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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雪夜相見 文 / 玉玄機

    誰知一回到客棧,便看到了唐逸白坐在樓下的小桌上飲酒。光看那空了的酒瓶,也知道他等了多久。

    呼延寒夜知道他有話問自己,便徑步走到了桌旁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了下去。原本是想驅驅回來路上的寒意,卻不想那酒如此之烈,就是他這個號稱千杯不倒的夜太子,也被嗆的猛咳了一陣子才緩過勁。

    「從沒見你飲酒,卻不想喝這麼烈的酒。你是故意找醉?」呼延寒夜緩過氣後立刻開口問道。

    「她,好不好?」唐逸白並沒有回答呼延寒夜,而是問出了自己牽掛了一整晚的問題。說完又猛灌了自己一杯。

    烈酒?自沐思語離去後,每晚若是沒有烈酒,他又如何能睡到著?

    呼延寒夜並沒有繼續喝酒,看著唐逸白這個樣子,心中也是不忍:「她很好,還比以往胖了些。見了我依舊能罵能打,想來精神也是不錯的。」

    唐逸白聽後,站起了身,搖搖晃晃的走出了客棧。他們三人是住在不同的客棧的,暮雪城從未一次性接納過這麼多的外來客,故而沒有一間客棧能容納那麼多人。三位太子各自住了三家最好的客棧,其他隨從也都三三兩兩的被安置在了其他的小客棧中。

    她很好?他明明應該高興才是,可是為什麼心這麼的痛。不在自己身邊的她,還會胖上幾分,心情愉悅?她是真的放下了他嗎?說好的一生一世就要這樣斷了嗎?

    唐逸白的大氅還留在呼延寒夜的客棧中,他只著了一件單衣,搖搖晃晃的走在街上。落滿雪花的街道和屋頂,反射著瑩瑩的月光,竟是比點了燈還要亮上幾分。

    他不知道自己該走去哪裡,好像自她離開那日起,他就再沒了方向。烈酒帶來的熱氣。沒一會就被雪後的寒氣驅散。他冷的渾身顫抖,可是那樣的寒冷,卻不及他內心的萬分之一。

    一陣風吹過,將地上的浮雪揚起,打在他的臉上生生的疼。他卻仍不管不顧的拖著步子走著。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裡,唐逸白身子一軟,便直直的躺在了雪中。

    他的雙眼已經迷濛,酒氣和寒冷讓他漸漸失去了意識。

    可是突然,他像是看到了沐思語。她穿著厚厚的雪白大氅,毛茸茸的。兜帽遮住了她的烏髮,她像一團雪球一般。與身後的白雪融在了一起,不鬧不喜的遠遠望著他。

    唐逸白伸手想去抓她,卻什麼也抓不到,夠不著。他沒有力氣起身,只是那麼怔怔的望著那模糊的影子。

    「小木頭。我錯了,你不要離開我。」唐逸白低低的囈語道。

    見那抹身影轉身要走,他著急的喊道:「別走,別走,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那抹白影幽幽的又轉回了身,有些惱怒的說:「那你不去死?」

    唐逸白苦笑了下:「我想死的。我願意死,可是我不死心。我想求得你的原諒,想用一輩子來彌補你受到的傷。」

    「我不會原諒你。所以你要死趁早吧。」

    唐逸白伸手又在空中抓了抓,卻是什麼也沒有:「那你殺了我吧,殺了我讓你消消氣可好?」

    「殺了你?殺了你我的孩子就能回來嗎?」

    「孩子我們的孩子小木頭,我們的孩子沒有了。我都還沒有來得及欣喜,它就沒有了。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就算你肯原諒我。我也原諒不了自己啊。」唐逸白聽到孩子,更是無比的傷心了起來,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掉落到雪中,融化出了兩個小小的雪洞。

