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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特急篇 永生不死的男人(3) 文 / 成田良悟

    「那個女人,真厲害呢!」拉特站在餐車的最末端,盯著前面一節車廂正在站起來的女人。

    追著爬行的人,沒想到會遇到這麼個厲害女人。

    拉特感覺自己的直覺還不錯,追這些人沒有白追。

    從煙霧的縫隙處可以看到那個女人的眼裡透露著強悍。拉特對這樣的眼神並不感到厭煩,而是感到一種恐怖。這勾起了他殺死她的慾望,想馬上把她的眼神染上恐怖、絕望之色。

    拉特是白服集團的頭領,但他卻是個很平凡的人。雖然他的叔叔普拉奇德是黑社會有名的人物,但是他和他的家族都是很普通的,他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從中很難找到使他的心裡充滿陰暗的原因。或者可以說,他是在芝加哥一個很平凡的家庭裡長大的。

    他的心中有種殺人的衝動,並不是來自某種特殊的經驗。他只是突然想到的。關於人的生與死,死人和活人的差異,他就像考慮晚飯吃什麼一樣那麼輕鬆。

    他的心在追求結果的時候,他的精神也被這一「過程」侵蝕了。等他意識到的時候,他的心靈已經成為病態,無法治癒了。不管是他妥協也好,接受也好,他的扭曲的信念都在茁壯成長。

    他沒有受過精神刺激,也沒有受過痛苦折磨,況且也沒有什麼扭曲的過去。與這些都毫無關係,他成了一個徹底的殺人狂。如果說有什麼不平凡的地方的話,那就是他有殺人的經驗,這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而且其成長速度是很驚人的。

    他有自己的信念,但那也只不過是對美學的認識。在列車處於這種異常狀況下,他卻被自己的慾望沖昏了頭腦。

    現在,他發現了最有趣的玩具。

    寒風吹來,她的衣服飄了起來。

    這時,拉特不由得喊了起來。

    「喂——寒風中,你穿著裙子不冷嗎——?」克雷亞遇到了困難。

    如果能順利地將信號從乘務室發到駕駛室就好了。可是有一個奇怪的槍手在乘務室裡,他不方便進去。幸好一個臉上有刺青的青年和一個高大的男人把他帶出去了,他才能夠準時地將信號發送出去,而且他還可以暫時拖延一下時間。

    讓他發愁的是之後的事情。

    他想鑽到車廂下邊,去二等車廂。他緊緊地抓住列車的突起部分,向窗戶裡面看。沒有發現有什麼障礙,但問題是明明是白服人住的房間,裡面卻有三等車廂的人,而且是兩個人。

    其中一個男人,穿著灰色衣服,是一個叫弗雷德的醫生。另外一個人——臉上血跡斑斑,看不清是誰,但是可以看出他們是三等車廂的乘客,因為他們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一些住在貧民窟裡的人才穿的衣服。這並不是以貌取人,但是今天這種穿著的人肯定都是三等車廂的乘客。

    打扮得像個魔術師似的醫生——弗雷德,似乎正在給滿臉血污的人治療。

    其實這種行為並沒有什麼異常,但是他們為什麼會來到二等車廂,而且還是白服人住的房間呢。

    克雷亞的腦中充滿了疑問,這時,房間的門打開了,一男一女兩個白服人走了進來。克雷亞見過這兩個人,在殺死切斯的房間裡,他們是白服三人組中的兩個人。

    「……啊!」璐雅打開門,小聲叫了一聲。

    「你們是什麼人!」接著,另一個白服人大聲喊了一聲。

    他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可為什麼傍晚遇到的『『魔術師』』會在這裡呢,並且還為拉特打傷的男子治療。

    「哎呀,這是你們的房間啊!」穿灰色衣服的魔術師鎮定地說道。

    「我是接受你們的朋友拉特的好意到這來的,謝謝了。」魔術師一邊說著,一邊繼續給受傷的男子治療。

    白服的兩個人互相對視著。——這是怎麼回事?拉特怎麼會答應這樣的事呢?兩個人臉上的表情似乎在這樣說。

    魔術師沒有停下手上的治療,在兩個白服人面前低下了頭繼續工作。

    「實在抱歉,你們能不能幫我把患者抬到床上去。」——這是怎麼回事呢?聽到他們的對話,克雷亞都不知道弗雷德究竟是敵是友了。

    克雷亞在車窗外思考著,他突然注意到白服女子正在朝他這邊看。

    克雷亞也看了過去,他們的眼神碰到了一起。克雷亞暗想這個女的肯定會叫喊起來的,沒想到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任何反應。

