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劉備造反,佔據下邳自立門戶 文 / 王曉磊
風雲突變
經過周密的籌劃,曹操命劉延坐鎮白馬縣、於禁坐鎮延津渡口,作為抗拒河北的第一線;自己率領大軍撤至官渡屯駐,靜候袁紹大軍開至。但是苦苦等候了兩個多月,卻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到。
原來袁紹回到鄴城後,撤銷總監軍,以郭圖、沮授、淳於瓊為三部都督,重新規劃兵馬,三部各典一軍。而就在這緊張的備戰時節,又冒出了新麻煩——幽州舊部鮮於輔、領烏丸校尉閻柔公然不服從調遣,遼東太守公孫度勾結海賊圖謀青州地盤。
被公孫瓚殺死的前任幽州牧劉虞生前對少數民族頗有安撫,因而其舊部也與烏丸、鮮卑等部落交好。劉虞遇害後,鮮於輔等幽州舊將為了給劉虞報仇,聯合烏丸人一同起兵,協助袁紹打擊公孫瓚;又串通鮮卑人殺死了朝廷任命的烏丸校尉邢舉,改由廣陽勇士閻柔代理此職,督率鮮卑、烏丸各部落人馬,誅殺公孫瓚派遣的官員。如今公孫一黨已經殄滅,這些幽州將領又有烏丸部落支持,漸漸開始不買袁紹的賬了。
遼東太守公孫度本小吏出身,戰亂之際受同鄉、董卓部將徐榮提攜成為遼東太守。赴任以來誅殺郡內豪族、積蓄兵馬、任用避難人士,東侵高句麗、西驅烏丸,甚至把扶余國都納為了自己的領地。他擅自把搶佔的外邦地盤設立為遼西、中遼二郡,自封「遼東侯」,儼然一個海外天子。眼見東北已再無地盤可搾,公孫度又打算越過海峽搶佔青州東萊等地。
前方未戰後方又出了問題,長史田豐、騎都尉崔琰等力勸袁紹罷南下之議,專務後方諸事,改用穩妥之計對付曹操。但袁紹已被曹操北侵黎陽破壞營壘一事激怒,拒不接受意見,僅以安撫之策穩固後方。派使者矯詔,將遼西烏丸首領蹋頓、遼東烏丸首領蘇僕延、右北平烏丸首領烏延都任命為單于,給三人送去安車、華蓋、羽旄以示尊重;又提升幽州諸將軍職,正式任命閻柔為烏丸校尉;默認遼東太守公孫度為遼東侯……以一系列的辦法緩和矛盾,給足好處使他們暫時老實下來。作了這些安排之後,袁紹以次子袁熙為幽州刺史、三子袁尚為冀州刺史、外甥高幹為并州刺史,各統一州穩固地盤,又調長子青州刺史袁譚率部到鄴城隨軍聽用,暫由別駕王修攝政青州。而他這三子一甥各據一州的主意又引起了沮授等人的反對。
屈指算來袁紹決定南下已有四五個月,但按下葫蘆浮起瓢,後方的問題總是沒辦法徹底解決,人心也無法統一起來。加之士卒疲憊抱怨不休、許多將領對軍隊改編有意見,袁紹自己又缺乏快刀斬亂麻的魄力,致使整個備戰過程緩慢混亂,起兵日期一再延誤。
曹操早就作好了準備,可眼瞅著袁紹還在鄴城磨磨蹭蹭的,等得都有些不耐煩了,索性留下大軍屯駐官渡,帶著親隨回許都佈置後方。他剛剛回到京師,就有消息傳來,穰縣張繡順利歸降朝廷,並在賈詡的提議下離開穰縣率部北上,準備到官渡協助背戰。曹操聞知後立刻致書請他們到許都會合,待袁紹起兵之際一同北上。
張繡是懷著惴惴的心情來至許都的,雖然賈詡為他剖析過形勢,郭嘉磨破口舌極力擔保,但他還是怕曹操記恨舊仇。哪料離著許都甚遠,就有朝廷使者繼(jī)詔趕來,晉封他為揚武將軍;接著又有不少關西籍貫的官員也奉曹操之命陸續前來,說說笑笑備加安撫;曹操本人更是在行轅準備了盛大的宴會,隆重歡迎他的歸附。
箜篌齊鳴羌笛啁哳,樂人演奏皆是涼州曲調。朝廷官員大袖翩翩揖動似雲,曹營將校便衣武冠頷首如林。西涼部歷來飽受世人鄙視,董卓亂政以來更被官員世族視為仇讎,張繡是禍亂之臣張濟的侄子,而今受到這般禮遇,足見世道變更,舊日功過皆已勾銷。當張繡踏著熱烈的氣氛步入行轅大帳時,忐忑的心緒似有緩解,但抬頭間看到威風凜凜的曹操,不由自主跪拜在他腳下:「末將拒抗天威多年,還望曹公……」
