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縣長秘書 下 第二章 火攻 文 / 龍封震
李子雄來到縣委辦公室轉了一圈，他便趁機和辦公室一幫辦事員問了一聲好。
對自己的幾個手下，周楊、柳葉等當然是免不了一番勉勵。
「李主任，這裡有一些材料，信訪局那邊剛剛送過來的，你要不要過目一下。」
找李子雄匯報的是周揚，二十出頭的小伙，今年剛考的公務員，平時不怎麼愛說話。
李子雄眉頭一皺，心想自己還真忘了這一茬，這信訪是自己負責的。
他一手結過材料一看，大吃一驚，原來是有人告利春鎮那邊又有幾家被查封的私營小煤礦偷偷開工了。
李子雄嘴角彎了個弧度，心想這信訪局肖局長還真敢碰老虎屁股啊，這種材料也往上遞，他不知道利春是劉偉的地盤嗎？
「把這個材料呆會兒送張主任吧！」「好的。」周楊收好文件，點點頭說道。「慢著！」
李子雄剛想離開，又停住了身子，從周揚手中拿過那份材料，掏出筆，唰唰寫了一行字：「問題值得重視！轉張天龍主任閱！李子雄。」
「好了，呆會兒送過去吧！」
隨即李子雄又溜躂了一會兒便走到走廊上點了一根煙深深的吸了一口，心想這個信訪局的肖家明自己得找個機會見一下，從剛才這份文件看，肖家明的工作還是值得肯定的，畢竟他也算是如實的跟縣領導反映了情況。
在彭城縣這個地方，敢跟劉家作對的人畢竟不多。
不過李子雄相信，這份材料即使到了方雲海的手中十有**也是沒什麼用的，方雲海不會為這點事找劉國輝的茬，而且這事基本是查無實據，等檢查人員一到，人家礦主早就關門大吉了。
人家有能力擺平劉偉，就有能力讓檢查人員發現不了他。
下午，縣委大院的人開始多了起來，今天的會議在縣委大會議室召開。縣委縣政府的領導班子不用說了，縣裡各重要科局的領導也都來參加了，新年伊始，大家共商彭城縣新一年的發展，這是慣例。
還在上午，張天龍就安排了辦公室的人負責接待，李子雄當時不在場，沒有被分配到任務，所以別人忙碌，他倒是比較清閒。
隨著人越來越多，李子雄也上前和一眾人一一打招呼，由於去年他跟王國慶一起視察過，所以來的大部分人他都認識，所以寒暄起來也沒有障礙。
「程叔，新年好！您老看起來還真精神啊！」李子雄在人群中看到了程克強，連忙上前熱情的說道。
「哦，是孑雄吶！你也新年快樂。」程克強表情明顯有些不自然，這時一旁的林業局王局長又過來搭訕，程克強連忙和李子雄隨便說了幾句，便借和王局長說話為掩護，結束了這次說話。
李子雄心裡冷笑，程克強突然的不冷不熱讓他感到有些不爽，程克強這是指定要站在自己對立的一方了。
兩點鐘，會議正式開始，縣委常委們也都到齊了，他們都在主席台落座。
李子雄則只有資格坐在最後面幾排，遠遠的看著台上的領導，方雲海今天顯得特別精神，作為書記，他要首先發言。
劉國輝還是那副樣子，不過頭髮倒是梳得油光珵亮，他坐在王國慶的下首，目不斜視。
劉國輝後面是吳京，他的穿著倒比較的隨意，他時而會和旁邊的政法委書記萬玉林交談幾句，興致也顯得有些高漲。
李子雄搖了搖頭，心想吳京身為副書記和副縣長，又是黨委常委，這排名應該是第三位，他坐在劉國輝後面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會議由張天龍主持，這次會議主要的工作就是要做好新一年的規劃，當然規劃的重心又在經濟方面，概括起來就是保增長，保穩定。
方雲海最先發言，他對全縣的各個戰線新一年的工作都做了一個宏觀指示，不過這些話李子雄聽起來都有些空洞，也沒什麼新意，他只拈重點的聽了一下，大部分時間都在數天花板上的綵燈。
最後，他被一陣雷鳴般的掌聲扯回了會場，方雲海嘮叨了一個小時，這話終於是結束了。
李子雄一抬頭，看見方雲海正在笑容滿面的接受大家的致敬，最後他抬手虛壓了幾下，下面的掌聲才漸漸的稀疏了起來。
「下面我們請彭城縣縣長，王國慶同志對新一年的政府工作做重要指示。」等下面全安靜了，張天龍才拿起話筒笑容可掬的說道。
李子雄精神一震，連忙挪動了一下身子，挺起了腰幹，他看了看台上一眾領導的神色，有很多明顯是有些幸災樂禍。
彭城縣現在的局面，王國慶能指示什麼呢？
他的指示有用嗎？到時候這些指示一項都落實不了，王國慶如何能下台？
