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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迷斯卓諾旅記 第十章 愛之深陷泥潭 文 / 艾德·格林伍德

    精靈之愛,深沉可貴,唯濫用與棄絕,可置之於死地焉。國土墮落分離,古老家族分崩離析,皆因愛之意味常大相逕庭。或曰精靈之力源自摯愛,其餘全為肉慾沉渣。故此,精靈與人類亦可相愛,此間兩人心靈契合,然頃刻之間,哀痛與遺憾即在眼前。

    夏星城吟遊名詩人所黑勒·塔拉壬《暑夜銀劍》——此書雖非科曼多官訂史書,然字字皆為信史爾,出版於豎琴之年薄霧散去,伊爾已置身於一所以前不曾到訪的花園之中。高大的樹木參天生長,樹蔭遮天蔽日,樹幹粗壯如大廳內的頂樑柱。草坪修建得整整齊齊,中間點綴著各種可愛漂亮的小蘑菇。伊爾看見遠處有一塊空曠地,太陽從樹葉的縫隙裡射下一縷縷光波。

    在他站身的地方,光線的唯一來源是無數懸浮在半空中的光球,發出藍綠紅橙金的微弱光芒,彷彿縹緲的薄紗,遊蕩在林蔭下。

    身穿各色華袍的精靈,在林子裡走來走去,談笑風生。他們頭上還半懸著許多圓形托盤,上面擺著高高的細頸酒瓶,和層層疊疊放滿美味的小盤。伊爾忍不住用眼睛稍稍瞟了瞟,從裡面認出了牡蠣、野山菌、李子杏仁,以及水果拼盤。

    最後,他看到身邊很近的地方站著一個精靈,震驚地瞪著他。伊爾以前見過這個精靈,他立刻就回想起來,此人是先前乃理丹帶他去見大統領的時候,在那裡遇到的兩個皇庭法師之一。

    「您好呀,」伊爾朝他鞠了一躬,有禮貌地朝對方打招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是宜阿耐思佩珥閣下吧?」精靈看上去更加焦急和警惕,他點點頭,「不錯,人類先生,我就是宜阿耐思佩珥。請原諒我一時記不得您的名字,因為我現在正極為焦慮。我不知道大統領到哪裡去了?」伊爾攤開雙手,「我也不知道。難道說他剛才就站在這附近嗎?」精靈又點點頭,有些懷疑地瞇起眼睛:「正是如此。」伊爾心裡豁然開朗,點頭應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想我是專門代替他來參加今晚的狂歡的。」宜阿耐思佩珥板著臉說:「您代替大統領參加?年輕的先生,您是自己決定這麼做的嗎?」「不,」伊爾明斯特輕聲回答,「這是別人替我安排的,目的完全是為了此地的安全著想。當然,我也同意這樣的安排。另外,我的名字叫伊爾明斯特。伊爾明斯特·艾摩,阿森蘭特的王子……還有,您知道的,我也是蜜斯特拉神選之人。」精靈法師繃緊嘴唇,死死地盯著伊爾腰帶上別著的法杖。很快,他的嘴似乎繃得更緊了一點,但什麼也沒說。

    「也許,法師閣下,您能不能先把對我的嫌惡放到一邊,不用太久,兩三分鐘就足夠。」伊爾小聲說,「請您告訴我這裡是什麼地方,以及精靈狂歡節的相關注意事項。您看,我並不想要故意冒犯您,和這裡的觀眾。」宜阿耐思佩珥的眼睛從法杖上慢慢滑向伊爾的臉龐,對望著伊爾的雙眼。他的嘴唇因為厭惡擰在一起,接著,彷彿在心裡下定了決心,他輕聲開口道:「好吧,也許我無意中對您的反應,太過無禮。大統領沒有告訴過我們,該如何對待您。哪怕我把您視為我們人民中的一員,可您從遙遠的地方到訪,又帶著一副人類的外殼。年輕的伊爾明斯特先生,請您原諒我,我覺得很抱歉。但方纔我的猶豫,並不是因為我對您有惡意,而是一些其它的原因。」「那您能告訴我是什麼原因嗎?」伊爾柔聲問。

