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特急篇 永生不死的男人(4) 文 / 成田良悟
克雷亞來到餐車外,向裡窺視。
餐車裡有兩人看守,手裡都拿著機關鎗。
「沒辦法!」克雷亞小聲嘟囔了一句,瞇上了一隻眼睛,又鑽回了車廂下面,把手伸向車廂中間帶有黃色標記的箱子。那裡有幾個小小的操縱桿,他準備拉動其中的一個。
「在這些東西上花錢,倒不如在乘務室和駕駛室裡裝上無線電系統呢。而且,把發電機的切換開關裝在車廂下面……怎麼都覺得這種設計有問題。」這是「飛翔·禁酒屋」號的特點,其要點就是由各個車廂的車輪給電燈獨立發電。在以前是由駕駛室鍋爐安全閥後面的汽輪機供給所有客車的照明,後來汽輪機的電不再提供給客車,而是專供駕駛室前面的大燈用電了。
這列列車通過車軸發電,各車廂的電線都是獨立的。因此,這種各個獨立的系統比正常情況下的發電量要大,可以保證車內像白晝一樣明亮。而配電盤之一就在車廂下面,克雷亞現在正把手伸向配電盤的切換開關。
「躲在列車的下面,可以很容易的把電停了。就像這樣。」克雷亞關閉開關後,馬上來到了車廂外面。
「接下來,可以去給他們搗一下亂。」克雷亞小聲嘀咕了一句,開始在行進的列車外側攀援。
突然,停電的餐車裡響起了一陣叫喊聲。與此同時,克雷亞也把餐車後部的車窗打開了。
「什麼人!」一個黑服人持槍走了過來。克雷亞伸出胳膊,等著他把槍伸出來。不一會,黑服人果然就把槍口伸出了窗外,他好像還沒有適應當前的狀況,真是一個愚蠢的傢伙。
一切正如克雷亞所想,他立即抓住槍口,將他拉到了身旁。
「唔……」拉倒黑服人後,克雷亞間不容髮地抓住他的手腕,使勁向下拽去。黑服人由於失去了平衡,被慣性拋出了列車。也不知他是不是死了,克雷亞沒有時間將他殺死再拋下去。之後,他抓住側面裝飾上的突起,弓著身子繼續向前攀行。每當身體快要離開車壁的時候,他就伸出左手,抓住窗框,使身體再回到原來的位置。
前進、前進、前進。為了實現夢想,克雷亞還有一個黑服人必須除掉。
他沒有發出一點聲響的在側面攀爬著。從遠處看,他的身體就像飄浮在空中,與列車齊頭並進似的。
部分乘客在黑暗中藉著月光看到了外面爬行的「紅色影子」。結果,這讓客車裡的叫喊聲更大了。
當黑服人意識到這一切,打開自己旁邊桌子問的車窗時,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克雷亞已經到達了那裡,沒等黑服人把槍對準自己,就已經抓住了他的手腕。
「為我喝彩吧,我第一次這麼做,就成功了。……我也付出了努力,對吧?」克雷亞用力將黑服人的身體拽了過來,對著他的耳朵小聲說道。然後毫不猶豫地將因害怕而渾身顫抖的黑服人扔到了列車外。
克雷亞再次來到車廂下的配電盤,合上了開關。當他返回車窗,查看裡面的情況時,竟然發現又出現了和剛才不一樣的黑服人。
「真是像蟑螂一樣……」遲疑了一會後。他在連接器附近將其中一個人殺死。另外一個人好像發現了他,轉身就向一等客房跑去了。
——沒有問題了吧。只要這些傢伙們將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的話,就不會殺害乘客了。
他輕輕點了點頭,回到了後部車廂.因為又到向駕駛室發送信號的時間了。
——那個男人去哪兒了。
香奈在乘務室的車頂上崩緊了全部神經。
在貨物室附近沒找到拉特後,她又重新回到了車頂,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他是一個危險的男人,一定要馬上把他解決掉。不然的話,他將成為自己的最大障礙,同時,也可能是休伊的最大障礙。
這雖然沒有根據,但她仍然半信半疑地繼續尋找那個衣服上有紅色斑點的白服人。或許是覺得這麼漫無目的地找下去是找不到他的,於是她再次從車頂上眺望所有車廂的情況。
