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文 / 兩條魚
家中出了這事,二老爺作為陳昌浩的父親,出面到他姐姐姐夫那裡斡旋,這個時候回來,臉上卻未顯任何疲態。只見他進了門,竟徑直走到陳初蘭面前,伸出手去將她扶了起來,並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轉身對二夫人說道:「小孩子家家的,又並非她的錯,你竟將她罰跪地上,著實不該!」
二老爺這是當著林姨娘還有屋中一眾丫鬟的面,說那二夫人的不是了。
二夫人眼睛一瞪,頓時氣了個倒仰。她一張臉一塊青一塊白的,怒看二老爺,但卻無從爭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卻是二老爺仿若看不到她生氣的模樣,也似乎忘記了自己方纔的斥責,突然笑道:「話說回來,廣裕這小子也確實該打。阿浩幹得好!膽子變大了!這才是男子作為嘛!」他居然為自己的兒子叫好,為他的行為感到欣慰。
這說著,他就牽起陳初蘭的手,對她道:「走,一起看你哥哥去!」
「老爺!」二夫人「呼啦」一聲站起,一臉鐵青。
二老爺回頭,勸道:「好啦,碧蓮,你也太多心了!不過就是孩子打架罷了,還能有什麼事?非得如此興師動眾嗎?行了,走吧走吧,看看阿浩去!」
一邊講著,他就一邊牽著陳初蘭出門了。
二夫人雙拳捏了起來,死死盯住二老爺和陳初蘭的背影,氣得整個人都抖了起來。好半晌,才猛地扭頭衝著站在一邊惴惴不安的林姨娘罵道:「死了不成!還杵在那做什麼?!還不快跟上!」
緊接著,她就重重一跺腳,匆匆地跟了出去。
這還是陳初蘭自三歲之後第一次被她父親牽著。
三歲以前,她還是小娃娃,她父親抱過她幾次,三歲之後,孩子間的差異越發明顯。與那兩個嫡子自然是無法比的,但在庶女間,陳初雪明顯比陳初蘭更討父親的喜歡。往往都是陳初雪跑到父親面前撒嬌討愛,陳初蘭默默站在一邊一言不吭。陳初蘭被忽略掉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而現在,長長的廊道只有行走的腳步聲,兩排高高掛起的紅燈籠搖晃間照亮黑暗的路途。陳初蘭的小手放在二老爺的大手中,手心貼手心,濕濕的,暖暖的。
二老爺步伐穩健,慢慢地走著。
陳初蘭步子較小,但跟得並不辛苦。卻是她始終低著頭,根本沒抬頭瞧她的父親一眼。
陳初蘭心裡亂透了。
有沒搞錯!父親將注意力放到她身上了?對她感興趣了?喜歡她了?難道是因為陳初雪令他厭惡,使他注意到他還有一個女兒?還是因為……
陳初蘭突然想起那日給父母請安時,因為二夫人突然提起要帶林姨娘去京城,她一時產生的失態。
這使他覺得她根本就沒有表面上那麼老實?
怎麼可能!
她想得頭都快爆了。
誰不希望父親喜歡自己!
但問題是,作為嫡母的二夫人不喜歡他的丈夫去喜歡別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與老夫人送過來的張姨娘不同,陳初蘭的親娘可是個什麼後台都沒有的陪嫁丫鬟,一切仰息二夫人過活。若沒有討了二夫人的意,讓她厭惡了,那可真是分分秒秒要過在水深火熱中了。
這些,豈會是從不過問後宅之事的二老爺會去管的?
「不過還好,父親要去京城了,等一家子都到那裡跟他團聚,至少也要兩三年吧!」陳初蘭悻悻地想。
按朝廷慣例,庶吉士三年考核一次,考核優良的話,那可真就是平步青雲,高官厚祿。本朝的首輔基本上都是庶吉士出身。知道父親被選做庶吉士,一家老小可高興壞了。
兩三年,父親不在,沒有父親過多的關注,二夫人當然就不會因此針對她和她的姨娘。
而兩三年後,環境改變,一切未知,她遲早會爭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這到了。」正是陳初蘭想心事的時候,突然她的父親開口了,灼灼的目光從上方直視著她,嘴角彎起,帶著笑意,「四丫頭在想什麼哪?」
陳初蘭陡然一驚,抬起頭來,對上他那好像要看透她心中的目光,心跳砰砰起來。「沒……沒想什麼。」她回道。
她的父親哈哈一笑:「那麼進去吧。」說著,牽著她進了陳昌浩的屋子。
陳昌浩屋中燈火通明,這晚了,他卻依舊未睡下,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看著他的父親牽著妹妹走了進來,而其後,跟著他的母親還有林姨娘。
陳昌浩的奶娘李媽媽,還有幾個丫鬟垂手立在一邊,獨不見那貼身伺候的明月。
原來明月因為伺候不當,被老夫人下令狠狠打了十大板子,現在正躺在自己屋中,連動都動彈不得。
而李媽媽,眼見著陳初蘭竟被二老爺牽了進來,她的牙齒居然磨了磨,露出了一個深惡痛絕的表情,當然,轉瞬即逝,無人發覺。
李媽媽因為這件事,也被老夫人給狠狠痛罵了一頓,雖沒挨板子,但也被罰去了四個月的月錢!