    精靈眼神犀利,飛快地掃了他一眼,簡短地回答:「那請務必原諒我的坦白,我聽說這是你們種族的一種好習慣。而且,我猜想,您多少聽到過一些流言蜚語了吧?精靈大起嘴巴來,比人類並不遜色。如此一來,我也不必隱瞞您什麼,不妨說得直截了當一些,這樣對我們雙方都更好。」伊爾明斯特點點頭。精靈法師朝兩人四周打量一番,確定附近沒人,接著轉過頭來,率直地說道:「我們大統領的決定,並不太受人擁戴。本地很多受封為亞穆瑟的精靈,都跑進宮殿,朝大統領擲還封號,還折斷自己的劍,以示其決絕。我還聽說有人公開宣稱要幹掉你……今晚此地並不寧靜,大家都在等著他……哈……恢復『神志』。而我的夥伴,皇庭法師離邁塔,自從他去拜訪過幾家豪門之後,一直沒回來過。我不知道他的下落,也不知道他是否有背叛大統領的行為。而且突然之間,大統領一言不發地從我面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您的出現。您還對我說什麼『為了此地的安全著想』,這讓我感覺有些古怪。我知道,您是一個擁有神秘強大力量的人類法師,和您的女神也有極親近的聯繫。不管您的動機是什麼,可您站在這裡,站在這科曼多的心臟地帶,就意味著極大的危險。您是個火藥桶,您明白嗎?您現在該知道,我先前對您不太親切的原因了吧?」「我明白了,」伊爾明斯特回答,「我並不記恨您,法師閣下,我完全可以理解,在如此左右為難的情況下,您能怎麼做呢?」「正是如此,」宜阿耐思佩珥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聲音裡帶著滿意之色,「先生,我怕自己對您的種族有不少偏見,我一直以為人類總是充滿陰謀詭計,對別人的煩惱漠不關心。我們見過和聽說過的人類總是不斷用斧頭砍伐樹木,為了很小的爭論,不惜兵戎相見。」「噢,人類因為政見不同,拔刀相向大概是最快的解決辦法了。我也知道,不少人的確如此。」伊爾明斯特微笑著同意對方的觀點,「但我不得不提醒您,您和大多數科曼多人,對不同大陸上不同人類的評價,有時過於偏頗。如果有人用黑暗精靈的生活習性,推斷月精靈的品性,您會不會覺得可笑呢?反之亦然。」他身旁的精靈僵硬彆扭地別開了臉,眼睛眨了好一會,才放鬆下來,勉強笑出聲,「您的觀點倒是不錯,人類先生。但我也得提醒您,科曼多人可不太喜歡這麼大膽無禮的言論,他們容忍的限度,也許並不如我。」「我瞭解,」伊爾說,「我很抱歉。——有人走過來了。不,是有兩個人走過來了。」宜阿耐思佩珥看看伊爾,顯然有些吃驚,轉過頭尋找著伊爾所說的精靈。他們手裡拈著酒杯,步態悠閒而從容不迫,互相挽著胳膊。但兩人看到傳說中的人類亞穆瑟,還是極為吃驚,用不可思議的眼光望了伊爾老長時間。

    「啊,」宜阿耐思佩珥沉聲道,「請允許我為您介紹一下情況,要等到天黑之後,正式的狂歡和舞會才會開始,現在還有一些時間。現在很多人已經離去,酒水也剩得不太多,而那些想找個好時間彼此傾談的人們,想見大統領的人們,以及想找個新夜伴的人們,差不多就要來了。」伊爾邊聽邊點頭,表現出一位人類王子應有的禮儀。那對精靈走上前,年輕英俊的男精靈很不禮貌地打量著伊爾,就好像看見一頭野豬穿上衣服來到狂歡節。但他身邊,挽著他胳膊,穿著薄紗長袍,美得令人窒息的女精靈卻朝精靈法師微笑著問道:「晚上好,尊貴的閣下。我們還以為大統領跟您在一起呢。難道他現在身體不適,退席了麼?」「片刻之前,大統領因為一些十分緊急的事件被人叫走了。請讓我為兩位介紹,這位是阿森蘭特的伊爾明斯特王子,也是本城新晉的亞穆瑟閣下。」男精靈仍然死瞪著伊爾,什麼也沒說。女精靈很不自在地微笑一下,道:「呃,這真是我們,呃,不用尋常、意料之外的榮幸啊。」她絲毫也沒有伸出手來的意圖。

