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0章 文 / 芸鳥
韓初雨恍然回神，有些恍惚地點頭：「……對，拜託你們打開門，我們要盡快。」
玻璃門的右手邊有一個虹膜掃瞄儀，羅睺輕鬆就破解了審核程序，韓初雨輕輕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迎面而來的是一種更加陰森的氣息，比之前看見的所有情景都要讓韓初雨更加難受，他慢慢地走在房間裡，看著兩邊的陳列品。
房間裡被陳列品塞得滿滿的，天花板上透著陰暗的光。韓初雨的臉色有些蒼白，他走了幾步，忍不住停下來，摀住嘴緩和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看見這個房間裡的東西，他也越發清楚那些被徵收的平民都去哪裡。梅菲斯特公爵在結楔空間裡並沒有把話說的很清楚，他也許是想讓他親眼去看到這番恐怖的情景，這樣的話，也能讓韓初雨自己去明白更多。
煉金素材並不僅僅是機甲的製造素材，也是製造另一種東西必不可少的，那就是媒介。
初源需要無數的媒介來保持自己在次級世界的自由行動，但這些媒介從何而來？答案很簡單，就是從這個中樞研究塔製造出來的。
所有的媒介，都是消耗了平民的粒子能量所製造出來的。
它們全部都儲存在這裡，儲存在這個房間裡。這個房間擺滿了密密麻麻的媒介身體，而他們的臉，全部都跟韓初雨長得一模一樣。
無數跟自己完全相同的臉，讓韓初雨感到無比的窒息。
他的身體顫抖著，慢慢蹲下抱住自己的頭，緊緊閉上眼睛。
在這個房間裡，儲存著無數他的複製品。
周圍一片寂靜，唯一能聽到的只有韓初雨自己沉重的呼吸聲。羅睺和計都有些擔心，靠近他的身邊：「爸爸，你沒事吧？」
韓初雨深吸一口氣，艱難地站了起來：「我沒事，只是被嚇了一跳。」
羅睺轉頭看著排列在兩側的媒介，他們都被封存在**的培養皿裡，肌膚蒼白，雙眼緊閉。他仔細看了看這些媒介，說：「他們都沒有被使用過的痕跡，可能是初源伯伯製造成功之後儲存在這裡備用的。不過，有了澤勒娜院長以後他就不需要這些高消耗品了，所以這裡的警備也變得很鬆懈，才能讓我們能隨隨便便的進來。」
韓初雨幾乎不敢去看這些和自己一般模樣的臉，低聲問：「他們都是屍體嗎？」
羅睺說：「正常的身體機能還是在運作的，但沒有思維，媒介的大腦基本就是一個擺設，否則的話沒辦法讓初源伯伯隨意使用身體的。但是我看培養皿裡的營養液已經停止供應很久了，現在這些身體的營養來源都是靠著培養皿裡剩下的少量營養液。等到營養消耗殆盡，他們就會像缺水的植物那樣枯萎，到那個時候，就算是真正的死亡了。」
韓初雨覺得心裡十分難受：「不能救他們嗎？」
羅睺說：「剛才就說了，媒介的大腦基本就是一個擺設，他們有些等於是植物人，有些就算是可以思考的，自主思維能力也很差。像是爸爸之前見過的蘇佛，他的思維強度已經是媒介中的佼佼者了，但他能做的也就是憑借自主意識與你進行一些對話，但幾乎是沒有自我生活能力的。」
計都摸著那些培養皿光滑的表面，對韓初雨說：「要不然，爸爸也可以像初源伯伯那樣與這些媒介進行思維融合，在經過一定的練習之後，你可以自由控制他們的身體，讓他們去為你各種事情的。」
韓初雨覺得心情很複雜。
這些媒介有著與他相同的容貌，看著他們就像是看見了自己。但是如果要像初源那麼做，一來他沒有時間，二來他也不想這麼做。
他沒有說話，繼續沿著房間一路走進更深處。深處的景象越來越淒慘，培養皿的數量開始減少了，很多殘缺不全的媒介就像破碎的零件那樣被隨意扔在角落，就像是一堆沒有人要的垃圾。韓初雨咬著牙，他知道這些都是已經被使用過的舊媒介，他們因為承受不了初源的精神力量而崩潰，然後就被初源隨意的丟棄在了這裡。
沒有自我，從出生開始就作為別人的身體而存在著，直到損壞之後被扔掉。
這，就是媒介們的命運，同時也是無數被徵收到中樞研究塔以後的平民們的命運。
韓初雨不知道為什麼曜儀和梅菲斯特公爵都並不憎恨初源，他做的事情明明都是這樣的十惡不赦，為什麼他們還能原諒他？