「過去的事不要提了,」曹操不待張繡說完就攙他起來,「將軍既深明大義肯于歸附就是朝廷的功臣。」
張繡站起身慚愧地凝視著曹操,而曹操也略帶幾分遺憾地望著他,兩個人四目相對竟半晌無語。這樣的會面早在三年前的宛城有過一次,那時張繡也是傾心歸降,曹操也是寬宏容納。哪料僅僅因為一個女人就把一切都毀了。可是世事流轉,曹操與張繡兜了一個大圈,如今又繞回來了。張繡深悔自己因一時之憤旋而復叛,殺了曹昂、曹安民、典韋,跟著劉表掙扎了三年,最終還是得向人家低頭。曹操也認識到當年的不理智,損兵折將三討彈丸之地而不克,現在強敵欲來還是得容許人家投降。經過這一場恩怨教訓,彼此間多了幾分思考,也添了幾分理智。
對曹操而言,雖然有些怏怏之感,但張繡此來畢竟是件大好事,一則南陽的危機就此解除,二則又多了一個對抗袁紹的幫手。他兵力不足袁紹一半,現在哪怕多來幾個兵都是求之不得的。張繡一口氣拉來四千人馬,其本人更是一員難得的虎將。想至此曹操露出些笑容,一把拉住張繡的手,將其讓到首席同坐。
張繡再三推讓,曹操不允,只得如坐針氈地歸坐下來,心裡越發緊張,猛一眼看見郭嘉正拉著賈詡入席,憶起賈詡囑咐過自己,見到曹操要主動要求遣送人質,這樣才能化解嫌隙。想至此他趕忙開言:「明公,末將家眷尚在軍中,是不是……」
「哦!將軍不必牽掛,老夫已命人送去飲食了。」
「多謝多謝。」張繡見他理解錯了,又解釋道,「末將日後隨明公征戰,家眷老少……」
他話未說完曹操端起了酒,放聲道:「在座列位,張將軍率部遠道而來,咱們先敬他一盞,慰勞他鞍馬勞頓。」這一嗓子把帳內官員、將校都調動起來了,大家紛紛起身敬酒,張繡趕緊避席謙讓,說了一半的話又嚥下去了。
與眾人客氣老半天,張繡才回歸座位把酒灌了,用衣袖擦了擦嘴角,又要提人質的事。哪知曹操忽然伏到他耳邊,低聲道:「聽說將軍新近得一女兒,可有此事?」
張繡眨了眨眼睛,不明白曹操什麼意思,恭恭敬敬回答:「確有此事,此女尚不滿週歲。」
「甚好甚好。」曹操捋髯道,「我那賤妾周氏產下一子,名喚曹均,與令嬡同庚。若是將軍不棄,可否將令嬡配與吾子,使你我兩家永結秦晉之好?」
張繡驚得瞠目結舌,萬沒料到會有這樣的好事。兩家本有殺子之仇,現在曹操主動提議結成親家,一方面昔日仇怨一筆勾銷,張繡無須再心有不安;另一方面女兒算是人家兒媳,將來留在曹家理所應當,這比觸及尷尬的人質議題強多了。更難得的是,周氏乃昔日張繡嬸娘王氏的丫鬟,名為主僕實是金蘭,她的兒子曹均娶張繡的女兒,這門斷了的親戚也算續上了,虧曹操是怎麼想出來的!張繡懵了片刻,趕緊抱拳應允,樂得喜笑顏開:「吾女得配明公之子,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曹操也笑了:「吾兒得娶虎女,老夫也很高興。哈哈哈……」
話說到這個份上,張繡不得不為曹操的寬宏大度所傾倒,由衷感歎:「明公胸懷廣闊有如瀚海,末將深感恩德,日後定當效犬馬之力竭誠以報!」
「咳……」曹操推開他手,又端起了酒盞,「既然將軍允諾婚事,咱們就是親家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日後同舟共濟乃是理所應當,何談報答之言。來來來,你我滿飲此酒,賀一賀這樁婚事。」
一盞酒下肚,仇家變親家,張繡心裡踏實多了,不禁向賈詡投去感激的目光——賈叔父沒騙我呀!