    「伊爾明斯特王子,」皇庭法師轉過頭,「這兩位是雷文家族的奎多閣下,以及莎麗玫家族的奧萊夫人。希望這會是場愉快的相會。」伊爾明斯特鞠了一躬,並回想起阿拉瑟特菈萊家族信物裡的一句話,脫口而出道,「此乃在下無上榮光,」三個精靈都忍不住驚訝地看著這人類,這可是一句古老的精靈客套話呀。伊爾繼續說,「我衷心希望能與本地人民成為朋友,不用被科曼多視為敵人。我這從遠方而來的旅客,見到如此壯麗的都市,美麗的人民,忍不住要把這美好記憶永存我心。」「你是說,你不是人類軍隊派來的間諜?」奎多不太相信地嘟噥道,手緊緊握住腰帶上佩戴的銀色劍柄。

    「您的想法並非事實,」伊爾言辭適度地說道,「我,我的國家,以及我所知道的其他地區,都並無入侵科曼多的意圖,也絕不會用武力強行拓展貿易路線。這種惡行只會給雙方帶來災難。我到訪此地,只是因為一個非常私人的理由,並不是什麼軍隊入侵的前兆,間諜的刺探,或是帶有政府不可告人的幕後交易。科曼多人並不用害怕我,我只是一個孤身的旅人,帶著無限的敬意,拜訪這座偉大的城市。」奎多又一次震驚地揚眉道,「那請您原諒我方纔的冒犯,但您能否允許我,一位法師,用個小小的法術,試探您所說的話是否真實呢?」「當然,您請便,」伊爾回答,直接抬起眼睛望著對方。

    「的確如您所說,」精靈道,「看來在我們這次相遇之前,我對您都有不少誤解,完全被他人的話誤導了。不過,伊爾明斯特閣下,請恕我直言,你應該知道我,還有本地大多數居民,都害怕和憎恨人類。我們見到一個人類,竟然站在我們偉大城市的中心,總忍不住感到驚恐和警覺。我想,無論您做過什麼高尚的事業,也無論您的禮數如何周全,都不能改變精靈對人類的偏見。先生,請您自己保重。也許別人對您不會如此禮貌。只是若您根本不曾來到科曼多,也許會更好。」好一會,他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身上的杏黃色絲綢,顯得有些陰鬱。接著,他慢慢地補充說,「人類,我真希望自己替您能說些好話,但……我不能夠。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你知道,我見過很多人類,比大多數精靈都要多。」他有些悲傷地微微點點頭,轉身走開。他披肩的長髮上,到處閃動著寶石的光亮。那些長長的髮絲隨風蕩漾,像極了人類少女的秀髮。他身邊的女士,眼神沮喪地聽著兩人之間的對話,此刻驕傲地抬起頭,向伊爾明斯特和皇庭法師微笑道:「一切都如我家主人所說。兩位,請保重,再見。」兩人走開一段距離,還按捺不住地回過頭來,偷偷地看著這個和精靈站在一起的人類。伊爾轉身對著宜阿耐思佩珥,「我還記得剛才您說過,科曼多人可不太喜歡這麼大膽無禮的言論。是吧,閣下?」他聳聳肩膀,輕聲問道。宜阿耐思佩珥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噢,請您相信我,我並不是故意要誤導您。」他回答說,「我猜,是您人類的眼界,喚醒了科曼多人的率直精神。您知道,連我都不曾見過這種情形呢。」「您說得不錯,」伊爾同意道,「我——這次又是誰來了?」樹叢中,朝他們的方向,飄來兩位精靈女士。這個飄字並不是誇張,兩位女精靈的高筒靴懸在地面,足有半尺之遙。兩人在精靈裡都算得上高個子,身體曲線曼妙,穿的法袍又剛好恰如其分地勾勒出她們嬌好的身材。兩人所過之處,人們都忍不住要側目欣賞。

