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文 / 兩條魚
小丫鬟被二老爺這樣一罵,更加驚慌失措了。她雙手交疊置於身前,如小雞啄米一樣拚命點頭:「是!是!奴婢這就去!」這講完,便迅速轉身,飛快地向院門奔去。
二老爺自己也向前邁了幾步,顯然想去看望那可能會落胎的雲姨娘。卻是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動作陡然定住。跨出去的腳被他收了回來。他轉身,有些不自然地理了理衣袖,然後大步回走,回到了他那高高在上的位置裡。
二夫人瞪著他,憤怒、傷心、失望,還有別的一些什麼,全部交織在她的目光裡。二老爺尷尬之極,沒有瞧她,而是平穩了一下呼吸,然後很不耐煩地衝著那準備帶孩子們下去的丫鬟說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把少爺姑娘們帶下去歇息?!」
那丫鬟原是被這突發其來的事件給震蒙了,這下子,眼見著自家老爺發怒地衝她喝令起來,她嚇了一跳,接著忙不迭地應下:「是。」
孩子們很快就被帶出去了。
唯獨留下邱廣裕和邱明月一動不動地站在他們母親身後。
邱廣裕嘴角撇出一個諷刺的笑,然後就將視線轉向別處。
而邱明月,雖低著頭,卻時不時地將頭抬起,偷偷地向二老爺瞄過去。她本就是個好奇心極重的孩子,這種主夫背著妻子偷偷納妾的上不得檯面的勾當,原只在下人們的茶餘飯後她才會偶爾聽起,想不到居然會發生在她小舅家裡,她豈能不拉長耳朵把事情經過給聽個一清二楚?
一時間,大廳裡一片緘默。二老爺的尷尬就像能夠寄生在空氣粉塵中的粒子,瞬間散佈到四方空間的每一處一角落。
二夫人始終瞪著二老爺,無聲地指責他,怒要他給她一個說法。
好一會兒(其實也沒過多久,只是這種氣氛下,顯得時間尤為漫長),大姑奶奶站了起來,她尷尬笑道:「我看……我家下人應當過來接我們了,我們這就先行過去吧。」大姑奶奶租的房子並不遠,就在隔壁巷子中。
這種情況,二老爺自然也沒好意思求大姑奶奶留下來——這下子連準備好的晚宴都全毀了。他站了起來,再一次給他的姐姐作揖鞠躬:「小弟招待不周,還請大姐見諒,明日小弟再派人過去,還請大姐過來,我們姐弟好好敘敘。」
大姑奶奶連聲笑道:「無妨,無妨。反正我們住得也近,這往來方便,不必急於一時,等我們安頓好再說吧!」其實言外之意就是,待二老爺弄好家務事,他們再過來也不遲。
二老爺一張臉紅得就像喝醉的關公,他連連點頭:「是,是,不急於一時,不急於一時。」
大姑奶奶輕輕扯了一下兒子的衣袖,又牽住女兒的手,向門外走去。
二老爺趕忙上前送客。
二夫人也早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也收斂了怒氣,口中說著:「大姐,我送你。」從這說話聲中,還真聽不出,剛才她心情是有多麼惡劣。只不過,在她跨過門檻的那一剎那,她扭頭狠狠地瞪了那鍾媽媽一眼。
從那報信的丫鬟突然出現起,就低著頭始終連動都沒敢動的鍾媽媽,立時就渾身一個顫慄。二夫人那邊過來的冷氣瞬間將她刺穿。她垂在身前的雙手搭在一起,十指死死地捏著,手背青筋都暴了出來。
二老爺和二夫人一起將大姑奶奶和她的兒子送出了內院。只是二夫人止步內院大門口。二老爺則將他們送了出去。
二夫人就站在原處一臉鐵青地等待二老爺。這件事,她非得要二老爺親口給她一個解釋不可。
太陽快要下山了。天邊的余火燒得魚鱗一樣的雲彩像數條火龍延綿穿行大半個天空。
二老爺回到內院。見到二夫人仍然站在院門口。他皺了皺眉頭,然後雙唇緊抿,走至她的身邊。
二夫人盯著他。
只聽二老爺道:「原打算讓你好生歇息一日,明日再同你說的。誰承想……」
二夫人還是盯著他。
二老爺就重重地歎了口氣:「這個女人我不得不收啊!」
「哦?」二夫人終於開口了,卻是口吻中帶著嗤笑。顯然任何女人都會覺得自己丈夫為私自納妾找到這種借口實在是既沒擔待又很可笑。
二老爺道:「你不信我?」
二夫人沒有開口。
