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同類 文 / 茅茅檸
入秋的小雨夾帶著涼意翩纖而來,輕輕拍打在屋簷上,匯聚起悅耳的小曲。這種天氣裡,再沒有比睡覺更合適的事情了。
所以韓逸塵以此為借口抱著被賴床不起。
「快起來!你還要不要去上班了?快遲到啦!」安寧狠命搖著昏睡不醒的韓逸塵。後者揮了揮手,翻了個身,用枕頭蓋住腦袋,繼續不省人事。
安寧咬咬牙,用力抽走了韓逸塵裹在身上的被,韓逸塵像只粽餡一樣,咕嚕咕嚕滾了出來。
「啊!」青天白日一聲女性尖叫,「你為什麼要裸睡!」
韓逸塵醒來時,發現雙頰鼓鼓的,**辣的疼,還留有清晰的巴掌印。安寧坐在一邊,臉紅得像只煮熟的螃蟹。
「小寧寧,你為什麼要打我?」搞清楚狀況後,韓逸塵捂著臉,淚眼朦朧地看著安寧,「快去上班!你要遲到了!」安寧為了掩蓋窘迫,隨手抓了一套衣服扔在韓逸塵頭上。
「小寧寧我出門了,你好好看家!」韓逸塵穿著兩隻顏色不一樣的襪上班去了。安寧的心依舊狂跳不止,這個不速之客,到底要住到猴年馬月啊?
不過話說回來,有韓逸塵在家裡,自己確實安心不少,最起碼不用擔心混沌深夜入夢攻擊神智了。安寧想起混沌那日所言,仍然心有餘悸。
自己,怎麼可以接受黑暗的力量呢?好在從那之後,混沌便從安寧的生活中消失不見,一切彷彿從沒發生。
今天,作為額外休假的最後一天,自己總得做些有意義的事情呀。安寧想來想去,覺得有必要去探望一下那可憐的孫隊長,當然這不過是個借口。
順便,看一看蘇鶴清,安寧想。這是安寧不想承認的重點所在。
不過令安寧失望的是,蘇鶴清仍然在休年假狀態,這一趟,也只能去拜訪倒霉的孫賢了。
孫賢還是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不過說話勉強能聽清楚了。安寧取下他床頭的陳花,換上新鮮的花束。轉頭看到了那個植物人孩的床頭,擺滿了各式的玩具和零食。
「可憐的孩。」安寧歎了口氣,孫賢聽到了安寧的話,發出了唔唔的聲音。
「孫隊長,你有什麼事嗎?」安寧坐在了孫賢的病床旁,發現他的表情竟是那樣悲傷。
「怎麼了?你是不是不舒服?」安寧關切地問。孫賢搖了搖頭,然後,廢了好大勁,吐出嘴上的繃帶,沙啞地說:「安小姐,我覺得我快康復了,可不可以跟醫生說一下,把我轉出這個病房?」
安寧有點困惑,但還是幫孫賢調了病房。在新病房裡,孫賢鬆了口氣:「還好沒讓她看到我的臉,不然他們又要逃了。」
「逃?什麼逃?」安寧更加莫名其妙了,孫賢扭頭看著安寧,轉移了話題:「安小姐,你見過master了嗎?」
安寧回憶了一下:「我沒有見過master,不過我見過第六感的擁有者。」
「哦?那你還記得心覺異能者的模樣嗎?」孫賢問。
安寧很費力地回憶了一遍,發現完全記不起那日在聖殿裡見的人長什麼模樣,只隱隱約約記得名字。
「抱歉,記不得了。」安寧不好意思地說。「正常的,聖殿和外面沒有貫通的形象記憶,我也記不得我的master長什麼樣,只記得他跟我說的話。」孫賢跟安寧解釋完,又陷入思考。
「這麼說,還差五個異能者完全沒有資料啊。」孫賢自言自語。這的確不是個樂觀的數字,證明還有近一半不知是敵是友的異能者躲在暗處,他們具有未知的攻擊性。
安寧看著孫賢嚴肅的模樣,有點侷促不安,她想了想,問道:「孫隊長,我能冒昧請教一下,你當時見到master,問的是什麼問題嗎?」
孫賢略做思忖,回答了安寧:「就是一般人都會問的問題,我們為什麼要參加這個無聊的鳥博弈啊。」
這正是安寧想知道的問題,安寧盯著孫賢,希望他繼續往下說。
「master告訴我,天界秩序亙古如此,日月不可同時爭輝,如果不決出掌控者,世界將被過於強烈的光明毀滅殆盡。而距離日月爭輝的大限越來越近了。雖然我們已經習慣陽為萬物的主宰,但如果此次博弈勝利者是月脈,世界將進入月亮掌控的萬年。」
孫賢頓了頓,繼續補充道:「當然了,博弈開始之前,還要滅了唯恐天下不亂的混沌,這傢伙就等著日月的鷸蚌相爭呢。」
安寧想起了混沌的話,這個世界由陽還是月亮統治,或是由黑暗統治,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人們只要過得開心,被誰統治真的很重要嗎?