    「那是賽姆絲妲·奧戈拉穆和阿美藍森·奧戈拉穆,兩人乃是堂姐妹。」皇庭法師壓低了聲音,伊爾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些許慾望。美色當前,也許人皆如此吧。

    自從伊爾來到此地,也算見過不少漂亮的女精靈了。但這個女人,讓其他人都黯然失色。她的頭髮如一泓晶藍的清泉,自在地流淌於她的雙肩後背,只在右邊末梢上束了一條光滑的絲帶,像條馬尾巴一樣地拴著,免得長髮垂到地上。雙眼璀璨若星,瞳仁是純淨的鐵藍色。她朝伊爾飄過來,彎月般的黑眉微微揚動,對伊爾輕輕眨眼。脖子上繫著一條黑色的絲帶,嘴唇豐滿,撒嬌般微微往外撅著。此女仔細打量著皇庭法師身邊的人類,深紅色的外袍敞開,露出胸前一條多頭龍,上下綴滿寶石,勾勒著她扁平的小腹,纖細的腰肢。脖子上掛著的項鏈,懸在胸口,剛好襯托出她高聳的酥胸。一隻耳朵掛著金黃的耳環,隱隱約約遮在頭髮裡。的確是個美女——而且她自己也很清楚這點。

    她的堂姐則穿著一件不那麼暴露的黯藍色外套,一側開著高高的分叉,直到腰間,露出一條漂亮的金鏈子。她有一頭白金色的頭髮,一對褐色的眼睛,她的微笑比她妹妹遠為和藹。她的皮膚被陽光曬成好看的小麥色。兩個女孩子站在一起,她更像一顆夜裡的星星,專為襯托太陽耀眼的光芒。

    「前頭的那個是賽姆絲妲,」宜阿耐思佩珥小聲說,「她是家族的繼承人,先生,她非常、非常地危險。如果說她還剩下一點好名聲,那多半只是因為人們沒逮著把柄,而不是因為她沒做過。」「那您一定更喜歡阿美藍森,是這樣嗎?」伊爾也輕聲道。

    皇庭法師轉過頭瞪了伊爾一眼,眼裡既有佩服,又帶點警告之意。「年輕人,您的眼光可比大多數老精靈還犀利呀。」說話間,兩位女士已經飄到面前。「您好,」賽姆絲妲側過腦袋,動作優雅地輕吻著宜阿耐思佩珥的臉頰。「聰明的長老,您一定不會介意我們帶走您的客人吧?我、我們迫不及待地想要聽聽人類的故事呢,您知道,這樣的機會實在不多。」「啊……我,我當然不介意,女士,」精靈法師掛上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女士們,請讓我為您介紹阿森蘭特的伊爾明斯特王子,也是我們科曼多新晉的亞穆瑟。兩位一定已經聽說過了。」宜阿耐思佩珥轉頭對著伊爾,用眼睛明白無誤地警告他,繼續說,「伊爾明斯特閣下,這兩位是我們科曼多最美麗的兩朵鮮花,這位是賽姆絲妲小姐,奧戈拉穆家族的繼承人。這位是她的堂姐,阿美藍森·奧戈拉穆小姐。」伊爾深深鞠躬,接過賽姆絲妲遞過來的手,輕吻她的指尖。看來,精靈們一定認為這真是個奇怪的禮節,賽姆絲妲喉嚨裡發出輕輕地嘟噥聲。阿美藍森有些遲疑地看了看,也伸出手。

    「這真是我的榮幸,小姐們,」伊爾說,「您放下此地的成見,願與我傾談,我實在受寵若驚。可我在此地還是個陌生人,多虧宜阿耐思佩珥閣下對我耐心指點,才不致冒犯各位。他真是一個非常好的聊天對象。如果我這樣離開,恐怕不太禮貌吧。」伊爾的聲音非常誠懇,皇庭法師眼睛裡閃過一絲詫異,但他什麼也沒說。賽姆絲妲笑道,「沒關係,我們兩人交談的時候,阿美藍森會陪伴尊貴的法師閣下的。您不用太擔心他,伊爾明斯特閣下。等一會,您也有機會和阿美藍森單獨相處。啊哈,您實在太聰明了!快,跟我來吧。」她不由分說地牽著他的手,伊爾明斯特趕緊轉身,沖皇庭法師和阿美藍森禮貌地點點頭再見。皇庭法師的臉上露出一副不可琢磨的表情,而阿美藍森則對伊爾做出感激的神色,並無聲地警告他留心她的堂妹。伊爾為這個善意的提醒,再次微笑著點點頭。