二老爺擰著眉頭道:「不信我你可以去問你的鍾媽媽。這個女人是王大人送的。而且她也不是那種侍奉過王大人的賤妾。她是王夫人身邊的侍女,因討了王夫人喜歡,被王夫人收為義女。」
二夫人一聽,又一個嗤笑:「把一個丫鬟收作義女,還把這個義女送給你做妾?」
二老爺尷尬地乾咳一聲,結結巴巴道:「這、這不是決定把她送過來後,才收她作義女的……」
二夫人便就笑出了聲。
卻是二老爺惱羞成怒了,他重重地一摔衣袖,道:「不就是一個妾罷了!碧蓮,今日你我重逢,掃了你的興,確實有我不對,但誰料到,雲娘她會突然……」他頓了頓,繼續氣道,「都且說了!只不過一個妾罷了!要打要罵還不是隨你!你又何必當著大姐的面給我臉色看?!你很久不曾這樣了!幾時又成了這般蠻不講理的妒婦?!」
二老爺這番氣話說的是擲地有聲,指責之意甚濃。且越說他越覺得自己占理。一張臉竟漸漸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二夫人不禁就駭然地倒退一步。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二老爺,眼淚立馬就溢
了出來,就像掉了線的珠子般一顆顆不停滾落。
「很久不曾這樣了!」這顯然指的就是她剛懷上陳昌浩時,老夫人送了張菊兒過來,他被張菊兒迷昏了頭,她心痛難受,忍不住同他大吵大鬧。他怒斥她為「妒婦」!
二夫人淚眼婆娑:「我、我……四年未見,我辛苦為你生下了隨喜,辛苦拉扯我們的孩子……你、你……」
卻是二夫人這副可憐的樣子,絲毫不能引起二老爺的憐憫。他只覺得心煩意亂,明明愧對二夫人,卻不想承認,只願把二夫人的不是之處擴大再擴大,然後將自己的怒火徹底引爆。「哼!」他橫眉怒目重重地哼了一聲,一張英俊的面容幾乎曲扭成了魔鬼。之後,他什麼話都不再說了,直接一揮袖子,從二夫人身邊跨過,大步離去。顯然,他是要去看那雲姨娘了。
二夫人呆站著,好似連淚水都忘了流。好半晌,她才腿一軟,一屁股摔到了地上,然後雙手捂臉,無力地低低地痛苦地嗚咽了起來。
……
關於二老爺和二夫人的爭執,早已被丫鬟帶走的孩子們自是不得而知的,更不要說二老爺暴怒,二夫人痛哭這樣最後的結果了。
陳初蘭他們幾個按照男女,被分別帶開。陳昌浩和陳昌洋就住在這個內院裡。另由一個丫鬟帶著他們由東面上樓去了。而陳初蘭、陳初雪還有陳初燕則經由西面的一條長廊直接向後面的院子而去。
相較來說,後面的院子很小。房子只有兩排,且是單層平房。一排顯然是給主人住的。恰好分了三間,剛好陳初蘭、陳初雪、陳初燕一人一間。另外一排則是給丫鬟們住的,簡單了很多。這個院子雖小,但小巧玲瓏,精細講究。粉牆黛瓦,一面牆上菱形窗,窗上鏤空木製雕花,邊上月洞門,從那出去就是小園子。而姑娘們的房子,碧瓦雕簷,畫梁雕柱,一路過去,對稱雕花的隔扇門,貼金鏤空的小窗子,漂亮得正如這江南雋秀之風景。果然安排這個院子給陳初蘭她們三個女孩子住是不無道理的。
陳初蘭的屋子在中間。左邊是陳初燕的,右邊是陳初雪的。
她們三人的貼身丫鬟早在她們來這裡之前,就先到這裡整理房間了。此刻,她們已經站在各自的門口等著她們的姑娘。
陳初蘭來到她屋子的門口。春桃扶過她,跨過門檻,向裡邊走去。
初到自己的屋子,陳初蘭難免就睜大眼睛到處看去。
只見一進門是個小小的外廳。佈置很簡單,和在河陽老家的外廳一樣,一張桌子,四張椅子而已。而外廳的右手邊是個月洞門,珠簾垂下。掀開珠簾往裡走去,便是內室。一張梨花枝木架子床,床上被褥已經鋪好。床邊靠牆放著黑漆紋格,格上她的書畫等物也已擺好。邊上白牆還掛著一面古琴。而再過去是個三扇畫花屏風。最後便是擺放在窗前的桃花木書桌了。桌上筆墨紙硯俱全,一塵不染。桌角一塊大理石鎮紙。當然,還有方幾瓷瓶香爐等擺設無需一一俱提。
陳初蘭把頭點了又點。對她的這個新屋,她是萬分滿意的。顯然她的父親對這些費了一番功夫,估計陳初燕,陳初雪那邊與她這裡是差不多的。京中官宦人家,難免互相走動,總不能因為自己姑娘的閨房不太入流,而被人恥笑了去吧!
