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文 / 兩條魚
蘇蓉蓉的性格就像她的外貌一樣討喜。甜甜的,軟軟的,真叫人恨不得把她抱住,圈在懷裡,臉貼著臉蹭上一蹭。
她很快就同陳初蘭,陳初雪打成了一片。
當然,確切來講,她跟陳初雪相處的更好。因為陳初蘭實在是無力爬起床來招待她,全是陳初雪在跟她談笑交流。
三人比較了一下年齡。自然是陳初雪最為年長。而蘇蓉蓉五月生,又比陳初蘭小了兩個月。三人便姐姐妹妹地互相稱呼開來。
蘇蓉蓉講她家的情況。說她父親是成康五年的進士,先被授廣元縣丞,後才升為蓬萊縣令。「這次他是要去永春擔任知州。」蘇蓉蓉無不自豪地說道。
難怪蘇蓉蓉會自豪,短短七年,她的父親就由一個八品縣丞升任為從五品知州。從她的描述中,可以得知,她的父親中進士應是第三甲,不屬於朝廷著重培養的對象。卻是她父親能在任職期間,逐步得到朝廷的重用,可見他是一個極有能力,非常有才幹之人。
為何陳初蘭會如此斷定?因為福建是倭寇橫行的重災區!
蘇蓉蓉的父親在蓬萊期間,定是治下有功,配合當地守軍,狠狠地打擊了這一帶的倭寇。朝廷看中他的能耐,就升了他的官,讓他前去福建配合抗倭。這話說回來,雖然福建抗倭前沿危險了點,但若他再次立功,那可真是前途無量啊!
說完了自己的父親,蘇蓉蓉又講起了她的哥哥。她說她父母年過三十才得一子,對她這個哥哥寵得不行。「十二歲了,哥哥他還跟個皮猴子一樣。」她說起話來,唇角不自覺地上揚,整個人瞧起來笑容不斷,顯然是個天真單純,不識愁滋味的幸福孩子。她說她的父母寵她的哥哥,但明顯只寵不溺,否則,她豈會笑嘻嘻地只用「皮猴子」來形容她的哥哥?
無需多猜,蘇蓉蓉的家庭,定然幸福美滿。
這是陳初蘭和陳初雪羨慕不來的。
就這樣,三人說了會兒話,(基本上都是蘇蓉蓉和陳初雪在說,陳初蘭躺在床上靜靜地聽),吃飯的時間就到了。
飯後,那二夫人還真請了個大夫過來。他給陳初蘭開了些藥,囑咐她明天船上熬了吃。但陳初蘭對那幾包草藥的藥性根本就不信任。一想到又要上水路,她的恐懼就由心底滲出。
但再如何恐懼,也敵不過她濃濃的睡意。
陳初蘭太睏了,坐船期間根本就沒睡好。
卻是擠在一張床上的陳初雪和蘇蓉蓉,像是多年未見的舊識,蓋著被子細細碎語不斷,時不時地還傳出銀鈴般的輕笑聲。
伴隨這樣輕語輕笑,陳初蘭沉沉地睡著了。
夜,漸漸深去。
春月懸掛高空,溫風似酒。整座濟寧城籠罩在一重重厚厚的霧靄之中。
「邦!——邦!邦!」大街上更夫打著梆子,高聲吆喝:「關好門窗——小心火燭——」
三更天了!
陳初蘭睡得天昏地暗。
而陳初雪和蘇蓉蓉也不知什麼時候,早就頭靠著頭呼呼大睡了。
一方天地,寂靜得只有外邊院中零星的幾聲蛙叫。
……
本該一覺睡到天亮的。卻是突然,噩夢驚起!
關得嚴嚴實實的大門被人狂砸。「開門!快開門!」粗鄙的男人的吆喝聲在一片嘈雜中暴虐地響起。
陳初蘭猛地睜開眼睛,撐著床板就坐了起來。
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屋中油燈早已點亮。絢香和蘇蓉蓉那個叫做書香的丫鬟,站在陳初雪和蘇蓉蓉身邊,緊張得要死,皆透過前方掛下的珠簾,死死盯住那大門緊閉的外間。
而陳初雪和蘇蓉蓉則抱作一團。陳初雪嬌小的臉蛋上,滿是驚恐。倒是蘇蓉蓉,雖瞧著也頗為害怕,可臉上的神情比起陳初雪來,卻有幾分鎮定。
春桃年歲最大,正站在那被敲得「砰砰」響的大門前,提著一盞油燈,膽戰心驚地問道:「誰……誰?」
外邊的燈光很亮,擠過門縫照射進來。連陳初蘭這裡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男人不耐煩的聲音響起:「奉濟寧衛指揮使之命搜查逃犯!速速開門!」
陳初雪和蘇蓉蓉面面相覷。
瞭解本朝官制的陳初蘭則倒抽了口氣。濟寧衛指揮使!軍隊!正三品的大官!