    「噢!看來您被我堂姐勾去了魂呢,伊爾明斯特閣下!」賽姆絲妲咬著他的耳朵,伊爾飛快地轉過頭來,看來,對這位漂亮的女精靈,他可得十足地小心應付才好。

    絕對得十足小心才好。他方一轉過身,她就蜷起一條細長的美腿,緊緊地勾著他。這下兩人胸部相貼,伊爾但覺她用胸口掛的金鏈輕輕摩擦著他,如絲般光滑的皮膚在他褲子外來回摩挲。她穿著黑蕾絲吊帶襪,半膝高的高跟長統皮靴。

    「閣下,真抱歉我一下克制不住自己,擋了您的路。」她喘著氣,嗓音嘶啞而又性感,但沒有一點抱歉的意思。「我想我還不太熟悉你們人類的方式,我覺得自己……相當……興奮。」「漂亮的小姐無須道歉,」伊爾平靜地回答,「況且你也沒有冒犯誰。」他飛快地看了看四周,果然有好幾張好奇的臉正盯著他們,只是沒人走過來。

    「您必定知道自己的美貌,讓所有男性都為您情不自禁。」他接著說,又朝前看看花園裡是否同樣空曠,不錯,那裡的人也不多。看來這位女人的舉動,可真是精心籌劃過呀。「但我得向您坦白,我更欣賞女人聰明的頭腦,而非完美的身材。」賽姆絲妲盯著他的眼睛,「那麼伊爾明斯特閣下,想來您更喜歡我放下這副興奮得喘不過氣來的偽裝咯?」她輕聲問,「在精靈之中,大部分男性壓根不相信女性也有頭腦。」伊爾皺眉道:「那您在一個又一個的狂歡會上飛來飛去,就是為證明他們錯了麼?」她眼神閃動,笑起來,算是承認了:「你這壞小子。我想我真是喜歡你這樣。」她拉著伊爾穿過花園,往前走著。方纔的懸空術好像已經消失。她每走一步,都故意甩甩屁股,那姿勢撩得伊爾喉嚨都冒起了煙。為了分散注意力,他只好使勁地盯著她的眼睛,在那雙眸子裡,清清楚楚露出一小點狡猾的嘲弄。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且還很明白這會讓他起什麼反應。

    「就像我剛才跟你說的那樣,」美女說道,迎風往後甩甩秀髮,「我想盡我所能地瞭解人類。您會幫助我嗎?我的問題一定聽起來滿愚蠢的。」「小姐,您儘管問好了。」伊爾低聲說,一邊猜測她幾時會對他展開攻擊,那會是什麼樣的攻擊呢。與此同時,兩人一起往花園深處的樹林走去,越走越深,越走越深,直到太陽的最後一縷光線完全褪去。伊爾稍感詫異,不知她的問題到底會有多深入,而她的真正意圖又是什麼。

    兩人一直走到月上枝頭,認真地聊了許多科曼多精靈的生活,和阿森蘭特人類的故事。在一灣清池之前,賽姆絲妲讓她異國情調的人類朋友坐上池邊的一條石頭長椅。池面閃爍著點點波光,溫暖的夜風拂面而來,令人感到心情暢快,月亮女人用她皎潔的手指,溫柔地撫摸著賽姆絲妲凝脂般的皮膚。

    這樣的氛圍之下,精靈男女們一定愛坐在這長椅上談情說愛。賽姆絲妲也分外自然地牽引著伊爾的手,讓他撫摸她外衣胸口處的飾物。她微微發著抖,大眼睛凝視著伊爾,眼神變得好深邃。「告訴我人類更多的事情吧,告訴我……人們如何相愛。」她輕聲說。

