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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往事的硝煙 文 / 連諫

    第1節

    馬光遠一般都要在九點左右才從酒店回來,平時家裡就田桂花一人,寂寞得要命,就經常給郝寶寶打電話。跟她說他們家不僅不需要兒媳婦上班也不需要兒媳婦拿研究生畢業文憑,僅僅需要一個純粹的兒媳婦,讓郝寶寶不要每天抱著書本學習了,有時間,還不如來陪她聊聊天呢。

    郝寶寶是發自內心地喜歡田桂花,她沒文化、直爽,不因為有錢就跟她端架子。沒事的時候,准婆媳兩個不是研究吃的就是研究穿的,連馬騰飛都開玩笑說,自從有了郝寶寶,田桂花比以前時尚多了,穿上貂皮,也不是「殺豬的攢了倆錢買件貂穿穿」的效果了。

    田桂花打扮上了癮,沒事就逛街,不僅給自己買得大方,給郝寶寶買起來也毫不手軟,有時候,看著田桂花一件一件地試衣服,刷卡的時候眉頭都不皺一下,郝寶寶難過得心都要抽搐了。她想起了賈秋芬,去夜市買雙鞋都能跟人打起來,因為砍價砍太狠,把賣鞋的砍惱了。

    余西最近好像聽到了風聲,不僅常去學校找馬騰飛,還經常給田桂花打電話,好心情地陪田桂花聊天,話裡話外就一個意思,她反省過了,以前都是她不好,馬騰飛是個好男人,她是因為自己沒了子宮,才自卑得沒安全感,幹了些蠢事,希望田桂花和馬騰飛能原諒她。總之,現在的她已經不是醋罐子了,關於孩子問題,她也想好了,她沒子宮可卵巢還在,可以找代孕媽媽生孩子,想生幾個生幾個,想要男孩就要男孩,想要女孩就要女孩。田桂花心裡發虛,只敢嗯嗯啊啊地胡亂應付著,決定性的話語,半個字也不敢往外吐。

    至於馬騰飛,還是基本不接電話。余西就給他發短信,每一條短信,都像情書那麼長。馬騰飛一個字也不敢回。

    晚上回家,田桂花就問余西找他沒,馬騰飛也如實說,娘倆都苦惱得要命。

    余西越是這樣,田桂花就越希望馬騰飛和郝寶寶早點結婚,可馬騰飛不著急,她又不能催郝寶寶去逼婚,索性就把余西最近經常糾纏她和馬騰飛的事跟郝寶寶說了,這一招,比催著郝寶寶逼婚還狠。

    郝寶寶一聽就急了,生怕馬騰飛被余西感動了,也經常給馬騰飛打電話發短信,這還不夠,一到下班就直接去學校找馬騰飛,就算人不去,也提前電話約下,把他時間通通佔了。

    余西和郝寶寶的左右夾擊,把馬騰飛搞得很狼狽,既不敢讓余西看見曙光,又不能說他已經有女朋友。別看余西信誓旦旦說已洗心革面了,可馬騰飛比誰都明白,這是性格問題,改不了的。如果她知道他和郝寶寶戀愛了,郝寶寶就得禍事當頭,所以,他不敢再讓郝寶寶到學校找他,盡量把約會給安排在家裡,還把家裡的鑰匙給了她一串。如果一個人在家等得寂寞,就去**家等,反正就住對門,郝寶寶和田桂花相處得也不錯,權當是自己戀愛不忘老母親,倒是把田桂花哄得更開心了,以為郝寶寶這是怕她寂寞特意主動來陪她呢。

    可郝寶寶年輕啊,喜歡在外面瘋,一會兒說要看電影,一會兒說要去滑草,總之她有的是點子。想看電影還好說,反正家裡有視聽室,馬騰飛一買就是一箱的影碟,全正版的,往裡一放,說:「在家看多好,你想幾點看就幾點看,坐著看累了可以躺著看,想看幾部就看幾部。」

    郝寶寶的嘴巴撅得能拴住一頭驢,說他沒品位。馬騰飛把她往懷裡一攬,說沒品位能愛上你?這話很讓郝寶寶受用,就老實地在家看電影。

    有時候看著電影,馬騰飛攬著她的那隻手就不老實了,像群小賊一樣順著她的腰到處亂跑,跑得郝寶寶心慌意亂,努力地回想,作為一個不懂男女之事的女孩子,到底要持什麼樣的表情才合適。