就在這時,目標在前方出現了。
他的表情很自然,就像是遇到了老朋友似的。
「你好!」看到拉特那笑嘻嘻的樣子,香奈更堅定了決心,一定要把這個傢伙幹掉。
雖然連對手的真面目都沒弄清,香奈就妄想著如何殺掉他。但對她來說,她認為那並不是什麼妄想。
「你還好吧,我的小貓?我不在,你很寂寞吧?」拉特臉上露出了卑鄙的笑容,看到他那張臉,香奈默默無言地拔出了刀。
他好像沒有帶槍。明確了這一點後,香奈放低姿勢,決定向他衝過去。
「香奈,你可真無情呢?」「!」香奈停了下來。——這個男人,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拉特看到她動作遲疑起來,滿意地點了點頭。
「關於你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了。其他的人都不喜歡你,你也討厭所有的人。你最得休伊.拉弗雷德的歡心,而你也是他的忠實信徒。」拉特說出了一堆毫無意義的話。香奈不想再聽下去了,於是再次壓低了身姿。
「還有,你的休伊是不死之身對吧?」香奈的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拉特好像很樂意看到這些。既然自己全部都知道了,那就在對方剛一準備行動的時候,就有意識地說出一句話來阻止行動。
但是香奈不想再聽下去了,她第三次壓低姿勢,向拉特靠近。不管這個男的知道些什麼,現在都一定要把他殺掉。她的身姿壓得很低,瞄準拉特的腿,用刀砍將過去。
可是不知拉特怎麼想的,他居然也和香奈一樣,壓低了身姿向香奈靠過來,只是他的嘴依然不閒著。
「可是,我還真有些失望。」拉特採取了意料之外的動作,讓香奈一時有些困惑,出手晚了一步。
「你這個傢伙。」拉特的聲音越來越遠了。香奈看到拉特的身體突然飛了起來,同時,她的下巴被踢了一腳。
原來,拉特走到了刀刺不到自己的位置,然後來了個像是特技表演似的動作。他姿勢放低,一口氣向後翻了個觔斗,然後腳尖使勁踢向了香奈的下巴。保持最低姿勢的香奈一下子被踢了起來,滾向了車廂的後方。利用最後一次翻滾,香奈重新站了起來。
「你呀,就像是被火星人附體了一樣不正常,只是狂熱的信徒。你簡直是個思春期的孩子。啊啊,實際上已經過了思春期了吧?你被休伊欺騙了吧?嗯?」這些話完全說錯了。香奈沒有把休伊當成戀人,要是能夠那麼想的話,當然好了,可是她卻是休伊的女兒。她的心裡是不允許自己把休伊當成戀人的。實際上,她一直把休伊當成父親一樣愛戴。但是,在旁人看來,她和休伊的年齡差不多。要是讓有女兒的人來看的話,也許可以看出他們不是戀人關係,可是告訴拉特關於香奈的事情的黑服人,卻連女朋友都還沒有。
香奈圓睜雙眼,身體壓得更低,如同出膛炮彈一樣,向拉特猛衝過去。
「哈哈哈,生氣了嗎?生氣了?」拉特看著香奈的表情,注意到「啊啊,好像沒那麼簡單」。但是,他也不想更正自己的錯誤。沒準對方生起氣來,會更容易預測她的動作吧。
拉特嘻嘻地笑著,這次他在原地一步也沒有動。可是,香奈也未見有一絲一毫的動搖。按照最初的設想,這次她要去砍拉特的咽喉。當她的身體衝到拉特面前時,突然開始上升。她的身體就像直升飛機一樣急速上升,手中的刀子也在風中飛舞。
看著香奈的動作,拉特也以異常快的動作和她交起手來。他大大曲起了自己的膝蓋,身體垂直壓低下去,然後向香奈發起了拳擊。可是,香奈的身體突然給人一種變大了的感覺,身體橫了過來,然後急速飛腿踢向拉特。就像剛才拉特的動作一樣,一個空翻,順勢踹了出去。
「真幼稚!」拉特馬上把握住了當前狀況,用力踢向了還在空中的香奈。香奈再次翻滾著掉到了列車外側。
「哎呀呀?這就結束了嗎?真沒意思,你不覺得無聊嗎?」拉特心情很好地說道。