「姑娘,」春桃開口道,「姑娘暈船這般厲害,現下可得好好歇息一番了。姑娘先去床上躺著吧!臨要吃飯了,我再叫醒姑娘。」
陳初蘭點了點頭。她確實累得不行,腿都快站不住了,現在看著這鋪好被褥的床,就想躺上去舒舒服服睡上一覺。
春桃替陳初蘭換了衣服。然後陳初蘭上床去了。
陳初蘭才一躺進被子裡,就昏昏沉沉地閉上了雙眼。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進入了夢鄉。
卻是春桃還不知道她已經睡著了,看著那多寶格,突然一拍掌,赫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哎呀,居然把這個給忘了。姑娘,我整理你那些書的時候,發現多了一本經書啊!姑娘你什麼時候開始看經書了?」她邊說邊扭頭看向陳初蘭,卻發現陳初蘭竟已經睡著了。小小的臉上終於安逸了下來,睡得極為香甜。春桃不禁就彎起唇角笑了。
……
且不去說孩子們這邊怎麼樣了。那邊二夫人癱坐在地上哭了一會兒,突然意識到她可是這個家的當家主母,豈能就這樣坐在地上被人看了笑話去。這便咬著牙,一鼓作氣地站了起來。她的眼淚停了,怒火便就再次湧了上來,且越湧越盛。
身邊的丫鬟早就被她趕掉,無處發洩,她便一拳重重地砸在厚重的門框上。砸得她的手都紅腫了起來,生疼得厲害。
她深吸了口氣,掏出帕子擦了擦臉,然後上下齒咬得咯咯直響,雙目幾乎爆出,憋著一股即將噴發的怒火向來時的大廳走去。
被她趕走的丫鬟等候在那裡。二夫人一掌抽過去,打得那丫鬟一個趔趄。那丫鬟的臉立時紅腫了起來,她含著淚「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低下頭來連個聲音都不敢吭。
卻是二夫人死死盯著站在一邊的鍾媽媽。
鍾媽媽跪了下來。
二夫人不再看她。命周圍的丫鬟道:「滾出去!門關上!」
「是……」幾個低若蚊吟的回應聲,包括那莫名被打的可憐丫鬟。接著丫鬟們出去,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廳裡一下暗了下來。
二夫人的聲音就如這光線一樣暗得嚇人:「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從沒跟我說起?!」她指責鍾媽媽竟從不曾將這件事寫信告知她。
只見鍾媽媽衝著她
磕了幾個頭,道:「回夫人。那個女人被接進府裡,也才是這七日的事啊!」
「什麼?!」二夫人大吃一驚。
那個女人竟是七日前才被接進來?那也難怪鍾媽媽不能寫信告知她的,那時她還在前來京城的路途中。
二夫人恨地狠狠撕扯自己的帕子:「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二老爺跟她說,這個「雲娘」是王大人送的。她當然知道王大人是誰!王大人今年不過三十五,是她父親的得意門生,年紀輕輕就平步青雲,現已坐到了戶部右侍郎之位!是堂堂的正三品大員!二老爺在京赴考,在翰林院做庶吉士期間,就頗受他的照顧。若他真送個賤妾過來,二老爺當然不能不要!