    ——真是個奇怪的人呢。算了,不管了,暫且放到後邊再說吧。

    克雷亞邊這樣想著,邊慢慢地從車窗邊離開了。

    就在這時。

    從車頂上傳來了劇烈的跑動聲,而且是接連不斷的兩個人追逐的聲音。

    克雷亞沒有繼續往下移動,而是將上半身趴到車頂上看。沿著腳步聲看過去,好像是兩個人影向後部車廂跑過去了。在月光的照射下,能看清是一個白服男子在追一個穿黑色連衣裙的女子。

    克雷亞將身體滑了下來,鑽進了車廂下面。那個女人與那個動作像猴子一樣的逃票乘車的女子不同,她的動作穩定而且快速。她那猶如機械般的運動姿勢就像是被染成了深紅色的巨大蜘蛛一樣。

    終於到達了三等車廂附近的連結部,克雷亞開始向上攀爬。他想確認一下剛才的黑服人和白服人的位置,他們應該還在車頂上吧。

    他也想確認一下通道的情況,他向門窗處張望——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在三等車廂的通道處,他看到一個人影正鬼鬼祟祟地走著。那個人的背影很低,克雷亞一看就知道他是誰了,但是他的腦子裡卻充滿了疑問。

    ——切斯,剛才不是死了嗎?切斯進入了三等車廂的一間屋子內,在一個沒有靠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有床的是二等客房,三等客房只能在座椅上睡覺。

    從貨物室來到這裡,一路上發現有一些房間裡綁著三等客房的乘客。他一個門口一個門口的往裡看,終於找到了一個人也沒有的房間。到現在為止,切斯一直沒有看到黑服人的身影,他們是不是在看守被綁的乘客呢?但是他還是心存疑慮,恐怕他們已經被白服人殺死了吧。

    ——不管怎樣,先暫且在這個屋子裡看看情形再說吧。等白服人、黑服人勝出一方來,再行動也不遲。

    切斯靜靜地閉上了眼睛,打算暫且休息一下。但是也決不能睡著,他必須保持清醒的意識,時刻注意周圍的情況。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門被打開的聲音。

    「!」切斯一躍而起,全部神經都集中到了房間門口。

    門的縫隙越來越大,一個怪人遮住了過道的亮光——穿著紅色的衣服,臉上血跡斑斑。

    切斯對那種紅色一瞬間有些迷惑,但當他看到衣服中有一部分不是紅色時,立即明白了。那種紅色不是原來衣服的顏色,而是被大量濺出來的血染紅的。由於他的衣服殘留的一部分顏色是白色,讓切斯錯認為了他是白服人。

    「你是誰?是拉特哥哥的朋友嗎?」他發出了小孩一樣的聲音問道,可是對方卻沒有回答他。

    「什麼……?喂,你是什麼人?」切斯開始感到不安.紅衣人絲毫不理會他的問題,進來之後把門啪嗒一聲關上丁。現在房間裡只有他和奇怪的紅衣人兩個人,切斯更加不安了。

    沒準這個人會是「不死者」。雖然在餐車裡沒有看到他,可是這種情形下不能排除這種可能。

    「喂,回答我啊。我是托馬斯。喂,你是不是認錯人了?」他很乾脆地說出了自己的假名,也就是說這個怪人不是「不死者」。切斯舒了一口氣。只要對方不是「不死者」的話,那就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了。

    可是,當怪人開口說話的時候,切斯的心裡再次感到了不安。

    「你為什麼說謊呢,切斯。不,應該是切斯沃夫.邁爾才對。」「你、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對於這個問題,紅衣怪人並沒有回答。切斯拚命在記憶中搜索,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男人。他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他的聲音,但還是想不起來他是誰。也可能只是他的聲音和誰相似吧。