在房間的深處有一個更大的空間，藉著天花板上昏暗的燈光，韓初雨只能依稀看到一團黑漆漆的巨大東西。他打開了牆壁上的開關，空間裡的燈光亮起，只見正中有一台十分巨大的機甲正站立在那裡。
他微微一怔，剛才看見那些媒介的時候心情太過震撼，他差點都忘記自己是到這裡來尋找機甲的。他走近了幾步細細觀察，只見這台機甲通體都是深紫色的，外觀與梵天有著幾分相似。
羅睺和計都看見自己的同類，立刻驚歎地撲了上去撫摸著它，嘴裡發出嘖嘖讚歎的聲音。
計都說：「爸爸，這是好東西啊，它是裝備完全的星曜級智能機甲。只要有了生體系統，它馬上就可以投入戰鬥，戰鬥力比我們強大很多呢！」
因為羅睺和計都還沒有發育完全，依然處於星種級智能機甲的狀態，因此他們只能對韓初雨進行一些飛行，探測，防禦之類的輔助工作，真正要上戰場是不行的。而且剛才從玫瑰星域一路過來，他們倆還得互相協助才能安然到達目的地，與梵天的差距確實還很大。
韓初雨看著這部深紫色的機甲，心裡有些驚訝於梅菲斯特公爵的完善準備。在初源時時刻刻監視的情況下，他居然真的能夠製造出星曜級智能機甲，
而且把它這麼安全的隱藏到現在。
這種事情，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他不禁喃喃自語：「這東西……一直放在這裡，初源怎麼可能不會發現？這麼的明目張膽。」
羅睺和計都一起思考了一會兒，羅睺說：「這部機甲與梵天哥哥的外觀那麼相似，說不定是初源伯伯本來打算製造了給自己用的呢！」
計都也點頭：「是啊，很可能就是這樣！這部機甲雖然性能不錯，但生體系統一直沒有裝置上去，只是一堆廢鐵，是不能像我們一樣擁有自主思考能力的。但如果有了初源伯伯的意識融合，情況就不一樣了，初源伯伯能夠把自己的意識直接作為生體系統來使用，就等於直接是給自己多準備了一個機甲形態的媒介！」
他們這麼說，韓初雨似乎也明白了。初源的準備一向十分周密，一開始他並沒有料到自己能夠重新奪回梵天，所以就謹慎地為自己準備了一個梵天的替代品。這個替代品，既是他的機甲武器，也是他的媒介之一，有了它的話，即使梵天與他對抗，他也可以游刃有餘地給與反擊。
真是可怕的謹慎。
但未來永遠無法預測，初源自己也沒料到居然同時擁有了澤勒娜女爵和梵天兩個有力的幫手。於是，這個房間裡的東西對他而言就全都沒用了，包括這台機甲，而就是他的遺棄，卻給了梅菲斯特公爵一個機會，可以把它交給韓初雨去使用。
那麼，剩下要做的就是喚醒它了。
韓初雨站在機甲面前，默不作聲地看著它。
這份戰力他是一定會帶回去的，但他真的能喚醒它嗎？梅菲斯特公爵說，只要想著他就行，但這究竟是要怎麼想……
韓初雨歎了口氣，閉上眼睛凝神思索。他盡量在腦海中勾勒出梅菲斯特公爵的影像，然後幻想一些跟他在一起時候的愉快回憶。
但是，他們的愉快回憶真是不多……
曾經的大多數時間裡，韓初雨都只是對著頭老禽獸恨之入骨，他強迫他做了那麼多不願意做的事情，百般的羞辱他，惹怒他，讓他心灰意冷遠走高飛，臨走前還狠狠踹了他的機甲一腳……
要說難得的溫馨回憶，竟然只有在結楔空間裡。他們在那個虛幻的地方冰釋前嫌，韓初雨在那裡才漸漸明白了梅菲斯特公爵做了那麼多不堪的事情，究竟是為了什麼。
那傢伙是愛他的嗎？似乎是吧，但他硬是壓抑住了那份愛，為了心中的大義，為了不讓初源得到整個星耀帝國，硬是壓抑住了這份愛，化身惡人讓韓初雨去恨他。他並沒有把自己的感情當成一回事，為了這被歪曲的歷史，他願意犧牲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和感情。
韓初雨的心裡十分難過，他對梅菲斯特公爵的愛，一定比不上梅菲斯特公爵對他的愛那麼深，但他很懷疑是不是還有機會，讓他試著去更愛他一點。雖然他想要梅菲斯特公爵去珍惜自己的生命，兩個人一起好好的活下去，但結局真的能如自己所願嗎？
韓初雨凝神想著，感到心中有種難言的酸澀。但是，更深處似乎有一種暖洋洋的東西在慢慢地溢出來，就像是初升的朝陽，讓他有一種莫名的溫馨感覺。