    他還想要再說些什麼,可是卻再也沒有了力氣,黑暗一瞬間將他吞沒。

    唐逸白再醒來時,已經是睡在客棧之中。此刻他的頭疼的像是要裂開似的。

    趴在桌上睡著的肖岳,聽到唐逸白起身,突然醒了過來。見他揉著額角,知道宿醉又讓他頭疼了。伸手摸了摸茶壺,還好,並沒有涼。於是立刻倒了一杯備好的醒酒茶,遞給了唐逸白。

    唐逸白接過茶杯喝了下去,人也醒了幾分:「我是如何回來的?」

    「昨夜我等在客棧一直未睡,後來有一位小廝送了主子回來,說他見主子你正睡在東城門口的雪中,便送了回來。」

    唐逸白聽完肖岳的話,突然狠狠的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個小廝是何人?你可有見到姑娘?是不是她命人前來的?」

    肖岳無奈的搖了搖頭:「我也猜測應該是姑娘,可是那個小廝卻是夜太子的人。說是去東城逛花街,回來時碰巧看到了主子。」

    唐逸白鬆開了捏著肖岳的手,不是她,為什麼不是她?難道昨夜那些隱約的記憶,都是自己的夢境?可若是夢境,為何連她身上的清香,都聞的那麼真切?

    想想又也覺得不可能,她現在住在宮中,可不比其他。堂堂公主又如何能深夜外出。

    為了趕在落雪前離開天宗,三國的太子都一早收拾了行裝,並未相互告別,便各自帶了人向著不同的方向前去。

    唐逸白在離開暮雪城時,不知道回了多少次頭。他多麼希望能像自己初次離開揚州時那樣,一回頭,便可看到她不捨的站在城牆上遙望自己。可暮雪城不是揚州,他們也再是當初的模樣,她終歸是沒有來見他,連遙遙一望,也不給他。

    唐逸白輕撫了下手臂,那裡是她曾經用鳳頭釵傷過的地方。他一直不肯用藥,生生忍著那個傷口的疼痛,像是只有這樣,才能證明自己還活著,才能讓他記得她受過的傷。

    所以現在傷口雖然癒合,可是天寒的時候,卻總是隱隱作痛。小木頭,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嗎?

    天宗的冬天,真的是難耐。雪一場一場的下,幾乎就沒有停過。軒轅無極每日繁忙的處理著事宜,聽說百姓家中又凍死了不少牲畜。一些無家可歸的人。也被一場場的大雪,奪取了性命。

    沐思語卻每日像只懶貓似的躲在宮中,連門都不出。()除了燕藍夕每日前來看看她,陪她說上一陣子話外,其他時間,她連動都不想動。只是窩在裘皮毯子裡,安靜的睡覺。卻不知,瞌睡是越睡越想睡,每天都是乏乏的。完全處於了一種冬眠的狀態。

    直到那一日,無顏來看她。她才醒了醒神。

    看到無顏依舊是一席單薄的白衫,沐思語忍不住扁起了嘴:「真不知道你練的是什麼功夫,竟然這麼經的起凍。」

    無顏輕笑了一下:「寒雲掌。自小便**半身在雪中練功。數十年如一日,自然不懼寒冷。」

    沐思語趴在了桌上,哀歎了一聲:「我不是真的在問你的功夫,只是在損你,這你都聽不出來?」

    無顏不知道是因為她是軒轅凝月。還是因為她這種無所謂的性子,總之就是不由自主的喜歡沐思語。所以他剛剛受過罰才緩過來,便不知不覺中下了山,直到走到了宮門口,才發現自己其實是想來看她的。

    聽她這樣說,忍不住笑了起來:「我還真沒聽出來。只當你是羨慕我的武功才問的。」

    沐思語依舊一動不動的趴在桌上,轉了轉眼珠看向了無顏:「為什麼我看到你時,便認得。可是一轉頭。卻又想不起你的模樣?這也是你練的一種武功?」

    無顏有些憂傷的點了點頭:「聖山一族的族長都必須練一種獨特的內功,此種修習方法可以讓人的內力超越常人的百倍千倍。卻也能讓練此功的人容貌生變。再也難以被人記憶。具體是什麼原因,沒有人能參透。」