是什麼樣的逃犯,居然要指揮使大人親自下令捉人?!
除了陳初蘭她們這間,隔壁幾間房的房門也被拍得「砰砰」直響。這般想來,是一隊官兵於這深夜之中,突然衝進這家客棧,一間房一間房地查過去。
也難怪陳初雪她們比陳初蘭更早醒來。定是嘈雜之聲早就響起,只是陳初蘭睡得太死,沒有聽到罷了。
春桃倒退一步,顯然不明所以。她結結巴巴道:「這、這屋裡沒有什麼逃犯,都是官家小姐,還、還有蓬萊縣令家的千金……」
「春桃。」卻是陳初蘭出生打斷了她,「開門吧!」
蓬萊縣令家的千金算什麼?就算她父親在場,面對指揮使大人這樣光明正大的搜查,也得乖乖地開門!
果然,春桃才是回身訝異地看向陳初蘭,那門外就是一聲怒吼:「什麼蓬萊縣令家的千金!就是天皇老子來了,也得給我開門!快開!
再不開老子踹門了!」
春桃這便心驚肉跳地抽開門栓。
未待她伸手將門打開,那門就被一腳踹開了。
還好春桃躲得快,閃到一邊,否則定然當胸被踹,吐血倒地。
兩個身穿軍服的山東大漢提著油燈闖了進來。
身材高大,滿臉橫肉。
他們一個在外間到處亂翻,另一個徑直走進內間。
陳初雪臉色煞白,渾身抖得猶如篩栗。
倒是那蘇蓉蓉,伸開雙臂,將陳初雪護在身後。
陳初蘭不禁多看了她幾眼。只瞧她一雙大眼睛睜得忒圓,臉色雖有點發白,但還算無礙,兩片紅唇緊抿,竟是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堅毅。
走進來的士兵先看了看她,然後探頭瞧了瞧她身後的陳初雪,再彎下身子,掀開她們的床,瞧瞧裡邊是否躲人,接著起身轉向陳初蘭,也是看了看她,才彎腰查看她的床底。最後放眼屋中迅速掃了一邊。眼見著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藏人了,才轉身向外走去。那佩刀,隨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著實有些嚇人。
「沒有。」那士兵對外邊的那位說道。
外邊的那個也道:「這裡也沒有。」
說完後,兩人齊齊向外走去。
絢香和書香都快嚇暈了。
陳初雪抓住蘇蓉蓉的手,至始至終躲在她後頭,好像蘇蓉蓉才是年齡比她大的大姐姐。
陳初蘭倒一直很鎮定。直看到那兩個士兵走出門後,她才長長吐了口氣,心道:「連住個客棧都會遇上這種事!這是有多倒霉?!」
卻是在那兩個士兵出去後不久。外邊突然傳來了急切的腳步聲,接著,便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抱歉:「驚擾了蘇夫人,本官多有抱歉,不過追捕逃犯,事關重大,還請蘇夫人多多見諒。」
然後,一個中年女子的聲音響了起來,聲音柔柔的,聽起來很舒服:「張大人哪裡的話。指揮使大人的命令,我們自當配合,豈有見怪的道理。只是……」她話鋒一轉,笑著說道,「還好我家還有陳大人家的姑娘們都還年幼,要是待字閨中,那可就……」
「是、是。」那個張大人連聲附和,也是笑道,「要真是有待字閨中的千金,我們也不敢這樣大肆進屋搜查啊!便就是指揮使大人,也會怪罪的。」
他這話音落下,兩人就已經走到了門口。
於是,留著長鬚,高高壯壯的張大人請蘇夫人進屋,接著拱手道別,轉身走了。
蘇夫人急急忙忙地邁步進屋。
她幾步走進內屋。
「娘!」蘇蓉蓉激動地叫了起來。
蘇夫人走過來,一把將她揉進懷裡:「我的兒啊……」
蘇夫人是個四十出頭的婦人。這大半夜的被驚起,卻也及時穿戴清楚,只是簡單的髮髻上配飾未施,臉上也沒有塗脂抹粉。燈光之下,她的面貌呈現得一清二楚,瓜子臉,蛾眉細眼,說話時候兩頰淺淺梨渦,瞧上去就知她年輕時定是個美貌女子。
蘇夫人抱著蘇蓉蓉有好一會兒,像是要把蘇蓉蓉受到的驚嚇全部驅走。然後才托起她的小臉蛋,問道:「嚇到了嗎?沒事,娘在。」
蘇蓉蓉眼中閃著淚光,卻是笑道:「沒事呢!娘!有兩位姐姐陪我。」
聽她這麼一說,蘇夫人才把視線轉向陳初雪,接著又看向陳初蘭。
兩個女孩皆要下床來給她福身。當然蘇夫人制止了她們。
「才受了驚,」她對她們說道,「莫要著了涼壞了身子。」
陳初蘭和陳初雪這才作罷。
蘇夫人問蘇蓉蓉要不要到她屋去跟她一起睡?