「什麼?」拉特向下看去,接下來的情景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香奈兩手握著插入車廂的刀子,掛在列車外側。然後,她兩手交替拔刀插入,在車壁上攀爬起來。
眶匡眶匡匡匡眶香奈逐漸加快速度,就像是在車壁上跑似的,飛快地攀了上來。
「唔啊啊!」拉特根本沒有時間躲閃,香奈的身體就像火箭一樣從側面飛了起來,穿過拉特的身旁。關鍵時刻拉特沒有躲閃開,右耳被劃了一刀,血一下子噴了出來。
「可惡,你果然是火星人呢,你是不是有八隻腳啊?」拉特第一次冷汗直流,他用力地握緊拳頭,以輕快的步伐彈跳起來。香奈重新握好刀,尋找著進攻的時機。
就在這時,異常現象出現了。
目前,兩人是在尾部有著乘務室和備用貨物室的列車上交戰,而且,乘務室裡應該有兩具屍體。可是——乘務室旁的信號燈,突然閃了幾下。
那是通知列車沒有異常狀況的信號燈。——究竟是誰發的信號呢?信號燈熄滅以後,兩人在沉默中對峙著。
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拉特做出了如下判斷,為了使對方失去冷靜,他又開始說話。
「香奈,黑服人正在找你,你知道嗎?他們打算趁著忙亂將你殺死呢?」香奈聽了他的話,一點也沒有動搖。這件事她已經知道了,而她也正想藉機把古斯他們殺掉呢。
「你真的反對這一作戰計劃嗎?你不喜歡劫持人質,殺死小孩吧?你這個傢伙還挺善良的。是休伊那傢伙不喜歡做這樣的事情吧?真有些說不過去呢。黑服人背叛他也是可以理解的,對吧?」香奈靜靜地聽著拉特的話,一句話都沒有說。她拚命壓制自己的感情,不要衝動。
「進行革命,向政府發起挑戰,可是既不能表現得懦弱,又不想殺死平民百姓,他未免有些太天真了。什麼?休伊那個白癡真的能強悍到不打仗就奪取別人的性命嗎?雖然那樣的話我還能理解,不過我可是最討厭這樣的傢伙的!他是為了自身的安全才那麼做的吧,可惡!決不能放過他!」拉特情感有些激動,突然,他抿嘴笑了一下,說道:「知道我下車後,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什麼嗎?」他撇了撇嘴,盯著香奈不慌不忙地說道:「就是要殺了休伊·拉弗雷德!」拉特那簡單又威脅的話,讓香奈的心有一刻幾乎停止了跳動。
「這不是很奇怪嗎?恐怖分子應該不怕死的。可是你的同夥黑服人卻只會狂妄地說『自己絕對不會死的』。為什麼呢?想必是因為這項工作完成以後,就能得到永生不死的身體了吧。」拉特說話的節奏雖然不快,可是他的氣勢和:旨量都在逐步提高。
「坦白的說,我對殺死你還不是那麼感興趣。雖然腦子轉的很慢,但是你有托付自己生命的地方。所以,我考慮了一下,如果殺死你最重要的人——休伊·拉弗雷德的話,一定會很有意思的!」拉特突然停了下來,面向香奈喊了起來。他非常興奮,因為自己的話動搖了香奈的心,從那裡他獲得了極大的快感。
「我一定要殺了他,即使他是永生不死也要殺了他。要是不死的話,就把他的頭和身體分開,一個扔到北極,一個扔到南極。我要在你的面前,教訓那個混蛋。讓他嘗嘗人生的痛苦,別以為自己死不了就很安全了。當然,即使他厭倦了,我也不會停手的,你會怎麼辦呢?香奈!哈哈哈哈哈哈哈!」拉特知道這些只是陳詞濫調。他也知道這些陳詞濫調對這個女人很有效。
香奈的身體和心靈都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如果前面說的話是引擎裝置的話,那麼現在的話就是起爆裝置了。她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刀刃上,瞄準拉特,準備衝過去。
可是,刀卻動不了。
她兩手握著的刀,不知被什麼人的手指牢牢夾住,動不了了。她在這一瞬間沒有注意到周圍情況。