    切斯到最後也沒想到這個男人就是乘車前檢查乘客名單的乘務員。

    ——怎麼回事?這個男人是什麼人呢?他的眼睛怎麼回事?那眼神要比拉特他們恐怖多了。怎麼回事,好像不是人類似的一一那又怎麼可能呢。可是,他不會是「惡魔」吧,或者——少年腦海中回想起在餐車聽到的故事,不由得說出了那個名字。

    「鐵……『鐵路追蹤者』……?」聽到少年的話,怪物感到不可思議,隨後又有些高興地說道:「嗯,你知道的很清楚嘛!」切斯的腦子裡回放著艾扎克所講故事的內容。——如果做了壞事的話,就會被「鐵路追蹤者」吃掉——。

    看著少年嚇得有些發毛,怪人向前邁出了一步。

    「我是——『鐵路追蹤者』!」要是在平時聽到這樣的話,肯定只會把它當成一個低級玩笑罷了,可現在克雷亞卻很自信地說了出來。不過對於一直盯著他的眼睛的切斯來說,這並不是玩笑。他的眼睛裡閃現著陰險的目光,看樣子就像是要把人吃掉似的。

    「我知道你不是小孩,我也知道你的目的。所以,我一定要把你殺掉!」既然對方不是孩子,他也就沒必要手下留情了。切斯是列車的敵人,同時他也是魯諾拉塔家族的同夥。兩重意義上,他都是敵人,殺死他的理由是很充分的。

    「唔、啊啊啊!」面對眼前傳說中的怪物,切斯捋起了袖子。他的手腕上纏著皮帶,裡面綁著一個用布包裹的棒狀的東西。切斯慌張地從手腕上取出棒狀物,用力撕開包裹布,露出了一把鋒利的刀。那是一把好像用於外科手術的刀,只不過這把刀比手術刀長了近兩倍。

    切斯低下身子,迅速地向怪人衝去。到了怪人眼前後,他直起身,舉起長刀對準怪人的咽喉割了過去。只見銀光一閃,劃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線,逼近了怪人的咽喉。

    啪!怪人在那裡一動也沒有動。他的動作就像抓蚊子一樣,一下子抓住了切斯的手腕。

    切斯還沒來得及反抗,怪人的反擊就讓這一切結束了。

    怪人用右手擋住了他的刀。與此同時,他的左手緊緊抓住了切斯的脖子,撕掉了他脖子上的一塊肉。

    「啊……」切斯小聲喊了起來。怪人的左手染成了紅色,血嘀嗒嘀嗒地滴到了地板上。怪人奪下了切斯的長刀,用力將他小小的身體踢開了。

    少年跌跌撞撞地滾到了房間後面的最深處——車窗下倒了下去。

    他的頸動脈被挖掉了一塊,在一般人看來,這是一處致命傷。

    ——結束了。

    克雷亞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少年,想要走出房間。可是,他的右手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使他停住了腳步。他看向自己的手,只見手上沾的血液正在抖動,那絕對不是他的手在抖,而是血液自身在動。

    ——怎麼回事?他右手上沾的切斯的血,全都落到了地板上,乎上沒留下切斯的一滴血。滴在地板上的血就像生物一樣動了起來,回到了趴在地上的切斯的肉體中去了。而飛濺在房間裡的血液也混合到了一起,爬回到了切斯的傷口中去了。

    「怎麼回事?」傷口完全癒合後,切斯用孩子的口氣,高興地說道:「就這種程度啊,剛才我還真的嚇了一跳呢,還以為你要把我整個吞掉呢!」切斯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似地站了起來,嘻嘻地邊笑邊說道:「嚇了你一大跳吧?我的身體是永生不死的。」眼前的怪人沒有動。切斯認為這個傢伙還是很好對付的。一開始還以為他是怪物呢,可是他殺人的方法和一般人沒什麼區別。那樣的話,也就沒有必要害怕他了。

