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曼哈頓 :機遇的天堂 心靈的地獄 第十四節 酒鬼和媽媽的乳房 文 / 張源俠
子夜,一個酒鬼在喝到酩酊大醉後回家,他哆哆嗦嗦地掏出鑰匙,卻怎麼也無法把鑰匙塞進鑰匙孔。這時,一位路過的警察問他是否需要提供幫助,那位酒鬼說:「這房子搖晃得利害,請幫我把房子扶正了,我好開門。」
人類通常是自戀和以自我為中心的,當出現問題時,第一個反應絕對不是自己的錯,而一定是外界或他人的錯。由此可見,酒醉者不過是把人類的自戀症通過酒精的揮發性而自然地膨脹出來。由於酒精是人類自戀的強化劑,一個自卑的人便可以通過酒精而獲得虛假的心理撫慰。但在酒精的眩暈中,那個人的真我卻越來越模糊了。對某些嚴重的酗酒者而言,酒精是對自我的慢性謀殺。
「你無法想像我喝醉酒時的情景。」我的一位患者對我說:「我用酒精將我自己擊倒,擊昏;我讓自己流血,讓自己死去,那是死去,你明白嗎?」
「你想讓自己流血,讓自己死去。」我輕輕重複他的話。
「對,想讓自己死去,活著有什麼意義呢?」一聲長長的歎息。
此刻的酒精成了個體對生命意義探究的殺手,酒精使得生命萎縮、麻木、沉沒,酒精成就了對自我的慢性謀殺。若要把人從酒精的迷陣中喚醒,對生命瀕死的覺醒,便是一種最後的可能的解救。
我的一個朋友是一個酒鬼。每次我前去造訪,他必定痛飲至醉。有一天,我見到他時,發現他的兩顆門牙不見了。他自豪地露舌一笑道:「酒後騎摩托和電線桿親了個嘴。」那視死如歸的酒鬼氣概表露無疑,我自然勸他要小心,千萬不要酒後駕車。
兩個月過後,他因肝昏迷而住院。我去看他,他告訴我說,他得了酒精肝。醫生警告他,如果再酗酒的話,他就沒有幾天好活了。
「你是要命,還是要酒呢?」我問他。
「酒與生命不可兼得,捨生命而取酒者也。」他還想對我開一個玩笑。
「等你死後,你那付酒精肝正好作我的下酒菜呢。」
後來,我的朋友為了不讓我的妄想得逞,居然完全停止了飲酒,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選擇了清醒。
驚覺:酒鬼原是心理變態
酒精其實只是一種對人類內在狀態的強化劑,酒精使強者更強,使弱者更弱。極端的對酒精的使用使弱者走向死亡,使強者走向瘋狂。而一個善用酒精的人則使酒精成為心靈力量的僕使。
中國前總理周恩來便是一位善用酒精的高手。草莽將軍許世友自以為海量,總喜歡找人飲酒,每次飲酒,必想方設法將對方灌醉。周恩來聽說後,便邀請許世友前來飲酒,兩人相約今晚一醉方休。周恩來用小酒盅一杯一杯的飲,而許世友則抓起酒瓶痛飲。一瓶茅台下去,許世友已癱軟在桌底下了。周恩來一介文弱書生,能在血風腥雨的生涯中笑傲江湖,屹立不倒,其對酒力的借助可謂周氏秘訣。在與尼克松交鋒時,周恩來用一根火柴點燃茅台酒,尼克松報以一個傻傻的玩笑:「這酒會不會在我肚子裡爆炸啊?」
中國人大都很得意這樣的酒神故事,然一個民族的文明若完全建立在酒神精神之上,這個民族的理性便會自然衰退。唐朝作為中華文明的古代頂峰,造就了李白鬥酒詩百篇的酒神傳奇,但卻沒有出現亞里士多德式的理性巨人。「文革」中,全體中國人可以在深更半夜起床遊行,只為了偉大領袖剛寫了一首好詩。而「文革」中,好像所有的中國人都成了詩人。回想起來,「文革」具有強烈的酒神氣味:浪漫而貧乏,神奇而愚昧,秩序而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