這心裡一踏實,舉動也不再那麼拘束,三言兩語間張繡已與曹操論起了對抗袁紹之事。拒絕袁紹使者之事一出,張繡已無反悔的可能,加之此刻又與曹操結了親,因而自請為大軍前部,願率四千人馬屯駐在官渡一線,充當對抗袁紹的先鋒。曹操也甚是領情一概應允,兩人越說越親近,實已將當年宛城之事拋到九霄雲外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又有樂人歌伎上來獻藝,官員掾屬頻頻往來敬酒,涼州諸將嬉笑歡暢沉浸在女樂當中。曹操正與張繡閒談涼州舞蹈時,猛然看到留府長史劉岱焦急地立在帳口,似有要緊事匯報,趕緊起身道:「本官更衣,張將軍稍候一時。」
他一起來,在席的所有人都陪著站了起來,繞出桌案抱拳行禮。曹操點頭致意,見賈詡也恭恭敬敬站在一邊,心中頗感得意。這個人給曹操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他是慫恿李傕、郭汜禍亂長安的罪魁禍首,但卻在天子東歸之際幫了大忙;曹操三討南陽不下,與其說張繡善戰,不如說是賈詡善謀劃;如今張繡投降,又是這個人一手包辦,其趨利避害手腕之高實是世間少有。
「賈先生,這一路上可好啊。」曹操特意笑呵呵踱到他近前。
賈詡不苟言笑:「戴罪之人蒙赦而歸,既感忐忑又有欣喜。」
曹操覺得這話說得實在是妙,圓得摸不到稜角,搶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您豈是戴罪之人?使我信義重於天下的人,就是您啊!」他知賈詡是個聰明人,所以直言不諱。賈詡勸張繡歸降,也就給了曹操一次向天下人表現的機會,只要肯歸順朝廷,殺子仇人都可以原諒,其他人就更不在話下了。所以曹操說賈詡使自己信義重於天下。
賈詡聽出他有拉攏之意,連忙辭讓:「明公莫要謬獎,在下實不敢當。昔日曾隨李傕、郭汜,獲罪天下;後有幸跟從張繡將軍,言聽計從待我深厚。今日歸降之議,不獨為朝廷大計,也是為張將軍謀條出路。」賈詡早算好了——以曹操之愛才,必要設法拉攏自己。但自己一者有禍國殃民的臭底子,二來不是隨曹操起家之人,進幕府必有嫌隙,不如保持一個不即不離的關係,在朝裡當個閒差,安安穩穩混口飯吃。
曹操聽他這麼說也不好強求,想想道:「先生既來此間,那就要聽朝廷的調遣任命。我先上表任您為執金吾,先熟悉熟悉許都的官員,以後另有職分。」執金吾乃是可以與九卿比肩的官職,負責典司禁軍和保衛京城、宮城的安全。現如今曹操主政自然沒什麼禁軍可典,但是每月繞宮巡察三次、預防火災的工作還保留著。每當執金吾巡城之際,都要穿上錦繡之衣,手執象徵祥瑞的金烏鳥,屬下二百緹騎光彩華麗,故而執金吾也是京中最體面的官。當年光武帝劉秀有言「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曹操把這個風光的美差給了賈詡,籠絡之意不言而喻。賈詡明知曹操用意,卻小心翼翼答覆道:「在下謹奉朝廷調遣。」
曹操聽他只提朝廷,心下不禁冷笑——這傢伙果真滑得溜手,不過既來許都,我以朝廷詔書調你隨軍聽用,你又豈能不遵?想至此微微一笑,也不再說什麼,緩緩步出帳門。
劉岱早在外面等急了,王必隨軍官渡,現在有什麼差事都得他負責。見曹操與賈詡嘀咕半天才出來,也顧不得禮儀了,一頭紮到他眼前:「主公……出事了!」
「哦?」曹操一陣興奮,「袁紹起兵了嗎?」
「那倒不是……」劉岱面有難色。
「說呀!」
劉岱深知此事干係重大,若是聲張起來必要鬧得人心惶惶,抻著脖子湊到曹操耳邊輕聲道:「劉備反了。」
「什麼……」曹操以為自己聽錯了。
「劉備殺死徐州刺史車胄,佔據下邳造反了!」
噩耗連連
劉備造反的消息傳來,曹操簡直氣瘋了,立刻草草結束宴會,趕回幕府處理此事。當馬車停在府門口,劉岱、許褚攙扶他下來的時候,曹操臉色殷紅渾身顫抖,嘴裡還在不停咒罵:「大耳賊!織席販履無恥小兒……無情無義朝秦暮楚,老子非把你千刀萬剮滿門族滅不可!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主公保重身體!」許褚關切道。
曹操怒不可遏:「你帶人把劉備宅子包圍,所有人都給我抓了,我要將他們統統殺死!」
「主公放心,劉岱一得訊就叫王忠帶人去辦了。」
「我非把他一家殺絕了不可……」
對曹操而言,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遭遇反叛了。昔日陳宮、呂布之亂,兗州舉境皆叛,險些把曹操逼得無家可歸,即便那樣他都沒像今天這般氣憤。因為曹操心裡清楚,他有愧對陳宮之處,逼得人家造反是有原因的。可這次完全不同,他待劉備可謂是仁至義盡了——當初呂布篡奪徐州,曹操在劉備窮途末路之際將其收留,助他立足小沛,任為豫州牧,又加鎮東將軍。小沛二次陷落,曹操連一句責怪的話都沒對劉備說過,還幫他奪回妻兒、為其補齊兵馬,將他帶回許都加封左將軍,準備予以重用,甚至與他在一張桌上喝酒聊天。除了夏侯惇,滿營眾將誰有過這樣的殊遇?可是煮酒論英雄的歡笑尚未去遠,信誓旦旦言猶在耳,這個滿口忠貞的人就反了!荀彧、荀攸、郭嘉、董昭、薛悌……有多少人曾懷疑過劉備?有多少人曾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曹操要提防這個傢伙?可是曹操還是被那張英俊的臉、那些甜甜蜜蜜的話語、那些恭恭敬敬的表演所蒙蔽了……怎能不恨?又怎能不悔?
可現在怎麼咒罵都沒用了。劉備佔據下邳造反,這不僅是對曹操的背叛,而且把東線部署也打亂了。本來無事的徐州又冒出一個敵人,這在決戰時刻的影響可能是致命的!