    ——對了,不如利用他吧。如果承諾「給予他永生不死的肉體」的話,也許他能夠將餐車內的人全部殺死呢。

    切斯抿嘴笑了一下,對眼前的紅衣男子說道:「喂,我想請你辦件事——」「我拒絕。」——咦?切斯的思緒一下子停住了。他還沒說出「請求」的內容就被拒絕了。

    「是要我把餐車裡的人全部殺掉吧?我可不接受這樣的命令。」切斯心裡,第三次感到了不安。

    ——他怎麼連這些事情都知道。

    切斯臉上從容的笑容消失了,與之相反,怪人卻愉快地笑了起來。

    「永生不死啊,真有意思。」克雷亞的手一閃,發出了嗤的一聲。那是克雷亞將長刀刺進切斯前額時發出的聲音。

    切斯額頭一陣劇痛,但是他卻沒有失去意識。只是感覺眼前一片模糊,腦中像遭到電擊一樣疼痛。他的手有些不聽使喚,笨拙地將刀拔了出來。疼痛停止了,感覺又開始恢復到了正常。

    「雖然很是疼痛,但是這種程度的傷我是死不了的。不,我是說不管傷到什麼程度,我都不會死的。」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再扮演小孩了。切斯說話口氣完全變成了大人的樣子,開始思索對付眼前怪物的對策。

    雖然他取回了武器,可是要想殺死這個怪人還是很難的。而且,怪人看到他永生不死的身體,竟然只說了句「真有意思」,切斯做夢也沒有想到。

    紅衣怪人幾步走近切斯,脖子咯吱咯吱響了幾下,說道:「那麼該怎麼對付你呢?永生不死的身體,就是說活剝掉你的皮,挖掉你的眼睛,將你跳動的心臟捏碎都沒事嗎?」克雷亞淡談地說完後,切斯同樣淡淡地回答道:「你想試試的話就來吧,反正這些痛苦我都已經習慣了。」「嗯?」切斯的腦海中回想起子自己曾經受過的「那個傢伙」的種種虐待。怪人所說的折磨方法,他當初早就受過了。

    切斯對克雷亞怒目而視,小聲卻又很有力地說道:「你被燒紅的火筷子刺過眼睛和耳朵嗎?你被浸泡在硫酸的液體中嗎?你被活活扔進過火爐中嗎?我卻被我信任的人天天這麼折磨,我就是在這樣的痛苦中活過來的。那種心情你理解嗎?我是不會屈服於你的暴力的。我和你對於痛苦的覺悟是不同的!」克雷亞靜靜地聽完他的話,向切斯又走近了一步,開口說道:「那樣就結束了嗎?只不過這樣的程度就結束了嗎?」「你說什麼……?」「你真不行呢。那些不都是興趣範圍之內的事情嘛,真是很變態呢。對於這樣的興趣我還真是理解不了,不過——」克雷亞又向切斯邁近了一步,用手拍打著切斯的臉龐。

    「你被活著削掉過手腕上的肉嗎?然後被直接在腕骨上雕刻過嗎?你瞭解古代中國的刑罰嗎?你知道日本的嚴刑拷打嗎?你聽過歐洲變態貴族延長壽命的方法?」克雷亞停止了拍打切斯的臉龐,眼中浮現出了怪物的神色,就像是要把切斯的魂魄吸走似的。

    「工作方面,我可知道很多折磨你的方法呢,包括一些以殺死你為前提的方法。」切斯看著他的眼睛,嚇得喊叫了起來。然後,他拚命地揮動著手中的刀子。

    嘎!一霎那間,克雷亞用嘴叼住了長刀。在克雷亞擋住切斯的手的同時,他的細小的手指頭也被切掉了。

    「哎呀……啊啊!」切斯悲慘地大叫了一聲,右手進出了大量的鮮血。克雷亞將血肉模糊的一塊肉和刀子吐到了地上,兩手按住切斯的頭,靜靜且溫柔地說道:「聽著,切斯瓦夫·邁爾。你確實是對各種各樣的痛苦都有心理準備。可是,你見到我,『鐵路追蹤者』在你面前的時候,眼中為什麼會不安呢?」他緊緊地盯著切斯的眼睛。切斯的面部神經像僵住了似的,一動也不能動,連眼睛都無法閉上,眼神也無法移開。克雷亞的眼中就是充滿了這樣的力量。