    所以,每當馬騰飛吻她的時候,她總是在拚命回憶,回憶她第一次和人接吻時的慌亂情形,然後再照搬到馬騰飛的懷抱裡來。

    她努力回憶,因為太用力,讓她看上去像是很驚恐。馬騰飛說她像受驚的鼴鼠,鑽出洞穴張望著讓它手腳慌亂的陽光。

    在馬騰飛看來,她的驚恐,源自於對男女之事的迷亂不懂,就更是心下憐惜,總之,他們總是把電影看得亂七八糟,因為看著電影,馬騰飛就會看她,看著看著就不老實了,三拖兩拽地就拉到懷裡,那張闊大的歐式沙發,經常被他們的**弄得亂七八糟。

    每一次,郝寶寶都咬牙挺住了,在最後關頭不讓馬騰飛得手。因為她決定信一次賈秋芬的話,女孩子沒結婚就讓人睡了,會讓婆家人賤看。而且她也害怕,一旦讓馬騰飛得了手,自己就會變成一根被啃過的骨頭,被隨手扔在路邊,據說,富家子弟們最喜歡玩這遊戲。所以,每每馬騰飛情難自抑,她就會雙手護寶一樣護住了濕漉漉的私處,飛快地翻滾到一邊,說最美好的要留到最後一刻。

    馬騰飛就像飛到了半空突然翅膀抽筋的鳥,笨拙地停在那裡,然後沮喪地一收翅膀,重重落到地上,納悶她一個不諳男女情事的小姑娘,哪兒來的這麼大定力?

    當然,他也會說服自己,正是因為她沒經歷過男女情事,不知道其中甜美,才會拒絕得這麼堅決利落。被拒絕的次數多了,馬騰飛就不敢見郝寶寶了,因為每一次見都血脈賁張,最後的結局就是僵死在半路上,這感覺糟糕透了。為了不自找折磨,他索性盡量避免和郝寶寶單獨在一起。可不單獨在一起也得有理由,就撒謊今天有什麼活動,明天有什麼活動,就算回家了,也是借口田桂花一個人在家很寂寞,兩人一起到對門陪田桂花做飯、吃飯、看電視、聊天。

    可在郝寶寶那兒,卻成了危險信號。是不是他知道什麼了?或者不喜歡她了?更有一種可能是喜歡上別人了。對,他是大學老師,身邊最不缺的就是年輕漂亮的女大學生……

    郝寶寶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決定不坐以待斃,要主動出擊,要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們看看,她才是他正牌的、即將登堂入室的女友。更要讓余西知道,馬騰飛已經有女朋友了,她還是死了心吧。

    有了這想法,郝寶寶就打扮得跟漂亮花瓶似的,經常往學校跑,人前人後挽著馬騰飛的胳膊,甜蜜兮兮以未婚妻自居。馬騰飛有點不高興,甚至有點恐懼,覺得郝寶寶怎麼也越來越有餘西的作風了?卻又不好發作,只能盡量哄著她早點離開,千萬別碰上同樣來收復失地的余西。

    可他越是這樣祈禱,事情還越是發生了。

    有天中午,郝寶寶和余西狹路相逢了。

    第2節

    余西和馬騰飛有共同生活基礎,知道馬騰飛的口味。那天,她提著一隻粉綠粉綠的保溫桶,桶裡裝著她研究了很多天才研究出來的咕嚕肉,也是馬騰飛的最愛,來到了學校,遠遠看見了挽著馬騰飛胳膊從教學樓出來的郝寶寶。

    余西歪著頭,細細地看著郝寶寶,她看啊看啊的,眼裡就燒起了兩團火焰。然後她看著郝寶寶挎著馬騰飛出了校園,拐進了以前馬騰飛也經常帶她去吃的美杉小廚。

    美杉小廚的小火鍋很有特色,一人一爐,各取所需。以前,只要她來學校找馬騰飛,馬騰飛就會帶她去美杉小廚,她喜歡吃涮海鮮,馬騰飛喜歡吃肥牛。其實,她喜歡吃涮海鮮,純粹是因為馬騰飛,因為馬騰飛總怕她燙著手,每每海鮮涮差不多了,就會從她手裡搶過漏勺子,不僅幫她撈,還會幫她剝海鮮,因為她的手指纖細嬌嫩,滾燙的東西會把表皮燙壞,燙壞的皮膚幾天後會變硬變粗糙,會失去柔柔嫩嫩的細膩感,不管幹什麼,只要在一起,馬騰飛都喜歡拉著她柔若無骨的手,當然不捨得燙壞,所以……一切對她手上皮膚有損害的事,他全部代勞,因此,余西就越發喜歡美杉小廚,因為這裡能讓她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來自馬騰飛的愛和呵護。美杉小廚,簡直是她的愛情聖地,時隔兩年,馬騰飛居然帶別的女人來這裡,余西就覺得僅屬於她的愛情聖地,被踐踏了。

