的深情卻一分一分地加重,沉甸甸的,都快要滿出來了。
「那聊什麼?」姚東京繼續看那小船。
「有很多可以聊的。」沈孫義繼續看她,「比如你今天吃了什麼,做了什麼,開不開心,有沒有煩惱。」
「那你就成我爸了。」姚東京笑,「我爸爸才會一直問我這些問題。」
沈孫義也笑:「再比如,我也會告訴你我今天吃了什麼,做了什麼,開不開心,有沒有煩惱。」
姚東京望向他,他的眼睛像星星一樣:「我們有很多好聊的,你、我——我們。」他悄悄走近一步,繼續道:「東京,我們是不是該聊聊我們訂婚的事了?」
他的眼神*,直勾勾望著姚東京,一瞬不移。那真摯的情感和迫切的渴望,就如x江上的那艘小船,晃啊晃,悠悠晃進了她的心底。可她的心小,不如那江大,承載不了他的小船。
姚東京潛意識裡便覺得沈孫義的此番深情厚誼,她是無力招架的,於是腳跟便往後了一步。
僅僅是那麼一小步,小到根本看不出她有移動的痕跡,可沈孫義偏偏看出來了。
那一瞬間,他的眼中晃過一絲失落,轉瞬即逝,被包容替代。他想,她還小,大概還不想這麼早被婚姻束縛,更何況他們的相識並不那麼浪漫美好,他能和姚東京捆綁在一起,是托了「聯姻」的福。
他心裡急,但願意等。
又是一陣嗖嗖的江風。
沈孫義靜靜地笑,輕輕地牽住姚東京藏在身後的手:「好冷啊,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