二夫人當然憤恨那王大人的不識趣。不過現下聽鍾媽媽這樣一講,她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七日前才送過來的?」她咬牙切齒地問道,「怎麼今日就『肚裡的孩子怕要不保了』?恩?!」
鍾媽媽回道:「這……老爺他這些年來,都時常去王大人府中小坐……」
「彭!」竟是二夫人一怒之下將鍾媽媽踢到在地。「這種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氣得眼睛都充血了。
鍾媽媽爬了起來,又跪好,還是低著頭,有點無奈道:「老爺去王大人府裡小坐,這不是一件很平常之事麼?老爺素來同王大人交好,王大人對老爺又多有照顧……」鍾媽媽沒有再說下去了。
二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卻也明白鍾媽媽說得完全有理。「狗男女!狗男女!」她一個勁地罵著,「他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堂堂一個飽讀詩書之人,竟然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這時,只聽鍾媽媽道:「夫人,老爺什麼時候和那個女人好上是不得而知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老爺他定未曾想過要在夫人來京之前將那女人接進府裡,只因那女人突然有孕,不得不……」
二夫人聽著她的話,不停地深呼吸,好半天才讓自己勉強地冷靜下來。
「那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鍾媽媽素來就是她的智囊,她不由地就來此一問。
只見鍾媽媽沉思半晌,道:「依我看……還是一個字,『等』,就如當年對付那張菊兒一樣!對付她不急於一朝一日,當務之急是,」鍾媽媽非常認真地盯住二夫人,語重心長,「莫要讓老爺同夫人你離了心啊!」
二夫人臉色驟然一白,心跳停了一拍。方才二老爺狠心的一幕瞬間湧出腦海。二夫人嘴唇動了動,雙眼又濕了,她看向鍾媽媽,好半天,蹲下身去,伸出雙手,把鍾媽媽給扶了起來,一邊哽咽道:「鍾媽媽,我對不住你,我這是氣昏了腦袋!」
鍾媽媽站起,還是畢恭畢敬地低下頭:「老奴本就是伺候夫人的,夫人要如何,老奴自當無怨無悔。」
二夫人真就一袖捂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鍾媽媽見狀,安慰道:「老爺來京這麼多年,官場交道,難免會受到誘惑。這不夫人你終於來了,老爺定會把心收回來的。」
卻是二夫人仍舊哭著:「怎麼把心收回來,那狐狸精都放到家裡來了!」
鍾媽媽道:「一個狐媚子罷了,有啥好怕的,夫人別忘了當年那個張菊兒最後是什麼下場!」
二夫人漸漸止住了眼淚。
便又聽鍾媽媽說道:「只要夫人別被那狐媚子急得來了脾氣,跟老爺吵起來,那就什麼都不怕了。」
也怪道鍾媽媽會這麼說。當年張菊兒剛被老夫人送過來的時候,二老爺只不過覺得新鮮,跟那張菊兒親近了兩夜,二夫人就不樂意了,大哭大鬧起來,二老爺當然火冒三丈,張菊兒又是個有手段的,在二老爺面前使勁渾身解數,嫵媚撒嬌,就是不會跟他鬧(當然,後來二老爺膩了她,冷落了她,她潑辣的本性畢露,那就得另外說了),總之,一開始,著實是因為二夫人自己醋勁太大,又在家中被嬌慣壞了(她是家中的ど女,她父親年近四十才得了她),整日整日地找二老爺鬧,才最終把二老爺推向了張菊兒。這也是直到三個月後,她才在鍾媽媽的死勸下,改變了方針,主動服軟,先把屋裡最漂亮的林紅娟開了臉抬上去,然後和妾室和平相處,無所謂二老爺去誰房裡,她都不怨不惱,對二老爺始終細聲軟語,一心做個暖人的解花語,這才最後把二老爺拉了回來。(當然了,二老爺原就喜歡她,對她有感情,這才是她成功的首要因素。)
聽鍾媽媽這麼一說,二夫人難免就回憶起了當年的過往。她那流滿眼淚的臉馬上就變得極其難看。
看她那副模樣,鍾媽媽不由地暗暗歎了口氣。不過鍾媽媽還是繼續力勸道:「夫人這段期間切不可輕舉妄動啊!那個女人,可比張菊兒那賤人厲害得多了!」
二夫人一聽,神情立馬嚴肅起來:「怎麼講?」
鍾媽媽道:「夫人不知,七日前,那女人一來,彩菱就不樂意了。誰會料到老爺竟突然帶個女人回來啊!」
彩菱!二夫人皺起了眉頭,因始終未見她,她竟差點把她給忘了!「彩菱怎麼了?」二夫人問道。
鍾媽媽回道:「誰知道那女人做了什麼!竟讓老爺惱了彩菱!老爺把彩菱趕去那女人那裡,讓她伺候那女人!」這說著,鍾媽媽就頓了頓,接著沉思道,「今日出了這事……怕是彩菱又要遭殃了……」
二夫人沉默了。她把手捏了又捏,手背上青筋暴了出來。
好一會兒,她終於離了鍾媽媽,向椅子那邊走去,慢慢地坐了下來。「說實話,」她悶聲道,「永義變得讓我有點認不得了。不說這事了,就說之前在這廳裡,他竟然看
都沒看我們的隨喜,反而先注意到四丫頭!」
「……」鍾媽媽看著二夫人,沒有開口說話。
二夫人這番話根本就是把她那針眼般細小的心眼表露得一覽無遺!顯然在她眼中,除了她給二老爺生的孩子是二老爺的親骨肉外,其他女人生的,都不算是!