    她跟了進去。遠遠地站著,遠遠地看著馬騰飛和郝寶寶,像隔著時光隧道一樣的不真實,她的眼睛疼了、心瘋了,尖著嗓子喊了一聲:「馬騰飛!」

    這一聲好像喊的不是前夫,而是淘氣不聽話的孩子。

    馬騰飛像被人發現了賊跡的小偷,突然扔掉贓物一樣地鬆開了郝寶寶的手,支支吾吾地說:「余……余……西啊,你怎麼來了?」

    余西睥睨著郝寶寶,一副似笑不笑的樣子,「我來看戲!哎,馬騰飛,給介紹介紹,這誰呀?還挺親熱的。」

    被馬騰飛狼狽地甩掉了手,郝寶寶又氣又急,一把抓起馬騰飛的手,把自己的手塞進去,仰著光潔的小臉蛋說:「我自我介紹吧,我,郝寶寶,馬騰飛的未婚妻,你是誰?」

    余西哦了一聲慢悠悠地點著頭說:「『備胎』呀,我,騰飛,你沒告訴她啊?我就是和馬騰飛青梅竹馬的余西。」

    「切!還青梅竹馬呢,前妻前妻,就是男人的感情前期。」郝寶寶說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現任,明白嗎?」

    余西氣得滿臉通紅,「馬騰飛!離婚前,你媽說過的,我們離婚不是因為不愛了,是為了彼此的安全。她發過誓,你不會再談戀愛不會再婚!」

    「每一對夫妻都在婚禮上發過白頭偕老的誓,前妻同學,在別人發過的誓上糾纏不休,你這是自找受傷啊。」說著,拉起馬騰飛就往外走,邊走邊說,「前妻同學,不是怕你哦,我是懶得理你,從你們離婚那天開始,你和馬騰飛之間的關係,就只剩前妻前夫這個稱呼的關係了,你最好識趣點,別找不自在。」

    對郝寶寶的吵架功夫,馬騰飛是見識過的,也覺得過癮,可那也要分對誰,對在嘴仗上佔了田桂花半輩子便宜的陳安娜,他覺得是大快人心,可現在,是對余西。雖然離婚了,可余西畢竟是他的初戀,畢竟曾經有過婚姻,那種感覺,她就是因為種種原因不相往來了的自家妹子,有再多不是,那也只有自家人呵斥的份。看到她被別人呵斥得兩眼含淚,啞口無言,馬騰飛的心,還是酸溜溜的,遂加快了腳步。因為他知道,此刻的余西,肯定是萬箭穿心地痛苦著,他既不忍心幫著郝寶寶戧她,也不敢幫她反駁郝寶寶。因為是余西咄咄逼人在先,何況郝寶寶和他的感情沒有半分的差錯。

    提著保溫桶的余西,突然光的一下,把保溫桶扔在了桌子上,順手抄起一把椅子就往郝寶寶身上砸去,郝寶寶聽到身後稀里嘩啦地響,回頭一看,余西的椅子已經掄過來了,就下意識地舉起胳膊去擋。她能清晰地聽見,包裹在肌肉中的骨頭,沉悶地啪了一聲,隨著一陣鑽心的刺痛,郝寶寶慘叫著就摔倒在地。余西像紅了眼的瘋子,再一次掄起了椅子,走在前面的馬騰飛回頭一看就傻了,轉身一把奪過了椅子。而余西依然不依不饒,用手包一下子把桌上滾開的涮鍋就給倒到了地上,滾開滾開的鍋底,連青菜帶海鮮夾雜著肥牛還有小羊羔的火鍋,香噴噴的,還沒來得及吃的煮沸的整整一鍋啊,它們借助余西的臂力,呼嘯著、哧啦哧啦地尖叫著撲向了郝寶寶美麗的身體……

    郝寶寶慘叫著滾到了一邊。

    馬騰飛被眼前的慘相驚呆了,郝寶寶猛地從地上跳起來,像被上足了發條的瘋狂玩具,跳著腳,想用手從脖子上往下扒拉滾燙的菜葉子肉片子,可她的右胳膊斷了,根本就舉不起來。狂亂中,她只有瘋狂地蹦跳,想把那些粘在身上的滾燙的菜葉子和肉片抖下來。馬騰飛顧不上呵斥余西,抱起郝寶寶就往外跑,在學校門口攔了輛同事的車,就往醫院沖。