「剛才方書記的講話想必大家都認真聽過了，很振奮人心啊！現在政府這方面的工作組織上委派我來挑大樑，我今天就跟大家說幾句。」
王國慶說到這裡停頓了很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鷹隼一樣的眼睛掃視了整個會場一眼才緩緩開口向下說道：「大家都知道我來彭城縣沒多久，工作方面我還處於熟悉的階段，有話說的好，『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個指示我就不做了，沒有瞭解情況就胡亂說話，那是瞎指揮。政府工作方面的事情，我待會兒委託劉國輝同志來跟大家講。他是彭城縣的老幹部了，我來之前他便代理縣長的職務，彭城縣的政府的工作，他是最有發言權的。」
王國慶的這段話一落音，全場人的臉色都變了，下面很多人都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大家面面相覷。
方雲海等一眾常委臉色也不正常，很多人原來都是等著看王國慶瞎指揮的，現在都傻了眼，人家根本就不接招。
「但是……」王國慶放了一個長音，下面人立刻安靜了下來，「但是今天安排了我講話，這話還是要講的。我來彭城縣幾個月，大家問我干了啥？我今天告訴大家，我充當了一回醫生的角色，為我們彭城縣號了一下脈，同志們吶，情況不樂觀拉。去年年底，我去信訪局那邊轉了轉，信訪局肖局長那邊舉報信都堆積成山了。我隨便翻了一些，群眾上訪的內容涉及到了各行各業，有些更是觸目驚心！」
王國慶說到這裡是聲色俱厲，震得下面一眾人噤若寒蟬，都望向了王國慶，靜靜等著他下面的話。
王國慶清了清嗓子，乾咳了一聲，語調繼續拉高：「這裡我重點舉幾個例子。第一個就是財政局，去年我們財政赤字高達數千萬，這些錢都幹什麼去了，你們是怎麼把好財政關的？這中間葬了多少錢？這還不是最嚴重的，最嚴重的是老百姓該拿的錢沒拿到手。同志們都知道，我們彭城縣是一個少數民族和漢族雜居的縣，縣裡土家族、白族的兄弟很多，根據我黨的一貫民族政策，對少數民族的兄弟我們是要給予政策傾斜的。可是實際情況呢？去年國家財政給小魚、白鹿等少數民族鄉的扶持款根本就沒有到農民兄弟手中，根據上面的指示精神，這筆款項是要財政直接發到老百姓手中的，你們這樣做了嗎？」第二個，還有更嚴重的茶葉辦，今天茶葉辦主任沒來，會議結束後你們可以將會議情況通報給他。同志們啊，幾十萬的假化肥、假農藥，造成直接經濟損失數百萬元。茶葉辦這是在幹啥？他們這是害人！這哪是人民的公僕，這分明是人民的敵人嘛！這樣不作為、亂作為的幹部，我們一定要嚴肅查處，情節嚴重的我們還要敦促檢察機關上訴，將其繩之以法，在這方面我們決不能姑息養奸！……」
王國慶洋洋灑灑一通大罵，會議室安靜到了極點，大家都一動不敢動，新官上任三把火，這誰都知道。
可是像王國慶這樣火燒這麼旺的，大家還是第一次見，縣長在新年第一會上指名道姓的罵人，王國慶可能也是頭一個。
財政局局長席天強臉漲得通紅，此時他心中是滿肚子的委屈。這財政赤字能怪他嗎？
這都是前任的領導班子好大喜功造成的，可是王國慶的批評他又沒辦法反駁，尤其是涉及到了********，王國慶說得一點都沒錯，當時只怪他自己屈服縣裡的壓力，沒能堅持原則，這事鬧大了誰都玩完。
方雲海和劉國輝臉色鐵青，方雲海幾次想張口說兩句話，可是終究無法開口。
王國慶的話證據確鑿，他能怎麼說？
劉國輝也面臨同樣的困境，王國慶點名的財政局和茶葉辦都是在他掌控下的，王國慶這無疑是向全縣人民宣佈了自己在政府的話語權，這比什麼指示工作厲害多了。
方雲海和劉國輝千算萬算，沒算到王國慶會如此一通亂拳，照說王縣長文質彬彬的，又是為官世家出來的，這路子咋就這麼野呢？
這幾拳可謂把彭城縣的天都捅了一個窟窿。
方雲海現在連死的心都有了，早知如此自己就不逼這麼急了，現在好了，這王縣長原來是個拚命三郎，王國慶這樣亂搞，彭城縣政壇萬一地震了，他這個書記難脫干係。
「看來會後得找他好好談談了，必要的時候給他一點支持，這狗急了也要跳牆啊！」方雲海心裡暗道。
「還好，他點名的這些單位都是劉國輝的親信，劉國輝應該比自己還急吧？」一想到這裡方雲海心裡有暢快了不少，他現在是求天拜菩薩的希望這個王國慶適可而止，畢竟保穩定才是重中之重！