她的面前正站著一個紅衣男子。但是,對她來說,這似乎不可能。現在的她滿腔憤怒,眼前只有白服人,確實沒有注意到其他人。
出現了。
與那句話非常相符的狀況。
在他們面前,怪物終於出現了。
紅衣惡魔——「鐵路追蹤者」!紅衣人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香奈的刀,靜靜地說道:「別在乘務室挖洞啊,都劃破我的耳朵了。」拉特和香奈一時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稍微想了一下,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了。剛才香奈用刀子插到列車側面攀登的時候,正好這個男人在車廂裡面。
「明白了就快點向我道歉!」聽到紅衣人的話,香奈不由得點了點頭。她忘記了剛才對拉特的憤怒,垂下兩手,低下了頭。要是其他黑服人在場的話,都會懷疑自己的眼睛吧。當然,拉特也是其中的一個。
「至少也要說一聲對不起啊!」這時,香奈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搖了搖頭。她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而不能說出來。
「那就不好意思了,對不起。」紅衣人道完歉後,啪嗒啪嗒爬上了車頂,在貨物車廂的連結部,猛地回過頭來說道:「你們繼續吧!」就這樣——拉特和香奈的戰鬥中,紅衣怪物硬插了進來。
「打勝的一方,我來把他幹掉。」璐雅想讓人殺掉自己。她甚至都不記得自己為什麼要死了。自殺的話她覺得不光彩,所以她在尋找能夠把自己殺死的人。她想找到很樂意殺死她的人。她希望在最後,既能夠死掉,又能夠使別人獲得快樂。
這個時候,她遇到了拉特,他可能會很樂意殺死她。
「我要把世上求生慾望很強的人全部殺掉,最後,我要用我的一生把你殺掉。所以,在我殺你之前,你就跟我走吧。行嗎?」這些話是在向她求婚。她知道那不是拉特為了延長她的生命的詭辯,而是他心裡所想的。而且,她也相信拉特會實現她的願望。拉特殺人從來沒有失敗過,實際上也根本想像不到他會被誰殺死。
在見到紅衣人前她一直是這麼想的。
剛才她在房間的車窗那裡看到了紅衣人。當時他們的視線交織在了一起,給璐雅的心靈帶來了很大的震動。那並不是恐怖或者愛慕之類的感覺。那是一種極其的不安。拉特肯定會被那個有著一雙恐怖眼睛的怪物殺死的。拉特是不可能戰勝那個怪物的!那個怪物的眼中充滿了令人不舒服的光芒。
殺意。他的眼中充滿了殺意。璐雅馬上注意到了這一點,為什麼會注意到呢,是因為她已經看慣了——拉特殺人時的眼神,怪物的眼神和他完全一樣。只有一點不同,那就是他眼中的意志很強,那是拉特無法比擬的。
她強烈地意識到了,怪物很明顯和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上的人。他的意志力遠遠超過了人類,更加恐怖的是,紅衣怪物最終沒有殺掉她們就離開了。她雖然不知道理由,但是她知道怪物只不過將自己的殺意暫時藏了起來,他是能夠控制自己的殺意的。
拉特和人打的話是無敵的,可是如果對手是怪物的話,就另當別論了。拉特肯定會被殺死的——「你沒事吧,小姐!」一個低低的聲音將她的意識拉了回來。這裡是二等客房,自己的房間。
眼前,穿著灰色衣服的魔術師剛剛給一個男子治療完畢。
「你剛才眼中充滿了活力,和以前不同呢。」「……嗯?」璐雅回答的聲音非常小,她看著魔術師的臉,注意到一件事情。