好半晌,才見到鍾媽媽開口了,只聽她略為遲疑道:「夫人,有句話老奴不知當講不當講?」
二夫人訝異看向她:「講吧!」
於是鍾媽媽大膽地說了出來:「夫人可知,京中大家貴族的夫人們對庶子女的養法?」
「對庶子女們的養法?」二夫人想不到鍾媽媽居然說出這麼一句奇怪的話,她更驚訝了,「什麼養法?」
鍾媽媽道:「一般來講,那些夫人們都是把庶女放到身邊養,而庶子,則放在他們姨娘那裡。」
「什麼?」二夫人大吃一驚,「為什麼?」
「庶子放在姨娘那養當然很好理解。哪有把庶子養好跟自己嫡子爭東西的!不過庶女嘛……夫人可知,女兒在官宦貴族間可不僅僅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那麼簡單?」
「你是說……」二夫人不是笨蛋,當然知道鍾媽媽講的是什麼。
只見鍾媽媽點了點頭,繼續道:「女兒可以用來聯姻,若把女兒嫁到高門,這娘家的地位自然也就水漲船高了。不管嫡女庶女,將來可都是要嫁人的!若連庶女都嫁得好,那娘家豈不是……」
鍾媽媽沒有把話說完,但二夫人已經完全明白了。她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
時間漸漸過去。太陽下山後剩下的餘暉已經完全消失,天色暗了下來,不過多時,便是一片漆黑了。
初到京城的這一日,最後表明,是非常糟糕的一日!
二老爺因為雲姨娘那邊的突發事件弄得沒心情擺宴了,所有的人全都在自個兒屋裡吃了飯。——這還是小事。
卻是誰都沒有料到,本來被大夫拍著胸脯保證說「沒事沒事,吃了我兩服安胎藥就沒事」的雲姨娘居然在大半夜血流不止,徹底滑胎了!
黑漆漆的夜,整個陳府裡一片雞飛狗跳。
二夫人咬著牙氣得半死:「不過一個賤妾而已!」卻是不得已,她只能穿上衣服,不顧長途旅行的勞累,從孤零零的空房裡走出來,前往雲姨娘的住處,裝出一副關切的模樣去探望她。她雖在飯後裝模作樣地去過一次,卻被二老爺給阻止了,說是雲姨娘吃過藥已經睡了,就不要去打攪她了,當時就把她氣得倒仰,但還算她厲害,面上不顯,只有滿目的關懷,她還借勢向二老爺誠懇地道了歉,並淒淒涼地落下幾滴淚水,弄得二老爺對她是愧疚不已,再用怒火來掩蓋自己不是這種事,他是再也做不出來了。
且就不說二夫人了。只講這一陣的喧囂也傳入了陳初蘭她們所在的後院。陳初蘭被吵醒,從床上爬了起來:「春桃,出什麼事了?」
春桃讓她躺下:「姑娘,沒事,你繼續睡吧,聽說是那個新來的姨娘滑胎了,正鬧著派人去請大夫呢!」
陳初蘭皺了皺眉頭。「還真流產了啊!」她心道。她原想著先前什麼「雲姨娘肚裡孩子怕是要沒了」是那個新來的女人在給二夫人一個下馬威呢!卻想不到……
陳初蘭摸了摸下巴,「有這麼巧的事嗎?」她暗思,卻是繼而就躺了下去,「不管了,才一過來就烏煙瘴氣!先睡覺!反正那個雲姨娘……遲早都會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