這時候，耳邊傳來羅睺驚訝的聲音：「爸爸，你快看呀！」
韓初雨睜開眼睛，看見眼前的情景不禁大吃一驚——那部深紫色的機體，中央的心臟部位居然瀰漫著溫暖的光芒，像是有什麼東西從沉睡的機體中慢慢甦醒了。
光芒越來越刺眼，漸漸充盈了韓初雨的視線，包圍住了他的全身。他感到一種難言的溫暖，而後，他的雙腳似乎漸漸離開了地面，身體變得非常輕盈，就像長了翅膀似的感覺不到一絲重力。
羅睺和計都驚叫起來，他們看見那道光芒從機甲的胸□□出，包裹住了韓初雨的全身。他的身體就在光芒中漸漸消失了，就像融化在了光芒中似的，消失的無影無蹤。
韓初雨全然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他的整個視線都被光芒籠罩了，什麼都看不見。等到光芒消失以後，他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機甲的駕駛艙裡，從屏幕上能看到羅睺和計都的身影。
兩小只發現爸爸不見了，紛紛著急地跳起來：「爸爸，爸爸，你去哪裡了？！」
韓初雨連忙出聲安撫他們：「別害怕，爸爸沒有消失，我在這裡！」
說著，他朝四周看看，發現駕駛艙裡一片漆黑，只有屏幕散發著幽暗的光芒。這跟他操縱羅睺和梵天的時候不一樣，機甲的自主意識似乎並沒有成功建立起來，駕駛艙裡沒有任何生體系統啟動的氣息。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腦海裡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再多想一點。
韓初雨一怔，立刻集中精神繼續尋找那些極為稀有的美好回憶。
當他們在青松星域的星曜離宮的時候，如果不是梅菲斯特公爵，一切早就已經完了。只是蘇佛……韓初雨的心情突然變得十分沉重，只是，蘇佛死在了他的面前，他卻沒有能力去挽救他的生命……
——初雨先生，我只是一個廢物而已，並不值得你去懷念的。
剛才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韓初雨猛然睜開眼睛，突然意識到正在與他的腦海進行思維對話的，居然是蘇佛的聲音！
他四下環顧，焦急地問：「蘇佛，是你嗎？你還活著？」
幽暗的駕駛艙裡，憑空聚集起了一些光點。光點逐漸凝聚成為一個朦朧的身影，一張與韓初雨一模一樣的臉龐，慢慢出現在了他的視線
裡。雖然那是跟韓初雨完全一樣的臉，直覺卻讓他一眼認出這就是蘇佛，蘇佛身上有一種奇特的寧靜感覺，看到他，韓初雨情不自禁地又想到了他們在星曜離宮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相遇。
他難以控制地站起來衝到蘇佛面前，伸出手卻撲了一個空。
蘇佛在暗淡的光芒中微微一笑：「初雨先生，我的身體早就已經損壞的不能用了，在與你對話的只是虛幻的一點意識。損壞的媒介全都被初源先生回收，然後扔在了這裡，所以這個房間也成為了我最終的歸宿。謝謝您真摯的感情喚醒了我，讓我能夠再次為這個世界做點事情，彌補我過去作為媒介而犯下的許多錯誤。」
韓初雨怔怔地看著他：「難道，亞頌所說的喚醒機甲，真正要喚醒的就是你？」
蘇佛笑笑：「並不只是我，而是這個房間所有殘存的媒介意識。他們雖然像我一樣十分弱小，但是凝聚在一起以後也能散發出強大的力量。而且，他們與我一樣也依舊心存不甘，後悔自己的錯誤，厭惡自己的無能，也不願意作為媒介了卻這不受自己控制的一生。他們也想要為這個世界做一點事情，所以，這些微弱意識所凝聚成為的整體，就是這部機甲——星曜聖靈，必不可缺的自主意識。謝謝您，喚醒了我們。」
隨著他的話語，周圍漸漸變得明亮起來，空氣中有無數細小的光點在漂浮著，逐漸融入進了蘇佛的身體裡。他的面容變得越來越清晰，而黑暗的駕駛艙也像被點起了燈光，周圍的一切都逐漸看得清楚了，韓初雨詫異地看著這一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東西。