曹操大步流星行過二門,毛玠、何夔、徐佗、繁欽、王思等掾屬早就立在堂下等候了,都料到他定然生氣,一個個低著腦袋小心翼翼,連大氣都不肯出一口。曹操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咕噥道:「速帶報訊之人。」隨即快步上了堂。
過不多時,河堤謁者袁敏在眾人攙扶下走了進來。袁敏留在下邳改建護城河,又修繕了兩條新河道,動員百姓辛辛苦苦幹了近一年。眼看就要完工了,劉備率部到來,說是奉曹公之命前來戍守,徐州刺史車胄親自將其迎了進去。可過了不到半日,城中喊殺大作,接著就傳來車胄遇害的消息。劉備安撫百姓,說是車胄陰謀投靠袁紹,他奉曹公密教誅殺反賊。剛開始也沒人深疑,但接下來的兩天不少散兵游勇山賊草寇向下邳聚攏,劉備又把修渠的民夫盡數編為鄉勇。造反的跡象呼之欲出,袁敏惶恐不已,拋下工程趁亂逃離下邳趕赴許都報訊。這一路上星夜兼程馬不停蹄,來到幕府時已經累虛脫了。
聽了這番講述,曹操越發氣滿胸膛:「假借我令賺取下邳,賊子可惡之至!」
袁敏疲憊地倚在榻上,低聲道:「還有一件駭人之事。」
「講!」
「先前刺殺您的薛永也是劉備同黨。」
「什麼?!」曹操驚呼一聲。
袁敏喘著粗氣慢慢道來:「我看到他了,絕不會有錯……劉備當過徐州刺史,應該是在那時認識薛永的。他有個朋友叫劉琰,是魯國人士,自詡漢室宗親魯恭王之後,薛永刺殺失敗後就躲到他家去了。劉備殺死車胄轉天,劉琰就帶著一夥人來了,薛永也在其中,我就是看到他們才意識到劉備造反的。」
曹操顫巍巍坐在那裡,只覺一股寒氣從脊樑骨往上躥——我錯了……大錯特錯!劉備從一開始就想要我的命!刺殺事件後他還故意裝模作樣帶著人去捉薛永,那完全是做戲看!他從來就沒想在我麾下效力,忠於朝廷的那些話更是放屁!全都是假的……大耳賊是個地地道道的偽君子!大騙子!
就在這時,一身戎裝的王忠奔至堂口:「啟稟主公,我已將劉備宅子裡所有人鎖拿投監,其中並無其親屬,只有蒼頭傭人僕婦丫鬟。」
「沒有人?」曹操忽然想起喝酒那天的話,劉備讓糜氏攜帶姬妾女兒到兄長家省親去了……思慮至此,一陣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他猛地站起來嚷道,「火速致書泰……」
話未說完,只見劉岱領著一個風塵僕僕的年輕人走上堂來。那年輕人跪倒在地大禮參拜:「在下泰山從事高堂隆拜見曹公……今奉我家薛太守之命前來報訊。」
「晚嘍!」曹操一見薛悌派來人,長歎一聲頹然落座,苦笑道,「糜竺、糜芳也跟著劉備跑了……」
高堂隆吃了一驚:「明公怎已知道了?」說著取出一份書簡遞上來,並詳細匯報,「數日前嬴郡太守糜竺攜帶家眷逃官,同日任城相糜芳率鄉勇進剿山賊一去不歸。薛郡將多加查訪,已獲訊左將軍劉備攻殺徐州刺史車胄,佔據下邳造反,糜氏兄弟乃是同謀。另有濟南國黃巾流寇徐和為策應,泰山反民郭祖、公孫犢等於同日舉事,昌慮太守昌霸也領兵向南欲與劉備聯合……」
不知為什麼,聽著這些緊急軍報曹操忽然想笑,笑自己的愚蠢,笑劉備竟有這麼多的花招:一切都清楚了,劉備這次叛亂絕非偶然,是經過長期部署,有計劃有預謀的……先是下邳城那次糊里糊塗的刺殺事件,薛永從一開始就是劉備的人,是劉備以搜查為名掩護他逃奔劉琰的。然後他以省親為名把家眷交糜竺帶走,以免有人質留在許都成為把柄。他在宅子裡種菜弄圃是韜晦之計,喝酒時說的那些話更是故意減輕我的防備。機會終於被他抓到了,阻擊袁術是假,回徐州才是真。他當過徐州刺史,在那裡有基礎,還與昌霸、徐和勾結;糜竺主動請求招募鄉勇,可那些人不是用來討賊的,是為了保護他逃離嬴郡的;糜芳假意充當討賊角色,其實根本就是郭祖、公孫犢等人一黨,說不定就是他唆使那些暴民造反的呢!這對兄弟在兗州忍了三年多,可真沉得住氣啊!一環扣一環,多麼精密的佈置,多麼陰毒的計劃!我真是小看了這個常敗將軍了……大耳賊的智謀與膽略比袁紹利害得多……我以為他是一隻羊,可他卻是一條蛇,還是致命的毒蛇。他凍僵之際我把他揣在懷裡讓他甦醒,現在他卻翻身咬了我一口……不對不對!朱靈、路昭都幹什麼去了?劉備造反何以不來告知我……
曹操想著想著突然仰天大笑起來,把在場的諸人都嚇壞了。大家還以為主公受了刺激,都以異樣的眼睛看著他。哪料曹操倏然收住笑聲,厲聲問道:「朱靈、路昭可與劉備通謀?」