——這個人,和我一樣,都想死——他好像讀懂了璐雅眼神中的意思,靜靜地說道:「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我作為軍醫參加了戰爭,行軍方向是凡爾登。敵人和自己人都死了很多。當我注意到這個的時候,放眼望去,只有我一個人還活著。」他沒有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中,只是淡淡地繼續說道:「啊啊,我覺得這可能是對我的懲罰吧。我當時想,如果我能夠治療更多的人的話,就不會再遇到這種情景了。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之後我無論去什麼樣的戰場,直到大戰結束,我也沒有死掉。當然,我也沒有臨陣脫逃過。不管受什麼重傷也好,總之生命都沒什麼大礙。」璐雅聽著他的話,就像是在聽不同世界的故事一樣。受傷男子臉上的繃帶稍微有些錯位,露出了燒傷腐爛的肉,恐怕他的體內也受了那樣的傷吧。
「如果那是神對我的懲罰的話,如果我選擇自殺逃避,恐舊還會受到更重的懲罰。所以,我義務給人看病,想多救助一些希望繼續活下去的人,直到神允許我死去為止。」說到這裡,他看向璐雅的臉。
「你好像是找到了要做的事情吧。你剛才的眼睛和以往不同,充滿了生氣。雖然我不知道那是恐懼、憤怒還是悲傷。」聽完他的話,璐雅慢慢站了起來。
「喂,璐雅,你去哪兒?」「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你們在這等著……,,他對夥伴白服人如此說道,然後走出了房間。背後傳來了灰衣男子了無生氣的聲音。
「你做完該做的事情後,繼續回到原來的狀態就行了。不,還是忘了吧。感覺和自己擁有同樣眼神的人就要離開了,稍微有點寂寞呢……」璐雅聽完醫生說的話,就出去尋找拉特了。那個醫生的話決不是在鼓勵人。他的話讓人感到更加不安。醫生好像在喋喋不休地說自己的事情,我又怎麼會不安起來了呢?這個醫生簡直就是個死神。
她當時對紅衣人的感覺是對的。她對這種感覺一點也不懷疑。所以她更加相信自己的感覺。拉特決不能和紅衣人打起來,絕對不能違抗他,最好不要見到他。那個紅衣人會給拉特帶來不幸的。
璐雅一邊想著紅衣男子的眼神,一邊在車廂內靜靜地跑了起來。
面對突然的闖入者,拉特和香奈都呆住了,無法動彈。當時天空還有些昏暗,看不清男子的表情。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男子穿著一身被染紅的衣服。拉特的衣服只是有些「紅斑點」,可這個人的衣服卻是「全紅」的。
拉特打破了長時間的沉默,開口說話。
「你是誰?」說話的口氣有些不像拉特,充滿了戒心。他的身體姿勢開始轉向紅衣男子。
「你不用介意。」紅衣男子的回答也很簡單。但是,拉特可以確信,殺死丁的人,應該就是他。
他是從紅衣人穿的衣服做出了這個判斷。他的衣服雖然被鮮血染紅了,但是式樣卻可以看出是列車乘務員的制服。而且他的衣服上沾染了那麼多的血,可以看出紅衣人殺人方法的殘忍。這些條件加在一起,他可以推斷出紅衣人就是殺死自己同伴的兇犯。
他雖然不知道殺死丁的這個乘務員是什麼人,但是一看就知道他絕不是簡單人物.不簡單的人嘴裡說出的話也很怪。
「你就把我當成說話的空氣吧。」「哦,是嗎?」對於他的回答,拉特也用同樣的口氣做出了回答。面對殺死自己同伴的敵人,拉特的殺意已經達到了極限。
他決定先殺死仇人。他從懷裡掏出了還沾有血的飛刀,毫不猶豫地朝紅衣男子射去。沾有血的銀色飛刀,朝紅衣男子的咽喉飛去。
「空氣可不會說話!」「你還挺嚴肅的!」紅衣男子——克雷亞一下子抓住了射過來的飛刀,靜靜地笑了笑。
一瞬間的沉默。