    這天晚上,郝多錢、郝樂意他們是在醫院裡度過的。

    郝寶寶右胳膊骨折,斷了兩根肋骨,後背大面積燙傷。

    自從接到電話到醫院再到現在,賈秋芬的眼淚就沒幹過,不管眼淚多麼洶湧,她都不忘一隻手死死地攥住了郝多錢。因為郝多錢聽到郝寶寶被馬騰飛前妻打傷的第一反應,不是去醫院看郝寶寶,而是從廚房摸起一把刀就往外跑。要不是賈秋芬死死地抱住了,現在還不知做出什麼禍來呢。

    馬騰飛一直握著郝寶寶的一隻手,愧疚得一句話說不出來,因為後背燙傷了,郝寶寶只能趴著,眼淚吧嗒吧嗒地往枕頭上滴。

    郝樂意接了電話就跑過來了,都晚上了還沒接伊朵,給馬光明打了個電話,說了這邊情況,讓他去幼兒園幫忙接伊朵。

    郝樂意知道,賈秋芬和郝多錢守在醫院裡唯一的作用,就是看著郝寶寶的淒慘樣掉眼淚,就勸他們回家,晚上由她來值班。

    郝多錢不幹,非讓馬騰飛報警。而馬騰飛知道,就郝寶寶的傷情,一旦報警,余西肯定得拘留,並以故意傷害罪追究刑事責任。不管余西多不應該多可惡,馬騰飛不想讓她坐牢,更不想因為自己的新愛,而把她送進監獄。所以,整個下午他都試圖和郝多錢周旋,試圖說服他先冷靜下來,也試圖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說這事發生了,也有他的責任,因為當年餘西死活不願意離婚,是他們家給她許下了沒法兌現的諾言,就是他不能再婚。所以,余西發現他和郝寶寶在一起,覺得自己上當受騙了,才作出了過激反應。

    馬騰飛不忍心讓余西去坐牢,郝樂意還是挺感動的,也突然明白了婚姻,不僅僅是愛情的產物,也不僅僅會締造出一個甚至多個孩子。更重要的是,哪怕是婚姻破碎了,曾經的愛,在任何一個關鍵時刻,能啟動人內心深處的神性。譬如現在的馬騰飛,如果他沒有啟動內心深處柔軟而溫暖的神性,完全可以為討好新歡,把余西送進監獄。可他沒有。

    可郝寶寶不會這麼想,郝多錢也不會這麼想,在他們眼裡,余西就是勢不兩立的敵人。

    郝多錢像紅了眼的公雞一樣咄咄逼著馬騰飛,郝樂意知道,再這麼僵持下去,搞不好會翻臉,遂悄悄把馬騰飛拉到一邊,讓他先回家。至於余西,他也別去找,更別讓余西來道歉。因為關係特殊,余西的脾氣也不是一般人的脾氣,搞不好,歉沒道好,架又幹上了。馬騰飛想來想去,似乎也只能如此了,便告訴郝樂意,別在用藥上省錢,只要對郝寶寶好,多貴的藥都用,錢不是問題。郝樂意說知道,馬騰飛呆呆地歎了口氣,說下午的時候,余西媽來電話了,老人都崩潰得不行了。離婚的時候,**給了余西五百萬,可因為離婚,余西很痛苦,整天以揮霍錢為樂,才兩年的工夫,連揮霍加上被人騙,五百萬就沒了。所以,就算只追究她的民事責任,賠償醫藥費和精神損失,怕是她也賠不起。屆時,郝多錢說不準會以為她是故意不賠而惱火,要追究她的刑事責任。

    郝樂意知道,他這麼說,肯定是有了主意,希望她能幫忙從中斡旋一下,就讓馬騰飛有什麼想法儘管說,她不是那種以快意恩仇為樂的人。馬騰飛這才說,現在郝寶寶用的醫療費,都是他墊付的,以後肯定還是由他來墊付,當然他也得回家跟父母要,但這錢不能經他手。因為就他和余西的關係,就余西對他的癡情勁,如果錢經他手,郝寶寶他們肯定會以為余西和他私下有聯繫,甚至還會覺得他站在余西那邊幫著她想轍對付他們。所以,在這個關口,他既不想讓郝寶寶生氣也不想惹翻郝多錢。以後這邊需要用什麼錢,讓郝樂意告訴他,他打到郝樂意卡裡,郝樂意再轉給郝多錢或是醫院。到時候,拜託她一定多說好話,就說余西又主動給錢了……希望郝多錢能看在余西主動的份兒上,不那麼恨她。