這句話可把大家都問愣了,眾人面面相覷不明其意。曹操陰森森的眼光掃過每一個人,還特意多看了王思那急性子幾眼,見他只是面帶詫異並無異常,而旁邊的徐佗臉色煞白渾身顫抖。曹操心裡明白個八九不離十了,連忙喝問:「徐佗,你知道此事?」
徐佗見瞞不住了,顫巍巍道:「朱路二將忠心耿耿並未通謀,已趕往官渡屯駐。」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眼光都掃向了徐佗,曹操一怕桌案:「可惡!你看到他們的軍報了!」
徐佗嚇得跪倒在地:「半月前朱靈、路昭致書幕府,匯報說阻擊袁術歸來,劉備半路奉您的密教往下邳屯駐。朱路二將在徐州地界與之分別,按原計劃向北赴官渡屯駐。」
曹操站起身,一把揪住徐佗脖領,怒吼道:「這麼要緊的軍報,為什麼不轉給我?!」徐佗嚇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在下不知劉備有意謀反啊!以為只是常規匯報,再說您當時就在官渡,朱路二將到官渡您就見著了,哪料到你回京沒遇到……」
啪!曹操揚手給了他一個耳光:「你以為沒事就真沒事嗎?你這蠢貨誤了我的大事啊!倘若早得朱路軍報早知劉備不軌,便可防患於未然,此事全叫你給耽誤了!」
徐佗捂著臉趕緊辯解:「主公吩咐過,督戰之時除緊急事務,常規行文一概不報。在下才……」
「呸!」曹操不聽他解釋,「拉出去砍啦!」
「啊……」徐佗癱坐於地,面如死灰。
何夔趕緊跪倒求情:「主公息怒,徐書佐一時疏忽罪不至死,饒了他這一次吧。」劉岱、毛玠、繁欽、王思等稀里嘩啦跪倒一大片,就連剛來的高堂隆都跟著說好話。
曹操哼了一聲回歸座位:「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拉出去打他五十棍子,貶為小吏隨軍聽用。」
這就算是給面子了,諸人不敢強求,只得眼睜睜看著許褚把徐佗拉了出去。緊接著辟辟啪啪的棍棒聲響起,夾著徐佗的一陣陣慘叫,聽得人頭皮發麻。兵將調動往來的奏報每天都有一堆,大部分都是常規的文書往來,所以這樣的疏忽是極容易出的,徐佗今日受刑雖不能算冤枉但也其情可憫。如果曹操不派劉備出去也不會有這種事,失誤的根子還在他自己身上,現在拿徐佗發作是遷怒於人。
自從路粹調任軍師祭酒以後,繁欽包攬了典文書的差事,而王思性情急躁經常出錯,他倆失誤的可能性遠比徐佗大得多。這也是命該徐佗倒霉,偏偏朱靈、路昭遞軍報的那天是他當值。
見徐佗受罰,繁王二人一陣陣後怕,暗自慶幸自己沒趕上。何夔是個偉岸君子,生平頭一遭見上司這樣責打下屬。徐佗也是公門老吏了,跟隨曹操最早,五十歲的人了還要受這等罪過。何夔暗暗嗟歎這曹操的掾屬不好當,尋思回家後準備包毒藥隨身揣著,萬一哪天輪到自己倒霉,寧可喝藥自盡也不願在人前受辱!
曹操可沒心思琢磨此事辦得對不對:「東面戰事如何?陳登是否有活動?」他深知劉備早年與陳登共事不少,萬一陳登跟著反了,再勾結孫策,立時就有滅頂之災。
高堂隆稟道:「陳元龍鎮守廣陵很是盡責,並無異常舉動。另外獲悉叛亂之事,臧霸、吳敦、尹禮等部合圍昌霸;都尉呂虔領兵阻擊徐和,我家薛郡將也已派人彈壓郭祖等暴民……」
這時一陣清脆的話語悠然傳來:「昌霸、徐和不過是烏合之輩,叛首劉備有何動向?」郭嘉溜溜躂達走上堂來。他遣散宴席,陪張繡、賈詡回營,這會兒才剛忙完。
高堂隆一愣,不知此人為何敢隨便插話,看了看曹操,見他毫不介意,便繼續道:「劉備雖據下邳,但只是聚合舊部並無攻伐之事,暫時並無掛礙。」
曹操表情更加凝重:「大耳賊好生狡詐,叫那幫蟊賊與我周旋,他卻積蓄實力謹守下邳,必欲等袁紹南下之時擊我於後。」
郭嘉湊過來道:「下邳地處徐州正中,北面臧霸羈絆青州,南面陳登牽制江東,牽一髮而動全身。劉備不除,東方永不安寧!」
這道理曹操很清楚,但是如今大軍屯於官渡,京中缺兵少將,實在是抽不出什麼兵馬了,他自己更隨時準備到官渡督戰。若叫夏侯惇去打,許都就無人防衛了;若叫新近歸附的張繡去打劉備,他又不太放心,躊躇了好一會兒才道:「劉岱、王忠聽令!」
「在!」二人跪倒。
「你二人即刻自夏侯將軍麾下撥兩千兵馬,趁劉備聲勢未起,火速趕往下邳將其擊潰。」
「諾。」雖答應得痛快,但劉岱、王忠心裡卻沒什麼把握。劉備曾任徐州刺史,又久屯小沛,更兼關羽、張飛之勇。就憑一個長史官和一員無名小將豈能是其對手?