「好了，我剛才話可能說得有點重了，沒能控制好情緒。其實還有很多問題，今天是縣委縣政府召開的第一次會議，我就給大家留點面子吧！」王國慶語氣一緩，說道。
會議室眾人心情為之一鬆，李子雄心裡暗笑，他坐在最後，台上一眾常委的神色剛才他都盡收眼底。
自己給王國慶出的這個餿主意應該見效了。再說王國慶也確實是個演技派，剛才這一發作確實氣勢驚人，令人望而生畏，心中有鬼的幹部，一個個都耷拉著腦袋，生怕被他看見，引發什麼不必要的聯想。
「當然，去年的工作中我也是要檢討的，組織上本來委派我十月份上任的，但是我拖到了十一月末才來。這給領導班子的交接造成了很大的困難。所以才造成該處理的事情沒有處理，該查處的幹部沒有查處。我到任之前，劉副縣長代理我的職務，他的工作方式柔和一點，也是想給少數不作為的幹部一點反思，可惜他的一番苦心白費了，到現在為止，有個別幹部跟縣委、縣政府一句交代都沒有，連書面檢討都沒有，這一點值得我們深思啊……」
王國慶洋洋灑灑又說了一大段，語氣雖然沒有先前凌厲了，可是這種小刀子更讓人心驚肉跳。
任誰都聽得出來，王國慶的話是指，他來彭城縣幾個月了，你們一幫大佬從來就沒找他匯報過工作，個中深意當然是不言自明瞭。
「好了，我的講話今天就這樣吧！下面關於政府工作方面，我想請劉縣長跟大家講講。」王國慶說話，朝劉國輝扭頭和藹的點點頭，便關掉了話筒。
劉國輝臉上陰晴不定，他平時雖然言辭不多，但是一向長於心計。但是今天他卻被王國慶的野路子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對彭城縣的政府工作，劉國輝早就瞭然於心了，可是他和王國慶根本就沒通過氣，這個時侯他來講，不是擺明對王國慶宣稱自己有架空他的心思嗎？
你明明胸有成竹，我王國慶又初來咋到，不熟悉情況，你為什麼不跟我溝通？
可是這種場合下，王國慶剛燒了一把火，然後他又被王國慶點了名，如果不開口，這全縣幹部都會知道他和王國慶不對付，這一旦傳到了上面，那就是自己不配合王國慶的工作，要知道王國慶的背景也是不淺的。
王國慶是組織上委派的縣長，你不配合他的工作，那就是對組織的安排不滿意，在跟組織講價錢，這個帽子一旦扣下，自己即使上面有人，這被動是必然的。
不過，劉國輝畢竟不是易於之輩，他略一沉吟便拿起了話筒。
他的講話語音不大，但是條理清晰，條條都緊扣上次縣經濟工作會議的精神，政府其他方面的工作他隻字不提。
上次經濟工作會議政府這方面的報告可是王國慶做的，報告提及的一些重要經濟發展項目和計劃也是經過了王國慶的口的，所以劉國輝現在做的就是把這份報告細化，調配人手將其落到實處。
劉國輝這樣一來，別人就看不出什麼破綻了，王國慶也抓不住他的辮子，劉國輝畢竟是常務副縣長。在經濟建設為中心的今天，他負責經濟是有一定的自主權的。
李子雄暗暗點點頭，一屋子人恐怕就只有李子雄認真聽了劉國輝的發言，會場其他的人心思早就到九霄雲外去了。
下面坐的那些科局一把手，早就被王國慶剛才的一把火給燒得如坐針氈了，都只希望會議快結束，回去靜一靜，想一想，認真揣摩一下領導的意圖。
而上面坐的一眾常委，因為摸不準王國慶的路數，心裡也是七上八下，所以會場的氣氛透著幾分古怪。
李子雄掏出筆記本，在上面認真記著劉國輝講話的重點，如果撇開政治立場，劉國輝確實是一個業務能力很強的領導。
他對彭城縣理解很深，老百姓關心什麼，下面的人在想什麼，他心中都清楚。他的發言就很好的體現了這些東西，對新一年縣委縣政府重點關注的幾個項目，他說到的幾個注意，都是很有遠見的。
「難怪劉國輝對組織任命王國慶會有意見，他做彭城縣縣長確實是最合適的。」
李子雄心裡暗道，他抬眼望了一眼王國慶，見他也聽得很認真，有些地方還會不由自主的點點頭。
李子雄無法判斷王國慶是否在作秀，不過他的這種表現，別人再說王國慶和劉國慶之間有什麼芥蒂，那只能是子虛烏有了。
劉國輝講完話後，會場上掌聲陣陣，不過李子雄知道，這個掌聲的意義恐怕更多的是大家在慶幸會議終於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