    郝樂意覺得,暫時也只能如此了,就算如郝多錢他們所願,報警拘留余西,對已發生的問題和以後,起不到任何彌補性的和促進性的幫助,只會增加馬騰飛對余西的內疚,對郝寶寶來說,這不是件好事。

    送走馬騰飛,郝樂意在病房陪郝寶寶,假裝輕描淡寫地說余西剛才給她打電話了,好一頓懺悔,想來給郝寶寶賠禮道歉,不知郝寶寶能否接受。還沒等郝寶寶說話,郝多錢就惱了,嚷著讓她來,她要敢來,他也不用她賠償也不會送她去坐牢,他給她砸斷胳膊弄斷肋骨再潑一壺滾水,就兩清了。

    郝樂意吸了一口冷氣,勸他別這樣,說余西也挺可憐的,馬騰飛受不了她吃醋和她離了婚,她為什麼愛吃醋?還不是因為太愛馬騰飛怕失去他嗎?最終還是失去了。所以,她見馬騰飛和比自己年輕漂亮的郝寶寶在一起,就醋勁大發,也是一時衝動,不是故意要置郝寶寶於這步田地……這麼說著,郝樂意自己也覺得心裡虛得慌,因為這說法說不通,果然郝多錢更惱了,說話特難聽,讓郝樂意閉嘴,說她說話的動靜特煩人……說著,就不耐煩地眼睛一閉手一揮,「滾滾滾……」

    淚水一下子就充滿了郝樂意眼睛。賈秋芬見狀忙拉著郝樂意往外走,讓她別和郝多錢一般見識。

    不管多委屈,該辦的正事還是要辦,郝樂意和賈秋芬商量,抽時間和余西坐下來談談,該怎麼賠償怎麼賠償,還是別起訴了,畢竟她是馬騰飛的前妻。馬騰飛不是個沒心沒肺的人,真要把她送監獄去,馬騰飛肯定會覺得虧欠余西,這對他和郝寶寶的婚姻不好。

    賈秋芬也覺得是這麼回事,郝多錢上躥下跳,是心疼郝寶寶心疼瘋了。郝寶寶長到二十四歲,郝多錢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著,在他手裡沒吃過半指頭的虧。這冷不丁的,骨頭斷了好幾根,後背燙脫一層皮,他能不心疼嗎?

    第3節

    郝寶寶受傷,田桂花也心疼得不行,說都怪馬騰飛,婚都離了,還扯不乾淨抹不利落。瞧瞧周圍那些離婚的,哪一對不是從兩口子離成了仇人?他可倒好,非要裝什麼文明人,愛情沒了友情在,在個屁!要不是他給余西弄出幻想來,能有今天這一出?

    馬騰飛一聲不吭地任由田桂花數落,末了,馬光遠問郝家什麼態度,馬騰飛這才說郝多錢死活要把余西給送監獄去。

    原本還憤憤不已的田桂花突然不吭聲了。

    馬光遠歎了口氣,說可不,都骨折了就算重傷了。余西又是故意傷人,如果郝家追究,余西不僅要賠償民事部分,刑事責任肯定也要負。

    「真要坐牢啊?」田桂花錯愕,「這要真把余西送去坐牢,騰飛,你這……你就是殺人不見血啊,她這輩子算是毀在你手裡了,你還能睡得著嗎你。」說著就眼淚一把一把地往下抹,余西和馬騰飛離婚,她心裡比誰都明白。有餘西的性格問題,也有馬家的自私,馬騰飛已經把余西給毀差不多了,如余西再因為馬騰飛坐了牢,不僅她這前婆婆、他們全家的良心都會不得安寧。人活這輩子,千好萬好都沒有良心不受煎熬能睡個安穩覺好。