    ——切斯的腿有些發抖。這是怎麼回事?我現在是在害怕嗎?是對眼前的怪物——無聊的故事中存在的怪物「鐵路追蹤者」充滿恐懼嗎?「你是在對『未知』充滿了恐懼。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也許還有你沒有經歷過的痛苦,所以你比別人更加害怕未知事物,是吧?因為你對痛苦有所瞭解,所以你比別人更加害怕痛苦,我說的沒錯吧?」怪物的瞳孔裡映出了切斯的面孔。他的眼裡充滿了膽怯、害怕,這是小孩和大人所共有的。裝成小孩子的自己,裝成大人樣的自己,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呢?切斯時常感到迷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許膽怯的面孔才是他所擁有的吧。

    切斯充滿恐懼,不知不覺地開始流下眼淚。

    「我給你,給你未知的痛苦。」克雷亞一邊用手為他擦拭眼淚,一邊溫柔地說道:「你可別忘了復活啊。」蕾切爾在車廂下面,摒住了呼吸。就在這寸,她發現了一個可以躺下來的間隙,於是決定躺到裡面,讓手腳放鬆一下。她不時地保持脖子轉動,觀察著周圍情況,卻沒有看到紅衣怪人追上來。躺在這兒雖然讓手腳得到了休息,可是她對紅衣怪人的不安還是沒有消除。不住顫抖的身體暫時鬆弛了下來,也慢慢地恢復了冷靜。

    ——好,就把這件事當成一種幻覺吧。

    她當然很清楚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但還是強迫自己這麼想。總之,現在最重要的是餐車之後發生的事情。她很想回到餐車去看看情況。

    卡嚓!在震耳的列車行進的聲音中,傳來了玻璃打碎的聲音。她再次摒住呼吸,看見什麼東西纏在了自己身旁的鐵棍上了。

    那是她見過的場景。

    紅衣人倒剪著什麼人的肩膀,兩隻腳纏在車廂下面,保持水平的姿勢。然後他的右手迅猛地向地面壓下去——蕾切爾感到一陣噁心,可是卻又不能移開自己的雙眼。要是移開雙眼的話,紅衣怪物會不會就在這一會工夫扭頭看向這邊呢?還有一個理由使她想吐。紅衣怪人正在殺害的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年。她見過那個少年。在餐車裡,這個少年和奇怪的槍手們聊過天。

    少年的細小右手和兩隻腿都沒有了,早已經死掉了,可為什麼還要那麼折磨他呢?她的腦中充滿了疑問,身體有些顫抖,戴在工作服衣擺上的金屬零件和周圍的鐵器相碰觸,發出了小小的聲響。這種小小的聲音,被列車的轟鳴聲所掩蓋,連蕾切爾自己的耳朵都聽不到那小小的金屬聲響。即便如此,紅衣怪人卻很清楚地聽到了這樣的聲響。

    怪物轉過身,朝這邊看過來。地面反射的陽光造成了逆光效果,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可是,怪物卻面向蕾切爾說道:「逃票乘車的女人……」「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蕾切爾用最大的嗓門叫喊了起來,迅速朝列車的前方逃去。她的背部都快擦著地面了,就這樣不安地吊著向前爬去。即便這樣,她的速度也是非常快的,簡直比樹獺還快100倍,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切斯遭到了各種「痛苦」折磨後,終於有些忍受不了,想從車窗跳下去。

    他打碎了大車窗的玻璃,準備逃走。就在這時,卻被克雷亞抱住,從側面跳了下去。眼看著就要掉下去了,克雷亞的雙腳卻纏住了車輪之間的配管。

    克雷亞心想,「如果從列車上將切斯的肉片扔下來的話,它們就不會追上切斯了吧?」,於是他將切斯的手和腳向地面壓去.切斯只剩下了一隻左手,在這種狀態下,克雷亞敏銳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異常的聲音。尋著聲音,他扭轉上半身和脖子望去,看到了逃票乘車的女人。跟她打聲招呼後,那女人大叫了一聲,一刻沒停,以驚人的速度逃走了。