    沐思語看出了無顏的憂傷,笑了笑道:「我認識一個人,能做出以假亂真的易容面具。你想要什麼樣的容貌?他日我讓那人做一副給你,雖然不是真容。可卻能讓人記住。」

    無顏並沒有被沐思語的話逗樂,反而更加難過了起來:「既然不是真容,讓別人記住還有什麼意義?」

    沐思語從桌子上爬了起來,想了想道:「容貌不過是皮囊,真心之人不該只看重容貌,是我錯了。一個人被別人記住的不光只有容貌,脾性作為,內在的氣質,言談舉止,動作,很多很多呢。就像是我,雖然只在聖山之巔見過你一次,並且沒有記住你的容貌。可是在北夏的時候,我卻還是能一眼認出你來。你知不知道為什麼?」

    無顏終於被她的話安慰到了,沒有繼續難過下去。好奇的問道:「為什麼?」

    沐思語咯咯的笑了起來:「記不記得第一次見你時,我說的什麼?」

    無顏想了想答道:「禁婆?」

    「沒錯,就是禁婆。哈哈哈哈,就是一種」

    沐思語還沒有說完,無顏就哀怨的接了下去:「長頭髮的鬼。」

    他才說完,沐思語已經笑的滾在了軟榻上。過了好一陣,才翻身起來:「你一個男人家家的,留那麼長的頭髮作甚?還不說好好打理打理,就那麼披散著。還真是給人留下很深的印象呢。」

    說完沐思語把無顏按坐在了軟榻上,拿過一把木梳:「我來給你梳頭吧,雖然梳的不漂亮,不過也總好過現在。」

    從小到大就沒有一個人這樣對過他。他一直是武功天下無雙,性格清冷的聖山族長,卻不知道為何,面對著這樣肆無忌憚的沐思語,自己竟然多說了不少話,還完全不反抗她的舉動。

    沐思語撩起無顏的烏髮,突然發現他的頸部有一道長長的鞭痕。看樣子已經有好些日子了。他的武功那麼高,又有誰能傷得到他?除非是他自己願意的。想想那些關於聖山族的傳聞,她淡淡的開口問道:「因為救我,你被罰了?」

    無顏突然想伸手去捂自己的傷痕,可是想到她已經看到了,手便僵在了空中。只得點了點頭。

    沐思語輕柔的梳著無顏的烏髮:「你為何肯冒這麼大的風險去北夏探我?」

    無顏沉默了一會才開口:「你娘哭著求我,我,我實在是不忍心。」

    「為什麼她哭著求你,你就不忍心?」沐思語又流露出了十萬個為什麼的本色。

    「她,我,我。我們從小便認識的。總有些情分在吧。」無顏這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想了想也只有這個原因了。他隻身離開天宗那可是不小的罪責,按照族規,被打了足足兩百鞭後又扔到雪裡凍了三天三夜。饒是他一身渾厚的內功,也修養了很久才緩過來。禁足到了現在,長老們才算是放過了他。

    「哦。」沐思語似乎了然了「你與我娘是青梅竹馬啊。」

    無顏著急的開口解釋:「不是青梅竹馬,不是的。我自幼便入宮與宗主一起修習,因為你娘自小就被指婚給了宗主,所以她也一直住在宮中。我們是因為宗主才相識的。你莫想歪了。」

    「我只說了一句,哪裡有想歪?是你自己的心思歪了吧。」沐思語笑著戳了一下無顏的腦袋。

    無顏突然像受到了什麼驚嚇似的。一把把自己的散亂的長髮從沐思語的手中扯過,逃也似的飛奔而去。

    沐思語緊跟著他走到了門口,只看到一個白影頂著一頭迎風飛舞的長髮。向遠處奔跑而去。忍不住喃喃自語道:「這樣看,更像是禁婆了。就是不知道那長髮能不能真的纏死人,嘖嘖,怪嚇人的。」