    「行了!當初非要他們倆離婚的,不是你啊?!現在要緊的是想辦法解決問題!」

    馬光遠煩躁得很,緊盯著馬騰飛,「騰飛,雖然是余西做的,但事情因你而起,你是男人,你要負起因你而起的事的責任,你看著處理吧。需要多少錢,讓你媽去取。」

    馬騰飛點頭,非常慚愧,都三十二歲了,還要掏父母的腰包解決因自己而起的棘手事。

    「不為別的,只為余西曾經是你的妻子。婚姻可以結束,但是有些事永遠不可能隨著婚姻結束而結束。」說完,馬光遠轉身回臥室了。

    田桂花抽著鼻子說:「真看不出來,你爸還挺有情義的。」

    「是啊。」馬騰飛搓了搓臉,說余西脾氣躁,不能再讓她摻和這事了。過幾天,讓余西媽去醫院替她向郝寶寶道個歉。至於郝多錢家那邊,他已經委託給郝樂意了,盡量不要起訴余西。

    「不知樂意能不能說動他們。」田桂花愁腸滿懷,「騰飛,要不……你這就跟郝寶寶把婚求了,和她說,等她出了院,咱就去領結婚證。」

    馬騰飛錯愕地說:「媽——!我又不會因為這事和寶寶分手,您這幹嗎呢?讓我拿婚姻贖罪?」

    「不打算分手就要結婚,早結是結,晚結也是結,不如早點結了,也算給寶寶一個交代。讓郝家明白,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們的誠意都在這兒擺著,他們的怨氣也能少點。怨氣少了,在余西的事上,他們的手也就抬上去了。」田桂花瞪著馬騰飛,「你說呢?」

    馬騰飛抱著腦袋,沒吭聲。對郝寶寶,他確實是喜歡,但是他最惶惑不清的是,拿不準這是不是愛。這也是不管父母催著他訂婚還是結婚,他都一概裝聾作啞的原因所在。他也明白田桂花的這個建議,從某種程度上說是討好郝多錢一家,減少他們對余西的恨。

    就在他發呆的空,田桂花回臥室拿了一個戒指盒子遞給他,說現買來不及了,就拿這個吧。她早就和郝多錢他們吹下了,雖然買不起鴿子蛋那麼大的鑽戒,可花生米鑽戒還拿得出來,這是枚品純淨度非常高的三克拉鑽戒,市價五十八萬,是田桂花五十歲時,馬光遠送她的生日禮物。馬騰飛還記得田桂花接過這戒指時,一臉的淚,淌得亂七八糟。

    馬騰飛突然覺得自己混,一個文質彬彬披著青年藝術家外衣的渾球,從小到大不停地給父母添麻煩,卻從未回報父母點什麼。想著想著眼睛就潮濕了,說媽對不起。

    田桂花的鼻子也酸酸的,但卻嘴硬著寬馬騰飛的心,「再貴也不是送給外人,你給了郝寶寶,她還得戴回咱家來。」末了幽幽地說,「戒指貴點顯誠意。」

    馬騰飛哽咽著說:「我不是因為鑽戒貴,您總說生兒樂在養,可我都三十二歲了,還死皮賴臉地讓您和我爸養著,覺得自己不是東西。」

    田桂花卻朗朗地笑了,笑著笑著笑出了眼淚,「騰飛啊騰飛,要是沒你幫我們老兩口花錢,我們還忙活著掙什麼錢啊,活得沒意思。」說著把鑽戒盒子扣上,給他放手裡,讓他打聽打聽郝寶寶的醫療費和後期費用大約需要多少,她好給準備賠償款。說完,歎氣道,「你離婚這兩年,媽一直不願意想余西這個人,心裡愧得慌……你別怪她,她也挺可憐的。」

    第4節

    每一個弄丟了婚姻的女人都可憐。

    郝樂意也是這麼想的,雖然現在她依然在婚姻內,但在她內心裡,她已經和離婚沒什麼區別了。

    郝寶寶總是喊疼,她一喊疼,就跟紮了郝多錢一針似的。郝多錢的眼睛瞪了又瞪,額頭上的青筋也暴了又暴地跳躍著,一副隨時都能摸把菜刀衝出去砍人的架勢。把郝樂意給心焦的呀,恨不能把郝寶寶的嘴給堵上。

    郝寶寶最擔心後背上的燙傷會不會留下疤,郝樂意安慰她說不會的,她不信,郝樂意沒轍,只好把醫生叫來。醫生也說,只要她不是疤痕性皮膚,應該不會留下傷疤。

    郝寶寶就尖著嗓子說,什麼叫應該?應該就是不保證!她需要一個肯定答案。如果她後背留一脊樑的傷疤她就不活了……

    她的每一聲尖叫,都像刺蝟往郝樂意懷裡撞一下。她焦躁地在病房和醫生辦公室之間跑來跑去,一晚上的工夫,眼睛都陷進去了,不管賈秋芬怎麼攆,她就是不走。郝多錢知道她是不放心,怕他出去闖禍,心裡暗暗地哽了一下,「樂意你回去吧,你叔也五十多歲的人了,我要真想怎麼著,你看不住也拉不住。」