    舊日情形在伊爾腦海裡一閃而過,讓他忍不住微笑起來。在至高森林一座術士的墳墓裡,有座藏書館,裡面有一本古老的日記,是某個無名半精靈護林員寫的,記錄著他的思考和畢生事跡。麥嘉拉要伊爾好好讀它,以便瞭解精靈們對待魔法的態度。日記裡說,要讓女精靈感到身體的愉悅,可以用舌頭輕輕地舔對方的耳朵尖和手掌心。

    伊爾抽出一隻手,指尖沿著她身體曲線,慢慢滑下她的腹部,接著摟住她的纖腰。

    「人類相愛,總是很飢渴的。」他回答道,低頭舔舔她柔軟的掌心。她喘息著,熱切地顫抖,想要迎合他。不過,伊爾沒忘記老習慣,又抬起頭來打量了一下四周。

    月光微弱,卻隱約照亮了一張狂怒的精靈之臉。一個男人,站在不遠處的樹林裡。伊爾鬆開手,那邊還有一個。不,還有另一個。幾個精靈無聲地圍成一個包圍圈。

    「怎麼了,伊爾明斯特閣下?」賽姆絲妲聲音有些尖利地叫起來,「難道我……不合您的心意不成?」「小姐,」他沉著地回答說:「看來有人想攻擊我們呢。」他拔出了腰帶上的法杖,女精靈站起身,飛快地轉個圈,看著樹林裡圍上來的精靈。

    「他們一定是準備控訴我們,現在,別做聲,」她冷靜地說,「拉著我,讓我帶你離開這裡!」伊爾伸手挽住她的腰,蹲下身子,手裡的法杖隨時準備射擊。望著跳出樹林,撲向他們的精靈,她開始念誦咒語同時雙手在身後做了些什麼。伊爾看不見她的動作,只是在一瞬間,這兩人都消失不見了。

    精靈武士擁上來,失望地大聲喊叫,長劍砍下,只碰到空氣。

    「這是什麼?」其中一人用噓聲招呼其他夥伴,指著兩人纏綿的長椅。上面放著一座黑曜石小雕像,還輕輕地搖晃著。小雕像刻成賽姆絲妲·奧戈拉穆的樣子,她的手被綁在身後。一個精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摸了摸,上面還殘存著身體的溫熱。

    「都是那個人類做的好事!」精靈勃然大怒,舉起手裡的劍想把雕像砸掉。「他竟然用黑暗魔法誘拐她!」「等等!別砸壞它!這是個證據!」「給誰看這道證據?」另一個精靈喝道,「大統領嗎?難道你忘了就是他讓這個人類來到這裡的!」「說得不錯!」第一精靈同意道。兩把劍一起狠狠地揮舞下,把這塊黑石頭劈了個粉碎,他們用劍靈巧,一點也沒傷到下面的長椅。

    可是,一陣爆炸哄然大作,把長椅、池塘全部炸開,幾個精靈被強烈的衝擊扯碎,破爛的肢體散落在樹林四處。

    ☆☆☆伊爾明斯特慢慢站直身體,他們現在置身的花園中擺著一張大圓床,月光傾瀉而下,灑在床上,氣氛曖昧已極。周圍是一圈樹,樹梢上晃悠著星星點點的亮光。視線所及,沒有建築,也沒有任何旁觀的精靈身影。

    「伊爾明斯特,現在沒人打擾我倆了。」賽姆絲妲小姐柔聲道。「那些好嫉妒的男人追不到這裡來,我還用咒語把這座私人花園封閉了,任何人都不能進來。先生,您知道,我想把什麼人帶上床,那都是我的私人事情。」她眼波流光異彩,幽然轉過身,不知何時,長袍已褪到膝蓋上。月光下,她赤裸的身軀仿若象牙般光滑。