「明公且慢!」那個送信的高堂隆喊了一嗓子。
堂上之人全愣住了,哪有一個小從事阻止當朝三公傳令的?曹操瞪了他一眼:「你想幹什麼?」
「在下有、有個建議……」高堂隆見曹操沒打斷,便放開了膽子,「劉備雖叛亦懼於明公,不若命二將虛張您的旗鼓前往。叛軍聞明公親至,勢必惶恐離散,或可多幾分勝算。」
郭嘉聽罷連連拍手:「妙啊!」
「好!就這麼辦。」曹操又叮囑二將,「虛張旗鼓一路宣揚老夫率兵親往,切莫叫大耳賊生疑。」
「諾!」劉岱、王忠領命而去。
曹操望著二將的背影又道:「替我修書傳兗州諸將……」繁欽早料到還有吩咐,已經提筆等著他了,「調都尉呂虔為泰山太守,總督兗州以東討賊諸事,防止賊眾與劉備合流;調刺史萬潛入京協辦軍糧,改任薛悌為兗州刺史接管防務之事。見此書信立即遵照行事,日後再補詔書。」萬潛的特長在於理政治民,現在是特殊時期,要改用嚴峻狠辣的薛悌彈壓事態,防止賊勢進一步擴大。
曹操說完繁欽也寫完了,將墨跡輕輕吹乾,捲好了裝入錦套,又用火漆封固,蓋上司空大印。曹操親手遞到高堂隆手裡,特意囑咐道:「這份教令不亞於詔書,你就等於朝廷使者,速速回轉不可耽擱。」
「諾。」高堂隆聽了這個比方頗感興奮,「在下既然身為天使,當先往昌邑向萬使君宣佈調令,再回泰山面見我家太守。」
「真會辦事……」曹操點點頭,「回去告訴薛悌,就說我很喜歡你這小子,叫他給你陞官!」
「多謝明公,在下一定把差事辦好。」高堂隆美滋滋去了,走到堂口忽然又轉身跪倒,「在下還有一不情之請,徐書佐一時疏忽遺漏公文,還望明公寬……」
「放肆!」曹操又把眼瞪起來,「誇你兩句別得寸進尺!」
高堂隆怎知他變臉變得這麼快,嚇得夾著書簡就跑了。曹操鬆了口氣,能辦的都辦了,結果如何就不能斷定。他伸了個懶腰,耳聽外面徐佗受杖責的叫聲越來越弱,放聲問道:「仲康!打了多少棍了?」
「三十四棍!」許褚隔著窗戶回答。
「算了吧,打死他又有何用?速速備車,我往省中找荀令君佈置詔書。」曹操火氣消了不少,緩緩站起身來,「大戰在即要忙的事太多了,但願劉岱、王忠馬到成功吧……」
可時局發展不隨人所願,就在劉備叛亂之際,另一個危機也已漸漸逼向曹操——孫策佔據江東,早就覬覦廬江之地,又記恨劉勳劫掠袁燿之事,決計對其下手。他利用劉勳貪財的弱點,派使者送去金銀珠寶假意示好,請劉勳出兵上繚縣助他剿滅土匪,承諾事成之後還有更多寶物相贈。劉勳利令智昏信以為真,不納謀士劉曄之言,即刻出兵上繚。孫策聞訊竊喜,與部將周瑜率師兩萬偷襲劉勳的大本營皖城,不但拿下城池取回財寶,還把袁術遺留的寶物也搶走了,又殺袁胤、黃猗等袁術叛黨,用部下李術為廬江太守。
劉勳既失地盤又丟財寶,連官職都叫別人頂了,只得遣使江夏,搬請孫家的大仇人黃祖出兵相助。黃祖派其子黃射率兵五千協助劉勳搶回地盤,不想又被孫策殺得大敗。孫策氣勢更盛,兵鋒直指江夏,孫劉兩家大戰因此爆發。劉表遣侄子劉虎、部將韓晞率五千精兵為先鋒,黃祖自督大隊兵馬戰船於後,與孫策戰於長江之上。這一戰殺得天昏地暗鬼哭狼嚎,江東孫郎大顯神威,將荊州兵打得大敗,劉虎、韓晞死於陣中,黃祖全軍覆沒孤身逃回夏口。
孫策連戰連捷,劉勳、黃祖相繼鎩羽,劉表也龜縮於荊州再不敢與之爭鋒,曹操用以抵禦江東的屏障盡失。孫氏的勢力已抵達淮南,不但坐鎮廣陵的陳登岌岌可危,就連許都的安全也變得不容樂觀!而孫策氣焰甚是囂張,為了恐嚇曹操,還特意寫下一篇威赫的表章,派參謀張紘親自送至許都:
【臣討黃祖,以十二月八日到祖所屯沙羨縣。劉表遣將助祖,並來趣臣。臣以十一日平旦部所領江夏太守行建威中郎將周瑜、領桂陽太守行征虜中郎將呂范、領零陵太守行蕩寇中郎將程普、行奉業校尉孫權、行先登校尉韓當、行武鋒校尉黃蓋等同時俱進。身跨馬櫟陳,手擊急鼓,以齊戰勢。吏士奮激,踴躍百倍,心精意果,各競用命。越渡重塹,迅疾若飛。火放上風,兵激煙下,弓弩並發,流矢雨集,日加辰時,祖乃潰爛。鋒刃所截,猋火所焚,前無生寇,惟祖迸走。獲其妻息男女七人,斬虎、韓晞已下二萬餘級,其赴水溺者一萬餘口,船六千餘艘,財物山積。雖表未禽,然祖宿狡猾,為表腹心,出作爪牙,表之鴟張,以祖氣息,而祖家屬部曲,掃地無餘,表孤特之虜,成鬼行屍。誠皆聖朝神武遠振,臣討有罪,得效微勤。】