    見郝樂意還是不走,他就喃喃擺手說:「走吧,我發誓,除了撒尿,我不出病房一步。」

    賈秋芬也應聲附和說確實是這麼回事,現在郝多錢老了,只剩了點咋呼的力氣,這要放年輕那會兒,他早提著菜刀往外躥了。他真往外躥了,她和郝樂意兩個綁起來也攔不住他。

    郝樂意這才將信將疑地回了家。馬躍還沒回來,倒是馬光明聽見門響,上來了,問了問情況,說徐一格說了,既然家裡出了事,就先休息兩天吧,幼兒園由她打理著,讓她放心。

    聽到徐一格這麼體恤自己,郝樂意心裡微微暖了一下,當下就給徐一格發了個短信,簡單說了一下情況,請了一周假,並謝了她的照顧。

    徐一格回得簡單,讓她儘管放心好了,關於幼兒園的歸屬問題,她已經想通了,請她原諒她上次的失態。

    看著短信,郝樂意笑了一下。這就是郝樂意,對任何人從不使用陰謀論去揣度。

    郝樂意和徐一格來回發短信,馬光明站了一會兒,走到沙發邊坐下,郝樂意便知道他有話要說,就匆匆放下手機說:「爸,您有事?」

    馬光明嗯了一聲,讓郝樂意也坐。郝樂意以為他想打聽醫院的事,就把醫院的事簡單一說,馬光明卻說該知道的已經知道了,「你媽說去幼兒園找你了。」

    郝樂意恍然大悟,馬光明是想和她談馬躍的事。自從下午接到賈秋芬的電話,她就忙得心急火燎的,把馬躍要和她離婚的事給忘得乾乾淨淨。

    馬光明說晚飯後去酒店找馬躍了,扇了這小子兩巴掌。對不起人的事是他做的,他倒先發制人起來了。

    可是,有什麼用呢,他一巴掌下去,馬躍說了,在和郝樂意辦完離婚手續之前,他不會回家住了,住酒店值班室。

    郝樂意有點蒙,看看家,再看看表,已凌晨一點。確實,馬躍不會回來了。馬光明期期艾艾地問:「樂意,到底是因為什麼?」

    郝樂意搖了搖頭說:「爸,我真不知道,其實,我們已經和好了,可他突然要離,我想……他一定有要離的理由。」

    除了小玫瑰,郝樂意想不到別的原因,她做夢也想不到是郝寶寶的那份病歷闖了禍。雖然想到了是小玫瑰的原因,但郝樂意還是沒吭聲,畢竟是猜測,當成事實陳述有誣陷嫌疑,這不是她的風格。婚姻這東西,無論白頭偕老還是中途離散,每個人都要願賭服輸,像余西似的不服輸,除了讓自己活得狼狽,又能怎麼樣呢?

    第5節

    接下來的幾天,馬光明沒事就去一趟市北店,見了馬躍沒別的就一句話,「馬躍,你還離不離?」馬躍不吭聲,但目光堅定。不管有人沒人,馬光明上去扇兩巴掌就走。還有陳安娜,一早就去馬躍的辦公室坐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也哭、也罵、也勸、也教育,攔著不讓他一意孤行,把家給拆了。

    離婚的決定,彷彿是給馬躍打了強心針,他目光堅定,除了安排酒店的工作,大多時候一聲不吭。

    每到傍晚,馬光明就會從總店過來,扇馬躍一個耳光,然後拉著陳安娜回家,給馬躍撂下一句話,「你小子要一天不回家,一天不鬆口,我就扇你一天。」

    馬躍不反駁。

    他的沉默讓馬光明夫婦崩潰到了絕望。

    沉默的另一個含義就是堅持己見。他們怎麼也想不明白,明明是馬躍出軌,他怎麼還能一副郝樂意欠了他一**饑荒的熊樣?馬光明抽他耳光,陳安娜訓斥他,馬躍從不解釋,默默承擔起了婚姻毀壞者的所有罪名。是的,他不想解釋。

    妻子出軌,對他這個做丈夫的來說,一點兒也不光榮,這是一個男人的恥辱。如果拿這等恥辱去換取同情和支持的話,簡直就是自取其辱。他寧願讓所有人都以為,犯渾的人是他,不僅不思悔改,居然還破罐子破摔到底了……雖然別人對他的道德評價上會蒙受一些損失,可至少,作為男人驕傲的部分不會因為別人的議論紛紛而被閹割。

    所以,關於郝樂意曾懷孕墮胎的事,他沒對任何人說。如果有可能,他寧願讓這件事爛掉,爛在他心裡。或者,現在就讓他得老年癡呆症,他寧肯過著豬一樣的白癡日子,也不願意記得這件讓他心肺俱在焚燒的窩心事!