「等等,剛才你的做法很反常呢?」「沒那回事。你看,我正好抓在了刀把上,手沒有劃到。不是很自然嗎?」克雷亞嘿嘿地笑了笑,說了這些挑撥拉特的話。拉特的殺意瞬間超出了界限。他不知道紅衣人想要幹什麼。——他最不滿意的就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令人害怕。普通人的話,肯定不敢看他的眼睛。究竟是什麼人,這個混蛋!他剛才阻止香奈的刀時,接住我投過去的刀時,眼裡的神色都沒有變,這是我最討厭的地方。這和通過收音機、報紙瞭解到一些戰爭情況。就忽略關鍵所在的假和平主義者是一樣的。這和讓部下去過危險的橋,自己卻什麼都不做只知道搶錢的黑手黨老闆是一樣的。和剛才那個小孩是一樣的——不,應該更甚於那些人!拉特突然氣得瞪大眼睛,向克蕾亞跑去。
他弓身入懷,快速連續地揮出了拳頭。通常情況下,他認為克雷亞是不可能躲開的,但是第一拳唰的一下打出去的瞬間——「怎麼回事?」拉特的眼前,克雷亞的身體離他越來越遠。只見他大大地張開雙手,身體大幅度向後仰去。不,並不是向後仰那樣的程度,而是直接向後倒下去了,雙腳已經離開了車頂。
拉特以為對手已經掉到鐵軌上了。沒有東西支撐克雷亞的身體,當然會消失在下面了。可是一瞬間的工夫,克雷亞消失的上半身又從列車外側彈了回來。
克雷亞自膝蓋以下部分倒掛在車頂上,倒立的身體緊貼在列車的側面。然後,他的手抓住了一部分裝飾物,迅速地將上半身彈了起來。就像是裝有彈簧的人偶一樣,克雷亞的上半身又回到了車頂,同時用頭猛地頂了一下拉特的下巴。
拉特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立即準備反擊。但是,只見眼前銀光一閃,他慌忙蹲了下去,就在這時,刀刃掠過他的頭頂,幾根頭髮飄到了空中。
「還真有你的,你這個婊子!」拉特又向後退了幾步,瞪視著揮著刀的香奈。現在的香奈已經不再關注紅衣人,只是一心想要殺掉拉特。可是,克雷亞的聲音卻將她的注意力轉移了。雖然聲音雖然很輕,但是字裡行間卻充斥著一種威嚴。
「你是叫香奈嗎?剛才他說的話全是真的嗎?」克雷亞的話不帶有任何感情色彩,只是靜靜地詰問香奈。
「嗯……其實你並不贊成這一作戰計劃,也不想殺人,休伊那傢伙也不喜歡殺人!」突然被眼前的紅衣人這麼問,香奈不知道應不應該回答他。能不回答當然好了,可是如果不回答的話,那不是對自己和休伊的否定嗎?所以香奈使勁地點了點頭。
「是嗎?那樣也好。那樣的話,我來幫你吧。」「啊?」克雷亞的話太突然了,拉特吃驚地大叫了一聲,香奈也瞪大了雙眼。
「等等,你這紅衣怪物!你這樣做太奇陘了!我有些不明白,你不是已經殺死很多黑服人和我的同夥了嗎!!」「是的,有什麼問題嗎?」「那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突然又說出要幫香奈的話呢!明明是你殺死了我的同夥。」拉特這麼說,也是有他的道理的。克雷亞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啊?可是,我剛才聽到你說的話……那個女人似乎是個好人呢。」對於他的回答,拉特也不得不沉默了一會兒。
「我聽到你說的話了。她為了救對她很重要的人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過,比起散漫的你來說,我還是比較同情她的,覺得她挺可憐的。」這時,拉特更加憤怒了。
「別開玩笑了,怪物!什麼?你是在同情那個女人?你哪根神經不對勁了吧!哈!我還以為你是個多麼可怕的魔鬼呢!你為什麼不回答!你可真是個讓人噁心的偽善者!你是不是在戰場上遇見拿槍的小孩,不但不會殺他,還要同情他幫助他!你是這個意思嗎?傻瓜!」拉特的話應該是正確的,可是克雷亞卻絲毫沒有動搖。