「這哪裡是上表朝廷,簡直就是恐嚇信。」曹操讀完這份表章時,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
荀彧也是驚魂未甫,指著竹簡道:「您看看他私設的這些官職,周瑜領江夏太守、呂范領桂陽太守、程普領零陵太守,看這勢頭他是要把整個荊州都吞掉啊。」
「他要是打荊州就好了。」曹操撇著嘴不住搖頭,「我恐怕他下一個要打的就是咱們了。」
「他還不敢這麼幹吧?」
「不敢?這孫郎舉兵以來有什麼不敢幹的?從淮南渡江時袁術只給了他一千兵,可是你看看現在他是什麼樣子?擊劉繇、敗王朗、降華歆、攻陳瑀、逐劉勳,收編袁術舊部,獨佔揚州六郡!當年他爹孫堅就號稱勇將,宛城破黃巾那仗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想不到他更狠,起兵以來沒打過一次敗仗!別忘了這才五年,僅僅五年啊……」曹操眼中竟流露出一陣恐懼,「我與袁本初都苦苦奮戰十年才到今天這個地步,他只用了一半的時間就夠跟我們分庭抗禮了。而且他才二十五歲,不論我與袁紹誰勝,將來這孫策小兒也夠我們這些老傢伙忙活的了。唉……此猘(zhi,意為瘋狗)兒難與爭鋒也!」
荀彧越聽越害怕:「那該怎麼辦?河北傳來消息,袁紹不日就要起兵了,東面又冒出一個劉備,根本再無暇南顧。」
曹操摸了摸緊皺的眉頭:「沒辦法,現在只能安撫他,他派來那個張紘你見了沒有?」
「見了。」提到這個人,荀彧凝重的表情緩和不少,「這個張紘乃廣陵名士,與彭城張昭齊名,跟孔融、陳登等人都很熟,說話溫文爾雅的,跟我想像中孫策麾下的人完全不一樣。」
「這正是可怕之處!孫策要是光知道好勇鬥狠就好對付了,可是他勇而有謀,知道拉攏士人。連張紘這種名士都願意趨身保他,長此以往豈還了得?」曹操攥緊了拳頭,「你馬上起草表章,任命張紘為侍御史,把這個人留在許都,好吃好喝招待他!萬一孫策要是動武,可以利用這個人從中調停。」
「這份表章該怎麼寫呢?」
曹操搖搖頭:「當初討袁術之時就已經給足了好處,他又是吳侯又是討逆將軍,我已經沒什麼可給他的了……他有什麼兄弟嗎?」
「孫家是個大族,昔日孫羌、孫堅、孫靜三兄弟都以勇力馳名。」荀彧打聽得很清楚,「孫策乃孫堅長子,他有四個弟弟孫權、孫翊、孫匡、孫朗,年紀都還小。另外堂兄弟也不少,孫羌、孫靜各有五子,其中孫賁、孫輔都僭稱郡守,年紀也都比較大。」
「哼!百足之蟲共舉一身,光這十五個哥們也夠打天下用的啦!姐妹女眷呢?」
「女眷?」荀彧不明白曹操問這個幹什麼,「這我可不大清楚,就聽張紘說孫賁新得一女……」
「這就夠了!」曹操想起最近跟張繡聯姻的事,「有勞你去跟張紘談談,就說我有意與孫氏結親。讓我兒曹彰娶孫賁之女,另外我在族裡選一個年齡相仿的侄女配與……孫策哪個弟弟還未娶親?」
為了結好孫氏,曹操可謂不擇手段,兒子娶人家侄女,侄女嫁人家弟弟,這輩分也都亂了。荀彧簡直想笑,但瞧他一臉嚴肅,忍俊道:「孫權料已許親,孫匡年紀尚小,孫朗乃側室所生……孫翊不大不小應該合適。」
「那就是他了!我曹家與他孫家互相嫁娶,只要保持住關係,不動武就是好親戚。」曹操背著手踱了兩步,又補充道,「另外,你再給揚州刺史嚴象寫封信,叫他舉孫權為茂才,再給他們孫家臉上增增光。」朝廷察舉制度,州郡中學藝優異之人才能舉為茂才,現在曹操將其用作收買人心的手段。
荀彧應允:「放心吧,我去跟張紘商量,另外再有孔融等人情,孫氏應該不會拒絕。但是……」但是靠這些不疼不癢的表面文章就能打消孫策北侵之意嗎?荀彧沒好意思說出來。