    他不說話,不妥協,希望馬光明能多扇他幾巴掌,最好是把他的腦子扇壞了,扇不壞腦子這種火辣辣的疼感也很好,好像很是快意恩仇。

    當火辣辣的疼從臉上消失,他又會茫然。他這是跟誰快意恩仇呢?跟郝樂意?跟自己?

    對,是跟他自己,他痛恨過去的自己。

    如果他能早一點像個男人一樣肩承起整個家庭的責任,或許,郝樂意就不會外遇。因為他看書上說了,在婚姻中,最容易有外遇的是男人,因為男人天生具有狼性的侵略性人格,而女人,一旦進入了婚姻,再動盪的心都會安靜下來,除非,丈夫給不了她安全感,也給不了溫暖,她才會受外界的溫暖誘惑而出軌。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那麼,幾年前,他一定會不喪失任何讓自己茁壯起來的機會,他一定會努力強大自己的羽翼,護著她暖著她……可他沒有。

    時光不能倒流,他無法回到過去,攔截住郝樂意的出軌。甚至,他怨恨陳安娜,是的,他承認,她給了他全世界最好的愛,可這愛就像糖,吃多了,會影響鈣得到吸收,讓身體長不強壯。他像貪吃的孩子一樣,不停地吞食著陳安娜捧到眼前的糖,一口一口,把自己吃毀了。他知道怨恨陳安娜很沒良心,也很不公平,這就像家裡有個精於廚藝的主婦,家庭成員在貪婪享受著她美食的同時,卻又要抱怨她做的飯菜太好吃,結果全家人都吃成了胖子,卻絲毫不檢討自己毫無節制的貪慾。

    在不懂節制的人面前,那個擁有也能給出很多愛的,是罪人。

    所以,不管陳安娜和馬光明怎麼逼問,馬躍都是沉默的,他怕一開口就會把所有的罪責都傾瀉到陳安娜身上,如果必須要他說一句,他會抱拳作揖地求他們不要來了。

    馬光明認為馬躍自始至終一身孩子氣,他不回家,是因為放出了狠話,不好意思回來了。他們希望郝樂意委屈一下自己,給馬躍個台階下。可是,不知道馬躍誤會了自己的郝樂意,實在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委屈自己才能讓馬躍找得到回家的台階。

    除了懊悔,馬躍在一刻也不停地進行著自我解剖,為什麼他會認為自己的出軌沒什麼,完全應該獲得郝樂意的原諒,而郝樂意的出軌,他為什麼會如此難以接受?

    想來想去他覺得可能是因為他瞭解自己,知道自己對小玫瑰除了故友一樣的牽掛,已經沒有愛了。可是他不知道也看不到郝樂意的內心,郝樂意不僅僅是出軌,還懷了孕,墮了胎!懷孕就像中獎,不是每個男人都有本事一槍射中目標的。也就是說,郝樂意和這個男人關係一定保持很長時間了,而且好得不得了,才會不採取防護任何措施就**……馬躍總是想著想著,就兀自啊地尖叫一聲。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就覺得,腦海裡奔跑著千萬個持槍拿刀的自己,在滿世界瘋狂地奔跑著砍殺一個他找也找不到的情敵。而且,他最不能原諒的是郝樂意的裝無辜。

    明明她也出軌了,還擺出一副那麼忠貞、那麼專一的嘴臉,聲淚俱下地譴責他的出軌,鬧得滿城風雨害得他顏面喪盡。她才在痛打了他一頓之後,假裝寬宏大量地饒恕了他,也是因為這件事,他把父母也拖下了水,他們和他一起在郝樂意跟前賠小心,一起低聲下氣地幫他懇求寬恕……馬躍越想越覺得窩囊,感覺胸膛都不像胸膛了,像是一口沒有疏通設置的沼氣池子,漚滿了窩囊氣。

    是的,如果郝樂意只是單純地出過軌,或許,他不會這麼憤怒,甚至會原諒她,但是他實在無法原諒她假惺惺的高潔以及對他的愚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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