孫賢看安寧不語,以為她沒聽懂,於是換了種簡單粗暴的解釋:「反正就是不博,我們鐵定得死,還拉著全世界墊背。博,還有一半的可能性跟著世界一起活下去,就這麼簡單。」
「額……恩,我明白了,謝謝孫隊長的解釋。」安寧被孫賢即使纏著繃帶也很拼的氣魄嚇到了,趕緊點頭。
安寧出了醫院的門,天開始放晴了,陽從密佈的雲層中慢慢顯現出來。安寧盯著那雲下的微紅,絲毫不覺得刺眼。她很想問問那遠在天邊的master,為什麼要挑選他們,作為博弈的棋。
被選出的博弈者,即便不是懦夫,也都不是英雄般的人物,只不過是生活在這個城市中再平凡不過的小市民,有自己的私慾,有自己的恐懼,沒有信仰,沒有崇高的目標,只有在自己的生命和利益受到威脅時才會挺身而出。如此自私
而普通的我們,可以成為神嗎?安寧望著陽,久久未動。
也許混沌說的對,我們根本就沒有成為守護神的覺悟。安寧輕輕地摸了摸脖上的玉珮,她只是個普通的女,追求的無非是安安穩穩的生活,簡簡單單的一個家。金錢名利她不在乎,道德大義她不敢想,人中龍鳳她不奢望,這個自幼被家庭保護的很好的女,渴求的,僅僅是溫飽無憂、風平浪靜的一生。
可即便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一個願望,對於某些人來說,也是一輩難以企及的一個夢。
比如蘇鶴清。
電話那頭的聲音,明顯透著的不友善:「16號,上次幾個被你打傷的兄弟,我當是他們沒用,就不跟你計較了。不過你欠賭場的債,可就不能不還了,你說是不是?」
蘇鶴清幾乎要捏碎了手機,他力平復自己燃起的殺意,沒有感情地吐出幾個字:「我的電話你怎麼知道的?」
「哈哈哈,還是那個不男不女的大帽,我說你這次究竟惹了什麼樣的人物啊,把你的行蹤底細全倒了個痛快。我勸你要是識相,就老老實實聽話,回來賣命賺錢。反正我們知道你藏在哪個鼠洞裡,也知道怎麼對付你那超能力。真把你爺爺們惹急了,小心端了你的窩!」電話那邊的人撂了一句狠話後,就掐斷了電話。
混沌!我一定要殺了你!蘇鶴清憤怒至,拳頭卡卡作響,手機生生被捏碎成一堆廢鐵。
蘇鶴清站在原地,腦袋嗡嗡作響,耳邊不停重複著痛苦的回音: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來打擾我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我從一隻四肢著地的狗,好不容易一點一點變成了雙足站立的人,我究竟做錯了什麼?從籠裡出來後我沒有再害過別人,可為什麼現在要把我拉回深淵?