蘇蓉蓉搖頭,說她才不去呢,哥哥睡在外間,她是女孩子不跟男孩子一起。
蘇夫人一聽就笑了。刮著她的鼻子道:「是誰天天黏著哥哥的?」
蘇蓉蓉笑說:「我現在可是有兩個姐姐了呢!」
蘇夫人看向陳初雪和陳初蘭,謝她們小小年紀的就照顧自己的女兒。
陳初雪和陳初蘭連說不敢當。
這之後,蘇夫人才安心離去了。
客棧裡的混亂與嘈雜大概又持續了那麼一炷香功夫。接著,有人吆喝:「抓到了!抓到了!」
陳初蘭幾個當然好奇極了。但女孩子家家的,哪好意思跑出去看。
而犯人被抓到,這一切自就漸漸安靜了下來。
夜,又恢復如初。客棧裡的所有人都回床上繼續睡了。明月當空,安詳得好似方才一幕根本就沒發生過……
第二日,一行人離了客棧,來到運河碼頭。一艘租好的大船早已等候在此。
果然,蘇家人是跟她們同行的。
一夜「患難」,陳初雪和蘇蓉蓉的關係好似更好了。走哪都膩一塊兒。
然後,大家一起認識了蘇蓉蓉的哥哥蘇青河。
那是個十二歲的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瓜子臉,長眉細眼,兩頰邊只要一說話,就會現出好看的梨渦,相貌完全隨他的母親。
&nbs
p;他很活潑,正如蘇蓉蓉所言,就是個「皮猴」,但為人很有禮貌,脾氣也很好,就算有什麼事惱了他,他差不多轉個身就忘了。
他先歪著腦袋瞧著陳初雪好一會兒,然後笑道:「這個妹妹很好看啊!」
陳初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他母親笑著拍他一下:「多大孩子了,還想講什麼就講什麼!沒瞧人家小姑娘害羞了。」
蘇青河摸了摸腦袋,嘿嘿地笑了起來。然後才一一把他昨夜尚未見過的陳家姑娘,邱家姑娘給看了過去。得出一個結論:「不管是姐姐(陳初燕),還是其他的妹妹(陳初蘭和邱明月)也是都很好看的。」
他母親佯怒地給了他一個爆栗。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陳昌浩是極喜歡這個新來的比他大一歲的夥伴。連連說道,去了京城要帶他去找顧鴻。——原河陽縣令顧大人一家,早於去年年底回了京城。
待蘇家人問他顧鴻是誰的時候,他告知說,是定國公的孫子。剎那間一方船屋內就是一片靜默了。好半晌,那蘇夫人才笑看向二夫人道:「竟是陳大人與定國公之子相識。」
二夫人連連擺手,遂告知她事情始末。便見這蘇夫人沉思起來,後道:「定國公之第三子?聽說那是個庶子,不過卻是個厲害的,自己考了進士,還是個二甲第一的傳臚,居然到了你們縣去做縣令?」
陳初蘭在下邊聽得愣愣的。這些她可是第一次知道。
卻是那蘇夫人說著就恭喜起二夫人來:「跟定國公府走上關係,那可真是福分啊!」
二夫人連聲說道:「哪就有了關係?不過顧大人做了我們的父母官,我們全縣百姓都受其庇護罷了。」
蘇夫人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此事就不再說起。
而後,水路茫茫。
日子一天接著一天。一連八日,終是到了揚州。
陳初蘭暈船暈得差點想自刎了!
果然那幾包草藥是一丁點用都沒有。
暈船的陳初蘭,無法和其他人齊玩,旅途之中,好像被拋棄的孤雁,只有春桃陪著她,還有林姨娘一日抽空過來看她一次。
似乎大家都習慣了她的暈船之症,自動地不去打攪她,全由著她去了。就跟把她給遺忘一樣。當然,陳初蘭不是喜鬧的人,這樣最好。
再之後,換船換道,又過一天,目的地金陵,終於到了!陳初蘭虛弱地下船,踏上結結實實的土地,一種終於可以成活的想法湧上心頭,她激動地都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