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她朝風月舊關河(三) 文 / 遲棲煙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禪師低眉撥弄佛珠,朗潤聲音,落花拂開流水禕禕。
清風拂過,送來一庭淡香,卻不是尋常的檀香。
他下意識抬頭,窗前朝顏輕輕一顫,他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這朝顏。
不經意,又想起了昨日的夢。
那,從不曾來的執念……一瞬席捲而來……
閉上眼,他加快了撥動佛珠。
沒看到,朝顏黯然地垂下了花瓣,輕聲一歎。
「你……啊……」
又是夢。
依稀那片山林,卻奇異失去了顏色,只化做荒蕪黑白。
他下意識去尋找那棵蒼勁古木,卻震驚發現,那樹,已然枯死。
那一樹籐蘿,凋萎了艷色,腐朽入塵土。
他怔怔立著,彷彿心頭也蒙上暗色,再無光彩。
怎麼了?
恍惚間,那女子淒厲的聲音傳來。
「木頭……都是我……若我能……」
還來不及聽完那話,他再度驚醒。
目光觸及窗前朝顏,卻是一怔。
第二朵花,敗了。
這連續幾日禪師都是精神恍惚,誦經時刻,居然忘了下一句。眾僧面面相覷,他呆怔許久才反應過來,接上了話。
苦笑一聲,禪師向著禪房走去。
他自然知曉,這些日子心緒不寧是為了什麼。
為了那個夢。
他從未如此執迷著想要知道什麼……古木,籐蘿,到底怎麼了……後來,又如何了……
總覺得,這對他無比重要。
這般心心唸唸,總算再度入夢。
這一次,卻不再是幽寂山林。
卻是陌生小鎮,小橋流水,落花滿青階,貨郎挑了一擔雨後杏花,孩童握了一支舞龍糖人……他焦急地去尋,卻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屢次推開……
明明離著已經咫尺……可是在哪兒……他要找的,是誰,又在哪裡?
熟悉的聲音傳來,禪師一怔之下險些被他人絆倒。
遙遙,綠羅裙的女子立在他七步之外,笑意絕美卻淒然。
「木頭……我終於……你……等我……」
不會錯,是山林之中的女子。
可是,那時他分明沒有看到她……她到底是誰,木頭,又是誰……
再度醒來,禪師竟懊惱地攥緊了僧衣。
為什麼,還是找不到……
不對!這與他有何干係?
反應過來,僧衣已被他攥破,他恍然鬆手,眉心緊緊顰起。
每次入夢,他都像換了另一個人一樣,似乎古井無波的禪師早被封鎖這軀體深處,佔據他身軀的是不知何處而來的陌生魂魄。第一時間更新
尤其,那倉皇的焦灼,將他素來清醒冷靜焚得絲毫不剩。
可他,卻還甘心沉迷……
指尖一顫,他披衣去了佛堂,念了半夜的經。
窗前的朝顏輕拂花瓣,似也是一聲歎息。
不知何時,第三朵花,長出來了。
天亮了。
禪師抬頭,天際光芒萬千,應該是個好天氣。
半夜誦經,總算將那奇怪感覺壓了下來。
想必,不過一時恍惚罷了。
可是這樣安慰著自己,卻越發惆悵。
那莫名的聲音,也如這春草,長進了自己心中。
再難拔除。
可是,多麼奇怪……明明不過一個詭異的不辨真假的夢,卻令他一眼入局。
木頭,是誰……
你是誰……
這一夜,毫無意外,也入夢了。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他竟隱隱有了些許期待。
可這一次……
不再是幽寂山林,不再是婉約小鎮。
而是沉默的古寺,淒冷的月光,披拂的鮮血。
前一夢中驚鴻一瞥的女子抱著一個男子,男子心口插著鋒利匕首,僧袍被染遍血色,將那青階染遍淒然的胭脂色。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女子緊緊抱著他,將泣未泣的神情,心如死灰的絕望。
「木頭……明明我都這麼努力了……為什麼……木頭……」
他遠遠看著,竟也被那氣氛感染,心口不自覺湧上無邊痛意。
是有什麼,錯過了?
他忍不住上前,想看看,到底是誰……夜夜入他夢,執著兩世,是為了什麼?
本來尋常這時候,這夢應該醒了,可現在,他小心翼翼移過去,夢境仍未有半絲崩塌跡象。
然後,他怔了。
那個蘊著死亡色澤的臉,分明是他自己……
再醒來,禪師臉色蒼白。
那個人,分明該是木頭……可,為什麼是自己的臉?
他匆忙抓起一本佛經,對……不要想,那與自己無關……無關……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如……」
他忘了下一句。
一剎浮華,天道佛道皆作泥淖。
那柔弱的草,洶湧長遍他心,揮之不去,忘之不得。
禪師咬牙,摔了佛經。
紅塵……一瞬傾倒……
到底忘了什麼?
他倉皇衝出禪房,只要離開……去佛前,什麼也就沒了……都會沒了……就如過去多少歲月……
佛……佛!求你,渡我……
倉皇跌出門,禪師突兀眼神一凝。
朝顏花,完全謝了。
他呆滯地抬起頭來,面前,是分明熟悉卻又根本陌生的容顏。
夢中的故人。
她脫了夢,離了畫,站在他面前,輕聲地歎息。
「木頭……聽個故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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