「我是要幫忙的,怎麼了?」「啊?」「不過,那也要看那孩子是不是讓人討厭呢。」克雷亞一副「想當然」的表情,他很平靜地對有著不同想法的拉特繼續說道:「同情別人,也是要有餘力才能做到的。這一點我是沒問題的。所以,要是香奈從後面向我砍過來的話,我也有餘力阻擋得了。那個小孩,如果在我幫他的時候,他突然向我開槍的話,我也有餘力避開。他們可能會生氣地說,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過那也是我所知道的。」他面對拉特,誇張地伸開雙手,又說出了一些狂妄的話。
「殺不死別人就要被殺死。這句話對我根本就沒有用。這是因為我是不會被殺死的。你最好能夠記住——」停頓了一會,他的嘴角咧了一下,繼續說道:「——姑息、同情,這都是強者所有的特權。而且一我就是強者。」完全超出了拉特的想像。對於拉特來說,這個男子讓他充滿了殺意,遠遠超過了可以想像的程度。
一度很緊張的拉特已經不再緊張。他用充滿憎惡的語氣,對面前的紅衣人說道:「混蛋……你……?你還真以為自己死不了嗎……?」然後,克雷亞的回答和他想像中的一樣。
「不錯。因為整個世界都是我的。」他狂妄的話令拉特張口結舌,克雷亞接著淡淡地說道:「這個世界的所有一切都是我的。也許,整個世界都是我長長的夢。所以,你們也許就是幻影,因為我根本無法證明你們是否真的存在。總之,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以我為中心。如果我相信能夠做到的事情,就一定能夠做到。在我陽壽已盡,就要死的時候,不死藥一定會出現的。如果我現在的夢醒來,我就會去做別的夢。總之,我是永存的。」「……你說什麼?你也太狂妄自大了吧!」「我缺乏想像力。我想像不出我死後將會是什麼樣子,根本無法想像。『無』這樣的世界,我一點也想像不出來。人們常說『死了之後就是永遠的黑暗』。這樣的黑暗能夠感覺得到嗎?我想像不出來,也想像不出我會消失。也就是說,這個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無』。但是,除了我以外的傢伙死了就會消失。從這一結論往後推的話,就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不會消失。所以,整個世界都是我的,其他人只不過是我做的夢罷了。」拉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個傢伙簡直太狂妄了。
「一言以蔽之,只要是我相信能做到的事情,就一定能夠做到。」克雷亞說出這樣的話,又提高了現場的緊張氣氛。拉特一邊笑著一邊說道:「原來如此。這也是你決定幫那個女人的理由吧?那樣的話,接受你幫助的人也會覺得很為難的,對吧?」他想獲得香奈的贊成,可是香奈只是默默地盯著克雷亞看。
看到這種情形,克雷亞小聲歎了口氣,回答道:「我決定幫她還有一個理由。她只要不打乘客的主意,我就沒有理由殺她……可是你們白服人就該另當別論了。我要你們給托尼償命!」「托尼……?」拉特一開始不知道他在說誰,稍加思考,他終於明白了。那個人是丁在搶乘務員制服時殺死的一個乘務員,制服的名牌上寫著托尼的名字。
「……這有些自相矛盾吧,怪物。你不是說別人都是你做的夢嗎?那樣的話,你對別人的事也就沒必要那麼上心了吧?」「即使托尼是虛構的存在,我和他的友情和恩義也有錯嗎?破壞我的夢想的噩夢我也會懷恨在心,讓它消失的。」「你真是出爾反爾……啊啊,真讓人感到噁心!去死吧!我要讓你以死償命!就為了那莫名奇妙的感情,你竟把我的同伴殺死了!」已經沒有時間了。拉特一邊說著這些話,一邊氣勢洶洶地向克雷亞衝了過去。然後,他以常人難以達到的速度,連發了幾個刺拳。
「最初殺死托尼的是你們吧!」克雷亞一邊做好防守,一邊揣摩著拉特的攻勢。這是一種有反常規的做法。
「什麼!?」拉特露出了驚愕的表情。面對拉特那如機關鎗一樣迅猛的刺拳,克雷亞卻向拉特飛了過來。正如字面的意思,他從車頂直接跳到了空中,兩手抓住拉特的手腕,利用這一衝勁,在拉特的上方倒立了起來。