    無顏那日離開後,再沒進過宮。他那日可是被沐思語的一句「是你的心思歪了」給嚇壞了。一直獨自躲在聖山之巔不肯離去。

    沐思語又恢復了冬眠狀態。看著窗外那雪落了一層又一層,也不知道何時才會停止。整個天宗都像是被大雪凍結了一般,寂靜寒冷。

    日子平滑的劃過,饒是沐思語對身邊的事物並不留心,也發現了那些伺候她的宮人,每次看上去是為她收拾著東西。但更是在尋找著什麼。

    沐思語此次回宮本就是一場意外,故而週身別無他物。仔細想了想,若是有什麼是不能讓軒轅無極看到的。那便是燕藍夕送給她的那只鐲子。可是她想不明白為什麼只是一個尋常的女兒家首飾,燕藍夕卻囑咐她莫要讓軒轅無極看到。

    沐思語在深夜時,偷偷將鐲子從手腕上褪下,接著零星的燭光,細細的打量。也沒有發現半點異樣。那真的只是一隻金鐲,樣式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嵌了幾顆寶石也不是什麼至寶,甚至可以說是普通。

    沐思語在女人莊多年的經驗告訴她,若說價值,可能那粗重的金鐲本身還要勝過那些寶石不知道幾倍。

    但是她知道燕藍夕那樣對自己說,一定是有什麼道理的。所以自燕藍夕送她金鐲那日起,她一直都貼身戴著。為了怕人發現,她一直將那金鐲戴在胳膊上而不是手腕。好在那金鐲夠大,而她的手臂又纖細,戴在胳膊上剛好卡住不會滑落。也正是因為這個習慣,才一直沒有讓軒轅無極發現。

    難道他要找的,真的是這隻金鐲?沐思語想了想,將金鐲藏的更好了。為了打消軒轅無極的念頭,她還數次在不經意間讓他看到自己空無一物的手腕。

    果真經過了那幾次後,那些宮人都消停了不少。

    沐思語卻在軒轅無極的幾次搜宮後,收起了自己的懶惰。宮人們見她日日往花房跑,都有些疑惑。沐思語卻說,成日看著白雪,眼睛乏味的很,需要一些鮮亮的色彩,讓自己醒醒神。不然只怕等雪停了,她自己也要懶死在宮裡了。

    雖然軒轅無極對沐思語不甚親近,可宮中最受寵愛的王妃燕藍夕,對她卻是寶貝的很。即便她是突然出現的一位公主,可公主就是公主,如此隨行而為,也沒什麼應該不應該的。所以大家也便都不聲不響的由著她去花房鬧騰。

    天宗本就天寒多雪,冬季漫長。故而人們對綠色的苛求更盛。可即便如此,除了皇宮,誰又有那個本錢,建設一座溫暖如春的花房,由百位花官伺候著那些花草,只為了冬季時,各宮的主子們,能瞧見那一抹翠綠嬌艷。

    沐思語的到來,卻打破了那一眾花官寧靜的日子。她哪裡是來賞花的,分明就是來摧花的。人家又是水又是肥,鋪了地龍日夜燒著煨著那花房的溫度,還時時在花房中噴灑水霧,才能讓那各式的獻花,在天宗苦寒的季節綻放。

    可是她,去花房時命人帶著一隻巨大的花尊。自己拿著把剪子,見到好的便是卡嚓一下,沒一會,她的手中便是一大捧的獻花。而那花房中便多了無數盆禿了腦袋的綠植。

    那老花官心疼的快要哭了,這一房的花可是他們這些人好幾年的心血啊。就是再受寵的妃子要賞花,那也是得由花官們親自連盆捧著,又坐在溫暖的轎房中護送過去。主子賞完了,再又他們精心的捧回花房,繼續細心的培養。何時見過有這樣的人,上來就是動剪子的。可是自己百般勸阻,也沒能讓這位主子停下手中的動作。

    老花官看著眾位花官憂心忡忡的望著沐思語懷裡的獻花,有幾個已經忍不住抹起了眼淚。終是忍無可忍又一次上前去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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