    克雷亞突然停住了動作,右手抱著切斯的身體,左手從懷中掏出一條細長的繩子。那是在貨物室拿的細小繩子,可能是樂團的人捆綁行李用的。

    克雷亞用繩子將切斯綁在了列車下面的車輪之間,讓他繼續在車廂下面前行。

    ——好危險,好危險。比起其他人來,我必須先把白服人、黑服人幹掉才行。這多虧了逃票女人的提醒,為了表示對她的感謝,就不將她扭送到警察那裡,放她一馬算了。

    克雷亞在離去之前,對切斯說了兩句話,雖然不知道他當時是不是有意識。

    「好戲還在後頭呢。——我一定折磨到你發瘋為止!」切斯的意識還處於朦朦朧朧的時候,聽到有人在他上面說話。

    「……怎麼了?」「快過來,來看這個傢伙!」克雷亞剛走一會,就有兩個黑服人來到了三等客房。

    在三等車廂的前面,五個黑服人分成了兩隊,其中三個人來到了貨物車廂。眼前是一片血海,血泊中有一具屍體沒了下半身。

    「太殘忍了……」三個人剛看到地上的同伴屍體時,感到很害怕,但馬上就恢復了鎮定。其中一個人看到旁邊的無線電沒事,立刻就和古斯取得了聯繫。

    「——狀況是,無線電沒事——是、是、是的,只有一具屍體。我們現在就去乘務室——哎?——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好,再見!」負責聯絡的男子將無線電開關關掉,面向剩下的兩個人。他一邊觀察周圍的情況,一邊謹慎地向兩個人傳達「指令」。

    「和弦B啟動。如果和白服人交戰有空閒的話,執行這個計劃。」聽到這句話,兩個人的臉色籠罩了一層陰雲。

    「真的要那麼做嗎?把香奈……」「不許說出作戰的內容!」頭目一樣的男子更加謹慎地看向周圍。正當他確定房間沒有其他人的時候,卻從天花板上傳來了很有氣勢的聲音。

    「剛才的話,能不能說得更詳細一些呢?」說時遲那時陝,一個白服人從天花板上跳了下來,將站在頭目身旁的男子的喉嚨割斷了。白服人——拉特的右手握著車頂上香奈扔過來的匕首.「還真不錯呢。不不不不不不不,在天花板的鐵架上吊著,還真不舒服呢!」拉特根本沒有給他們掏槍的機會,逕直向黑服人頭目襲來。一會的工夫他就從後面拿刀對準了他的脖子。

    「哈哈哈哈,你們都把槍扔掉!還有那邊,你也把槍扔掉。你要是開槍的話,肯定會打中他的!」聽到拉特的聲音,頭目很不甘心地咬著牙,把槍扔掉了。而另一個膽小的黑服人扔掉槍之後,馬上跑出了房間。

    「哎呀呀,居然逃跑了。真無情呢!」拉特興奮地看著逃跑的黑服人的背影,自言自語道:「算了,我就不說他膽小了。看見我逃跑,這是很正常的反應。而且剛才我也是逃出來躲到了天花板上。」他一邊嘿嘿地笑了笑,一邊用刀子對準了黑服人的脖子,強行拉著他走。關上貨物室的門後,他將黑服人帶到了房間的角落裡。

    「不,我挺高興的!能從我身邊逃走還是第一次呢!那個女人還真厲害,值得我誇獎一下!但是我一定要把她殺掉!」伴隨著笑聲,刀尖不停地摩挲著黑服人的脖子,他膽戰心驚地等著白服人下面的話。

    拉特話音剛落,刀尖便開始向黑服人的喉嚨插去。

    「你們的武器雖然很先進,可你們作戰真是生手呢。開始我還以為你們是軍人,以為我遇到了『訓練有素的軍人』,嚇了一大跳呢。可是如此看來,我還是錯了,只不過那個女人要除外,嘿嘿!」拉特乾笑了幾聲後,將刀尖又向下壓了一毫米。

    「香奈就是那個女人的名字吧?和白服人交戰,是指和我們交戰吧?告訴我……為什麼你們要殺死同夥香奈呢?」刀尖正一點一點地插進黑服人的喉嚨。

    一等車廂的下面,蕾切爾一個人正在顫抖。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那怪物究竟是什麼人?難道那怪物是這趟列車的乘務員?那怪物外形是人,可內心絕對不是!最初我還以為他只殺黑服人呢,沒想到他竟然連小孩子也不放過。那個紅衣怪物根本就沒有人性。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想到同樣的事情還是會渾身發抖。餐車發生槍戰的時候,她都沒有慌亂,可是現在恐懼卻支配著她的身心。