不僅是駕駛艙，透過監視屏幕，他看見整個房間都瀰漫著那些朦朧的光點，就像是黑夜中的螢火蟲。這就是媒介體內的殘存意識？他們有些已經被廢棄了，有些還沒來得及使用，這個淒冷的房間就是他們唯一的墓地。但是他們不甘心就這樣死去，所以，他們被他真摯的感情所喚醒，與蘇佛一起成為了機甲的自主意識，讓星曜聖靈成為了一部完整的強大武器。
這真是不可思議。
韓初雨看著蘇佛，輕聲說：「真沒有想到，我居然還會有跟你重逢的一天。那個時候，你的結局……讓我難過極了……」
蘇佛淡淡一笑，瀰漫著光芒的臉龐有一種震懾人心的溫柔：「我本身並不感到難過，因為這就是我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必然要迎接的結局。但我只是覺得遺憾，我也想發自內心的做點什麼，而不是一生都被初源先生當做牽線木偶。我是這樣想的，我的朋友們也是這樣想的，他們現在都在我的心裡，能夠親眼見到初雨先生，我們大家都感到十分高興。」
似乎在回應蘇佛的話語，周圍的光點舞動起來，就像是夏夜中的螢火蟲那般美麗。韓初雨看著他們，有些動容。儘管媒介的自主意識相當薄弱，但也並不是沒有，初源的種種行為反而激發了他們的自主意識，是他，讓他們不甘心就這樣從世界上消失。
而且不僅是媒介的意識，星曜聖靈的生體系統裡或許還有著那些死去平民們的意識。他們是懷著讓帝國變得更加美好的想法才進入中樞研究塔的，成為媒介，一定也讓他們的心裡充滿了遺憾。
這時候，蘇佛催促韓初雨：「抓緊時間吧，初雨先生，您到這裡來應該是懷有目的的吧？星曜聖靈現在隨時都可以使用，它的能量波動會引來黑曜軍的注意，我們得盡快離開這裡。」
韓初雨點了點頭，等到羅睺和計都也一起上來之後，啟動了星曜聖靈的反偵測幻影偽裝。立刻，巨大的機體在房間裡憑空消失了，韓初雨集中精神，駕駛這部嶄新的機甲直接衝出了中樞研究塔！
機體撞擊著堅固的牆壁，直接把牆壁摧毀成了一堆水泥塊。房間裡立刻響起刺耳的警報聲，無數身穿黑色軍裝的黑曜軍衝了進來。然而他們卻來晚了一步，星曜聖靈的機體已經消失了，韓初雨駕駛著它已經飛行到了數萬米高空，他安然逃脫中樞研究塔的守備黑曜軍，即將出發前往青松星域搭救梅菲斯特公爵。
羅睺在一旁嘀咕著：「爸爸真無聊，都已經開了反偵測幻影偽裝，為什麼還要多一事的在中樞研究塔的牆壁上開一個大洞？如果偷偷逃出去的話，也不至於會被那些軍官發現嘛！」
韓初雨笑笑：「這是為了蘇佛，還有那些為了星耀帝國和初源而付出生命的媒介們。」
說著，他駕駛星曜聖靈又在中樞研究塔上方盤旋了一圈，然後啟動隨機搭載的光能武器掃著了附近一些沒有人員的研究設施。寧靜的凱修迪昂閃耀著沖天的火光，黑煙滾滾，黑曜軍們被打得措手不及，一切的局面轉瞬之間就陷入了混亂。
看著濃煙滾滾的凱修迪昂，蘇佛露出一絲憂傷的神情。他輕輕依靠在韓初雨的身上，輕聲說：「謝謝您，在我心中所有殘存的媒介意識，都發自內心的感謝您為我們所做的一切。我們曾經以為一切都是無法改變的了，但是現在有了您，我們的想法又有一些改變了。初雨先生，如果是您的話，也許真的可以打敗初源先生，把他從偏執的深淵裡拉回來，並且重新將星耀帝國的歷史導上正軌。」
韓初雨對他笑笑：「現在說一切還太早，能夠得到你們的幫助，我很高興。現在，先讓我們一起回去青松星域吧。被初源奪走的東西必須要奪回來，這一點我是絕對不會退讓的。」
蘇佛點了點頭。
中樞研究塔上方的黑暗中，星曜聖靈劃出一道耀眼的弧光消失在天際。
瀰漫的硝煙被韓初雨甩在了身後，現在，他終於又要面對初源，面對他無限的力量了。但是到了現在，韓初雨卻逐漸感到了信心，他在這世上並不是孤獨的，他有這麼多的朋友和同伴，更重要的是，他深愛著這個世界。
他和初源是不一樣的，他對這世界，依然懷有著真摯的感
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