自己,只不過想過安穩的生活,有一個簡單的家。
一分鐘,分鐘,十分鐘……蘇鶴清將頭放在水龍頭下,用刺骨的冰水麻木著自己的神經。冰涼的觸感刺激著身體的毛孔,讓怒不可遏的他漸漸恢復理智。
他靜靜地盯著鏡裡的自己。冷水從臉上滑下,流過他修長白皙的頸和分明的鎖骨,他沒有在意。如果不是傷口自愈的異能,這具身體,估計早已破敗不堪,疤痕纍纍,骯髒可鄙了吧。或者,連留疤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成為一具屍體了。
蘇鶴清,不知自己是該痛恨命運,還是該感謝命運。
回過神來後,他開始考慮應該做些什麼,決定還是先去買部手機,以免錯過重要事情。
蘇鶴清是在醫院門口碰到發呆的安寧的,後者正仰望天空,一臉哀怨。蘇鶴清考慮了一下,還是走過去打了聲招呼。
「啊!蘇……鶴清,早安!」安寧有點驚慌地跟蘇鶴清打招呼。
看來我打擾到她了。蘇鶴清想。自從得知安寧與韓逸塵走的很近,他就看不透眼前這個女了。對安寧,他開始帶有提防。
「你怎麼到醫院這邊來了?」蘇鶴清問。
「我是來看孫隊長的,你勒?今天不是休假嗎,這是要去哪?」安寧說話有點拘謹,畢竟,她覺得自己一點都不瞭解蘇鶴清。即使他是那樣的溫柔,也讓安寧感到一種無形的距離感。
「我的手機壞了,打算去超市重買一部。」蘇鶴清答道。
「超市?你說的是商場吧?」安寧以為蘇鶴清口誤,不過蘇鶴清接下來的話,顛覆了安寧對蘇鶴清的印象。
「便利超市沒有賣手機的嗎?」蘇鶴清嚴肅的語氣不像是在開玩笑。
「恩……目前沒有看到哪家便利超市有賣手機,我可以請教一下你上一部手機是在哪裡買的嗎?」安寧不敢相信蘇鶴清會犯這種常識性錯誤。
「那是我查了型號在網上買的,工作忙,也沒時間去買東西。這次若不是需要得急,我就在網上買了。」蘇鶴清振振有詞。
如果說韓逸塵在人際交往方面的無知刷新了安寧的認知的話,那麼蘇鶴清在生活上的不拘小節再次重塑了安寧的觀,安寧的理解是,神的頭腦是用來裝知識的,神的時間是用來知識的,所以一切無關緊要的內容可以自動無視忽略掉,以免大腦因為超負荷而爆炸。
「我知道附近哪裡有電器市場,你要是不嫌棄,我陪你一塊去吧?」安寧徵詢蘇鶴清的意見。
「如果不耽誤你時間的話,那就感謝了。」蘇鶴清溫柔地笑著說。
不過事實證明被耽誤時間的是蘇鶴清而不是安寧。當踏進琳琅滿目的商廈時,蘇鶴清很想直奔主題,迅速解決問題。無奈被選擇困難的安寧拖住了。
「買腎機的話,操作系統沒有安卓那麼方便,不過機型很漂亮啊!星的話,大大的看的清楚,不過電池不耐用……誒對了你是喜歡大手機還是小手機?」安寧無比興奮地問蘇鶴清,看來女人對於逛街的熱愛是天性,與所處的賣場關係不大。
蘇鶴清哭笑不得地看著熱情的安寧,實在不忍心用已經列好的數據單澆她冷水,只好輕輕說了句:「都可以,我都喜歡。」
半小時後,蘇鶴清發現了一個殘酷的現實,那就是安寧挑來挑去,無非是在手機形象方面糾結著。而在他看來,那些帶亮屏的磚頭看起來都差不多。
蘇鶴清耐心地跟在安寧後面,無可奈何地看著她在那貨比家。在安寧終於篩選到兩款手機時,給了蘇鶴清選擇的機會:「喜歡哪個?」
「這個。」蘇鶴清隨手選了一款。
安寧的眼睛瞬間變得亮晶晶:「啊我也喜歡這款,你喜歡真是好了。」那副歡喜的模樣
彷彿如獲至寶一般。
蘇鶴清覺得很有趣,這點很值得開心嗎?不過看著安寧喜悅的神情,他的嘴角還是不自覺地浮出了笑意。
長這麼大,還沒有人陪自己買過東西呢。這是第一次有人因為自己的一句喜歡,而如此開心。
「蘇鶴清,你平時的衣服,都是在網上買嗎?」安寧突然冒出一句。
「衣服一般都是在網上買,這種大型商廈,說實話,我是第一次來。」蘇鶴清隨意地說著,一轉眼,被安寧的眼神嚇了一跳。
安寧的眼神好像在看一隻可憐的小狗,裡頭充滿了同情,憐惜,和……母性的光輝?