    作為情報屋的跑腿,她經歷過很多危險,也有好幾次差點被殺死,但好像都沒有現在這麼恐懼過。黑手黨的真槍實彈,那都是可以理解的危險,是真實存在的。她都是在對這些危險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後才開始行動的。當然,她也經歷過一些超出了她想像的危險,但那些危險都是自己能夠擺脫的。

    只是,紅衣怪物與以上不同,這種危險的存在根本就「無法理解」。應該怎麼對付他呢?應該做好怎樣的心理準備呢?這些都是無法想像的。

    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是逃票乘車,絕對不能被他捉住」。即使不是逃票乘車,也不想被他捉住。

    從這裡再往前走就是駕駛室了,藏在鍋爐下面是很危險的。蕾切爾不知該去什麼地方,乾脆就平躺在連結部旁邊的金屬零件處了。說是平躺,但在狹小的車廂下面,身體是不可能很舒服地平躺著的。

    在月光的照射下,黑暗中也能夠看到鐵軌下面鋪著的石子。現在,只有這樣的光亮在對抗著黑暗。當然,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就這樣待著,根本無法解決事情。蕾切爾決定先去一等車廂看看情況。比起紅衣怪物來說,對付持槍的黑服人就容易多了。

    她認為與其在這裡乾等著,不如自己到處轉轉再想辦法逃脫。她可不想捲入這樣的麻煩事中,只要自己能逃脫,其他都好辦。

    她在車廂之間謹慎地探出頭,看向一等車廂的側面。和其他車廂一樣,她緊緊地抓住了一等車廂側面的裝飾,像攀登岩石一樣,身體貼向了車壁。這種動作要不是熟練的人的話,恐怕早就從列車上摔下去,一命嗚呼了。

    蕾切爾小時候就在停止的列車上進行過各種假想情況的模擬鍛煉。攀登這種到處都是裝飾的豪華列車要比攀登側面完全平滑的列車容易多了。萬一出現了什麼情況,爬到駕駛室的上面就不會被發現了。因為濃烈的煙霧會把自己遮住,而且不會有人專門過來查看。

    雖然這麼想了,可是煙霧會不會使自己窒息,還有煙囪周圍溫度有多高,目前都不清楚,還是等到了車頂再說吧。蕾切爾悄悄地靠近車窗,想先看看裡面的情況——只偷偷地往裡看了一眼,蕾切爾就後悔了。

    ——要是不看就好了。

    她看到了雙手雙腳都被捆著的一位母親和她幼小的女兒,旁邊還站著一個手持機關鎗的黑服人。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管這些事!管的話我肯定會死的!要是為了獲取情報的話,冒點危險也還值得,可是為了這種沒錢賺的事情把自己的命搭上就太不值了!她拚命地說服自己,朝車頂爬去。

    此時,她的腦海裡浮現出了父親的身影。被公司拋棄,吃盡苦頭死去的父親。為了自身利益,被公司開除的父親!——等等!這個和那個是兩碼事!自己現在也性命不保,就為了這麼個微不足道的道理,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那才是對自己的人生的否定呢!她拚命為自己開脫,可是已經晚了,父親的形象一直縈繞在她的腦海裡。

    ——逃票乘車的我到底在幹什麼啊!這麼做不是補償啊!我是逃票乘車,這樣做沒什麼好處的!所以一定要停下來,停下來,我的身體——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來到了車窗上面,她的雙腳正在往下————不行不行!一定要停下來!一定要停下來!停止——然後,她先用雙手抓住車窗,接著,她的腳尖光光地踢著車窗。

    ——還是這麼做了。

    車窗打開了,黑服人探出了頭。

    看到下面的情況,她做好了心理準備。

    ——既然開始了,就干到最後吧。

    她兩手鬆開側壁,靠重力跳丁下去。她明顯感覺到兩腳踩到了柔軟的東西,身體突然不動了。與此同時,她反手抓住窗框,將體重全部壓到了男子的身上。男子的身體失去平衡,向後仰躺過去。蕾切爾迅速向前移動,就像在黑服人的腹部行走一樣,下到了車內,而黑服人卻摔到外面去了。看著摔下去的男子——蕾切爾心想,我可不想殺人,你可千萬別死啊。此時,蕾切爾已經進入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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