    伊爾幾乎想放聲大笑,倒不是要笑她,而是笑自己的想法十足詭異。她美得讓他就快無法自持了。她的肩膀曲線玲瓏,暴露出她心底的興奮。

    真棒,伊爾心裡忍不住讚歎一聲,但他掙扎著把所有雜念都趕跑。女精靈朝前走向他,絲綢外衣完全脫落在地上,月光照耀,衣服上的寶石閃閃發光。

    她靜靜站到他面前。他輕吻她的眼皮,一路吻到下巴上,正想接著侵襲她甜美的嘴唇,卻發現她舉起兩隻手指,擋住了他的去路。「把它留到最後吧,」她說,「對精靈來說,嘴唇的意義是最特殊的。」他小聲嘟噥了一句,側過頭,開始逗弄她的耳朵。她在他懷抱裡顫抖著,呻吟著,雙腳似乎都站不穩了。啊哈,書上寫的果真不假。

    他溫柔地舔著那雙尖尖的耳朵,略帶嘲笑,動作卻不慌不忙。它們嘗起來甜絲絲的,又帶一點辛辣之味。伊爾把舌尖探進耳洞,賽姆絲妲忍不住呻吟,用尖尖的手指抓著他的後背,幾乎抓出血痕,浸出襯衣之外。「伊爾明斯特,」她含混不清地念著他的名字,不停地念著,音符在她舌尖打轉,就好像這是一首聖歌。「遙遠國度的王子呀,」她又說,似乎因為迫不及待而抬高音量,「快讓我看看,人類是怎麼相愛的。」她披散的頭髮飄蕩著,散落在兩人身體之間,髮絲游移,就是她無聲的邀請。她手忙腳亂地解開伊爾襯衣的鈕扣,用手撫摸著他的胸膛,兩人一起慢慢靠向床邊。

    突然之間,賽姆絲妲大聲呻吟著,「我不能再等了!快,快,吻我的唇,伊爾明斯特,吻我的唇!」四唇交接,接著兩舌有如靈蛇般互相調戲。接著,伊爾終於等到他意料之中的「偷襲」。

    一道明麗的魔法閃光竄進他的意識,而她的意念緊隨其後地跟了上來。賽姆絲妲想方設法地想要控制他的身體和意志,要讓他成為她的傀儡。同時,她還在他的記憶之中飢渴地搜尋著她所需的一切……特別是人類的魔法。伊爾早有防備,儘管讓她翻箱倒櫃地亂找,而他則趁機看穿她暴露無遺的念頭和想法。

    諸神呀,她可真是一個殘忍邪惡的精靈。伊爾看到她如何放下一塊黑曜石,而他會怎樣被他人誤解,成為一隻替罪羊。他還看見,方才環住她脖子的絲帶是一件相當有力的工具,她早就打算好,要是他用武器攻擊她,她就用這絲帶把他扼殺!他還看清她的陰謀表,計劃勾引皇庭上的諸多精靈,從大統領,一直到某個求婚者,那人叫做依朗度·威拉佛,還有皇庭法師宜阿耐思佩珥。另外一個法師早就是她裙下之物,她勾引他,操縱他,還派他去獵殺一個她不敢碰的對手:撒捨!伊爾明斯特怒不可竭,幾想當場把她弄死。只要一個簡單的法術,他就能輕而易舉地折斷她的脖子。但他克制住怒氣,凝神用念力控制她。很快,她驚恐萬分,無聲地叫起來。伊爾把她的魔法,狠狠推出自己的腦海,這讓她頭昏眼花,暫時失明;也方便他騰出手,抽出腰帶上的法杖,輕易地複製出先前撒捨使過的移形術。

    接著,他重新闖進她的意識,卸下她所有偽裝,奪取她殘留的所有自控力,並把她所有陰謀詭計暴露在意識之外,只要有人碰到她的身體,就能瞭解她這些鬼祟的想法。他還把她帶回慾望的顛峰,身體會因亢奮性慾感到疼痛難忍,難於自持。

    最後,伊爾使用撒捨那道法術,把自己跟依朗度·威拉佛換了個位置。此時,依朗度·威拉佛手裡握著酒杯,百無聊賴地正在狂歡節上晃蕩。伊爾把他帶回那座隱秘的涼亭,狠狠塞進賽姆絲妲的懷裡,讓他咬著她的唇,接觸到她的意識。一時間,賽姆絲妲對他布下的所有陰謀詭計和背信棄義,都赤裸裸地呈現在他腦海裡。