坐在床上的陳昌浩渾身發抖,死死盯住他的父親,好半晌才雙唇動了動,卻一個字都沒冒出來。顯然極怕他的父親狠狠將他責罰打罵一頓。
卻是二老爺放開陳初蘭的手,大步走上前去,坐在他的床頭,看著他,聲音和藹可親:「怎的?嚇著了,莫怕,你做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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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未待陳昌浩有什麼反應,二夫人可真是氣炸了,她大步上前,站在二老爺對面,怒道,「你怎能這樣教孩子!這次拿磚塊砸自家的表哥,下次他要是……」
卻是話都沒說完,二老爺就打斷她說道:「碧蓮!我知道你是怕大姐那邊鬧,畢竟廣裕是她的命根子,但你也知道,廣裕那孩子是什麼樣!雖說在我們這些長輩面前收斂了,可若長輩不在,他哪次不以欺負人為樂!特別是我們四丫頭!也不知怎的,他就是愛欺負我們四丫頭!這次阿浩替妹妹出頭,怎就做錯了?」
「可……」
「無非是阿浩人小打不過他,情急了撿塊磚砸破他的頭,哪就是故意的?」二老爺為陳昌浩辯白,接著又道,「你也莫憂,阿浩力氣小,廣裕的傷包紮好就無礙了。而姐姐姐夫那邊也沒事了。都是親戚,怎會一直怪下去。過幾天帶上阿浩去道個歉就行了。」他這番話說的,顯然邱家那邊已經撫順了。
二夫人一陣語塞,竟是不知該說什麼了。
二老爺是看透了她,知曉她最擔憂的其實是邱家那邊不肯放過,至於陳昌浩做的對不對,根本不在她焦慮範圍之內。
二老爺不再跟她講話,把頭轉了陳昌浩,對著張著嘴目瞪口呆的他說道:「雖說爹爹講你這次做的對,不過,做的可真不好!」
陳昌浩聽了,由目瞪口呆變為驚異不解。
「替妹妹出頭是對的,但你太衝動。」二老爺用大手揉了揉他的小腦袋,「你看看你這次闖下的禍給多少人造成麻煩!別的就不講了,那明月,可足足挨了十個板子。當然,她沒看好你,也是她該罰!」二老爺並不贊同陳昌浩為陳初蘭出頭的方式。
說到明月,陳昌浩心中就愧疚了起來,面露不忍地低下了頭。
卻是二老爺問道:「後悔嗎?」
陳昌浩回答:「不悔。」
「嗯?」
陳昌浩抬頭看向陳初蘭:「大表哥愛欺負四妹妹,我怕他凶起來……」他面露恐懼,顯然想到了自己四歲時親見的那次虐貓事件,但他不過頓了頓,很快就繼續道,「所以我要保護四妹妹。我、我……」彷彿憶起了非常多的事情,他小小年紀就面色頗為複雜,悔恨,懊惱,內疚,全部在臉上呈現,「我會一直保護四妹妹的。」
陳初蘭站著,愣愣地看著陳昌浩,聽他講出這番話。
她的這個大哥,性子柔弱,心腸頗軟。她絕對沒想到他竟會講出這樣的話。這般想來,便是杏子那事成了觸發點,令他極其內疚,深覺對不起她,才下定決心要去保護她。
杏子……
陳初蘭暗了暗神。
她終究還是走了上前,輕輕地連被子一起抱住了她的大哥,把頭靠在他的肩上,兩顆小腦袋貼在一起。「謝謝大哥。」她說道。
屋中氣氛似乎變得極好。
二老爺很開心。哪個家長不愛看到自家的孩子們相親相愛的。他笑著點了點頭。
可是那二夫人,則不然了。她盯著眼前這兩個小小人兒,眉頭越皺越緊。
林姨娘膽戰心驚地站在她身後看著她。
這個時候,李媽媽悄悄地衝著二夫人使了個眼色,似乎有話又要。
二夫人看著她,瞭然。
黑夜深深。清風拂過,濃雲散去,露出了一彎淡淡玄月。
二夫人命李媽媽隨她去了屋外。
「到底怎麼回事?」她蹙著眉頭問道,顯然她猜到李媽媽想跟她講這件事情的真正緣由。她還是無論如何都不相信,自己兒子怎麼會突然為了那陳初蘭跟邱廣裕打架。
「回夫人,」李媽媽小心翼翼地回答,顯然這個答案她已經演練好無數遍了,「大少爺是因為他在你面前說漏了嘴,導致杏子被發賣,自覺對不住四姑娘,才在見到邱大表少爺欺負四姑娘時,一時腦熱,撲了過去,用磚頭砸了他的腦袋。」
二夫人聽了,臉色變得很不好看。
而李媽媽講完後,又在二夫人的允許下湊了過去,貼在她耳邊悄聲道:「還有,奴婢猜,大少爺可能知道杏子已死。」
「什麼!」二夫人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