曹操心裡有數,冷笑道:「這年頭父子不和兄弟相殘,親家關係更靠不住!咱們還得再拉攏拉攏劉表,韓嵩來京日子也不短了,讓張紘碰上也尷尬,還是讓他回去吧,你草詔給他個零陵太守。孫策部將程普不是領零陵太守嗎?我幫劉表立一個真零陵太守,叫他們兩家爭去吧!」
荀彧怔怔看了曹操半晌,這些辦法聽起來有模有樣,但沒一個能起到實際作用,孫策還是可以任意妄為。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決戰袁紹之際,後方的問題根本無法擺平啦!荀彧也不再想了,轉移話題道:「劉勳派人捎信,說殘兵已至穎川,早則今夜遲則明日就要到許都了。那信上言辭諂媚,一再強調跟您那點兒舊交情。我看這個人貪財誤事,實在不成氣候,來不來也無所謂。」
「叫他來!」曹操連猶豫都沒猶豫,「立刻下詔加封劉勳為征虜將軍,讓他帶著兵到官渡給我助戰去。」
「他被孫策殺得大敗,就剩幾百兵了。」
「這個節骨眼上,就是多一個人我也得要!」
時局的轉變恰如迅雷,幾天前曹操還是形勢一片大好。兵進黎陽佔據主動,許都四面波瀾不興。可就是這麼一眨眼的工夫,情勢急轉直下,整體戰局開始向不利的方向傾斜。
曹操離開省中,踏著皇宮的青磚獨自漫步。一股涼風吹進脖頸,他微微打了一個寒戰,又將朝服緊了緊。轉眼間已經到年底了,袁紹為什麼還不來呢?霎時間曹操似有感悟:袁紹不僅僅是在處理後方,還是在等待冬天!河北士兵比自己東拼西湊的部隊更耐嚴寒,如果戰事進入膠著,這個優勢也會漸漸顯露出來,寒冷與飢餓也是殺人的利器……但曹操已經沒有退路了,這場仗必須要打下去,避戰就等於死亡!他回頭望了一眼那片並不怎麼巍峨的許都宮殿,那是他親手締造的。只要他曹操還在,大漢王朝就在;而只要大漢王朝在,他曹操就有對抗強敵的最大本錢……想至此曹操加快了腳步,端端正正走出了儀門。
宮門外守衛森嚴,許褚帶著親兵環繞著曹操的安車,而郭嘉正揣著手跟一個點頭哈腰的白丁閒話。
曹操猛一眼認出是趙達,料他又跑來巴結差事,心中甚是厭惡,大喝道:「奉孝!沒閒工夫跟不三不四的人瞎扯,趕緊隨我去行轅佈置一下,三日後起兵。」說著話已登上了馬車。
郭嘉拍了拍趙達的肩膀,挖苦道:「趙議郎,有空再聽您高論。」
趙達好不容易見到曹操,緊跑幾步抓住車沿,諂笑道:「曹公啊,您什麼時候給在下辟令?您可不能騙我呀,眼瞅著又是一年。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您……」
他話還未說完,許褚的大手已經抓住他後領:「三公車輿豈容你叨擾!」說罷兩膀用力,將趙達扔出去一丈遠。趙達摔了個嘴啃泥,爬起來兀自嚷道:「曹公,您答應用我為掾屬,在下辭了官,您又棄之不理了。我求求您……今天您要是再不答應,我就在您面前自盡!」
曹操一陣冷笑:「自盡?給他劍!」
一個親兵抽出佩劍扔到趙達面前,這廝嚇得連忙躲避。
曹操白了他一眼:「哼!你若真有骨氣,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朝廷也好,我的幕府也罷,用勇士、用義士、用君子,就是不用你這等傳閒話的小人。咱們走!」
車伕一鞭下去,威武的朱輪馬車在大道上疾馳起來。趙達裹在揚塵中大步緊追:「曹公……您聽我說完……我知道一個秘密,有人要害您啊……」
許褚不禁回了一下頭,曹操卻悻悻道:「少聽他胡言亂語,這等威嚴聳聽挑撥是非的小人我見多了……快點趕車!還有軍務呢。」
趙達兀自不捨,攢足吃奶的氣力,聲淚俱下放聲大呼:「天子要殺您啊!下密詔殺您!我要是說瞎話叫我生兒子沒屁眼!」
隨著一陣尖厲的馬嘶,奔騰的馬車戛然而止。
曹操愕然側倚在赤金扶手上,回首死死盯著那個告密者,蒼白的臉早已因恐懼而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