    賽姆絲妲看著眼前的人突然變成依朗度,他正狠狠地吻她,還在她腦海裡搜索翻騰。而自己全身赤裸,抱著他就往床上倒去。兩個精靈都因恐懼變得全身僵硬,彼此的意識通過咬合的嘴,糾纏混合在一起,再也無法隱藏。伊爾滿意地切斷和兩人的聯繫。

    他現在站的地方,就是剛才依朗度置身的處所,這裡燈光柔和,四周圍著幾個十分驚訝的精靈。半空中,有全身上下只佩著鈴鐺的舞姬,正翩翩起舞。有些觀賞者把自己酒杯裡的酒往她們身上灑去,酒水高高濺起,就像覓食的黃蜂撲了過去。此外,酒盤懸在幾個神色厭倦無趣的精靈頭上,大家正感歎著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老話,直到伊爾明斯特突然出現。

    「你還記得迷索珊的瘋狂計劃嗎?她想用『迷鎖』把我們幾個都罩起來!哈……」「我年輕的時候,我們可從不沉湎在如此殘忍的……」「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可不是每個年輕的亞穆瑟都能……」談話聲嘎然而止,就像是有人用一把極鋒利的劍把眾人的喉嚨全都切斷了。大家只是呆望著突然出現的瘦高人影。

    伊爾,一個人類,衣衫不整,手裡握著法杖,喘氣粗重,嘴角還淌著一絲血跡,那是賽姆絲妲用牙尖咬出來的。

    精靈們很快就認出他,他們使勁瞪著他,又驚又氣,「你對依朗度做了什麼?」「他一定把依朗度給殺害了!」「他一定是把依朗度炸上了天!池塘邊的阿藍頓、英切,還有幾個其他受害者,就是被他這麼幹掉的!」「各位可要小心哪,那個人類殺手就在我們中間!」「為了我們威拉佛家族的榮譽!」「宰了這頭人類豬!」四面八方都閃起刀光劍影,這些武器一定是才從持劍者的家族中召喚而來,劍身上全都閃爍著魔法誘光。伊爾轉身大叫起來,「各位,請聽我說!威拉佛還活著!我只是把他送到真正的兇手那裡去了!」「聽聽這人類說的鬼話!」一個精靈叫嚷著,手裡的劍狠狠砍下,「他一定以為我們精靈全是些蠢材,竟會相信這種技倆!」「我本來就是無辜的!」伊爾明斯特咆哮著,扣動法杖的機關。他周圍頓時冒出強烈的火焰,把眾人的劍都格擋開來,那些持劍者都被擊得退後一大步。

    「他手裡居然拿著庭杖!竊賊!」「他一定是為了偷這把法杖,謀殺了一位皇庭法師!快殺了這個人類!」伊爾無奈地聳聳肩,這種情況再說什麼也是沒有用的。幾十把劍一起砍下來,他只好用了瞬移術,颼然從所站的地方消失行跡。

    眾人一陣啞然,而後響起失望的抱怨聲。一個老精靈揚聲道:「年輕人,聽我說,我們那個年頭,拔劍之前總會先審判。一道簡單的心靈探術,就能揭露所有的真相!如果他當真有罪,我們再處決他不遲呀!」「住口,老爹,」另一個聲音喝止他,「以前事情該怎麼辦,又是怎麼辦的,我們已經聽得太多太多了!拜託,你就看不出來那個人類絕對是有罪的嗎!」「伊唯安·瑟邏,」另一個蒼老的聲音怒不可釋地喝道,「你怎麼能對你的長輩這麼說話!你難道不感到羞愧嗎?」「當然不,」伊唯安手裡握著劍,很蠻橫地說。那把劍閃爍著魔法的靈光,劍尖上挑著一小塊砍下來的衣料。「那個人類逃不了的!」他勝利地把劍高高舉起,讓所有在場的人都能看得清楚,「只要有了這塊布,我就能用法術把他找到!太陽升起來之前,我們就能宰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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