「蘇鶴清,既然我們都是朋友了,那就讓我再替你挑幾件衣服吧。剛才上來時,我剛好看到樓下男裝在打折呢!我送你幾件,就當上回香水的報答了!」安寧抓起了蘇鶴清的手臂,激動的紅霞漫上臉瓣。
還要逛?蘇鶴清覺得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最後一天的休假,可以與蘇鶴清像朋友一樣地疑似約會,是安寧之前都不敢奢求的。她感覺經歷了這一天,自己與蘇鶴清之間的距離有所拉近,至少,自己可以輕鬆叫出蘇鶴清的全名了。
蘇鶴清全程微笑,不曾露出些許不滿的神色,也許他所受的教育讓他擁有好的涵養,在為人處世方面,蘇鶴清的確甩韓逸塵幾條街。安寧很奇怪自己怎麼會突然想到那只沒心沒肺的狐狸。
「對了,既然來到了這座商廈,那麼不能不去頂層欣賞一番城市的夜景了!」安寧興奮地提議,蘇鶴清覺得此刻的安寧體力深不可測,難不成這是視覺異能的附加作用?
黑夜如墨,在大廈89層的巨型落地窗前,城市的一切盡收眼底。一條條璀璨的光龍,盤踞在林立的高樓上。斑離繁華,萬家燈火,在這如繁星般密佈的光芒中,不知哪一盞燈,是為自己而留;又不知哪一扇門,會為自己而開。
安寧靜靜地看著這座城市,身在雲端的高,聽不見車水馬龍的喧嘩聲,流動的世界這一刻彷彿靜止了似的,沒有喧囂,沒有污穢,一切都是那般肅穆。
一個身影慢慢靠近,站在了安寧並肩的位置。蘇鶴清,似乎也被整座城市的全景吸引了。他陪著安寧,就那麼靜靜地俯瞰著這一切。
靜謐的世界,唯有細碎的風聲,偶爾鑽過窗沿,在耳畔低語。
「蘇鶴清,你說,如果我們真能成為神,在天上看人間,是不是就像這樣呢?」安寧癡癡地說著。
蘇鶴清沉默了一會,良久,開口道:「安寧,你想成為神嗎?」
安寧沒有移開視線,仍然專注地注視著城市的夜景:「我不想成為神,我只想有個家。」
聽到安寧的答案,蘇鶴清詫異地轉過頭看著安寧,他第一次如此仔細地看她的臉。安寧的側顏,也許是由於光線的映襯,顯得神聖而美麗。
聽多了人們高不可攀的理想,滿口道義的目標,自私為己的告白。本以為沒人會和自己一樣,追求那渺小的願望。
安寧,莫非,和自己是同類人?蘇鶴清的心裡,有了一絲異樣的情緒。
「安寧,你……」蘇鶴清正想開口,安寧突然扭過頭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眼裡露出驚訝之色。
「怎麼了?」蘇鶴清為安寧的反常感到困惑。
「蘇鶴清,你……你的胸口在發光……」安寧臉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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