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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節 文 / 村上春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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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有一個星期,鼠的情況非常不妙。或許由於秋日臨近,也可能因為那個女孩的關係。鼠對此隻字不吐。

    鼠不在時,我抓住傑尋風摸底:

    「喂,你說鼠怎麼了?」

    「這個——,我也莫名其妙。莫不是因為夏天快要完了?」

    隨著秋天的降臨,鼠的心緒總是有些消沉。常常坐在餐桌旁呆愣愣地看書,我向他搭話,他也只是無精打采地應付了事。而到暮色蒼茫涼風徐來四周氤氳幾絲秋意的時分,鼠便一下子停止喝啤酒,而氣急敗壞似地大喝冰鎮巴奔威士忌,無盡無休地往桌旁自動唱機裡投放硬幣,在彈子球機前手拍腳刨,直到亮起警告紅燈,弄得傑惶惶不安。

    「怕是有一種被拋棄之感吧,心情可以理解。」傑說。

    「是嗎?」

    「大家都一走了之。有的返校,有的回單位。你也是吧?」

    「是啊。」

    「要理解才行。」

    我點點頭。」那個女孩呢?」

    「不久就會淡忘的,肯定。」

    「有什麼不愉快不成?」

    「怎麼說呢?」

    傑含糊一句,接著去做他的事。我沒再追問,往自動唱機裡投下枚硬幣,選了幾支曲,回桌旁喝啤酒。

    過了10多分鐘,傑再次來我跟前問:

    「怎麼,鼠對你什麼也沒說?」

    「嗯。」

    「怪呀。」

    「真的怪?」

    傑一邊反覆擦拭手中的玻璃杯,一邊深思起來。

    「應該找你商量才是。」

    「幹嘛不開口?」

    「難開口嘛。好像怕遭搶白。」

    「哪裡還會搶白!」

    「看上去像是那樣,以前我就有這個感覺。倒是個會體貼人的孩子。你嘛,怎麼說呢,像是有毅然決然的果斷之處,……

    可不是說你的壞話。」

    「知道。」

    「只不過是我比你大20歲,碰上的晦氣事也多。所以,怎麼說好呢……」

    「苦口婆心。」

    「對啦。」

    我笑著喝口啤酒:

    「鼠那裡由我說說看。」

    「嗯,那就好。」

    傑熄掉煙,轉身回去做事。我起身走進廁所,洗手時順便照了照鏡子,然後又快快地喝了瓶啤酒。

    30

    曾有過人人都試圖冷靜生活的年代。

    高中快畢業時,我決心把內心所想的事頂多說出一半。起因我忘了,總之好幾年時間裡我始終實踐這一念頭。並且有一天我發現自己果真成了僅說一半話的人。

    我並不知道這同冷靜有何關係。但如果將一年到頭都得除霜的舊式冰箱稱為冷靜的話,那麼我也是這樣。

    由此之故,我用啤酒和香煙,把即將在時間的積水潭中昏昏欲睡的意識踢打起來,同時續寫這篇文字。我洗了不知多少次熱水淋浴,一天刮兩回鬍鬚,週而復始地聽舊唱片。此時此刻,落後於時代的彼得.波爾和瑪莉就在我背後喝道:

    「再也無須前思後想,一切豈非已然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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