拉特盡量不讓自己摔倒就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而克雷亞則抓住了這一瞬間的機會,在拉特背後落了地。
「可惡!」拉特想轉過身繼續出拳,可是耳邊卻傳來了一聲清脆的破裂聲。拉特右耳的一部分被打掉了。
「!?」拉特感到了一陣鑽心般的疼痛,他還沒來得及呻吟出聲,克雷亞就已經拿著手槍站在了眼前。他用還冒著煙的槍口對著拉特的額頭,靜靜地開口說道:「你感到屈辱了嗎?」沒等拉特回答,克雷亞又冷冷地說道:「我對赤手空拳格鬥沒有十足信心,也不認為那是最強的。按情況來說,還是劍要比空手強多了,而槍又要比劍強多了。」克雷亞也經常用槍工作,對於槍的威力和使用,他比常人更加熟悉。雖然他身上一直帶有手槍,可是卻很少使用。
「我要是開槍的話,你馬上就會死掉,所以我沒有那麼做。因為我覺得對付你,赤手空拳就足夠了。你不覺得這是屈辱嗎?」不知克雷亞怎麼想的,他又把槍裝進了懷裡。
「我故意打中了你的耳朵,你覺得羞愧嗎?」拉特不知道克雷亞的意圖,正如克雷亞所說,他感到了無比的羞辱。
「我要讓你在屈辱中死去。那是對托尼的補償……不,是為我的世界失去托尼而補償。」拉特確實感到了羞辱。他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羞辱。現在,拉特已經不再計較慾望和算計了,他只是想殺死這個男人。不需要什麼快感和利益,只是要把眼前這個病態的獨裁者殺掉,讓他進入未知的世界中去。
想到這裡,他自然而然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自稱世界的支配者……你打算怎樣殺死我呢?啊啊,不如我將你殺掉來證明你說的話根本就行不通。讓你知道『無』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吧!」克雷亞稍微考慮了一下他的話,不經意間向連結部看去。然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笑了笑對拉特說道:「在這之前我要問一下,和你一起的那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人是你的女朋友嗎?」拉特對他突然的質問有些不知所措。他雖然皺緊了眉頭,但還是直接地回答道:「她是我的未婚妻。你連別人的女朋友也不放過嗎?」「不是……我只是沒想到你這樣的人居然會有女朋友。」「你是說我這樣的殺人狂就不能擁有純粹的愛情嗎?』』其實他們的愛情並不是「純粹的愛情」,而是一種扭曲的愛情。拉特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雖然對話有些和情況不符,可是拉特的殺氣卻逐步在上升,那氣勢馬上就要趕上克雷亞了。即使這樣,克雷亞也不為所動,而是開始回答他剛才的問題。
「是這樣啊,聽到這些,我就更加確信你之後會怎麼樣了。」克雷亞很高興地撇了撇嘴。那張臉早在乘務員的時候就充滿了凶氣,那個笑容,用「邪惡」這個詞來形容最恰當不過了。
「我會讓你從這列車上跳下去的。」他一邊說著,視線一邊朝旁邊看去。拉特也無意識地追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所有人的視線全部轉向了旁邊。就在這時,拉特看見連結部有一個女人露出了上半身。他驚呆了,那個女人穿著白色的連衣裙,正是拉特最熟悉的女人,拉特最愛的女人,也是拉特最想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